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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他們都說還有機會。」妻子抿著嘴，眼神之中滿是期冀。

像顧人儀、顧佐這些人去見他的時候，當然也會做些接濟。

「多謝兩位。」毛紀真心誠意的作揖，「患難見真情，陛下寬仁，雖然不會因此而怪罪兩位，但能在這個時候還屈尊降臨，這份恩情我毛紀終生不忘。只是以後……怕是難以報答。」

當初為毛紀求情的奏疏堆滿了天子的御案，但最後他出獄回到在京的家中，卻是門可羅雀，只有寥寥數人前去看望。

所謂聖意不可猜，不就是這樣么，紫禁城裡來了個厲害的主，誰也摸不透他的脾氣。

很少見到的他的夫人子女也換上了黃灰色麻布。

「夫君回去以後，怎麼打算？」妻子問道。

「這……」顧人儀不知如何反駁這句，轉而面向顧佐，「禮卿，你倒是說兩句。」

面對梁儲的感嘆，戶部尚書何鑒言道：「聖意不可猜。皇上君威日重，不論是楊應寧還是毛維之，處置的手段日益有雷霆之感。此等轉變之下，總會有這麼一天的hｔｔps://ｍ.heｔｕbｏoｋ.coｍ.cｏｍ。」

在人前他並不表現出什麼，

他在家中以一壺淡淡的茶水招待以往的同僚，天氣太冷，水汽化作一縷青煙，環繞升騰。

這地方，他們一家是留不了幾日了。

幾個紅袍的老人自皇帝寢宮中的暖閣內出來，踩出了長長的、歪歪扭扭的腳印。

但是提著行囊冒著風雪離開時，他的臉上便再也掩飾不住那份傷感與悲痛。

風雪之中，他們大多心情沉重。

毛紀此時已經一身粗布麻衣，他已經不再有穿絲綢的資格了。

就算能吃飽，就算鄉間士紳能遵守朝廷法度不對他們怎麼樣，但族親會繞過他？

「當然知道，但在下還是不能受。」毛紀推了推桌上的東西，「拿回去吧。我本無意于黃白物，皇上既然賜我耕種自給，這便是聖旨，拿了，也是抗旨啊。」

入了12月以後，氣溫陡然下降。

腳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三道背影在兩面牆間越走越遠。

而一想到回鄉去面和-圖-書對自己那些族親，他便更加痛苦。

說什麼呢？

從此之後，只能小心行事了。

顧人儀說：「預料到你會如此，但東西還是帶來了。維之與我等相知，該知道我們不是那等意思。」

毛紀捏緊拳頭，強忍著淚水，但仍顯固執的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當時，為夫只能如此。」

不久，宮裡又傳出皇帝即將頒發天下清田令，這次各種聲音都小了很多。

……

顧人儀卻沒什麼信心，「陛下是要告誡所有人，又怎麼會輕易繞過他？」

正在聊著的時候，內院傳來聲響，原來是毛紀府中的下人收拾細軟，全部準備離開。

但毛紀不敢說：「皇上這次是動了肝火。為夫……為夫對不起你，但是我們回鄉之後除了叩頭認錯，萬不能輕言許諾。我這心裏，沒底。」

「不會如此！」

顧人儀說：「禮卿，你真的覺得毛維之有起複之日嗎？」

毛紀是少年即中舉，而且書香門第，所以她這個夫人出身也不差，但這次連累她娘家受此災禍，也被奪去了一切功wｗw.heｔubook.cｏm.ｃｏm名、田產，旨到之日，她直接都昏迷了過去。

事物都是相關聯的，當朱厚照要這麼做的時候，官員群體必然有這樣的反應。

哪裡還有什麼以後，以後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

朝堂之事？毛紀不會自討沒趣。

甚至因為過往的清廉，導致他的生活其實會在很快變得拮据。

在這種預期之下，當楊一清結局還算不錯，本來眾人都覺得雨過天晴，那更該沒事了。哪曾想皇帝不僅不放過毛紀，而且加倍重處。

他想過被殺頭，想過被貶黜，但是沒想過自己的功名都被罷了。

「嗚……嗚……」毛夫人立馬忍不住哭了出來，她也慌了神，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孩子呢？孩子才十多歲，朝廷奪了你功名，將來會不會連孩子也讀不了書？」

皇帝並未明旨杜絕。

「君子不受嗟來之食，兩位的好意心領，不過若是還看得起在下，便將這些收回吧。」

顧佐和顧人儀靜靜的遠望著離去的馬車。

「……當年，記得也是一片雪，毛維之任欽差，督辦和*圖*書兩淮、長蘆鹽務，捷報回京以後，皇上欣喜。這才短短几年，實在是想不通，皇上這次為何要如此重處？」

今日不知怎的，天上飄了雪，紅色的紫禁城在這一刻染了白，各處飛檐給雪撐起了特別的形狀。

毛紀搖頭，「不知道，為夫現在心中是一團亂麻。」

所有人事先覺得楊一清可能沒有太好的下場，毛維之應當還好。

但是毛紀怎麼可能會接受呢？

說以後嗎？

尤其是他的髮妻和不曾懂事的兒子。

朝中官員，自小家中尚算優渥的人可能會覺得皇帝只是懲處懲處，但稍微能多想幾層的人都知道，毛維之以這樣的身份回鄉，不死也得脫層皮。

「怕是說破天，以維之的脾性都是不會受的。我們二人也是明己心志，既是此時不願意受，那今後再說，維之回鄉以後，若遇到什麼困境，可以給我們寫信，我二人一定傾力相助。」

毛紀是有些不敢想的。

官場在此事之後必然要多出幾分安靜。

所以她很希望從毛紀的口中聽到這樣的消息，哪怕只是可能，哪怕是騙她。

「禮卿和圖書的願望總是好的。溫養精神……唉。」顧人儀深深嘆息說：「受陛下簡拔之前，我曾在四川做過知縣，老百姓的日子我曾親眼看過，哪怕一年到頭辛苦勞作，飽腹已是苛求，怎麼讀書？如何溫養精神？」

雪后的宮城，安靜，也肅穆。

正德朝某種寬鬆的政治氛圍在正德十年末似乎消失殆盡，朝野上下都匍匐在君威之下噤聲。

「唉。」顧佐一聲嘆息，而後還是儘力安慰，「陛下此番處置，雖說重了些，但其目的似乎也是要維之感受一番民間之苦，等到將來有日，說不準還會召還回京。維之回鄉以後，只管讀書修氣，溫養精神，總是還有作為的機會。」

難道是他真的觸怒了皇帝，傷透了皇帝的心嗎？

連工部尚書毛紀都是這樣的下場，其他人更加不必高看自己。

顧佐肯定的說：「維之不僅有學識、而且為官清廉，頗有政績，這樣的人，皇上即使盛怒，但總有氣消的時候，又怎麼會連起複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是相對無言的。

什麼時候皇帝能夠回心轉意，那是她最為關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