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攻訐讓我們更強大
就是在貞操觀念弱的現代社會,都有女性被網路上的謠言逼得丟掉工作、患上精神疾病、甚至結束生命。
三個哥哥沉默。
「你繼續屯田,當欽差,追查貪官污吏;我坐鎮朝中,拿著你追查的證據,把他們全部繩之以法。」
「有什麼煩惱就和我們說。我們三人都在這,就算一個人解決不了,三人一起還解決不了嗎?」李文忠道,「對吧,阿英,文正?」
耿天璧無語道:「除了想弄死傳謠言的人,還能有什麼看法?」
朱標道:「我本來想瞞著,但娘說別瞞著,她遲早要面對,不如早點做好心理準備,讓我相信常葳。」
朱標扭頭:「說了讓你別來。」
陳英:「……」驚訝!
今天是他第一次越過男女大防這條線。
這時候,他們的身高差才顯現出來。繼承了朱家人良好基因,又從小狠狠吃蛋奶肉的朱標,比這一位英勇的大明女將軍高出半個頭。常葳一低頭,正好可以將臉埋在朱標肩膀上。
朱文正拍著胸脯道:「說吧標兒,讓你哥我揍誰!」
聽常葳的哭聲逐漸變小,理智逐漸回籠,朱標才道:「正如你所說,我們不願意如他們所願,就戰到底。打不死我們的,只會讓我們更強大。未來無論有多少敵人阻攔我們,我文你武,咱倆文武雙全,碾壓他們。」
陳英看著朱標將暖爐揣進懷裡,卻一點都看不出來懷裡塞了東西,腦袋裡浮現出很多年前他就疑惑的問題。
曾經在北京的時候,因為她消極對待,一直沒取得特別好的成績,也就是個勉勉強強前五而已。這次,她一定要好好找回場子。
朱標見常家兄弟擔憂的模樣,欲言又止。
咳,他們也看著朱夫子長大。
朱標僵住。
朱標把暖爐揣進懷裡,道:「哦,那我去另一條船了。」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常葳哽咽道,像別人說她做錯了事,但她堅決認為自己沒錯的孩子,「我、我不想隨他們的意去死,也不想放棄屯田,我只能、只能忍著……」
朱標把自己腦袋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甩掉。
本來有常葳繼承鄂國公的事業,鄂國公對常茂和常升並沒有多大要求。現在?這兩人的輕鬆小日子到頭了。
朱標被常葳的煞氣震懾住,腳步一頓。
朱標呻|吟:「常姐姐啊,你知道你力氣有多大嗎?我的背我的腰要被你拗斷了!」
怎麼標兒都快弱冠了,還保持著這個壞習慣?
「就算要動腦子,有讓我做的事,就告訴我。」朱文正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拍響了胸脯。
常葳哭著道:「我不。」
朱文正立刻道:「揍人的事叫我,動腦子的事別叫我!」
朱文正抱著雙臂道:「雖然我倆才和他有血緣關係,但只有你陪著他的時間最多,你比我們都更了解標兒。再說了,長大后你離開他的時間也最長和*圖*書,標兒就算說想自己靜一靜,也會願意和你聊天。」
朱標道:「我想自己走走,別跟著。」
毛茸茸的朱標抱住暖爐,疑惑道:「英哥,你從哪找的暖爐?」
「我要是還只是當個大臣,只管著一省一地,一方百姓,我還能撐得住。整個大明,我真的可以嗎?」朱標垂頭喪氣,「爹當了皇帝,別人還敢繼續指桑罵槐給爹潑污水……這次兩廣大案,多少老兄弟背叛了他?」
常茂怒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呵。」朱文正冷笑了一聲,手摸了一下腰間挎著的長刀,刀鞘晃悠,發出「哐當」的聲音。
他們這是被朱文正刺|激得腦子出問題了嗎?
朱標認真道:「當然,我們就是他們的報應。」
如今仍舊是程朱理學最盛行的時代,就算常葳是女將軍,接受的教育較為開明,她仍舊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女子,逃脫不開這個時代的束縛。
和娘交談之後,他才知道爹能讓娘親出宮繼續當「秀英夫人」,是他和爹說的那一番「優秀者配優秀者」的話觸動了爹。
就算聽不清,陳英也做出側耳傾聽的模樣,讓朱標盡情倒情緒垃圾。
朱標也鬆開了懷抱,扶著自己的腰抱怨道:「常姐姐,收著點勁,你知道我從小嬌生慣養,很脆弱嗎?」
朱標猶豫了許久,把懷裡的暖爐放在一旁,試探性地伸出手。
朱標想起娘親的話,心中嘆了口氣。
他只好繼續抱著常葳,等常葳哭個夠,並聽常葳一邊哭,一邊詛咒那些潑她污水的人,發誓要給這群人好看。
現代社會,新聞越短,事情越大。
朱標掃視了一眼自己擠作一團的學生們,想起了這群傢伙剛上學的時候。
朱標溫柔的表情變得扭曲:「鬆鬆鬆開一點。」
躺了這麼久,常葳早就手癢。和同窗匯合,她當然要和他們比一比。
「嗚!」常葳抱緊了朱標。
朱元璋一邊咬著手絹低聲抽泣,一邊替常遇春順氣。
常升不敢撓頭裝憨憨了,立刻拱手道歉。
常葳發現有人來,槍一收,回過頭。
陳英抿了一下嘴,小跑著跟上朱標。
陳英幫朱標把大氅攏緊了些,沒說話,靜靜聽朱標傾訴。
周驥抱著手臂道:「如果你說的有那些謠言,你大姐還能不能當太子妃……常葳當將軍的時候,我們都預料到了會有這件事了。無論她當不當太子妃,女將軍這條路在王朝建立后,一定會有無數小人給她潑髒水。老師曾經教導過我們。」
朱標以「我很優秀,我和常葳相互成就」為名,說以後也會支持常葳在外屯田。他爹就腦袋一拍,尋思著讓他娘也繼續干「秀英夫人」的事業。
兄弟,其實你可以不需要用這麼自豪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朱標嘴上說得硬氣,腳步立刻放緩。
朱文正一點不生氣,還理直氣壯:和_圖_書「我一直有腦子,只是懶得用!」
朱標氣鼓鼓:「那你為什麼笑!」
陳英哭笑不得:「這還需要我來提醒你嗎?你對我們都很貼心,怎麼輪到自己的妻子,就變得這麼笨拙。」
「有嗎?沒有!」朱標撇過臉。
陳英猶豫:「標兒不讓我們跟……你們呢?就我?」
陳英虛握著右手,放在嘴前遮住笑容:「沒有沒有,沒什麼好笑。」
常茂常升兩兄弟欲哭無淚道:「和老師當親戚,老師肯定會嫌棄我們廢物,讓我們回校重新學習。我們倆畢業本來就是低空飛過。」
陳英笑了笑,將手中暖爐塞給朱標。
兩人繼續沉默,只將視線投向朱標和陳英離開的方向。
朱標道:「我就說你怎麼裝得跟沒事人似的,原來自己躲在這偷偷哭。」
常葳哭聲一滯,大概是沒想到朱標居然會這麼接地氣的罵人。
常葳正在甲板上使勁揮舞長槍,銀光陣陣,殺氣騰騰。
自家好標兒好不容易找了個順眼的媳婦,這還沒公布,媳婦先被人潑污水。這論誰,誰心情會好?對男人而言,最侮辱的事就是辱父母辱妻兒之仇。
朱標抱緊了暖爐,垂著頭道:「英哥,我有點害怕。」
他的臉輕輕貼在常葳的頭髮上,沒有像以前那樣,說出許多大道理來安慰常葳、讓常葳努力繼續前行,只是安靜地安撫常葳。
想一想也應該知道,女子遇到這種造謠潑髒水的事,能有多堅強?
朱標走得不快,陳英很快就追上了朱標。
常茂道:「難道不是更難過了?」
朱標垂著腦袋,絮絮叨叨,滿口抱怨,嘴裏全是消極退縮之語。
「英哥!我這麼為難,為什麼你還在發笑!有什麼好笑!」朱標抱著暖爐,氣得炸毛。
常遇春給朱元璋當先鋒時,經常一身傷和沒事人似的,下場仗繼續打。常葳繼承了常遇春的力氣,也繼承了常遇春異於常人的體質。只躺了半個多月,她的傷就好得七七八八,骨裂的地方按壓著已經不疼了。
「好,好得很。」藍玉磨牙冷笑,「朱國瑞一家惹不起,我們家就惹得起?」
所以朱標不贊同的眼神,在他們這裏殺傷力特別大。
標兒的懷裡,怎麼這麼能塞呢?
常升撓頭裝憨憨。
常茂指著自己的鼻子:「你們看我像知道的樣子嗎?」
李文忠和陳英的心中居然湧出了一股感動之情。
「他們怎麼能這樣……」常葳崩潰痛哭,「我寧願他們真刀真槍地和我打一架,他們怎麼能這樣?他們自己沒有母親沒有妻子沒有女兒嗎?!」
朱標猶豫:「英哥的意思是,我應該去安慰安慰常葳?」
但同樣身為現代人,他會共情、會換位思考,知道自己的隨意會給別人帶來怎樣的麻煩。所以在除了家人外的男女大防上,朱標做得比這個時代的男人還要「古板」。
常升和圖書點頭:「我認為會更難過。」
朱文正瞥了李文忠一眼:「我覺得你在罵我。」
朱標把學生們趕回去睡覺。第二天,常葳與朱標匯合,一同進京。
常葳雙手抓緊朱標胸口的布料,越哭越大聲,身體不斷顫抖。
李文忠把著朱文正的肩膀笑道:「你該不會是嫉妒阿英和標兒吧?」
「太子,你怎麼來了?」常葳慌慌張張用袖子擦臉。
朱標從試探性的擁抱,變成將常葳緊緊擁在懷裡。
朱標輕輕拍著常葳的背,道:「是,他們都是沒爹沒娘,祖宗十八代都慘死,未來一定斷子絕孫的鐵孤兒。」
這三十多人,與朱標最為親近。朱標看著他們長大。
被陳英提醒后,朱標找到常葳。
房內立刻鴉雀無聲。
他的學生們都睡不著,全湧進了常升和常茂的房間,問他們知不知道這件事。
李文忠罵道:「你就是這麼當哥?」
同窗疑惑。
「我知道你們好奇。有什麼白天再說,晚上不要亂晃。」朱標道,「常葳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明日起,她會與你們切磋。她躺了這麼久,想早點找回狀態。」
常升乾笑:「倒不至於死。」
爹畢竟是個封建大老粗。當皇帝前沒條件,娘就跟著爹到處跑,給爹搞後勤;當了皇帝后,娘也當了皇后,自然沒機會出門,只在京中管些女子科學院的事。雖然有事做,但「秀英夫人」的老本行是荒廢了。
看陳英離開后,朱文正這才露出不滿的神情。
不苟言笑的陳英只有在面對這些兄弟時表情特別多。他扶額道:「文正,標兒煩惱的事,恐怕和揍人沒關係。」
「哦。」朱標小聲嘀咕,陳英聽不清他嘀咕的話。
周驥白了常茂一眼,道:「你聽不懂就算了。」
常葳和幾個敗「王」之子,是朱標特招的學生,在官學的學生心中,只能算半個官學首屆畢業生。
常遇春哭得鬍子鼻涕把鬍子都黏成了一團,死死咬著牙關不敢出聲,擔心破壞甲板上兩個孩子這麼好的氣氛。
當初標兒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擔心家裡太窮會「易子而食」,舉著小胖爪子顫顫悠悠要把家裡變成第一豪商——可憐他第一豪商的頭銜因為「朱大帥」拖後腿,一直沒拿到。
他閉上眼,深呼吸了許久,才把臉上殺意壓下,恢復以往平靜的表情。
罷了,長姐的支配,據說是挺可怕。
說完他離開了哥哥們的保護,下船晃悠。
看常葳如此積極地揍同窗,同窗們都很好奇,常葳知不知道流言的事。
朱標一臉神清氣爽,精神疲憊一掃而空:「我抱怨什麼呢!再苦有常葳心裏苦嗎!常葳都還沒抱怨!」
因為他知道,標兒從小就喜歡凡事往消極的想,但嘴上說說后,行動比誰都積極,精神比誰都堅韌。
朱標又用臉頰輕輕蹭了蹭常葳的發頂,堅定道:「是,我們就是和-圖-書他們的報應。」
朱標不斷附和,保證自己一定會讓那群人死得很難看。
成都,藍玉拿到朱標得到消息后,就從雲南快馬加鞭送來的書信后,表情扭曲得彷彿惡鬼羅剎。
常葳喃喃重複:「我們就是他們的報應?」
「伯澤。」常葳低下頭,小聲哽咽。
陳英忍著笑道:「我想起你還這麼大一點的時候……」
常升道:「我還以為你們會問,我大姐被人說得這麼難聽,我們倆心裏的看法呢。」
言傳身教?
朱文正再次冷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備船。」藍玉冷漠道,「回南京。」
這些言論,本就是為了逼死她,逼死這個太平時代的女將軍,逼死一個敢於與江浙士紳為敵、對衍聖公動手、揭開兩廣大案的狂妄女人。
常茂真憨憨撓頭:「啊,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沒聽懂。」
李文忠也沉默了半晌,才道:「他們明面上是罵常葳,實際上是罵義母,你知道吧?」
「啊?大姐都要當太子妃了,還揍我們啊!」常茂大驚失色。
他很是懊悔。常葳表現得太堅強,他沒有早一點發現。
「當,給你當!」
「比如我那些學生們,將來肯定不可能各個都秉承本心,經得住誘惑……」
陳英護著低著頭不看路的朱標,免得他摔跟頭,安靜地聽朱標發泄消極情緒。
很快,她繼續嚎啕大哭,把眼淚鼻涕蹭了朱標一肩膀:「他們一定會有報應,對不對?」
……
當初朱標收學生時,因年齡限制和朱標自己歲數太小很難服眾,所以只收了不到四十人。
陳英比劃了一下:「嘴裏也老是說,累了,毀滅吧,誰愛干誰干,我不幹了。」
他沒有勸解。
耿天璧笑道:「常葳也是我們認可的同窗。再說,她被人污衊是因為為天下百姓做了好事。如果我們不幫她,我們枉讀了這麼多年書。你用這個試探我們,是在侮辱我們嗎?」
陳英道:「從船艙里拿的,剛忘記給你了。」
你還嫌棄我這一邊肩膀被你哭髒了,不好給你擦臉了是吧?
李文忠和陳英同時沉默。
「不需要乞求上天給他們報應,我們二人就是他們的報應。」
「噗……」常葳破涕為笑,終於鬆開懷抱。
現在船正靠在港口處補給淡水。
朱標:「……」還哭啊?
朱標這才發現,常葳舞槍的時候,臉上已經沾滿了淚水。
朱文正當即想退縮,但還是「勇敢」地撐住了。
朱標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
朱標從袖口摸出一方帕子替常葳擦臉:「說好的不準叫太子。」
陳英也給了李文忠一個鄙視的眼神。
常茂抱頭蹲下,苦惱道:「我也想啊,但我打不過啊。完蛋,我最近荒廢武藝,大姐會揍死我。」
陳英拍了拍朱標的肩膀,道:「快去!」
李文忠煽風點火:「文正,阿英這個眼神一定在驚訝,你居然有腦子。」
李文忠戲謔道:「我覺得這個年齡無關。」就朱文正這個性格,阿英比他成熟多了。
「我將來也會繼續遇到家人被潑污水,也會遇到認識的、看重的人背叛。」
李文忠立刻直起身體攤手:「別胡說,我沒有。」實話實說怎麼能叫罵人呢?
「老師,我們只是、只是……」最牙尖嘴利的周驥都卡了殼。
李文忠先看看朱文正,又看看滿臉擔憂的陳英,然後推了陳英一下:「跟上。」
朱標為自己挽尊:「還不是妻子,好吧,我的錯。」
他們瞧不起女人,所以被女人「侮辱」,他們就更覺難堪,因此對朱國瑞一家的仇恨,都不如常葳了。
李文忠深深嘆了口氣,然後又推了陳英一下:「快點去,難得你真的要留標兒一個人煩惱嗎?」
朱標哭笑不得:「這還能忘記?」
陳英道:「她可能想抱怨,但找不到可以抱怨的人,怕別人擔心。」
朱文正冷哼了一聲:「他只是佔了年齡的便宜。」
他們發現,這件事極有可能。就算老師不在意,鄂國公常遇春和常葳也不會放任常茂和常升再得過且過。
「吵什麼?」朱標提著燈進船艙查房。
陳英道:「再多抱怨幾句吧,我一直都在聽。你想做什麼也告訴我,我幫你做。」
現在已經是初冬,朱標向來養生,早已經穿得毛茸茸。
常升指著他哥的鼻子:「你看我哥,我倆像知道的樣子嗎?」
現在「陳家」變成了皇商,第一豪商便沒意義了。這是標兒心中永遠的遺憾。
常葳傻笑,然後一頭撲進朱標的懷裡,繼續哭。
朱標的三個哥哥也挺好奇。
畢竟他比標兒大十九歲。這個年齡,放在平常人家中,都差輩分了。
有人羡慕:「常葳要嫁給老師,你們以後的日子可真就好過了。」
身為現代人,他沒有古代人那麼多對「禮節」的拘謹。
朱標現在也差不多,話很短,信息量很大,事情也很大。
同窗不嫉妒了。
朱標趕緊阻攔又要打起來的三個哥哥,轉移話題道:「我只是想著回京后將面臨的麻煩事,心情有點不好。」
同窗們面面相覷。
常葳抬起頭,滿臉狼狽,然後換了個肩膀哭。
朱標絮絮叨叨了半個時辰,待船已經補給完畢后,正好抱怨完。
朱標聽了他娘的話,才真切地意識到,自己是如何影響「洪武大帝」。
常葳愣了一下,然後順從地靠在了朱標的肩膀上。
「主公,我要當監斬官!」
朱標哭笑不得:「好,我記住了,你別想跑。」
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有的人天賦異稟,傷口好得特別快。
聽到那些言論,常葳如何不崩潰?
三個哥哥看著朱標突然發獃,突然使勁甩腦袋,都很無奈。
甲板後方船舷的陰影處,兩個大漢蹲在地上,不斷抹眼淚。
朱標:「……都是常叔叔的孩子,你爭氣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