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在深淵
第一百九十九章 謝旻韞
「不管那麼多了,為了慶祝這次輝煌的勝利,中午我請客……」接著顏亦童又放低聲音道:「要不要把宋希哲喊上?我們一起去吃大餐……」
但這些掙扎,這些不忿,這些努力和成默所面對的殘酷人生相比,又多麼渺小。
這麼丟臉的事情不能做。
可在謝旻韞眼裡,這種生活誠如她的微信頭像,就是一種螺旋錯覺,是一個由同心圓所組成的漩渦,讓她的人生在不停的旋轉中墜入深淵。
又或者想問他,自己有沒有什麼能夠幫的上忙的?他連杜冷的幫助都不接受,更何況自己,再說,這種事情自己現在真能幫助他嗎?只有求助母親。可按照母親的性格,只會冷漠無情的拒絕吧!
炙熱又沉悶的空氣中,杜冷自信且沉著的疑問如突如其來的地震海嘯,讓站在樓梯間的謝旻韞短暫的陷入了一種被震撼的茫然失措之中。
成默回到班級里的時候,已經徹底的放了暑假,班級里的人早已散去,除了付遠卓和顏亦童正在裏面,神色有些不安的坐在位置上說話。
謝旻韞轉頭抓著鐵門把手稍稍探出樓梯間,她看見鋪滿耀眼的金色的天台上,杜冷和成默並肩而立,眺望著遠處翡翠色的嶽麓山,那一抹蜿蜒的綠色,在天際像是洶湧的波濤。
她該下車了,也許下次再見就是九月份開學,但她別無他法,只能下車,謝旻韞有些遺憾,冷著臉在一眾偷窺她的視線中走到了後門。
謝旻韞一向古井無波的心裏,漣漪陣陣,可想說的話那麼多,想問的事情那麼多,她卻始終沒能夠開口,兩個人隔著好幾個人,站在並不算擁擠的過道里,都望著窗戶外面的街景在202的搖晃中慢慢流淌。
特技:全能,除了認路和談戀愛。
有些情節發生早一點,或者發生晚一點都不叫做巧合。
想要說聲,對不起?我誤會你了!?似乎這種事情對於成默來說毫無意義,也許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想法,要不為什麼他從來沒有打算給自己解釋過?
即便是她最崇拜又討厭的母親,身為眾多女性中的佼佼者,也逃脫不了命運的桎梏。
十七歲的夏天,
謝旻韞決定先開口。
暑假開始了。
兩人道了再見,她將資料捲成筒狀,握在手裡,離開了旅行社朝著地鐵站走去。
謝旻韞站在樓梯間里覺得周遭的空氣沉重粘稠的像是水銀,她彷彿聽見了命運之神對她無情的嘲諷:「你看你裝腔作勢的感受著普通人的生活,你剛剛學會乘坐地鐵,你剛剛懂得騎共享單車,你吃著便宜的食物,穿著和大家一樣的校服,你覺得你能甘之如飴,可你以為這就是普通生活了么?」
「真是個笨蛋,又走錯路了!」
那只是自己對他的一種誤讀。
毫無疑問,他暑假應該是要去旅行,他是要去哪裡呢?
「還能聊什麼,自然是關於這次考試的事情。」成默暫時拋開關於徽章的思https://www.hetubook.com•com考,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巧就巧在正當其時。
謝旻韞額角已經綴滿了汗珠,她第一次覺得自己膚淺的可怕,她想起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一句話:我年紀還輕,閱歷不深的時候,我父親教導過我一句話,我至今還念念不忘。「每逢你想要批評任何人的時候,」他對我說,「你就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
這一刻謝旻韞無比的期望成默答應杜冷的條件,她再也不覺得成默的妥協,是件他應該去深刻反思的事情。
成默打斷杜冷,「我對任何女孩子都沒有太多想法,自己的問題都還沒有解決,沒資格去說這些。」
謝旻韞手裡拿著歐洲藝術夏令營的資料還有定金單走出了旅行社,給她辦理手續的工作人員送她到門口,「謝同學,記得儘快把你的護照送過來,最遲後天。」
就在謝旻韞糾結著胡思亂想之際,202已經開過了滿目波光的湘江一橋到了五一廣場站。
可她沒有選擇。
然而她卻聽見成默回應道:「杜冷學長,您的關心讓我很感動,但想要和強者合作,自身也要成長為強者,我雖然算不上強者,但我覺得我還不需要他人的憐憫……」
成默搖了搖頭,「沒有。」他還在想杜冷在襯衣上別的那枚徽章,圖案和銜尾蛇的圖案實在太像了,只是一個是蛇,一個是龍,一個只有一條,一個有兩條,但在意象上是一致的。
謝旻韞
成默搖頭,「杜冷完全沒有提這件事,我猜他會付,但是六十六萬學點我們很難兌換出去,或者說只能低價兌換出去。」
想要問他為什麼拒絕杜冷?生命那麼珍貴,何必為了一點自尊放棄?可當初是不是自己擲地有聲的告訴他人該有所堅持嗎?
謝旻韞十七歲。
道理她一直都懂,可她還是不曾了解,命運能夠對有些人有多不公平。
開始了……
不管她和對方的感情好還是不好,不管對方在外面是不是三妻四妾,甚至有私生子,她都要保持著和對方的夫妻關係,生出一個兒子來,悉心培養,讓兒子成為接班人……
謝旻韞被太陽照的汗如雨下,夏天真是個既糟糕又愉快的季節,痛並快樂著,她拿紙巾擦了擦汗水,才想到自己應該走到樓宇間的陰影里,當她走進陰影中,路過敞著門的奶茶店,被裡面吹出來的涼風吹的心頭舒暢時,才發現她既沒有看見開始路過的良品鋪子,也沒有看見那間放著G大調小步舞曲的鋼琴店,更沒有看見掛著布帘子的拉麵店……
「他是不是不打算賠付學點?」付遠卓挑了挑眉毛,顯然如果杜冷真要這樣做的話,他就準備找上門去了。
成默低著頭,半晌過後,他第一次轉頭看向杜冷,「這樣的條件確實超乎我的想象,但我暫時還不想販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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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生……」「六十六萬足夠把小賣部搬空幾次了。」付遠卓翻了個白眼。
注1:燈塔學(Pharology),詞源來自地名法羅,人類歷史上第一座燈塔,七大奇迹之一亞歷山大燈塔就坐落在這裏。燈塔學,是一種非常冷門的學科,顧名思義,就是對燈塔的研究,雖然從事這項研究的人很少,但其實是一門很有意思的學問,一部世界燈塔史就是一部海難史,也是人類對海洋探究的歷史。
謝旻韞用眼角的餘光看了成默一眼,見他絲毫沒有要走過來坐在座位上的意思,心裏略微有些失望,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刻意的等成默。
於是悶熱的夏天,變的清涼了一些。
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現在,你還願意和成默交換人生嗎?」
生日:10月11日天秤座
雖然她才17歲,可她甚至能想到她八十歲的生活將是怎麼樣的。
還沒有來得及發聲,成默就面無表情的與她擦肩而過,朝著街道的另一頭走去。謝旻韞知道成默的家不在這裏,他對逛街也沒有愛好,沒有重要的事情,肯定不會在這裏下車。
「成默,杜冷沒有難為你吧?」付遠卓看到成默從教室前門走了進來,立刻站了起來大聲問道。
謝旻韞抬頭看了看四周,按照記憶去找那些標誌性建築,然而那些高樓大廈似乎長的一模一樣,她站在原地定睛去看那些五顏六色的廣告牌,直到發現了一塊熟悉的播放著地產廣告的巨大屏幕,才確定了方向,小心翼翼的朝著來路走去。
她心亂如麻,想自己也許應該找一個完美的借口,比如有關於微表情學習的事情要諮詢,又或者想要購買什麼心理學的書,可想來想去都覺得有些虛假,成默的眼睛那麼厲害,一定會看穿自己就是藉機找他搭話。
每每想到未來,謝旻韞就無比的羡慕那些生而平凡的人。
這似乎和曾經的暑假並沒有什麼不同。
謝旻韞猶豫了一下,背著書包遠遠的假裝不經意的走過那家旅行社,透過寬大的玻璃窗看見成默坐在一株綠色節節高的旁邊,穿著襯衫的一位女性工作人員正在跟他說著什麼。
當時她不能懂,因為她覺得成默的眼光太狹隘,她甚至覺得自己十分願意和成默交換人生。
也許在任何人眼中這樣的生活都是一種完美。
「他這種沒有朋友的人,一個人去旅行嗎?顏亦童和付遠卓……他們應該算不上朋友,只是同伴而已,只是短暫旅途上的走散了也不會覺得傷心的同伴……可你連同伴都沒有,你還擔心別人沒有朋友陪伴去旅行?真是荒謬。」
「那你們說什麼說了這麼久?我和副作用還去學生會辦公室看了一眼,都沒看見你和杜冷!」側坐在成默座位上的顏亦童也轉頭看著正在走近的成默好奇的問道。
在這一個瞬間,成默在她心裏被摧毀過又重建,和圖書再一次被摧毀,又一次被重建的形象,徹底的崩塌了。
「同學,請問有什麼能幫助你的嗎?」
……
身高:172cm
「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這次的當頭棒喝!」杜冷扭頭看了眼成默的冷峻的側臉,真是一個天生的軍師人才,任何時候都能保持鎮定和冷靜,因為他的心臟不允許他激動,雖然是受客觀條件的限制,可這也足夠贏得他的尊敬。
於是謝旻韞遠遠的跟著成默穿過人流,她緊緊的盯著成默那消瘦的背影,走過了擺滿五顏六色零食的良品鋪子,走過了放著G大調小步舞曲的鋼琴店,走過了掛著帘子的日式拉麵店,直到一家門面頗大的旅行社,她看著成默徑直走了進去。
……
成默隔著幾個人跟在謝旻韞後面登上了公交車,頓時悶熱被冷氣消減了一些,他和謝旻韞並不經常在公交車站碰到,但是能碰到的機率也不低,所以沒什麼好意外的,但成默不知道,今天是謝旻韞刻意的等了他,他更想不到的是謝旻韞居然聽見了他和杜冷的全部對話。
下車走了幾步,聽到202關門的深遠,謝旻韞回頭,想再看一眼公交車上的那個身影,然而卻嚇了一跳,因為她發現成默就在她身後,她稍稍楞了一下,嘴唇微張紅著臉,剛打算質問成默是不是在跟蹤她。
好讓家族的榮華富貴得以綿延。
謝旻韞幾次偷瞧了成默的側臉,卻始終沒能叫他出的名字。
對於每一個個體來說,在最美好的歲月,最精彩的年華,在這樣的可以放肆張揚生命力的時候,要既安然又平靜的等待冷酷無情的死神,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努力的活著,這需要多麼強大的意志。
罩杯:D-E
成默看了下手機,搖頭道:「今天中午不行,我約了人有點事情!」
……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謝旻韞終於看見了開始成默進入過的哪家旅行社,她情不自禁的朝裏面望去,旅行社裡已經沒有了成默的身影,在炎熱的中午,整個旅行社的大廳空蕩蕩的,玻璃裏面的那株綠色節節高顯得有些孤單。
謝旻韞點頭,「我下午就送過來。」
不過就算成默知道謝旻韞知道了,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麼,這並不會多大的改變兩個人的關係,他們依舊是兩個世界的人。
於是謝旻韞稍作猶豫,還是推開玻璃們走進了這家旅行社,她徑直走向開始成默坐過的位置,脖子上掛著工作牌穿著白色條紋襯衣的女工作人員正在吃盒飯,謝旻韞又一次猶豫了,這個時候打擾別人似乎不太好,去打聽另外一個男生去哪裡似乎更不好,她站在原地,凝滯了一下,轉身準備離開。
成默走上202,看見謝旻韞的身前有個位置,然而她卻沒有坐,成默猶豫了一下,想到自己最近和謝旻韞的冷淡關係,於是視而不見的抓住了吊環,站定之後靜靜的凝視著窗外。
雖然她可以問路,想必路人是很樂意被她
和-圖-書
這樣的漂亮姑娘問路的,然而她卻沒有去問,寧願自己摸索著前進。「再說,我對你並不是憐憫,而是認為你值得……你能察覺到長雅的地下黑市,能察覺到學點賭局,並提前布局,實在是我僅見的洞徹力如此之強的天才,如果我沒有猜錯,大概你在參加我舉辦的六一聚會的時候,就在籌劃這一切了吧?當時我還沒有發現你的天才……也許是被你和謝旻韞關係的嫉妒蒙蔽了雙眼,也許是長期的順風順水讓我逐漸驕傲了起來……」杜冷帶著一絲自信的自嘲說道。
她原本以為是成默的心態有問題,現在才明白是自己的心態的有問題。
尾聲 會迷路的人會有好運氣
此時此刻,謝旻韞才明白成默面無表情從容不迫所說的:「你們這種幸運兒又怎麼能夠體會我們這樣的人的不幸。」潛藏著多麼大對命運不公的嘲諷。
平日里喧鬧的街道沉浸在一種夏日特有的灼熱的安靜中,走在斑駁陽光下的零星行人都懶洋洋的,身後的師大籃球場寂靜無聲,只有籃球架的影子孤單的佇立。
……
「那麼你現在知道什麼是普通生活了吧!是在災難與不幸降臨的時候,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走向深淵。」
比如說萬家的公子萬勝,萬勝當然很不錯,長相學識都無可挑剔,似乎也是真心喜歡她,好吧!那就和他結婚,然後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想必他會很忙,自己閑暇的時光將會很多,但那並不意味著自己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她必須應酬交際,她必須維護大人物的太太們的朋友圈,她必須參与到家族內部的勾心鬥角。
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紅色貴族,她的人生基本已經確定。讀書、學習、充實自我,拿一個光輝亮眼的學歷,然後嫁給某個政治盟友家的公子。
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有些生氣,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氣成默那石頭一樣的性格,還是氣自己為什麼這麼傲嬌,很多事情明明只要開口詢問就能化解,可他不說,自己也就不問。
莫名的謝旻韞覺得很難過,她實在很難想象一個年輕的生命該如何冷靜的對待隨時都會降臨的死亡,雖然人們總說著時間易逝,生命不過滄海一粟,可這簡短而又蒼白的鋪陳,是放眼整個人類歷史而言。
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閑事?
成默的背影纖細又挺直,彷彿佇立於海天之間的一座燈塔。
她不停的想要掙脫,她表現的比大多數男生還要優秀,她拚命的讓自己變的完美,希望將來無需將自己的身體和尊嚴獻給一個不知所謂的人,希望自己能像母親一樣,能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人生,能成為家族值得培養的對象,而不是只作為一個生育工具。
202即將到站的時候,攜帶著一股焦躁的風,拂起了站在馬路邊謝旻韞的黑色長發,剎車聲過後,汽車剛好停在了她的面前,謝旻韞抓著把手,和*圖*書邁開兩條明晃晃的大長腿踏上了公交車。
2018年7月1日。
「我知道你有能力解決錢的問題,可你得清楚換心臟,並不只是錢的問題,合適的心臟源可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找到的,你的時間可是很有限的。」杜冷稍稍皺眉,他覺得成默有些太不理智了,如此優厚又符合他需要的條件,他居然真的不多做考慮就拒絕。
因為上午不小心偷聽到了成默和杜冷的對話從而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謝旻韞忽然對這種事情全然不反感,雖然有些不禮貌,可強烈的好奇心終究還是戰勝了她。
體重:103斤
命中注定這種東西,當它清晰可見時,就會變成一條束縛著人的身體與靈魂的鎖鏈,它會越纏越緊,直到叫人窒息。
自己憑什麼指責他對不公的妥協?
「他去哪裡關我什麼事?他做什麼都和我沒有關係,我憑什麼關心他?我為什麼要關心他?」謝旻韞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轉身打算原路返回,然而她走的方向卻和地鐵站的方向背道而馳,路痴在她心有所思的時候更加嚴重了。
可命運就是這樣奇妙,在關鍵的節點上,發生當時看起來並不算要緊的事情,卻會深遠的改寫故事的走向。
這個城市上空布滿了各種各樣的信號,每一段頻率都有它的接收者。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刺蝟,他們保持著謹慎的距離,只有開口才能看見彼此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優雅。
「我說過,不要急著回答,你需要足夠的時間去考慮,對你,我有足夠的耐心……」頓了一下杜冷又笑著說道:「不過旻韞你還是不要有想法了,顏亦童挺好的……」接著杜冷又露出有些古怪神色說道:「好像,也很難……他哥哥……」
她討厭完美又不得不追求完美,以爭取更多選擇的權利。
謝旻韞心想:「天氣實在有點熱,或許我該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我暑假好像還沒有什麼計劃,也許也能旅行一下,走走看看,這家旅行社應該不錯,我就進去問問看……」
座右銘:雖說這個世界並不完美,但它正處在一條緩慢通向完美的路上;也許,它在每一個瞬間都是完美的,一切罪惡本身就已經蘊含著寬恕,所有的盛開都蘊含著腐壞,所有嬰兒都蘊含著死亡,所有的逝去都蘊含著永恆,正如所有的完美都蘊含著不完美……學會愛這個世界,不再拿它與某個我所希望的、臆想的世界相比,與一種我憑空臆造的完美相比,而是聽其自然,探究它,聆聽它,樂意從屬於它。
成默走到公交車站的時候,謝旻韞也在,她依舊背著她那個水手旗領一樣的書包,這個時間點長雅的學生們基本都走完了,而大學生們大多也已經放了暑假。
「大不了我們不兌換了,自己用,小賣部那麼多好吃的。」顏亦童嘟著嘴巴,大言不慚的說道。
興趣:劍道、閱讀、燈塔學(注1)、玻璃設計、書法、小提琴、鋼琴、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