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五章 炙烤煎熬
真的得有耐心。
「陛下,息怒。」一邊的尤址看到皇帝握了拳的手有些顫動,生怕出什麼不得了的事。
顧人儀眉頭緊皺,憂慮也逐漸加深。
福親王在此時忽然講那番話殊為不妥。
「朕看你也是一時糊塗了,罰你一月俸祿,自去冷靜一番吧。」
「陛下,老臣人老心不老,也並不糊塗!」
跪在下面的姜雍等人此時也皺起眉頭來。
這之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戲要演,所謂人情社會某種程度上就是這樣,正常來說這種戲碼對於嚴頤壽本人來說已經足夠好了。
朱厚照則生氣的踢翻了擺在他御案邊裝冰塊的木箱。
雖然天子還沒說什麼,但一眾臣子已經全都跪了下去,包括邊上皇長子載垨。
朱厚照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責罰他?
弄得諸大臣面面相覷,天子還是很少讓這種局面發生的。
這群人逐漸散去,
「臣不敢以去位之志作為手段,陛下乃盛世明君,文德武功,光照千秋。陛下之功績必能彪炳史冊,臣是不願看到陛下聖名為王朝需之流所污!請陛下三思!」
姜雍則瞅著機會去找了一下載垨。
那種效果就如嚴頤壽現在所做的事一樣。
某種程度上,就像後來嘉靖皇帝玩弄群臣的局面,因為無人敢行此事,所以海瑞罵皇帝才會『一戰揚名』。
用在此處,可以說是戳得比較狠的了。
姜雍保持著耐心。
「父皇,」載垨也出來說話,「嚴侍郎此番犯和_圖_書顏直諫,實是公而忘私、捨身為國,請父皇念其志壯烈,不與他一般見識。父皇常教導兒臣,治理國家首在用人,如此正直之人又怎可輕言殺字?」
但那些真正的勇士就是會撕下這一層戲幕,把能說的不能說的,能放在檯面上的、不能放在檯面上的全都拿出來。
隨後靜靜的說,「老臣知道,陛下也是學富五車之能,可曾聽聞: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悅而願立於其朝矣?」
「殿下,皇上既然已經起疑,明言你和嚴頤壽過從甚密,這個時候怎麼能再讓他去你的府上呢?」
朱厚照斂了斂眼眉,「朕知道他忠誠勤勉,連忠誠都沒有的人朕會讓他官居侍郎?」
朱厚照連遭兩項不爽,頓時沒了興緻,「今日退朝。其餘人若有想說的,遞個奏疏上來。」
「夠了!」朱厚照大手一甩,「朕從來不是懼怕史筆之人,正德這一生,當然會有過,但也有大功!後世兒孫,就算不恥於我,至少也要留三分敬意!王朝需的罪,朕不會饒他。至於你?臣子諫君,但君不必事事採納,這總是沒錯的吧?」
而在宮裡,
載垨現在很為難,他低聲說:「大司徒,父皇最後的話究竟什麼意思?難道真要嚴侍郎去我的府上當門客?!」
而且這種死臭脾氣的傢伙也做好了丟掉這條老命的準備,
尤址則在邊上瑟瑟發抖。
思來想去之後,他下旨,「尤址和-圖-書,你到老大的府上傳朕口諭,要他出京巡視,督查各地貨幣改革的進度。先去江南,江南繁盛,一定,則半成之。」
出殿以後,過了奉天門,走在前面的張璁忽然停住,低頭斜視後方,說:「皇上從來都以國事為重,此番拂袖離去,也仍是為此,根本上是不願輕易鬆了貨幣改革的口子。」
還要怎樣?
他不是要自己的好名聲嗎?
皇帝礙於面子,表面上對著顧人儀說了一句重話,但實際上卻不要緊的。
他說了自己該說的話,旁人也都聽到了。
作為禮部侍郎他當然沒有權力這麼做,但在以德治國的傳統中,搬出先聖哲言那就不一樣了。
再講述的直白一些,就是直接質疑皇帝的決定。
至於嚴頤壽和載垨則有些尷尬。
天子與皇子之間天然就存在這個矛盾。所以沒幾個太子真正過得好的。
於是他馬上出聲,「陛下,嚴侍郎為官,一向忠誠勤勉,此番冒犯天顏,雖屬失態,但其心可用,請陛下,息怒!」
靜靜的看著嚴頤壽,聽他說:「《論語·為政》有雲: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王朝需品德不端,以私廢公,如何能任揚州知府?皇上為政二十一年,天下百姓俱奉皇上為在世仁君,可皇上卻用如此小人?百姓如何視之?!後人如何視之?!」
他更加不想被人冠以刻薄寡恩的名頭,倒不是說他好名,只是寡恩之名太盛,會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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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手底下的人為他效力。嚴頤壽就算惹他生氣,但還真不能殺掉。
嚴頤壽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有一種痛苦和失望湧上心頭。
況且顧人儀、王廷相、靳貴等人都還沒有說話,要求情自然也是他們先來。
甚至現在你還不是太子呢。
只有昏君才會完全不顧這些!
朱厚照胸膛起伏了兩下,隨後撇了他一眼,「誰說朕要殺他了?你說他犯顏直諫,憂國忘身,意思是朕在禍國誤國了?既然你捨不得他,那便讓他去你的府上當個門客如何?朕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朱厚照現在也算是飽讀詩書的人了,他馬上接下句,「怎麼?反覆之而不聽,要易位嗎?!」
還是王廷相老好人,分別去將兩人扶起來。
奉天殿的氣氛也無上限的緊張起來。
所以沒結果,也是一種態度。
嚴頤壽所引述的那句話,意思是說把邪惡不正的人提拔起來,把正直無私的人置於一旁,老百姓就不會服從統治了。
實際上,從他的本意來說,他並不討厭嚴頤壽這個禮部侍郎,那麼大的年紀,可說是為國操勞一生了,有這份君臣恩情在,不出太大的問題,他肯定會給此人一個較好的結局。
就像嘉靖皇帝不能殺掉海瑞,
因為皇帝說了嚴頤壽忠誠勤勉,有這兩個特點的官員,怎麼樣也不會處置的太重。
你身為皇子,身份敏感,與皇帝和大臣之間不該輕易表態,
張璁、王瓊,顧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儀、王廷相等人紛紛起身。
接著他脫下官帽,「今日老臣膽大包天,行事昏悖,冒犯君顏,死罪也,請陛下責罰!」
載垨嚇得大駭,連忙下跪,「兒臣失言,但兒臣絕無籠絡人心之意,請父皇明察!」
姜雍想不通為什麼,只能是微微嘆氣,福親王到底還是智謀不顯,因為天分的原因,只想到出言求情的巧思,但又沒有思慮周全。
姜雍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所以十分不喜有人在這個時候打斷。
朱厚照停住身形,轉了過來。
事實上,他也捨不得殺掉一個正直、一身正氣的官員。
這番為難之下,就更加惱怒。
形勢比人強,顧人儀馬上接話,「閣老放心,出再多的亂子,亂不到貨幣改革的頭上。」
「放肆!」朱厚照不可避免的生氣起來,他不想自己做決定還有人來限制他,「你張口就是《論語》,可《論語》是教你這樣與君主說話的嗎?」
皇帝要是不殺,那麼好了,皇長子的賢名更加遠播,人人稱道。
「總之殿下不要與他來往就是了。」
至於福親王……
換句話說,不管皇帝怎麼抉擇,這個好人都叫他做了去。
嚴頤壽麵色不改,繼續振振有詞,「《論語》說君有過則諫!」
皇帝更沒有怎麼樣他。
就讓他在皇帝的聖意和自己的好名聲之間做出抉擇,將他放在火上烤一烤,這不僅能看出他的心志,也能叫他嘗嘗什麼叫天子之怒,什麼叫為人子、為人臣!和-圖-書
這種心思雖然巧,但是太過明顯,已經是有些拙劣了,哪裡是皇帝多心,換做其他不傻的帝王都要多想的。
現在他已經交代下去了,有了皇帝的支持,誰再搗亂,他這個首輔就要動他,否則要他何用?
這幾年來,隨著皇帝的權柄日重,其實已經很少有人敢當廷硬頂皇帝。
張璁解讀今天朝會的這個結果,是對的。
朱厚照心中亦有不滿,朝堂大事,國家大局,這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這種節奏雖有起伏,但至少有序。
「嚴頤壽,你是禮部侍郎,三品高官,穿得是緋色孔雀服,身份尊貴,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看著張璁逐漸離去的背影,
嚴頤壽說的理,皇上辯不了,但辯不了仍然死扛著,無非就是要把貨幣改革繼續推下去。
載垨糾結的說:「那不是父皇說的原話嘛。金口玉言,豈是亂說的?」
放在此時的場景下就是饒恕他了。
皇帝要殺或不殺,這種權力從來都是操之於上。要你多說?
皇上要是殺了,朝堂上下更加記得他朱載垨說過這番話,雖然沒起到作用,但卻更能深入人心。
顧人儀心中一頓,皇帝這話雖軟,但已經帶著很硬的感覺,最後給的機會如果不抓住,後果就難以預料了。
這其實也是演戲,
張璁沒有多看他一眼,在他看來,其實他儲位也危險。
說完皇帝便甩袖離開。
現在這個情一求,
「正是,正是。」顧人儀自嘲笑了一下,道:「是臣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