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秋風習習
第二百零二章 你就是王西樓吧
「不用,我跟他逛逛,有別人還不自在,還沒來過首都呢。」
周圍是熙熙攘攘的王府井大街。
天空開始下雪,北國的雪夾在亂風之中,一點也不浪漫,吹得人生疼。
下了車,風無理看著白色的桑塔納駛入上黑下白的世界,最後消失在風雪中。
他喝了一口湯,沒嘗出多好喝,但是沒關係,今天只吃貴的,不吃對的。
「不是本地人吧?」司機掛擋起步。
「放假了過來玩的吧?不走運啊,這幾天下雪又冷的要死的,今年天氣好冷噻。」
師徒倆走在首都街頭。
「阿姐,我就送到這兒了。」
「去,別吵我跟你王姨敘舊。」
這小徒弟!
「唔!嗚嗚!!」王西樓看上去很著急。
「??」
有錢人的生活!
「她才是王西樓。」風無理指著身邊的女人。
過去捏了捏王西樓舌頭,王西樓一鐵拳砸他肩上,風無理拿出包里的水壺,裏面水還熱著的,慢慢倒了一點上去。
埋在王西樓懷裡,她一個八十七歲大限已至的舊時代老人,居然還能靠在別人的懷裡,喊一聲阿姐。
「……」
卻在這時,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迎面走來。
明明就不甜的,小徒弟也有這麼愚蠢的時候,她正打算嘲笑小徒弟見識少。
「額,還是算了,師父也就說說。」
風無理給她把圍巾圍好,又把帽子扶正,掃去肩上和腦袋上的雪,他覺得現在王西樓像個可愛的套娃。
一直說個不停的司機,這次卻頓了許久,外邊雪越下越大,路上都堵住,前後計程車和私家車不斷鳴喇叭,他才撓著頭笑,用講了前半生的家鄉話笑著道:
「送我花!」
風無理不知該如何吐槽,十幾萬的志氣,王西樓要知道剛剛那頓飯估計就不止十幾萬,不知該什麼表情。
「嘀嘀——!!」
南方的雪確實跟跟北方沒得比,南方的雪清清淡淡,感覺唯美,北邊的雪有種想要你命的美感。
被拍了一下,他悻悻地縮了回去。
「湘南來的。」
茫茫大雪下,車鳴聲不斷。
他已經牽上小殭和*圖*書屍一隻手,軟軟糯糯的,跟個小玩具一樣捏著玩:「今年回去過年嗎師傅。」
兩人在雪地上留下淺淺的腳印,向著完全相反的方向,腳印又被後來的雪覆蓋,月光如一匹綢緞垂落到鋪滿鹽的石磚巷。
王西樓一捶手心,恍然大悟:「難怪,師父就說怎麼跟二傻子一樣賠償那麼高!」
很懷念。
有人主動跟風無理搭話,風無理也很有禮貌,只是他不會主動挑起話頭,人家問到就說,不該答的就不答。
師徒倆最後還是上了車,風無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剛剛挨完打,雲淡風輕笑著著跟司機師傅說:「尾號904×,沒錯吧師傅。」
「甜的?怎麼可能?!」王西樓表示不上當。
「誒!對!」
兩人逛逛吃吃,物價倒沒想象中那麼貴,不過王西樓依然很心疼錢錢,怕小徒弟揮霍無度。
「是做飯的爺爺。」
王西樓身子向前傾斜,側著腦袋低頭看他臉,又看向這路燈:「你一直盯著這杆子看幹嘛?」
路燈下飛雪七零八落。
風無理很疑惑,想著難道真的是甜的不成,不然師父為什麼都不鬆口了,在旁邊留出一個安全距離(她踢不到的距離),問她到底什麼感覺,她也不說。
老漢訕笑,進屋給王西樓搬了張交椅,讓王西樓坐在太奶旁邊,王西樓拍了拍他肩,笑著說那麼大了。
「開水白菜。」旁邊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小妹妹很乖巧,也不怕生。
老太太緊緊抓著王西樓的手,枯枝般的手和王西樓嬌嫩肌膚形成鮮明對比。
老太太很平和。
……
如今也五六十的老者。
「阿姐……」
小殭屍的打扮在這裏格格不入,一副鄉下來的土妹子模樣,但是臉上笑容感染力很強,純真,真摯,拍下來像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照片。
時間將他們和她一起留存在這個時代,故人一個個凋零,她也只有看到舊物的時候,忽然意識到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兩人敘敘舊。
「師父,這杆子很甜嗎?你都不舍的鬆開了。」和-圖-書
她以為她會很激動,會情不自禁,會老淚縱橫,結果都沒有。
「我不想買,回去吧那就。」
現在這裏附近路人都不多幾個,漂泊大雪。
車鈴聲響。
「應該是王三喜那個幺兒做的,他知道師父,當年王三喜回香燭鋪的時候,他還來過一趟。」
「曹爺爺是誰?」
但是眼裡笑意蓄滿了,跟其他拿到花的姑娘是一樣的,抬頭笑眼盈盈看他的時候,風無理心裏迅速被填滿。
他沉默著起身。
兩人跟老太太告別。
小殭屍有些痛心:「哎!剛剛應該跟玲兒說,姐姐現在日子困難,讓她給我們十幾萬花花的!」
「……」
這看到年輕人們都眼角直跳。
這隻是很平常的一幕,萬家燈火,編織著這京城的夜。
吃完飯已經晚上八點。
「這個是什麼菜?」
「什麼?師父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風無理看了她一眼:「可能他們覺得你是仙人吧。」
也有幾人是知情一點點,比如老太太三女兒和幺兒。
一路上二人拍了很多照片。
他很誠懇,起碼看起來是很誠懇的。
起碼是能吃得飽的,菜看起來很漂亮,也不會很奇怪,這兩桌大概都是曾孫輩,滿滿當當二十多號人,又分二十歲左右一桌,十歲左右一桌。
風無理吃了很豐盛一頓,坐在年輕人那桌,周圍的人他都不認識,但不耽誤他吃東西。
「就送到這吧。」
師徒倆看著路燈杆子發獃。
「哦。」
她一回頭,看到小徒弟跟在自己身後。
看到那邊賣花,還有不少情侶停下買花又離開,眼神閃爍,看了看喝奶茶的小徒弟,故作隨意道:「看那邊,那麼冷還有人賣花哦。」
黑茫茫的夜晚,鵝毛大雪將可見度降到很低,路面積雪漸厚,路邊的車頭燈遠遠而來,像深山老林里冒出一個提燈老者,經過兩人身邊又遠去。
他以為會是很高檔,有米其林大廚在一邊表演一邊畫畫,然後大家餓得差不多再扒拉兩口空氣,就當吃飽了,事實上並不是。
「沒什麼。」
現在和*圖*書零下十幾度,估計不止今年,在最近幾年都是最低氣溫,今年氣溫很反常。
她也不解釋,也沒有俗套劇情跳臉說,太奶你是不是被這黃毛丫頭給騙了,大家也就各忙各的。
他們在竊竊私語,幾個年輕人找上那兩姐弟,但他們也是懵的,只是說當時去那家香燭鋪遇到什麼。
肯定是不想讓自己也嘗嘗,這小殭屍小氣巴拉的,有好東西也不跟他分享。
沒見過錢的土包子。
然後他們看向那個自己坐一個角落,旁若無人開席的男生。
「快走吧,雪越下越大了。」
「厲害。」他是聽過的,見倒是第一次見。
然後……舌頭拔不下來了!
他們都知道,這次一別,今生大概不會再見到面了。
王西樓跟江玲兒告別,他們訂了酒店。
風無理大概瞭然,應該不是家裡的廚師,可能是別的地方請回來的。
小殭屍縮著脖子,這邊多了好多氣派的建築,中式西式都有,雪夜下,黃色氛圍燈打在石樓,教堂那些建築上好像拍電影的場景。
這裏的很多老字號的店,王西樓很喜歡,她好像對一切老東西都很喜歡,老樓,老街,老的衣服,她看到那些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記憶也會回到過去。
王西樓插著兜,用肘子懟了風無理一下:「你這樣的思想要不得,人家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老老實實賺錢養師父,別想這些歪門邪道!」
風無理跟孩子一桌。
……
風無理在路杆子下打了輛車,帶小殭屍去王府井轉轉,他訂的賓館也在那邊,師徒倆揣著手在路燈旁邊看雪等車來。
風無理立馬警覺,因為他們都是修行者,而且是奔著他們來的。
老太太送到院前。
「怎麼了嗎?」
大部分人都以為老太太已經傻糊塗了,又或者這個小姑娘難不成叫阿解?
「進屋坐著吧,外邊冷。」王西樓戴上帽子,向下壓了壓。
但是師徒倆一相對比,感覺跟郡沙差不多冷,這就很神奇了。
「老街搬遷那個房地產商就是西木集團的。」
他慌得一批!
「沒什麼。
和_圖_書」風無理隨便敷衍她,然後不再看那杆子了。
不信邪的小殭屍上去,將路燈杆子擦了擦。
老太太讓院子里的人準備晚餐,她要跟阿姐說說話。
「我們是公司的人,初次見面……王西樓大人。」
「這裡是哪裡?」
王西樓連忙跟上。
「師父的絲巾沒拿。」她有些懊悔,她還是覺得拿著那些絲巾拍照很好看。
「……」
王西樓樂呵,傻傻跟在小徒弟後面。
「原來王三喜爺爺的企業叫西木集團。」
人也多,大冬天也有那麼多人出來。
「這個要喝湯的,哥哥我幫你。」
風無理不知道別的情侶是怎麼樣的,反正他覺得煩死了,家裡那麼多花了,這小殭屍一把歲數了還要什麼花。
王西樓蹙眉,總感覺這人有事又不想跟自己說,自己看到什麼有趣的都跟他說的。
「隨便唄。」她滿不在乎:「你想買隨便挑朵就行了。」
「讓他們送你們吧。」
「沒有,就是聽說,北邊冬天的時候,這些路邊杆子是甜的。」他又補充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說的而已。」
西裝男人不苟言笑,徑直走向街頭師徒倆,絲毫不掩飾自己來意。
「你們家每頓都這樣吃嗎?」
「過年能掙多一點,今年就先不回了吧,明年,明年回去看看。」
六十年前是她和王三喜,在她的送別下離開,如今到她看著阿姐跟她告別,只是自己已經垂垂老矣,她青春依舊。
其實只是一頭殭屍。
「不是的,平時我們不來太奶奶這邊吃飯,而且今天曹爺爺下廚,以前都是快過年的時候曹爺爺才下廚。」
風無理買了支康乃馨給她拿著,她開心接過,但也不像別的姑娘一樣輕輕聞一下,就像去菜市場買完菜的大媽,把花抓在手裡,不像捧著花,倒更像拿了把蔥。
她只是忽然覺得很累了。
司機說了一路,跟師徒倆說哪裡好玩的,又問他們是湘南哪裡的,問有沒有去過哪裡哪裡,風無理不是話多的人,他基本不會跟人主動挑起話題,但是跟他說話的時候他也能讓對方不會感和-圖-書覺自己是在敷衍,兩人用湘南話聊了一路。
王西樓發現風無理很認真看著旁邊路燈,不知道思考什麼,也湊過去看:「你在看什麼?」
「是的。」風無理也覺得自己佔便宜了。
「要什麼花?」
風無理看了看手機,車快來了。
「王府井大街,今晚逛是逛不完的了,不過可以去幾個很火的地方,我帶你去打卡,明天去八達嶺看長城。」風無理安排地明明白白。
她覺得這樣自己很不公平。
「王姨。」一個地中海老漢跟王西樓打招呼,這是王三喜幺兒。
「你現在也可以回去問她,也沒走遠。」
師傅從後視鏡看,兩人都長得標緻,長得那麼好看,剛剛雪夜殺人現場的一幕也顯得不怎麼可怕。
司機來到指定位置,看到路燈旁邊一男的趴在雪地上,一女的坐在背上使勁揍,那一拳一拳的,可不像是鬧著玩的!
「五十二了。」老漢嘿嘿笑。
「不買。」
「沒事,大冬天出來玩就沒有怕冷的。」風無理去勾王西樓小手。
王西樓回頭,看了這站在風雪中的老人,對方馱著背,不再跟過來。
小殭屍刨根問底。
過了幾分鐘。
「對吧,我也覺得不可能。」
風無理忙著拍照。
風無理皺著眉,那二人就走到他大概一米多前——
二人皆是人高馬大,走在前面的臉上輪廓好似刀削,梳著大背頭,前面的劍眉星目,後面的則是滿臉橫肉的光頭大漢,二人一雙黑皮鞋擦得程亮,踩在雪地里咯咯而響。
但是不管是太奶奶,還是四爺爺,愣是啥也不說。
「我就說嘛!湘南過來的!老鄉捏還是,我也是湘南銀!」北漂遇到老鄉,司機心情很好,就他那個九曲迴環的音調,一聽就是湘南人了。
老太太看著身後的院子,院子里還有一大家子人,她轉身走去,雪夜中跟王西樓背道而馳。
他猜司機是想聽聽家鄉話了。
小殭屍拿出手機玩消消樂,圍巾拉上去擋到鼻子,只露出一雙眼睛。
拍了十幾張不同角度的,有一張離得太近,挨了小殭屍一腳,一屁股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