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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別人，也得先顧好自己，」張仙姑終究摸上了女兒的臉，「可千萬別再傷著了。」

「是!」

當大哥的這麼訓弟弟是沒有問題的，當時大家只以為這是個借題發揮，給弟弟一個難堪，但題目太對了，也只勸一句「人已經回來了，先安頓下來再說」。

祝纓對胡師姐道：「找個人，去他家裡知會他娘子一聲，把孩子先領回家住著。家裡缺什麼，只管到我這裏來取。」

張仙姑手上一停，喃喃地道：「是哩……」

回家還能怎麼安頓呢？一切都是現成的，兄弟們夜裡還在火塘邊上喝了酒。祝文只小飲了兩杯，便假裝醉酒沒有接著喝，偷偷打量著這些兄弟。

祝纓對祝文道：「起來吧，這事兒不怨你。你們傷著沒有？」

「哎。」祝纓這兒答應了親娘，她還真做到了。此次西征，她的行轅又往西挪了一挪，比祝煉還往西，弄得祝煉、巫仁擔心不已。祝煉不時在公文里夾著給祝青葉的小紙條：看好我老師！

「哪裡來的大軍？你先將家看好。」祝纓失笑，到現在為止，連同西卡、吉瑪投軍的人，她一次能調動的也就一萬人。再多，她的後勤就很吃力。

小姑娘受到了驚嚇，有點懵懵的，林風催促了兩句，她也只是搖頭。

但是弟弟犯了錯，也需要接受懲罰。要禁足。弟弟要拿出些財物來，犒勞這些日子忙碌的大家。

祝纓道：「這山裡，二十年前還在放人血、砍人頭、剝人皮拿來祭天，這才到哪裡？」

「是。」

小姑娘開始抽泣。

趙蘇笑笑：「您一向好心，我也不會故意使壞。眼下您要西征，外五縣一旦動蕩，梧州也就不容易穩。外面還有一個江政在看著，我知道輕重。」

林風認認真真向她拜了一拜：「多謝姑姑。」

「日子還沒到，雨才剛停，我已經開始統計、徵集牲口了。」

林風續道：「我趕到二哥家的時候，火已經很大了，好像根本撲不滅……」

又說，他給弟弟準備禮物，讓弟弟近期就去把妻子給接回來，孩子不能沒有親娘。跑路這事兒，是弟弟先犯了錯，不能怪人家。

祝纓對她卻另的安排：「你在京城的老本行，回來還www•hetuｂｏｏｋ.ｃｏm•com能撿起來么？」

祝纓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又在打小算盤了。趙蘇這個人，聰明是有的，卻又多了一點母系的直來直去，虧得做事還算有分寸，否則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兒來。

至此，一切都合情合理，林風也傻呵呵地喝了不少的酒。

他匆忙趕到，見祝纓安靜地坐在案后，才一抹汗：「姥！您找我？」

林風，親爹死的時候都攔不住他跟兄弟吵架，林娘子最不滿意就是他不著四六，今天竟然穩重了許多。林娘子心生不妙，拉著侄女兒飛快地回家，仔仔細細地給她收拾裝束。

祝文不敢起身，一五一十地說：「我們下山，與江使君的人交接，好好地回到了寨子里。本是一切順利，除開二郎臉上不豫，並無不妥。回到寨中，大郎還嗔他，做丈夫、做父親的，拋下妻兒不管，真不是頭人家能幹出來的事兒……」

小姑娘又直勾勾地看著祝纓，祝纓對她點點頭：「你有什麼話、什麼事，要對我說嗎？」

花姐摸摸他的頭，林風將頭一低：「我該走了，再不走該誤時辰了。」

「自己有數就行。」

「是！這個好辦，咱們有會館，也可借用一下福祿會館等處。」

見祝纓沒說話，趙蘇又說：「就算曆練出來幾個人，也是您的恩德。到時候，借他們的手，分了他們的家。使外五縣頭人家保留財產，卻無治民之權。梧州才算收回您的手裡了。如果現在能征外五縣的租賦、丁役，西征糧草必能從容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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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又沒有正式的士兵，是一個位置很奇怪的人。

「坐。秋收要提前安排好。」

一旁祝青葉也是一驚，心中盤算著該派誰去幫忙醫治、如何接回后療養，抽空又罵了一句：阿蘇家的男人真沒用！

祝文睡到半夜，突然聽到有人喊救火，整個寨子都動了起來。祝文在寨子里畢竟陌生，打聽了一會兒才知道是今天剛接回來的林風二哥家著了火！祝文當時就知道不妙！他馬上就去找林風！

江珍下一句又來了：「阿蘇家那幾位，立功心切，蘇喆攔之不及，他們迎頭撞到和-圖-書了普生頭人的『鐵騎』上！」

府內，祝纓問祝文：「出什麼事了？」

林風也說：「你有話就對姥講。」

「她，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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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仙姑心裏想著「今年怕是不得在家過年了」，嘴上卻一點也不提西征的事兒，不說話又嫌太悶，只好說了點林風家的事兒：「他那侄女兒，也太可憐了。他娘子一個人在家，有一個吃奶的孩子，現在又有這樣一個，輕不得、重不得的。他那大哥，也是心狠！」

林風露出一絲苦笑：「娘子雖然厲害些，也不會為難一個孤女的，她會養大這個孩子的。」

林風道：「莫亂講，先把孩子帶回家洗洗臉，找身衣裳換上。」

「嗯。」

林風一走，也就意味著祝纓也要再次動身了。

祝纓道：「凡事講究個你情我願，不宜你我提出來。先按兵不動，維持就好。現在征了他們，日後拿什麼回報？再說了，小妹怎麼傷的？為了這事兒折傷了青君、小妹她們，我是不依的。」

「不用的。我理會得。」

祝纓又連續召了數人，安排秋收及準備重新西征之事。秋收繞不開趙蘇，趙蘇已聽說了林風家的事，也要尋祝纓來說。

趙蘇大概是真的明白了，此後一直勤勤懇懇地忙庶務，再也不提什麼徵兵、征各家頭人的兒孫之類的事情。秋收開始之後，他更忙了。今年還要向朝廷繳一點糧，這讓他心疼不已。往京中送糧的事兒，祝纓也寫了個公文給江政，要兩州合併同行——為了安全。

祝纓看著他，沒說話，林風抬起頭來，道：「這裏就是我的家。」

大家都醉了，然後被架去休息。祝文不是自家人，住得遠一點，林風住在大哥的大宅里。林風的二哥分家搬離大屋不與兄弟同住，也不與祝文住在一處。

林風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心裏難過極了。他問道：「姥，咱們什麼時候再開拔西征？」

「西征也需要馱馬，兩樣頂好不要衝了。」

「行。去吧。」

張仙姑與一般的老太太不同，大家也不太怕嚇著她，說漏嘴了她吃個驚也就聽了，並不會像一些養尊處優的老封君那樣給嚇病。她又閑不住，也和圖書常住城裡轉悠。因此祝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對她說了些什麼。

祝青葉忍不住發出了聲音：「咦？」

山城不大，林風住得也近，幾人說不幾句話，林風的妻子就帶著一個侍女到了府里。見面先把林風打量一番，見他無事，才放下心來問侄女兒。她不知前由，問了一句：「就你一個？」

祝纓便保證：「不能了，不能了！」

「家裡呢？」

張仙姑道：「忘了誰說的，不過呀，這麼一看，西邊兒那些人真可憐。那些頭人也真可惡！可不能再讓他們這麼作踐人了！」

祝纓道：「除了城裡，整個梧州你都要上上心，尤其是各家頭人。」

祝晴天忙說：「只要您吩咐！」

做大哥的很有些長兄的派頭，又是說老二不該把家裡的事拿出去鬧，鬧就鬧了，怎麼不到刺史府里說理，反而去山外找外人？還說，以後都別這樣了，至於輪流任職，明天再仔細商量。

祝纓問道：「死活？」

女孩兒跟爹的房間隔得遠，林風趕到的時候才來得及搶回侄女一條命，至於哥哥和兩個侄子都葬身火海了。

祝纓問林風：「你怎麼想的？」

祝纓看了他一眼，道：「不要弄亂他們。」

這是一個不錯的理由，民亂才平，雖然普通的盜賊也不敢劫皇糧，但總歸更保險一些。

小姑娘緊緊攥著林風的手，林風有些無措，僵硬地說：「嬸嬸你認識的，你先到我家去，我說完事就回去。」

小姑娘點了點頭，開口說了一句：「阿爸死了，阿弟也死了。」

花姐在一旁聽了，心中也頗不是滋味：「事情都是咱們知道的，只咱們身邊已許久沒有了，猛地一來，叫人難受。」

得又扯回西征上了！

「誰跟您說的？」

活下來，出人頭地的感激咱；死在外面，留在家裡繼承家業的還得謝謝咱呢！

祝纓抬眼看了一眼林風，林風神色凝重：「是。」他看了一眼女孩兒，沒有再細說。祝纓摸摸女孩兒的頭，直起身來問他：「屍身在哪裡？喪禮沒辦嗎？這孩子的母親知會了嗎？」

趙蘇心中嘆氣，祝纓就是果決而不心狠，挺讓人安心也挺讓人無奈的。他不再提及此事，只繼續說糧草之類，心中想https://m.hetubook.com.com的卻是：我先準備著就是。本想藉著西征，給頭人家裡勢弱者一點勢。既然祝纓不答應，大不了日後攛掇的時候暗中幫忙。

祝纓道：「你現在心情不好，先不要問其他的事。把家事處理好，我讓趙蘇幫你與你大哥交涉。」

「死了五個，重傷三個，還有兩個輕傷。蘇喆也是輕傷。」

「那行，去吧。」

「可也不能一直這樣，也該開始準備了。不如擇其子弟驍勇者充入軍中，接下來要與吉瑪對陣，吉瑪後面還有西番。現在軍中缺人，他們還能帶些親隨充數。打贏了，是您給了所有人的生路，戰死疆場，也死得其所，比死於內鬥強。」趙蘇含蓄地說。

祝晴天回來有三個月了，前幾天領得一枚銅印，卻又不是文職，是在軍中掛了個「校尉」之職。

祝纓叮囑路上安全之類，他也一一答應，上馬之前，還特別拜託趙蘇：「姥也將西征，我家中，還請大哥費心照看。」

「是。」

兩人議了一回，趙蘇終於提及了林家的事：「要說，外五縣都有這樣的隱患。」

祝纓道：「多少年沒有這種事兒了，都忘了當年……沒料到，也不怪你，你去，把晴天叫來。」

祝纓輕聲道：「也好。讓蘇晟去接應吧。」

「江政不再封山，但貿易還是少了許多，」祝纓說著，又拿出一枚銅印與一份教令給她，「你到項安那裡報到，貿易上的事，你兼個副職。山外的消息，你也領起來，明白嗎？」

祝纓道：「你長大了。」

趙蘇道：「我明白的。」

直到這一天，江珍臉色蒼白地跑進了大帳：「姥！出事了！蘇喆受傷！所部傷亡甚重！」

林風低下了頭：「這孩子，我養。」

巫仁也在公文里給巫雙夾紙條：知道你根本管不住姥，不過呢，你要瞧著有苗頭，趕緊跟胡娘子講！

祝文爬起來，搖了搖頭，老老實實站在了一邊。

張仙姑道：「還是咱們這樣的好！這再往西，聽說仗還沒打就要殺自己人？」

押運的人卻不是趙蘇，而是派了林風。放在以往，林風必是會叫嚷一番才哼唧著去的，這一次他卻一聲不吭，也不吵著要跟隊西征，接了令就埋頭清點物品，親自看著裝車，老ｈｔtｐs://wｗｗ•ｈｅtｕbooｋ.ｃom.coｍ老實實押車走了。

趙蘇此時看他順眼不少，溫和地說：「放心。」

「行。」祝纓說，「你還要回去一趟，你二哥總要收葬的，我讓小江派兩個徒弟跟你一塊兒去。」

趙蘇辭去的時候，祝纓又多叮囑了一句：「咱們做事，總要守信才好。既然立了盟約，就要遵守。」

一進室內，祝文先跪地：「姥，我沒能把人帶回來。」

祝纓慢慢走過去，小姑娘往林風身邊靠了靠，祝纓便不再走近，慢慢說：「咱們見過的。」

祝纓問林風：「你娘子呢？」

林風僵硬地行了一個禮，騰騰地走開了，祝文再次請罪。

祝纓此次除了糧食、布匹之外，又準備了給鄭熹等人的禮物——金子、靈芝、硃砂之類。給皇帝的貢品也準備了，還是老樣子——兩隻白翎子野雞、紫芝。

林風忙說：「我家什麼都有！」

她在京城管的事兒，在山城未經祝纓允許是不方便做的——滿大街蹓躂著刺探消息？在京城是打探別人，問題不大，在山城就等於是摸祝纓的底，問題很大。

祝纓的目光在小女孩的身上掃了一下，便投向門口——祝文緊跟在叔姪倆後面也走了進來。

這二人的擔心統統是白費，祝纓好好地坐鎮後方，離前線總有百來里，祝青君等人則不斷地攻城掠地。

「是。」

祝青葉道：「重傷？姥，如果不及時醫治，恐怕也要喪命的。」

林風搖了搖頭：「驗屍么？大哥不會答應的，現在二哥已經燒成灰埋了。驗出來什麼，也是二哥先犯的錯，再追究，寨子就永遠不得安寧了。阿爸才死，阿媽……」

可把小姑娘給問哭了，林風壓低聲音給妻子略說了一句，林娘子吃驚道：「這麼巧？」

花姐也說：「孩子我也見過了，等她再熟些，我接她到學校來讀書。學校里盡有與她一般大的孩子，不會寂寞的。過個幾年，她能自己立起來，你們也省心。」

林風搖頭：「事情緊急，我只抱了她出來。」

「是。那……西征大軍的斥侯？」

林娘子總覺得哪裡不對，但丈夫說話了，面子還是要給的，拉著小姑娘先回家。出了刺史府，對小姑娘說：「你就跟我們先住著……哎喲！這個死鬼今天怎麼這般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