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 世無英雄,令人孤獨。
要說張璁這個人,他娘的肯定是不算王鏊那種十足的君子。
朱厚照故意擺了個臉色,「光明白不行啊,你得理解朕。」
這麼想著,張璁離開皇宮,心裏則是得意滿滿。
「有了楊一清以後,新疆就不需要周尚文了,朕會下旨召還他回京。明年,正德十一年有大朝會,以火器作為一議題吧,讓周尚文來說說。」
朱厚照順了順氣,他是明白了,古來聖君面對這種連命都不要、同時你又有些愛惜的那種臣子時是什麼感覺。
「顧人儀啊,動士紳的利益不是小事,楊一清為什麼反對?因為他知道這樣的事不是改朝換代時,幾乎都很難做。你說別的方法?哈,難道朕與你們在這裏煮茶品茗,說說笑笑事情就能辦好?」
「準備個什麼,車馬都備好了,陪朕看看去。」
就這麼乾巴巴的一句。
這兩人倒是談得開心。
顧人儀被說中心思,小頭一扭,他說出痛心的話,「微臣是替皇上考慮,在此之前,眾正盈朝,從內閣到小小的四品主事,都深感皇上為仁德之君,都願為皇上效死命。可皇上因為幾句口舌之爭,趕走了楊一清,革了毛紀的功名,從此之後誰還不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不過他自己動手總顯得上不了檯面,尤址一介宦官可能做得也粗糙,所以說這事情還是得文人自己來。
對於張璁來說,毛維之是曾經不顧一切反對過士紳除優的人,這種人固執得像茅廁里的石頭,m.hetubook.com•com如果就這麼看著他聲名漸隆,那自己又成了什麼?
「好。那請陛下容臣準備一番。」
「皇上乃聖明之主,微臣早已立誓,必用此生輔佐皇上立下不世功勛,再造大明盛世輝煌,這條命也從來不曾在乎過。所以哪怕皇上不愛聽,微臣也要說幾句真話,士紳除優的背後考慮微臣明白,不過一定要以楊一清和毛紀作為代價嗎?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這些話他是有感而發,自內心說出來的,說得甚至有些傷感。
「……至於到底是失敗還是成功,做與不做每個帝王的選擇不同。有的人情願當個守成之主,差不多麼就行了。有的呢,哪怕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朕,就是后一種,所以在你們看起來都有些不可理喻,明明天下太平,怎麼就不能安生過日子呢?哈哈哈。」
殿外低頭跑進來一個小太監,「皇上。」
這話講得鞭辟入裡,某種程度上還帶著一些殘酷。
以顧人儀的聰明,他應該能聽得懂。
「讓工匠想辦法,船上的都能做,地上又能有多難?」
一切只在於皇帝重不重視,比如永樂皇帝是馬上皇帝,他就很重視,所以組建了神機營,到了後面皇帝不重視了,僅剩的一點刺|激也就消失了。
「公公謙虛了,常年侍奉皇上,哪怕原先不通文墨,現今也該精通文史了。」
「對了,不知陛下召臣何事?」
尤址咂摸了一下這句話
和圖書,眼神放出亮光,「文人相輕?」
萬一有意外收穫,弄出個什麼辱及聖上的大案,哪怕毛紀與之沒有關係,那不死也得脫層皮!
顧人儀一腦袋磕在地板上。
顧人儀也腦袋暈暈,好像被忽悠了一番似的。
朱厚照一想也明白,「朕知道,收拾了毛紀得罪了你們這些清名之臣,壓著各類反對的聲音下了天下清田令,說不準又會弄得天下動蕩。所以,你是覺得朕做錯了?」
張璁肯定的點頭,「文人相輕!」
車馬軋過雪地,留下深深的印記,皇帝在一晃一晃間肯定了顧人儀,「你想得是對的,軍器局是要建得遠一些,火藥么,不長眼睛,萬一出現意外的爆炸,在人口稠密區這就是悲劇了。」
「放肆!」
「但是不管怎麼說,朕算克制的了吧?從來沒有打仗打得天下凋零,民不聊生。」朱厚照拍了拍顧人儀的肩頭,「人生短短几十年,行止由心,這才暢快。朕乃天子,上天之子,豈能為世人評說束縛手腳?哪怕是你也不要。」
顧人儀跪了下來,「皇上聖明之君,自然不會有錯。只是微臣天生膽小,一直以來做事情也是循規蹈矩,不敢有違半點朝廷法度。所以臣是被嚇到了。」
事情交代完,朱厚照也就懶得再和他們耗時間了,擺了擺手道:「行了,你們都各自出宮辦差去吧,張璁,從戶部撥銀手續繁瑣,還顯得小家子氣,出宮時讓尤址領你先從內帑支10萬兩銀子,和*圖*書花完了再和朕講。」
「微臣豈敢。」
「喔,在南京的時候,你不是和朕說過朝廷軍器局弄出了一個威力更大的火炮嗎?帶朕瞧瞧去。前幾年朕雖然重建了神機營,但是用的火器還是舊的,現在的工匠手藝不如過往,說不準都沒有永樂時的厲害。所以朕心裏一直記掛著,如果這個火炮好,朕就讓神機營換裝。」
「來個人!」
張璁是新進寵臣,尤址這個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也不是王振那類手握大權的人物,所以還是很客氣的回了句,「請張閣老賜教。」
顧人儀嘀咕,「陛下也知道危險,那就該讓臣準備準備,陛下可是萬乘之軀。」
顧人儀說話大胆,但其心不壞。
知道尤址這次是去對付那些捧毛紀臭腳的官員的,他絞盡腦汁的給出了個餿主意,說:「公公,剛剛陛下有句話說得倒有意思,不知公公想過沒有?」
這真是讓人哭笑不得,明明皇帝在強人所難,還要理解他,「陛下,臣沒有覺得被束縛手腳,臣是漢人,自然以漢人的強盛為平生所追求,至死不悔。」
僅是這一條理由,就足夠張璁對付他了。
「是!」
「去把少府令顧人儀給朕找來,喔,再給朕備好車馬。快去。」
實際上,社會需求是最大的動力。有需要自然有人去琢磨。而我們這片土地,其實需求不是很大,因為宋元明清一連近千年都是完整的統一王朝,沒有出現魏晉南北朝那種幾百年的戰亂,和圖書缺少戰爭的刺|激,實際上火炮就容易落後。
啪!
朱厚照才懶得理他,「火炮這個事朕也仔細看過,在騎兵對戰之間,確實算是威力比較大的重器。不過下雨天不能發,炮身又過重,不便移動,這些都是缺點。軍器局要以利於作戰為核心,給這些工匠下任務,要他們從各個方面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逢迎聖意的奸臣?
說到這裏朱厚照的聲音有些唏噓,「所以朕時常感慨生不逢時,可惜啊,朕多麼想拜拜太祖皇帝,想跟著徐達大將軍千里驅北元,親自打下大明的疆土!朕也想見見太宗皇帝,永樂大帝一生的功績,真是令人嚮往。太平盛世缺少氣吞萬里的英雄,不免讓人孤獨。」
砰!
朱厚照直接把他提溜起來,跟著自己一同出宮,向軍器局而去。
顧人儀自己也精通歷史,他當然不敢說。
「哈哈哈。」
顧人儀心中震撼,「微臣,明白了。」
顧人儀來的時候肩頭帶著雪花,行禮說話僵硬的像個木頭。
「妙極、妙極,他們列出來的罪狀,必然比我這個不通文墨的人來得更為精準。」
「賜教談不上。」張璁微微一笑,「陛下說文人相輕,這些人不知好歹,把皇上的寬仁當做縱容,肆意行事,說不得還會有些狂悖之語,但這等事卻不需公公親自出手,只需找個懂得他們的小臣,那便萬事皆定了。」
而在皇宮之內,朱厚照身邊沒人,左右閑晃覺得無聊,忽然想起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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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重重拍了一下,「說得好,有志氣。所以說不要天天嘰嘰歪歪的,三宮六院百十來個娘們嘰嘰歪歪就算了,事兒都做了你個男子漢嘰歪什麼?」
朱厚照瞧了覺得奇怪,「怎麼了?你這是被凍僵的,還是給朕擺臉色?」
顧人儀的確說過這回事,他講道:「可是陛下,這都是為了水師做的,是放在船上的。」
「微臣知道,這次靖虜侯在西北用兵,火炮就派上了用場,從前線的戰報來看,西北邊陲的那些小國見識淺薄,往往大炮一轟,人沒死多少,膽先嚇沒了。」
後來張璁還願意為他引薦這樣的人。
「唉。」朱厚照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走近他,「朕知道,你這番表現是想告訴朕,朕如果想用權力、大刀壓服臣子,那麼現在做到了,你現在服了,但只是口頭上。」
朱厚照想了想,接下來的戰事還是不少的,西北那邊,周尚文說那什麼勞什子葉爾羌汗國不僅不投降,還要為他的兄弟滿速爾報仇,真是腦子不大好。
「你還說,官員都會留退路。他們是有退路。天下百姓,當皇帝的總歸就那麼一姓,老朱家還是老宋家沒什麼分別。反正進了皇宮,叩頭就拜,給誰磕頭不是磕啊?」朱厚照再湊近一些說,「但皇帝是沒有退路的,要麼做成,給後世兒孫再多百年的國運,要麼失敗,眼看大明朝就像漢唐宋元那樣逐漸凋零。」
皇帝就是以一家對萬家,這件事沒有商量。
兩人雙雙領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