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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起來，他和蘇景辦的是同一樁案子。

在場的眾多番僧一見此人，立刻雙手合十躬身施禮，胖大番僧混不理會，徑自來到枯瘦頭陀面前：「尊者手段端的了得，那些正道人物被栽頭法壇拖得油盡燈枯，我下去手到擒來！」

寺廟大院內，黑臉大漢長呼長吸，化作小小金鷹的妖丹隨他吐納歡騰翻飛，與他同行的東北妖怪似乎是看得眼熱，笑道：「黑哥，咱哥倆鬥鬥丹？」說著，張開嘴巴竟也吐出來一枚妖丹。

不料才剛開始拷打，骨頭陀便一皺眉頭：「又有人來。」說著，伸手在地面一抹，他面前畝許方圓的一片地方變得凈潤如鏡，映出雙雙歡喜寺中的情形。

可是雙雙歡喜寺的妖人以秘法加持于栽頭法壇，偷偷引幽魂投胎，不過一直以來行動隱秘、規模也不大，直到最近才被發覺。黑衣少年從冥間深處趕來附近就是為了追查此事。意外察覺到有人發動冥明尊，這才上來看看。

骨頭陀繼續吩咐道：「大事將成，容不得絲毫大意，還請上師仔細審問這些俘虜。」

蘇景無意追究斗魁弟子和冥間約定，但他從黑衣少年的話中聽出了另一層意思，追問：「是另一夥妖人利用斗魁宗遺留的栽頭法壇搞風搞雨？而且他們做的事情，相悖于斗魁宗當年與你們立下的毒誓……」越說他的心思就越清透：「便是說，這伙子妖人犯了你們的忌諱。什麼忌諱和圖書？」

黑衣少年冷漠依舊，但沒有著惱：「是何人所為我不曉得，但應該不是斗魁弟子。當年他們要借法幽冥、興建栽頭，與我們早有約定……當年之誓有大咒相持，斗魁門下違背不了。」

骨頭陀冷笑了一下，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輕蔑：「若不依靠栽頭法壇，不知巴贊上師能抓得住他們中的幾個人？」說完，不等巴贊再開口，他又望向俘虜：「只有這些人？」

另有數十名番僧，口中唱著古怪咒文，從繭子間走來走去，時不時就會趴伏在繭子上傾聽一陣。

有番僧搶上前，用綉滿經文的紅布將其包裹了起來，抱到枯瘦頭陀面前：「骨尊者，此子安好，請您過目。」

空蕩蕩的天地，天上不見白雲飛鳥，地面戈壁綿延，空氣燥熱燎燎。

反正，化形妖丹是無論如何做不來假的。

「住口。」黑哥不聽他廢話，直接道：「我吐息一陣，小裘你給我護法。」

「照你所說，那個地方分明就是『栽頭法壇』！名叫法壇，實際你也可以把它當作陰陽兩界交匯之地！殺向你們的也不是陰兵，它們是法壇的符衛篆侍。」

冥間自有冥間的秩序，尤其轉世投胎之事關乎陰陽輪轉，容不得一絲差池。栽頭法壇接連兩界，當初斗魁宗不知給了「下邊」什麼好處，得以借法借力，但冥間決不允許斗魁弟子利用法壇引誘那些遊盪于幽冥的m.hetubook.com.com孤魂野鬼投胎陽間。

黑衣少年斜忒了他一眼：「你不就是斗魁宗餘孽么？怎麼反倒來問我。」

黑衣少年繼續道：「至於雙雙歡喜寺，它的大殿就坐落於栽頭法壇之上。興建之初便被人施以邪法接連法壇，只需一聲咒令便能把大殿中人丟進法壇。」

「伸手……摸姐的小足兒，小足兒細細……上兄肩……」混橫漢子哼著個市井小調，溜溜達達在大寺各處轉了一圈，但他沒進大殿，只從門口巴望了一眼了事。轉得無聊了，他又回到同伴身邊：「黑哥，我跟你梭，那啥……」

兩個人正並肩走入大寺。

說著，用力一抖手中鎖鏈，以沖納為首來探雙雙歡喜寺的眾多正道人物，被鎖鏈捆綁著一個接一個地拖上了地面，扶蘇與方先子也在其中。

蘇景哪有心思和他鬥悶子：「什麼意思，請你直說。」

「黑哥，這咋還有座廟呢？別是找錯地方了吧？」東北腔十足，左首的漢子天生一臉混橫相，一邊走在雙雙歡喜寺的院中，一邊左右打量著。

「引幽魂入陽間，投胎！」黑衣少年字字如刀。

骨頭陀張開眼睛：「巴贊上師謬讚，全賴師尊布置得當，才能把這群賊子一網打盡，我不過是依令而為罷了。」

蘇景沉吟：「是斗魁宗餘孽所為？」

自「鏡」窺探大寺的骨頭陀、巴贊面面相覷、四目駭然。

……

「禿子未必m.hetubook.com.com都是和尚，」蘇景隨口應了句，繼續道：「事關重大，你知道什麼還請說與我知……別總夾槍帶棒的，煩人得很。」

巴贊繼續皺著眉頭：「您說，他們為何不進大殿？會不會是瞧出了什麼？」不進大殿便無法將之丟入栽頭法壇，不由得巴贊不生疑。

……

……

番僧巴贊心裏憋了惡氣，直接將其砸向被鎖鏈綁在第一個的沖納老道。

名喚巴贊的胖大番僧笑容不減，贊了幾句「名師必出高徒」之類的廢話，又把話鋒一轉：「什麼七大天宗、修行正道，好大的名聲，結果還不是一群窩囊廢……」

右首的黑臉大漢身披鵰翎大氅，臉色肅穆：「地方沒錯，廟是後來蓋的。」

若真頁山城白翼或多蘭城聚靈閣主人在此，當會愕然瞪目：白頭嶺常大當家？

一邊問著，蘇景轉入旁邊的密林中，窸窸窣窣地不知在鼓搗些什麼，同時還不忘對黑衣少年說一句：「你繼續說，我聽得到。」

這個時候一陣洪亮笑聲傳來，一個胖大番僧自乾裂地泥土中冒出頭來，繼而「節節高陞」、彷彿踩著石階一般一步一步走了「上」來，在他手中拖著一條紫紅色的鎖鏈。

「那就好，那就好，總之一切有骨頭陀主持，在下放心得很。」巴贊正奉承著，不料骨頭陀忽然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呼。巴贊嚇了一跳，趕忙又去轉目觀瞧「鏡子」，隨即心中大駭，脫口道：「妖丹化形m.ｈetuｂoｏｋ.ｃom.ｃom？是、是妖靈神？！」

當年天下第一修門斗魁宗，沿四十八條陰脈建兩千余座栽頭法壇，冥明尊喚請猛鬼入世的法術才得以成形。蘇景是托尊之人，卻不識得栽頭法壇，又難怪對面的鬼物會面帶譏諷。

巴贊顧不得再拷打囚犯，急忙湊到近前：「正道人物？」骨頭陀不予理會，低著頭仔細觀看。被俘的正道人物也相距不遠，聞言后心中喜憂參半，全都注目觀瞧，待看清楚入寺那兩人後，扶蘇心裏微微一驚，她認識他們。

來查探大寺的正道修士共有百餘人，可被俘至此的不過三十幾個。巴贊被骨頭陀譏諷了，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得罪對方，點頭應道：「其餘的全都死在法壇中了，活下來的只有這些。」頭陀、番僧這些妖人借「倒頭法壇」之力來施展邪術，但法壇畢竟不是他們的，從掌握到運用都不甚流暢，更談不到明見纖毫，是以根本都不知道還有個人逃了出來。

骨頭陀冷笑了一聲：「充其量和我修為相若，這樣的道行還窺不出大殿和栽頭法壇的聯繫？上師多慮了！」

那蛇妖的畫皮經過師娘藍祈的仔細鍊化，蘇景穿起來「合身」得很，旁人絕難識破。黑衣少年皺眉：「你打算做什麼？」

番僧巴贊自「鏡中」看著兩個漢子，忍不住又小聲問道：「骨大師，這兩個人……」

「不是人，是妖物。」骨頭陀應道。

黑臉大漢不喜說話，就應了一個字：「等。」https://wｗｗ•heｔuｂｏｏk•ｃｏm.ｃｏm隨後不進殿、不閑逛，就席地一坐開始閉目養神。

骨尊者看了一眼，點點頭：「好生安置，去吧。」

說話間蘇景轉出了樹林……出來的不是蘇景，而是一個白袍、白面的書生。

妖靈神，就是妖門裡修出元神的大家，放到中土何處都當得「高人」兩字。而高人行事自有主張，許多高深修家在人間遊走時都扮成全無半點法力的凡人，這兩個妖靈神喜歡裝作五、六靈階的妖怪也不值得奇怪。

襤褸僧衣、弊衲布鞋，枯瘦到皮包骷髏的頭陀閉目而坐，身後擺放著近千枚水缸大小的黑色繭子，低啞地哀嚎自繭中不停傳來、此起彼伏。

忽然一隻繭子劇烈震動起來、伴隨女子撕心裂肺的慘嚎，眾番僧不驚反喜，一窩蜂似的圍攏上前，口中大咒唱得山響，似是在安撫那繭子。如此，好半晌過去，女子的慘叫猛地中斷，換而一聲異常嘹亮的啼哭！跟著繭子層層碎裂開來，一個寶梨州民婦打扮的女子橫屍其中，下腹破裂血漿四濺，一個四足、三臂的畸形嬰孩正躺在那片血肉模糊中哇哇大哭。

混橫漢子哦了一聲，發動靈識于寺廟中一掃，笑道：「荒了，沒人，在這地方蓋廟，不荒還能咋地……他咋還不來？不是說他會先到么？」

「你也在追查妖人？苦於找不到人？」待黑衣少年解釋完畢，蘇景的聲音從密林間傳出：「妖人仍在……不肯走便是說他們還沒完事。這裡有一個關鍵的……栽頭法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