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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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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升邪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誰都別惹我

第六卷 升邪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誰都別惹我

「這裏和未飛仙時候想得不太一樣。在凡間時仰望仙天,只道仙佛慈悲,」蘇景搖搖頭,心裏很不爽利:「哪知上來后才明白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莫說慈悲,就連道理都沒人講。」
道理蘇景也不是不明白,可仙界和想象中差異太大,以前不怎麼提起這個話頭也就算了,今次說起來,心裏知覺失望,仍就搖頭道:「總之這裏亂糟糟不幹凈,我不喜歡。」
棋很像中土凡間的象棋,車馬將相具齊,但子數遠勝,大大的一方棋盤,紅黑兩方各有三百三十三子,棋子多了棋盤大了,規矩當然也就多了,這棋下起來怪複雜。
說著,紅衣女子一聲輕嘆。風散去了,沙塵落進,她的模樣變得清晰了,一頭穿著紅裙妝容恰好淡的大狒狒。
道尊收起了筆,把果子從口中拿下,反問:「西天那尊大佛最喜歡說的六個字,你可知道?」
所以什麼都不是逍遙,逍遙卻什麼都是。
道尊的字啊,不如蘇景左手寫得好看,字跡歪歪扭扭、娟秀什麼的就不必提了,凡人想象中的「筆力」更見不到;筆跡忽粗忽細,軟塌塌的好像做壞了的麵條掉落在地……突然,天穹上驚雷轟盪。
被指點的,一位智慧勝佛,西天之中棋力最強之人。最近八千年裡,他與佛祖下過六百三十盤棋,六百另一勝、廿九和,在他面前佛祖未嘗一勝。
鶴僮兒看著道尊墨寶:「道尊指的是不久前秀色傳透仙天的那件寶物?此物與逍遙何干?」
跟著站起身,中年人望向朵朵金蓮、眾多佛陀:「那件寶物,勢在必得。」言罷他轉身離去。
看妝容,顧盼中,那目光自哀自憐。
興高采笑呵呵地:「小人見識短淺,蘇老爺的疑惑我是開解不來,不過不講理也不是全無好處,不講理就講打唄,就像星火不動老尊,為什麼這麼痛快就拜服於您?就因為您真敢、也真能把它打死!他不想死又能不死,那就只能跟著您了不是。他不是不講理,他講得是『強者為尊』這個理……在這仙界中,和老尊老爺一樣講『強者為尊』之理的,可不在少數。」
祭壇之後的神牌上,逍、遙二字墨跡未乾,是道尊剛剛寫好、擺上去的。新的「逍遙」牌位替換了「天地人」三才牌位。
風掠過,狂沙卷昂,天地就此變了氣質,從兇狠變成了桀驁,那是魔氣昭彰!風中紅裙女子顯身,聲音甜美依舊語氣幽然不變:「騷、戚東來,你還是不夠可恨,每次我見了你從不會覺得你討厭,反倒是想著抱你在懷中,輕輕親你頭髮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不能讓我憎厭,又如何傳我衣缽啊。」
下一刻,河邊的中年人坐了下來;金蓮上的諸天佛陀與大菩薩卻站了起來,齊齊躬身、施禮:「拜見我佛。」
「那你猜,」道尊也微微露出些笑意:「他是不肯說,還是不知道?」
每一位佛陀、大菩薩的聲音都很好聽,這許多好聽的聲音匯聚在一起,便是西天極樂中最最悅耳的禪鈴妙音了。
錦繡乾坤、浩瀚世界。
中年人沒太多寒暄,開門見山:「那件靈寶追查如何了?」
河川九曲,自無盡高處來,向著無限深處去。
……
道尊不愛笑,但他的神情並不森冷,如果放在凡間,身上再沾些灰塵的話,他就是個最最普通不過的遊方道士:「說反了,說反了。應該是:逍遙在則道長存,道長存則我永在。如今我已不覺得逍遙了……」
老道把果子咬在了口中,自袖中取出紙筆。羊毫小楷,桑蠶紙。
這座乾坤里,只能看見天卻看不到地面、高山、湖川和大海:天之下、地面每個角落都被人海湮滅……除了一座青青竹舍。
興高采再精明也猜不出蘇景這一嘆從何而來,躬身笑問:「蘇老爺何出此言?」
話說完,不等鶴僮兒再回答什麼,道尊就笑道:「不可說、不可說。」跟著揮了揮手,命僮兒退下了。
道尊皺了皺眉,皺紋深深:「你跟在我身邊許久,怎麼『不懂隨時問』的道理還沒明白。道理之下,不分尊卑老幼,不講禮數恭謙,不懂、問。」
「講理不容易,不講理誰不會」,在凡間是后蘇景也有過類似言辭,聞言頓覺親切。
靈寶出世,是一場仙家盛會、一場血腥狂歡、更是蘇景尋回不聽的機會所在。
忽然,一個柔美聲音響起,自冥冥中響起,聲音清甜卻帶了無限幽怨:「人說:真正仙佛,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魔說:放屁。」
冥冥中的聲音甜美,語氣中帶了鬱郁,不見其人但聞其聲可知,她曾攬盡風月,她曾看遍紅塵,容顏未老心已老,當是位三十齣頭的美婦人吧。
血色沙漠。
中年人盯著棋盤,三息過後伸手在棋盤上一掃,盤上所有黑子都被掃落,只剩下中年人的紅子了。
「道尊,僮兒不明白。」侍奉一旁的小道士怯生生地開口。
「刷」一聲輕響,鞋落地。
可追著「講理不講理」這句話,他又回想自己在仙天中經歷……西天下芙蓉須彌天號稱凈土實則淫窟;十萬山強征智慧天諸聖受禁入夥;無漏淵捉https://www•hetubook•com•com拿中土三位仙家煉魂提咒;星滿天侍臣霸佔別人靈州飛揚跋扈……無論對上哪家,就沒有一次真正能講理的時候。
鶴僮兒面色蒼白。他不明白,道尊好端端的怎麼就會「不逍遙」了,此事道玄神虛,道尊不解釋僮兒不敢多問,可鶴僮兒懂得「逍遙」為何物,是以他明白了道尊的處境——沒了逍遙就沒了道心的根基,即便立仙封神,當道心淪喪他也會漸漸枯萎!
虯須漢的聲音卻不同,嫵媚、開心,那語氣是天性中的樂觀,如果不看人只聽聲音,十七八、杏核眼的妖嬈少女吧……別看本人。看了本人,最最善良且羸弱的書生也會拿起刀!
「我不討厭你了,是不是我的修為精進了?」戚東來的笑容猙獰可怖,但他的笑意燦若桃花。說話時他把第二隻鞋子高高拋起。
道尊搖搖頭:「拜這新牌位,不是敬奉,而是祭奠。」
戚東來在人間處處惹人憎厭,飛升后惡人終遇惡人磨。
雷霆重重,傷痕道道,湛藍蒼穹中,黑紫傷痕七扭八歪觸目驚心,但這「傷痕」並非沒體統的,一道一道雷霆,在無盡碧空上寫下四個猙獰刺目的萬里大字:靈寶將現。
「道尊,我們敬奉的從來都是:天、地、人三才,為何您今天換了牌位,改作敬奉『逍遙』?」
紅裙狒狒未開口,它在照鏡子,鏡子里的那隻狒狒卻在說話:「可能不合修持,就是還有可能合修持。以前有寶物現世,秀色傳染三萬紮、十萬紮……獨獨這件寶,秀色傳透整座仙天!不知它是什麼沒關係,知道它非同小可、你我一定要去搶就足夠了。」
河中塵埃細微,小到凡目不可見,只有修成天眼通的真正佛陀、大菩薩才能看得出,天河中那一粒粒微塵是凡間的一道道身影:男歡女愛、胴體相繞極盡纏綿;慈母痛哭墳前,白頭相送黑髮;兩軍征戰,血光倒映長天;書生歡聚,各懷心思攜手攬腕;武將把酒,推杯換盞心中罵娘;皇帝微服私訪,剛剛看上了一個買豆腐的高挑女子……
蘇景呼一口悶氣,稍有感慨:「仙界啊,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鞋子被扔得很高,在天上翻滾了幾十次,等到紅裙狒狒的話說完鞋子才落下來。
五息寂靜,柔美聲音再次響起,幽幽、惆悵:「佛說:我知過去未來,但、不可說不可說。魔又怎麼說?」
棋盤兩邊,兩人走棋很快,一個子一個子被吃掉、拿下,一炷香的工夫過後,殘棋無救、智慧勝佛又勝、他在盤上將死了中年人。
和*圖*書這些麻煩到得最後,全是靠打殺解決。果然,還是「不講理」更容易些。
僮兒不是僮兒,他本是一頭鶴。星辰神光中誕生的一頭青羽朱喙墨頂鶴,仙天無盡匡闊,但數遍四面八方過去將來,這等仙鶴只此一頭。真正俊朗神物,得道尊點化,化身僮兒永侍道尊身邊。
……
竹舍里三炷清香,煙霧氤氳,羽冠長袍的道長站在香爐前,他的年紀很老了,頭髮眉毛鬍鬚銀白如雪,肌膚彷彿樹皮般乾燥拔裂,但他的目光清澈,穿透繚繞煙霧,靜靜看著祭壇排位上那兩個大字。
烈忽然笑了下,又趕緊繃住笑容。小小細節沒能逃脫蘇景眼睛,對他道:「怎了?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是了,咱們不用吞吞吐吐的。」
即將出世的靈寶究竟與東仙道家的逍遙有什麼關係?道尊沒有給出答案,是不肯說還是他也不知道?鶴僮兒一頭霧水。
「祭奠?」小道童不明所以。
以溫樹林的算計,還有三百年西北靈寶現世,屆時當風雲涌動、殺戮爆起。
不用問,又不靈。紅裙狒狒順著鞋尖方向看看天,又望回戚東來,莞爾:「你真可愛。」
智慧勝佛執黑,中年人執紅。
狒狒也笑,那笑容嬌艷得幾乎滴出水來:「這仙天啊,骯髒腌臢;想長存不滅,只有強大。」
有腳步聲傳來,一個中年人走到河邊。布衣、平凡,微微有些發福,全不起眼的中年人。
「僮兒知道。」鶴僮兒面露笑容,雙腕相抵一手指天一手向地,假惺惺地做了個佛印,學著寺廟裡佛像的神情:「不可說、不可說。」
烏龜州。蘇景笑。
……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身著道袍跪拜在地,萬萬人,鋪滿了視線也鋪滿了整座世界。
紅塵七彩,是一條好漂亮的河。
凌風宇宙遨遊天地並非逍遙。
「佛祖輸了。」智慧勝佛微笑。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佛陀四大皆空,不會介懷這方寸間的勝負,更不會有故意讓棋、巴結上仙這種無聊事情。
除了東方道家和那個不知所謂的「封仙瓶子天」,仙界中幾個頂尖大勢力蘇景都已有所接觸。上位大壇神仙都如此,這仙天宇宙的真正面貌蘇景怎麼可能還不了解。
逍遙,感覺罷了。覺得自己逍遙,無論做什麼吃什麼都是逍遙滋味。
四字如刀,殺出了戚東來一身雞皮疙瘩。
「騷戚東來,第一次,我有點討厭你了。」紅裙狒狒再一聲輕嘆。
「打一品山的時候,蘇老爺扮作西天神僧;和星滿天干仗,您又成了無漏淵未來小猙獰王……咳,小人覺得,您就別嫌棄仙界亂糟糟hetubook.com•com了。」
端坐血色沙漠的虯須大漢揚手、掩口、撲哧一聲嬌笑:「裝筆呢。」
「逍遙不在,道將不存。」道尊從供桌上拿下了兩枚果子,自己吃一枚,分給鶴僮兒一枚:「還好,我大概悟出為何我心中逍遙不在,還有機會帶『它』回來。」
「看,你沒棋,我贏了。」中年人笑了:「沒了規矩,便是百戰戰勝。」
「逍遙」不可言,凡人以為重權在握、隨心所欲就是逍遙,錯了錯了,逍遙只在心中一段智慧思悟,若真修得逍遙在身,則無事不逍遙。
不靈,鞋尖正正指向了戚東來自己。騷人脫下另一隻鞋打算重新再扔一邊。
戚東來準備拋第二隻鞋了,口中繼續問道:「這件寶物出世時,必會引動無盡殺戮,天魔壇現在的狀況……我們真要爭么?」
河畔中年人總是再微笑著,可他的微笑太單純,單純到沒了情緒、就只是個最最簡單的「符號」。無喜無怒,也不見失望,他從袖中取出一副棋,跟著伸手指點了一位金蓮中的佛陀。
稍頓,柔美聲音繼續道:「仙說:長生逍遙,快活無邊。魔說:放屁。」
今日上元,東方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所有道家仙尊共聚於此,隨道尊、拜祭逍遙!
「祭奠。」道尊加重了語氣:「仙界人間,『逍遙』已逝。『逍遙』死了,『逍遙』沒了,你我畢生追求已然不再,所以三炷清香祭奠『逍遙』。」
神雷如鞭斧,劃過長天,當雷霆散去,天空中仍有恐怖傷痕長存。
一隻烏鴉飛過山野,看見一隻泥巴中打滾的野豬,烏鴉驚呼:你太黑了!蘇景眨眨眼睛,笑出了聲音,再搖搖頭,什麼講理不講理、仙天亂糟糟這些念頭全都揮去一旁,如今尋回小光明頂,後面要做的就是飄蕩西北、精進修行。
以前道尊是逍遙的,如今他卻沒了這種感覺。挺長時間了,不管做什麼、怎麼做,他都不覺逍遙,心中那份由衷的快樂悄然泯滅了。
鋪滿世界的道人們圍攏著竹舍、叩拜著竹舍,他們的神情安寧、目光虔誠。
紅裙狒狒笑了:「我是說你修行差勁!騷人,大兄金鈴天生俱真魔眼,可洞穿茫茫宇宙一眼看穿真、本、在!現在輪到你了,靜心領悟這麼久,那件靈寶究竟何在,你可有領悟?!」
無所不能隨心所欲並非逍遙。
人海。
說著,他伸手脫下了自己的鞋子,一拋、一落,鞋子指點了方向。
狒狒另只手揚起,一朵牡丹憑空顯現在他手中,狒狒輕親了親牡丹,那花兒頃刻凋謝。
沙漠地,地為沙,鞋子豎著,插在了地面,鞋尖m•hetubook•com.com朝上、指著天。
竹舍在大地正中央。
「不爭,苟延殘喘,一千年還是一萬年,又或是十萬年?天魔壇覆滅早晚事情,可一件真正寶物在手,或許就能逆轉乾坤。我不知道它管不管用,只知這是我能等到的唯一機會了……唯一不辜負大兄期望的機會。可我已經不成了,求你能成全我最後最後心愿:不負大兄,不負天魔。」
花兒謝了,又引來狒狒一嘆,它的聲音甜美、語氣幽幽。
「你敢親我我立刻就死,騷、戚東來此生言出必踐!」臂扎金環的虯須大漢咬牙切齒,可不管他如何咬牙、用力,他的聲音都是那麼嫵媚……只這個聲音,讓人聽了就恨不得親親「她」。
世界渾濁,彷彿混沌。天和地之間不存界限,沙與血全無兩樣,暗紅色的世界中,打赤膊、臂扎金環的虯須大漢閉目端坐,他已經坐了很久。
果然世事難料,唯獨報應不爽。
戚東來捏著蘭花指,輕輕敲著自己的額角,不久后嫣然一笑:「大兄金鈴天的本事,我再精修百萬年也望塵莫及,但……我也有自己的好法子。」
咕咚一聲,仙僮跪倒:「道尊即為逍遙,僮兒求求您,萬莫頹然,您老永在,則大道永在;大道永在,則逍遙長存。」
凡間正發生的事情,都在天河塵埃中,佛把這天河取名「紅塵」。
天河中沒有一滴水,無數塵埃匯聚而成的,滾滾之河、無盡之河。
竹舍中,道尊的字寫完了,紙上很難看的四個字:靈寶將現。
狒狒翻手,亮出一面鏡子,照。
真正神物有先天智慧。為何道尊要點化於它?不是這鶴兒有多強大的力量、有多兇猛的利爪,只因它生來就懂得「逍遙」為何物。
幾位蓮上佛陀、大菩薩先後開口,並沒什麼真正有用的消息。和又一棧傳給蘇景的消息差不多,即便西天極樂中強者無數,眼下也只能追查到「寶物在北方」,再沒其他結果了。
就在中年人駐足河邊一瞬,滾滾天河中突然盛開出一朵朵璀璨金蓮,霎時間佛香氤氳禪樂飄散,每一朵金色蓮花上,都有一尊佛陀或者大菩薩端坐。
戚東來拿了鞋子在手:「那件寶貝尚未出世,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你我都不曉得,你用得著這麼在意?東西肯定是好東西,可未必就能扣合我們天魔宗的修持呢。」「呢」字尾音上揚,說不出的風情。
只剩三百年,得玩命修行了。至少在靈寶出世前,蘇景盼望:誰都別惹我!
鶴僮兒眼睛一亮,由此覺得手中果子分外香甜:「該如何做才能讓逍遙重現於心、重現於道?」
一條七彩旖旎的天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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