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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盈道：「阿母，這就是黃老之學的最大漏洞，我阿父斬蛇起義，掃秦滅楚，奪得天下，自然是秉持天命，乃天命所歸之主。我大漢取代大秦，也是天命轉移。那些謀反的逆賊，違背天命，必然一敗塗地。」

劉盈沒說什麼，而是直接穿過兩層院子，領著呂後到了一處小院前面。

「沒錯！」呂后哼道：「王侯將相，帝王也在其中啊！」

這種心情，哪怕直到呂后死去，也沒有任何緩解，反而愈演愈烈。

呂雉咬著牙道：「阿母落在楚營，干苦工我不怕，可那種朝不保夕的滋味，把我幾乎逼瘋了……沒了權柄，落到別人手裡，生死由人，生不如死。」

不待劉盈回答，呂雉又道：「你覺得蕭丞相、曹參、韓太尉，這些人就真的可靠嗎？他們就不會取而代之嗎？盈，阿母不是疑神疑鬼，誰都懷疑……只是這權柄必須牢牢抓在自己的手裡，才能睡得安穩。」

不多時，一個儒士打扮的中年人，快步走了過來。

劉盈笑道：「這本書講的是天子從何而來，又該如何治國，雖說只是草稿，也有不少可圈可點之處。」

劉盈點頭，「記得，那是個不大的院子，只有三間茅草房，後面是不大的菜園，東邊有一株大梨樹，下雨的時候，房頂總是漏雨，還要阿母和阿姊往上塞稻草。」

劉盈直入院落，到了東邊廂房，推開之後，架子上擺著不少書籍，多為竹簡，在最顯眼的地方，還有幾本紙質書籍和-圖-書。

呂后思量再三，似有所悟，卻還是不能完全明白。

甚至讓張焉當了皇后……看起來很瘋狂，但是聽了這段披肝瀝膽的肺腑之言，也就順理成章了。

呂雉渾身一震，她扭頭又看向劉盈。

呂雉皺著眉頭，緩緩翻著……相比起勉強通過吏考的劉邦，呂雉的文化水平明顯更高。

「天者，萬物之祖，萬物非天不生。」

年輕時候，被老父逼著嫁給又老又不著調的劉邦。

你這個皇位怎麼來的，你憑什麼掌握皇權？

「天者，百神之君也。」

轅生搖頭，「回皇后的話，陛下和楚霸王滎陽對峙之時，臣厭惡楚軍殘暴，曾經給陛下獻策。又聽聞陛下輕慢儒士，本想離開，卻又遇見了太子，談過之後，就隨著太子來了國史館。」

感慨之後，呂后又道：「這是你的地盤，還有什麼好寶貝，都拿出來，讓阿母瞧瞧吧！」

光是無為而治，光是富國裕民，還是沒法解決根子上的恐懼。

呂雉又是一陣思索，她漸漸明白了。

這些日子以來，呂雉一切的焦慮來源，就是這個從天而降的大漢朝。

呂後點了點頭，然後舉目看了看，才嘆道：「那你再看看這座長樂宮，又是何等雄偉壯闊？還有未央宮，還有上林苑……這才幾年的光景，就有了這麼大的變化，天翻地覆也不為過。」

「阿母請過目。」

呂雉道：「你可一直在修書？」

母子到了國史館。

劉盈道：「阿母ｈｔｔps://ｍ•ｈｅｔｕｂoｏk•ｃom•cｏm，我和諸位先生討論過，也請教過蓋公，他也不能回答。」

呂雉一怔，怒道：「豎子，你是說阿母沒有學問，想要給我講古不成？」

為什麼別人不行？

「阿母，你和我去國史館瞧瞧吧！」

呂後站起身，劉盈也跟在後面，她走到了粗壯的柱子前面，用手拍了拍，回頭對劉盈道：「吾兒，你阿父打敗了項羽，還免不了有人造反，先是陳公利己，現在又是燕王臧荼……你有本事撐起這座江山嗎？」

也正因為如此，劉邦駕崩之後，呂雉甚至想到了除掉所有功臣。

呂后思忖良久，緩緩點頭，「我懂了……只是這樣一來，就要棄黃老而用儒家嗎？」

「王從何來！」劉盈道：「黃老之學，讓王者無為而治，那這個王者又從何來？是祖宗傳下來的嗎？那祖宗又是從哪裡得來的王位？」

見劉盈臉上含笑，呂雉竟然把臉沉下來，重重嘆息。

「盈，轅生在哪裡，我現在就要向他請教！」

「盈，你還記得沛縣的家嗎？」

突然掉下來一個皇后寶座，一個偌大的錦繡江山，誰能不迷糊啊！

掌權之後，她拚命提拔呂氏族人。

呂雉眉頭一皺，這個劉老三，你就不能改改脾氣，幸好有盈在，不然又失去了一位大賢。

呂后的語氣，近乎哀求。

「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

「盈，阿母想了很多，只覺得人生世上，萬不可一日無權！你要強硬，兇狠https://m.hetubook.com.com，才不會有人欺負你！想守住這麼大的家業，光是仁厚寬宏是不夠的。人都是沒良心的，阿父能把親生兒子踢下馬車，那些師父、仲父，更不可靠……盈，這個道理你要明白啊！」

劉盈默默聽著，隨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隨著劉邦起兵，她提心弔膽過了好幾年。

當呂雉看到這裏，驚訝地看向劉盈。

她這一生，真算不得多幸福。

感嘆之後的呂后凝視著劉盈，低聲道：「盈，你捫心自問，咱們一家人有什麼出奇之處？你不要跟我講什麼劍斬白蛇，那是你阿父胡說八道的，這朝中之人，誰不知道怎麼回事？」

一起起兵抗秦的，功勞比你大的，出身比你顯貴的……這樣的人不在少數，憑什麼你劉老三當皇帝，憑什麼一隻野雞飛上枝頭變鳳凰？

劉盈點頭，「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輕輕推開院門，裏面沒人。

說完之後，劉盈帶著呂雉上了馬車。

她手裡的這本書，講的是儒家的道理，呂雉不喜儒家，但也仔細看下去：

「盈，便是至親骨肉，要奪你的權柄，也不能輕易答應！」

轅生笑笑，「皇后，臣冒昧說一句，陛下的天下如何來的？可是無為嗎？」

這些問題，呂雉也想不明白。

丞相、太尉、將軍、司馬……誰都可能篡位奪權，誰都不能不防。

相比起其他地方，這裏彙集眾多學問大家……商山四皓、浮丘公、叔孫通，還有最近趕來的蓋公。

呂后也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第一次注意到這裏，她充滿了驚喜，真是想不到，小豎子竟然有了這麼大的家業，還真讓人刮目相看。

劉盈一笑，「阿母，其實無為而治換個名字，也可以是輕徭薄賦。」

好不容易丈夫當了漢王，她沒享受到片刻好處，就淪為階下囚。

劉盈咧嘴，點了點頭。

劉盈臉上含笑，「阿母，這部書是轅生所作……他在後半部分還說了天道四德，元亨利貞。以天道比人道，人道有五常，仁義禮智信！人道有三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那別人也行！

「身為帝王，就要狠辣無情，果決利落……有誰敢忤逆你，就必須除掉！用自己人，不斷壯大勢力，不能有片刻鬆懈。不然一旦丟了手上的權柄，就會粉身碎骨，生不如死……始皇帝、齊桓公、趙武靈王……有多少雄主，都逃不過這一關！」

沒辦法，中一次彩票，尚且有人受不了瘋癲。

而這本書，從天命到綱常……卻是給出了一個答案。

呂雉眉頭微皺，「湯滅夏桀，周滅商紂，自然是從前朝奪來的！」

呂后又道：「盈，論起出身，你阿父不過是亭長，我呂氏也衰敗了……漫說和留侯比，就連蕭相國、曹參他們都比不上。外有諸侯王，內有悍臣。你還記得陳勝那句話嗎？」

呂后猛地吸口氣，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啊，「你這個豎子啊！」

劉盈斷然搖頭，「阿母，您的意思我聽得明白……孩兒只想讓您瞧瞧，這些年我在幹什麼！」和_圖_書

「先生，你可給我說說這部書的道理嗎？」

先向呂雉和劉盈施禮。

劉盈仔細看了看，才拿下一本，送到了呂後面前。

面對邊地敵人和潛在的敵人，呂雉的解決方案就是強硬，狠辣，鐵腕治理天下，順生逆死，不惜一切！

所以她惶恐，她不安，她想拼盡全力，把一切都捏在手裡。

呂雉略沉吟，就點頭道：「好吧！」

說這話的時候，呂雉眼中閃過一絲淚花。

她把滿肚子的話都說了出來……她告訴劉盈，要防備的不只是諸侯王，也不只是其他皇子，包括你阿父在內，還有那些朝臣，多親密都不管用。

轅生看了眼劉盈，笑道：「皇后，這書中道理，太子也是很清楚的……天下要想安定，太平無事，必要有規矩。這個規矩又該如何訂立，當落在天子身上！天子秉持天命，治理百姓……天下百姓，奉綱常而行。忠於天子，孝順父母，愛護妻兒。以仁義禮智信為修身根本。做忠臣孝子。若人人都能如此，則天下大治矣！」

大漢朝剛剛建立，皇帝也不是天生的，老流氓能從一介亭長，鼓搗了幾年，成為坐上龍椅的赤帝子。

「為人者天也，人之為人本于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

九死一生，僥倖逃生之後，又人老珠黃，青春不再。

呂雉思索少許，反問道：「先生，你又怎麼看黃老之學，無為而治呢？」

「回答什麼？」

劉盈笑道：「商湯和周武王可曾無為而治？」

眾多名士，將國史館弄得熠熠生輝。

呂雉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