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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很生氣，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就不理我了，現在想來大概是害怕吧。」

「你確定他住在這附近嗎？」

他還活著嗎？

小狐狸坐在籃子前，很輕，兩條腿放在車籃子外邊。

「妖怪的時間觀念跟人類不一樣，但是我確實只有十八歲，不過即使才十八歲，也已經是人類社會中代表成年的標誌，如果說在更過去一段時間的話，那代表我成年的標誌大概是第擁有生育能力，如果說是更更過去一點的年代，大概是能捕獵的時候就是成年，隨後很快就進入衰老，衰老就是隨著時間流逝，身體機能會越來越差，最後不出幾十年，就會死亡，死亡呢，就是心臟不會再跳，口鼻不會呼出氣……我的意思是，額……」

風無理嘆了口氣，妖怪的時間觀念跟人類差別很大。

「還是說已經不記得我了？不過不記得也想跟他道歉。」

那節火車頭滿是鐵鏽，青苔，如一頭死去的巨獸屍骸，停在一百年前鐵鑄的軌道上，像被禁錮在和圖書過去，一直苟延殘喘到現在，整個火車頭位於公園中央那一道陽光之下，光中飛塵如流螢，歷史的風穿過它的窗戶直撲面門。

七八十年，是一個人類一輩子，但是對小狐狸來說，好像只是思考了一個問題的長度。

「嗯，族裡那個姐姐說，見到他住在這裏。」

「所以你那些姐妹再也沒回過青丘了，不是嗎？」

風無理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腦袋，揉了一下，終於還是出聲道：「小狐狸……你知道我幾歲了嗎？」

這不止是對她是煎熬，對風無理來說，同樣像拿不旺卻不滅的火細細地熬著，以至於他說了一大堆都找不到合適的點切入正題。

身邊的喧鬧原來還是離自己那麼遠。

靜靜看著人間。

小狐狸在後面等著。

人類和妖怪，或許正如人和蟬。

戴上耳機點開缺德地圖導航。

這樣的方式對她來說也是新奇的遭遇。

一百年前的火車鐵道還留了一道在這裏，那邊長滿了荒草，一heｔuｂook•coｍ•ｃｏm節火車頭早在幾十年前已經停運了。

也有外地的年輕男女，應該是來這邊的遊客。

「誒！都唔知你講么春！後生你講大聲滴啊！」

「是你啊，小狐狸……當年的事，真是抱歉。」

「風無理大人，你的意思是，他已經……死了？」

人類真的像垃圾一樣……

她看著風無理過去下棋那堆人類那裡問話，那些人類門嗓門很大，還耳背。

「風無理大人幾歲？風無理大人還很年輕的樣子，應該才一百歲吧？」

那是在小狐狸記憶里八十年前的小鎮；

她頓時轉過身去，身後站著那個記憶中已經褪色的『少年』。

有個大伯棋法高超，精通三十六路棋法，下子有悔。

「我去跟人問問，認不認識一個叫周水的人，你在這裏等等吧。」

「人家後生問你識唔識周水啊！」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身後突然有人叫住了自己。

那個人至今是否還活著都說不準了，或許，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不m.hetubook.com.com出所料吵起來了。

而且風無理騎得挺快的，掀起的風不再是一陣一陣，在耳畔呼呼作響，路邊的樹蔭間距很短，他們在城市的明暗間穿梭而過。

公園很吵鬧，不止那邊大喊大叫的幾人，還有抱著一管收音機聽書的老大爺，幾個老嫂子聊著聊著一陣嬌笑，那些人類小孩聲音跑來跑去。

那是至今快九十年前發生的事情；

車和人在她旁邊飛速遠去。

雖然更南了一點，但粵東比郡沙熱不了多少。

她剛想上去扶，對方卻已經爬了起來，完全無視了她跑回去。

「我是說，人類，只有幾十年的壽命。」

風無理有些不忍心：「去找找看吧，去問問能不能找到他的後人，活到一百歲的人也不是沒有。」

「什麼水？！」

「喂，小妹妹，天氣那麼熱，你一個人站在那裡幹什麼？」

「想去跟他道個歉呢，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道個歉，那時候我實在過分。」

風無理輕輕的話，小狐狸聽得失神。

「怎麼會？」和-圖-書小狐狸一臉愕然。

「你還記得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嗎？」

「誰？年輕人你說誰？」

小狐狸抬頭看得出神。

她看著他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他們的生命只有短短几十年。

這邊路面很多上坡下坡，但是他一直保持一個穩定且不慢的速度。

他們去了廣九鐵路舊址，才發現那裡現在被建成了公園。

「我今年十八歲，今年是我度過的第十八個夏天。」

她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

他們注意到一個少年從他們身邊經過，只是瞄了一眼，就沒在理會了。

「叫……周水，我記得，他叫周水。」

還能找得到嗎？

小狐狸看著這一節火車頭出神了好久。

老樹低矮，長廊外長滿花草，風一陣一陣的；

風無理和小狐狸走過公園的長廊和亭台，幾個光著膀子的老伯在下棋。

「周水！大爺！認識一個叫周水的人嗎！」

一個玩鬧的小姑娘忽然在她面前摔倒，小狐狸嚇了一跳：「呀！你沒事吧？有沒有摔到哪裡？」

她怔怔地看著他，只見那個和_圖_書『少年』恍惚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

小狐狸愣住了：「不，不可能啊，族裡的姐妹們，在嫁給人類之後，壽命會跟丈夫一樣，他們為什麼最後要選擇幾十年就枯萎的人生？」

「周水！周！就住在這附近的！」

「風無理大人，你說他會原諒我嗎？」

這句道歉她想了整整八十年，終於有機會去找他，可是原來人類只能活幾十年。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如果當時那個少年真的還活著的話，那他現在起碼是九十多歲高齡。

小狐狸一臉迷茫。

「好像六十年前。」

公園裡多是老人和小孩。

小狐狸只是獃獃地點頭。

她終於想明白了這件事，決定去給當年自己造成困擾的人類道歉，但是這個等待對一個人類來說太過漫長。

風無理不知道該如何跟小狐狸說清楚這件事。

圍著那些老舊的娛樂設施跑，很有年代感的路邊躺椅，地磚也富含藝術氣息，路上還有染成銅色的人物塑像，和革命先烈的浮雕。

風無理覺得這個畫面像重逢，又像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