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遊星總監就在這間房間內。」

「黑日，事到如今，我沒必要再掩飾什麼，我明白我當初做錯了，但是，我如今依舊無法釋然。」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位再尋常不過的老人那般，褪去了鋒芒，衰老而又腐敗，身上散發著無法抑制的死氣，只是一眼就能夠看出他已經命不久矣。

心中的渴望迫使著遊星追問道，「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夠為戰友們，為同胞們復讎，為同樣被巨企壓迫的人們掙得自由？」

「黑日，你終於來了啊。」

趙夜袂輕嘆了口氣后，說道：「我去見他一面吧，之前我便和他約好了，這一次審判，由我來執行。」

遊星的神情變得複雜了起來，低聲說道，「真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以為這麼做就能夠影響黑日區域網的判決么？」

房間內除了一張木床外便再無其他，到了遊星這個地步，一切的維生技術和延壽手段都失去了意義，因此，遊星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待著自己的生命走到盡頭。

「因為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啊。」趙夜袂看著身前的風間信子，逐漸將這個威嚴婉約的她與印象中那個遍體鱗傷的少女聯繫在了一起，一時之間對於歲月又有了全新的理解。

【玩家夜凜已獲得靈感觸發】

「那就託付給我吧。」

「是的，情感。」趙夜袂微微頷首，說道，「情感，正是智慧生靈區別於其他存在的關鍵因素，同時也是法律之所以存在的因素之一。」

此刻，趙夜袂身處星海平安公司的總部，而這裏正是遊行的中心。

趙夜袂平靜地說道，「因為你的權力？還是因為你的身份？又或者……是因為你在過去這上千年中所付出的一切？」

這一刻，遊星是以星海平安公司的首席執行總監的身份問出這個問題的。

「還有您，這麼久了才回來一趟，也真是的。」

既然如此，交給趙夜袂，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

聽了趙夜袂的這句話，風間信子也意識到趙夜袂來是做什麼的了，神情變得凝重了起來。

只是，這一次，他的眼神中只剩下了萬事皆盡的釋然。

「當時的我依舊抱持著改造戰士至上的想法，同時，我粗暴地認為，當時的平民都是因為我們才能夠活下來的，他們身上背負著原罪，理應得到報和_圖_書復……」

天心不公，便以我心代之。

趙夜袂隨手從物品欄中拿了把椅子，坐到了遊星的床邊，若有所指地說道，「聽到了嗎？這山呼海嘯般的呼喚聲？」

這是由他開創的新時代，同時，也是由他發起的審判。

「嗯，我知道。」趙夜袂嗯了一聲后說道，「那麼，你們打算具體採取什麼樣的措施？」

趙夜袂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推開了房門，走進了房間之中。

在聽到趙夜袂的稱呼后，在場的警衛們都不由得露出了怪異的神情來。

「我來的時候看了一下，其中似乎絕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的人類，即使是上千年後的現在，改造戰士的數量也並不佔上風，那麼，究竟是什麼讓他們為了身為改造戰士的你來到這裏，與星海平安公司對抗？」

在聽到這個稱呼后，警衛們不由得驚呼出聲。

沒有辦法。

他輕聲說道：「我有罪。我對同胞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我違背了當初成為改造戰士時所立下的誓言，脫離了群眾，只想成為改造戰士特權階級的代言人……」

「這之中真的只是程度的問題么？你覺得呢？」

「因此，遊星，你的復讎具有神聖性，這點我並不會否認，但無論是無限的範圍擴大，還是錯誤的復讎手段，都註定了你的失敗。」

「一方殺死了另一方的父親，按照等價原則，應該殺掉他的父親來償還，但，對於被害者的家屬來說，他們真的會認可這樣的結果么？憑什麼你殺死了我的父親，卻只需要以一命抵一命？在情感的影響下，私力復讎永無止境，直至一方徹底滅亡。」

「我說過，若是你沒有意識到你自己的行為究竟有哪裡錯了，即使審判了你，也毫無意義。」趙夜袂平靜地說道，「那麼，對這場審判，你作何看法？」

趙夜袂微微閉上雙眼，回憶起自己這一路來的所見所聞，最後睜開眼睛，憐憫地說道：「答案是沒有辦法，遊星，扭曲的秩序締造不公，不公帶來反抗，反抗迎接戰爭，戰爭催生毀滅……這便是漫漫星海中周而復始的輪迴，無人能夠逃過。」

「直至新時代徹底到來那天，你將於眾人簇擁下接受公審。」

但是，真的沒有辦法嗎？

「連你也沒有辦法嗎，黑日？」遊ｈｅtubｏok.com.ｃｏｍ星就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口氣般，頹廢地倒在了床上，疲憊地說道，「真的沒人能夠逃出這一輪迴么？如果連你也沒有辦法……或許，這就是宿命吧。」

「哦？」

這一場由人們自發發起的遊行，拒絕星海平安公司審判他的壯舉，便是對他的審判。

與趙夜袂平靜的眼神對視著，遊星感覺自己的內心彷彿在這一刻下被徹底看透，無論是潛藏的不甘，又或是一切之後的釋然。

「所以，我們只是重啟了一直凍結推遲到現在的審判程序，這是記載在黑日區域網之中的事項，如果不執行的話，那麼黑日區域網的公正都將隨之蕩然無存。」

【靈感未完成已進一步完善】

許久之後，遊星才聲音沙啞地開口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黑日，我承認，我當初做的那些事情，不僅玷污了改造戰士的榮光，同時也令無辜的平民們因我而受到了無法彌補的傷害，更沒辦法團結起大多數想要反抗巨企的人們……」

在最初的根源上便已註定了如此的結局。

小風間……

旅途終有終點，這一場短暫的旅途已然結束。

來自全世界各地的人們自發前往這裏，要求停止對遊星的審判，即使身處隔音良好的房間內，也能夠聽到外面傳來的呼喊聲。

沉默，長久的沉默。

面對頹廢的遊星，趙夜袂沉默了許久，心中的願景越發凝實，如同脫韁野馬，已然超出控制。

倘若世界上沒有一道律法能夠做出公正的審判，那麼，便由我來締造。

「……」

「你將為新生的文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將以保護人類，維繫秩序為己任。你將遵循人人平等的守則，抗擊一切傲慢之人。你將視人類為同胞，與改造戰士如一。你將為彌合改造戰士與人類之間的裂縫，令人類團結如一奮鬥終生。」

合上門，房間內寂靜無聲，時光彷彿在這個小小的房間內凝固了。

黑日這個名字，如今在這個世界應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某種意義上來說，內部沒有任何反抗可能的社會，也是一種「完美」的社會。

在這個世界，黑日的地位跟天啟教中的那個糟老頭子相似，甚至還要更高。

「但顯然，法律作為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並不能夠每一和圖書次都做出公正的判決，不公的判決令人們取回了自己寄存的權力，開始重新以自身為主體開始復讎。」

「他是前聯合體的遊星將軍，也是巨企時期的『魔災』遊星，更是星海平安公司的遊星總監，每一個時期的他都是遊星。我想，歷史會對他有一個公正的評價。」

他明白了趙夜袂所謂的「審判」是什麼了。

「……」

「那麼，你覺得他們是為何會聚集到這裏，為你而呼喚，『浪費時間浪費生命』呢？」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是人們最樸素的道德情感。但是，正是由於情感的影響，令這一最原始的法則往往會發展為直至一方徹底死盡的死戰。」

遊星在聽到開門的聲音時，便向房門投來了一瞥，原本只是懶散而又嘲諷的一眼，但在看到來者是趙夜袂后，他渾濁的雙眼一下子變得銳利了起來。

而如今的星海平安公司總裁，風間信子，在聽到趙夜袂這麼稱呼自己后，則無奈地說道：「還不是大家都不想當，才把這個大鍋丟到我偷上來的……」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正如你採取了最極端的復讎手段，開始屠殺同樣處於巨企壓迫秩序之下的無辜平民，便是因為你的戰友們受到了巨企不公的對待，在這種情感的影響下，促使你犯下了如此罪行。」

「那麼，我究竟該怎麼做？」

遊星不願在趙夜袂面前顯露出衰頹的一面，勉力支起了身子，只是這麼個簡單的動作便讓他劇烈咳嗽了起來。

「黑日，你這個狡猾的傢伙，居然，居然給我設下了如此陷阱……」最後，遊星只能夠憤憤說道。

風間信子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平靜地陳述著事實，也不添油加醋，「我們啟動了對他的審判程序，但是，這並非我們打算在他死前對他清算，事實上，當初星海平安公司剛剛建立的時候，本就該對遊星總監採取措施了……」

但他依舊直起了身子，看向了趙夜袂。

遊星驟然睜開了眼，看向了床邊的趙夜袂。

「如您所見，遊星總監已經快走到生命的盡頭了，所以，我想這次審判並不具有實質性的懲罰，更多只是對他有一個客觀公正的評價。」風間信子認真地說道，「遊星總監在這上千年中的確為星海平安公司付出了汗馬功和圖書勞，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曾經傷害的那些人們，那些人們的朋友們，親人們就不存在了。」

「……當然，我又不是聾了。」

以遊星如今的資歷和聲望，即使有黑日區域網的輔助，風間信子也不能夠保證自己能夠做出毫不偏差的判斷來。

「……情感。」遊星思考了許久后，緩緩說道，「出於情感，人們不會苛責那位父親，同樣出於情感，人們會希望那位官僚及其家人要承擔連帶的責任。」

正是因為他在過去的上千年中所做的一切，才有了如今的這場「審判」。

「為了終結這種永無止境的『戰爭』，人們將復讎的權力交給了律法，交給了秩序，令律法來替代自己進行復讎。」

「一位父親為了即將餓死的孩子實施了盜竊行為，往往沒有人會要求他的孩子一同承擔他的罪行。但若是一位官僚通過手中的權力攫取了大量的資源，惠及家人，那麼，人們往往會希望他的家人們能夠一同承擔後果。」

先不說無處不在的黑日區域網，以及以黑日區域網為基石所構建出來的文明，光是歷史之上有關黑日的記載，就是如今每個新世代孩子的必修課。

「當你意識到除了改造戰士外，最為廣大的凡人也是你的同胞，你曾經賭上性命也要保護的同胞時，對你的審判從此刻開始，也從此刻結束。」

「你難道沒有聽到審判的鐘聲嗎？這個由你開創的新時代，由你發起的審判……你不是正身處其中嗎？」

遊星沉默了下來，許久后才不快地說道，「別說這些沒用的，你不是要審判我嗎？那就來吧，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從你給我施加了『詛咒』開始，我就一直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

「嗯，我來了，來履行我對你施下的那個『詛咒』。」

遊星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趙夜袂，許久之後，釋然地閉上了雙眼。

他的神情平靜而又神聖，話語中彷彿帶有不容置疑的決心。

最終，他住了嘴，像是安詳地睡著了一般。

黑日冕下？

「我即天命。」

遊星原以為自己會受到趙夜袂的斥責，結果，趙夜袂只是淡淡地說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既然財富與權力能夠通過血脈傳承，那麼，為什麼仇恨和矛盾不能夠通過血脈延續？』你的想法ｈtｔｐs://www.ｈeｔuｂｏoｋ•ｃom•ｃom只是人們最樸素的想法，這之中存在著關鍵的因素。」

趙夜袂也看清了身前之人的面容，以及她身前那標註著「總裁」的胸牌，微微一笑，說道：「沒想到小風間現在都當上了總裁呀，辛苦了。」

趙夜袂伸出手，為他合攏了雙眼，而後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就這麼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這種情況下，扭曲的秩序已然臻至巔峰，無人能夠脫離這個秩序從而進行反抗。

「……」

在遊星絕望地閉上了雙眼后，他忽然聽到了趙夜袂的聲音。

從此刻起，已經不是他能夠控制自己的神權走向何處的時候了。

「由您來嗎？」風間信子聞言，有些錯愕，但同時又有些釋然，「確實，也只有您有資格做這件事情了……」

【玩家夜凜已獲得靈感「聖命無舛」】

正如趙夜袂當初對他所立下的「詛咒」那般。

「來，殺了我吧，又或者將我填入黑日區域網，那玩意雖然在巨企的那些畜生們燒完后就修好了，但再燒一個我還是綽綽有餘。」

為他聲援的人們依舊絡繹不絕，以星海平安公司為中心，一場又一場遊行依舊在進行著，現在卻像是在送別一般。

遊星絮絮叨叨地說著，就像是在將心中積鬱了上千年的心聲一一道出一般，又像是在懺悔著，在趙夜袂面前懺悔著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

「最終，你將於眾人簇擁下死去。」

「『詛咒』？」趙夜袂輕笑了一聲后說道，「那種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啊。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等到新時代真正降臨的那一天，對你的審判便就此開始，同時也就此而終。」

「我將成為凌駕於一切秩序之上的秩序，終結世間的一切不公與罪惡，審判世間的一切扭曲與善惡。」

趙夜袂已經明了解自己所追求的答案。

更重要的是，做出如此舉動的並不是星海平安公司中的無名小卒，而是星海平安公司如今的最高領袖，星海平安公司的總裁。

說到這裏時，趙夜袂頓了頓，才接著說道，「就像你所遭遇的一切一般。在巨企主宰世界的不公秩序下，你無法通過法律得到公正的判決，因為巨企是不可能自己審判自己，自己革自己的命的。」

遊星明白了趙夜袂的意思，眼瞳劇烈收縮，想要表示自己的情緒，但最終，只化作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