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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歲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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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龍咬尾(十八)

第30章 龍咬尾(十八)

太歲不理他。
龐戩出生入死多少年,臨陣反應無比迅捷,白令一句話沒說完,他已經會意。
隨後玉石俱碎,煙塵四起——
奚平心裏一緊——對了,老蛔蟲看出他已經把消息傳出去了。
龐戩還沒來得及細看法陣,突覺有異,從懷中摸出一塊轉生木牌。
他似乎變成了無窮大,散在萬物中;又似乎蜷縮成了一顆塵埃,東西不辨地,被放逐到無涯之境。
半偶莫名生出不祥的預感,不由加快了腳步。一路從煙海樓的山坡上跑下來,老遠看見丘字院的石牆,馴龍鎖里突然傳來奚平急促的聲音:「回來,快!」
「梁大人在礦上幹了一輩子,勞苦功高,本該跟我蘇師兄一樣榮養,結果前些年押送靈石路上遇襲,受了重傷,據說人可能……他一輩子無妻無子,也沒什麼願望,一說起來,只有年輕時想進天機閣沒成是個遺憾,一直念念不忘。正好那時蘇師兄要歸隱潛修寺,上面便來問我,看能不能給梁大人掛個副都統的閑職,也沒幾年了,權當是撫恤。我說梁大人是老前輩,當年礦難時還救過我,掛在我一個後輩手下像什麼話,給他掛正職吧,反正他常年閉關療傷不管事,『問天』和『青龍印』都在我這,正副的虛名又不耽誤我辦事。」
而胸口竟還在微微起伏著!
阿響看著周圍的同伴中了邪似的嘶聲喊著「太歲」,捂住胸前的轉生木。
那院里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園林,假山都粗製濫造的,草木也不修邊幅的瞎長。
白令:「他察覺到了,事不宜遲,龐都統,借你破障弓!」
卡上活動銘,銘文立刻生效。
電光石火間,一切都好像變慢了,奚平腦子裡剎那間過了無數事,神智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五感敏銳到了極致,他彷彿能聽見山谷外、甚至更遠處的鼓聲與人聲。人間無數悲喜浩渺成風,卷裹在他身上。
只見屋裡端坐著一個男……骷髏。
星君剛才好像喊了這些人是醜八怪!
「人是築基初期,元神是半步蟬蛻?這……元神嫌棄肉身,勞燕分飛了?」龐戩說完,自己也覺得m•hetubook.com•com自己是胡言亂語,「不對,築基初期哪來的元神?」
白令一瞬間覺得有些古怪,因為這恍若仙境的「秘境」明顯是個由高明法陣撐起來的芥子,再靈秀,也是浮在那裡的鏡花水月。
火絨盒撞到奚平堅硬的肩胛骨上,直接炸了,引燃了布包,著火的銘文字剎那間脫離木材,鑽進了奚平后心。
混亂中,奚平甚至沒來得及感覺到疼。
太歲大笑:「一步一腳印,哈哈哈哈,四殿下教訓得很是啊。」
奚悅在他注視下順利拿到了銘文,回程路上,奚平剛囑咐完「千萬收好,別讓火絨盒碰到銘文」,馴龍鎖那頭就來了客,奚平說了句「等會兒」就去應門了,這一等就再沒了聲息。
奚平已經來不及說話,最後關頭,他將一個念頭傳了出去:
別信那幫醜八怪的!別跟著他們煉毀容神功!
而此時木座上密密麻麻的人臉中,飛快地閃過一張少女的面孔。她一臉茫然,與其他人格格不入。
白令整個人捲成一張紙,粘附在他無形箭上,「咻」一聲隨著那箭直穿法陣群。
無形箭消散,白令被迫落了下來,法陣的尾巴上捲起颶風,風中無數利刃絞肉機似的捲起白令,他好像被碾碎了,碎紙片飄得到處都是!
龐戩:「元神出竅?」
話音沒落,他直接動了刀,劈向轉生木上的人。
此時遲鈍的周樨聽了那不似人聲的大笑,總算有了點危機感——懷疑奚平有走火入魔的意思,於是果斷對常鈞道:「去喊管事……」
只聽摸靈石長大的四殿下又義正言辭規勸道:「士庸,既入仙門,就該一步一腳印努力修行才是,你是不是從哪看到什麼旁門左道迷了心智?」
奚平親手拿過,這才敢讓奚悅去煙海樓「借」一顆,以備不時之需。
龐戩一道符咒炸開了總督府的大門,白令剛要落地,就見龐戩從腿骨中取出長弓,一支無形箭矢射向總督府的虛空。箭光過處,金平盛夏的花鳥樹木分崩離析,一股陰森的涼意將紙片白令吹開了兩尺。
姚啟已經嚇跪了。
龐戩朗聲https://www.hetubook.com.com道:「屬下龐戩,有急事求見梁總督!」
這顆銘文字本來是奚平為了自己意外開靈竅準備的——人開靈竅時,會變成一個「靈氣漩渦」,把周圍的靈氣都攬進來,到時候用火撬開那銘文字,活躍的銘文字就會順著靈氣一起「流」進他靈竅,只要時機把握得好,應該能在一剎那把他經脈打碎。
奚平:天爺啊,祖宗你可算看出來了!還不快跑!
奚平又說:「一碼歸一碼,讓這仨壞事精繼續糾纏,對你對我都沒好處。就算是姚子明也不是什麼無名無姓之輩,何況還有四殿下。我反正是誰也賠不起,你碰壞了一個,以後就算奪了我的舍,也別想用我的身份混進仙門正統……」
奚平在馴龍鎖里朝半偶爆喝一聲:「快點,別廢話!」
這不是炸斷他周身經脈,這是要讓他粉身碎骨。
白令顧不上恭維龐都統辦事講究,追問道:「這麼說,他到天機閣之後就一直閉關療傷,沒露過面?」
常鈞失聲道:「士庸!」
龐戩人影一閃跟了上去,總督房門洞開,兩人一前一後地闖了進去……愣住了。
銘文是一種絕不能亂動的東西,奚平從小到大闖過那麼多禍,他三哥都沒跟他翻過臉,唯一一次氣到動手揍他,就是他十四五歲時候把庄王府的一塊銘文摳了。
然而隨著龐戩邁步進去,白令眼前一花,發現花園中竟藏著一個小世界——裏面山清水秀,花林樹海一眼望不到頭,一條小溪穿過其中,連起錯落的亭台小院。入口處一塊數丈高的山石上畫著只巨大的因果獸,正在打盹,睜開一隻眼見是龐戩,就撒嬌似的將肚皮翻了過來。
白令:「這裡是……」
這會兒奚平雖然沒開靈竅,可也差不多了,他身上有那邪祟在,肯定是這院中靈氣的焦點。
有什麼東西直接洞穿了他胸口,像是要將他五臟六腑頭從肋骨間隙里推出去。
他真是恨不能跪下給周樨磕個頭,摸鳥屎長大的也比這機靈!四殿下跟他三哥這倆人必有一個是撿的,不可能是一爹所生!
白令:「…和*圖*書…這就是你們總督?」
「嗯,是,我就剛來時見過一次,形銷骨立的,看著都快不行了。」龐戩道一聲「得罪」,探手將化成紙的白令捏在手裡,帶他穿牆進了天機閣總署最裡面的院子。
他話沒說完,太歲已經一抬手,將周樨整個人吸了過去。
她的「神諭」怎麼跟別人不一樣……
馴龍鎖拖著奚悅跑到近前,三步之內,逼著半偶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那銘文字和火絨盒卷在一起,狠狠地朝奚平後背擲去!
奚平眨眼功夫冷靜下來:「前輩,咱倆有什麼事一會兒再說,你先把他們仨打發走,好不好?」
奚平:「……」
紙刀寒光一閃,「嗆啷」一聲,劈開了一打法陣的利刃竟滑開了,落在了轉生木座上。木座上所有的人臉都被激怒了,齊齊沖他發出咆哮,紙刀分崩離析,白令橫著就飛了出去,及時化紙才沒被砸進牆裡,落地吐出口血。
周樨敲門時,他心在馴龍鎖中,手在擦轉生木雕,出門就順手揣在了身上。透過木雕,他竟不用凝神就看見了太歲那些醜陋卑微的信徒。只一個閃念,他就捕捉到了阿響。
他一身乾癟的皮肉緊緊地蜷在骨頭上,整個人趺坐在一塊巨大的轉生木上,鬚髮、皮膚呈現出轉生木特有的慘白色調,一眼看過去,分不出哪是人哪是木頭!
時隔多年,奚平總算明白了,他當年在庄王府里挨的那頓臭揍不冤!
龐戩搖搖頭:「他來天機閣是挂名的,實務不歸他管。唉,這事說來話長了,他本來是南疆的駐礦管事。」
奚悅在大雨中狂奔,緊緊地捂著懷裡的木頭塊,那木塊上竟有一個三等銘文字,是他方才藉著還書,從煙海樓的避火木柱上取下來的。
白令提著紙刀:「人應該是築基初期。」
金平城裡,一藍一白兩條影子比電光還快,穿透晦暗的雨幕,直撲天機閣總署。
奚平運氣好,避火銘文是三等銘文里最安全的,單顆的活動銘忌諱也不多。
太歲早知道奚悅在靠近,可朝夕相處數日,他太知道這小東西沒用了,力氣還不如這些養尊處優的少爺大,因此絲毫沒hetubook.com.com將奚悅放在眼裡,一抬手扼住了周樨的脖子。
「我們住的地方,」龐戩帶著紙人輕車熟路地穿過花海,「總署的人間行走,來京述職的同僚都住這。」
這哥仨怎麼還在這大眼瞪小眼?四殿下!四殿下你的慧眼呢,你不是摸靈石長大的嗎!
法陣遭到挑釁,立刻爆出強光,破障弓射出的無形箭強行突破,臨到盡頭方才力竭。
「梁宸?」閃電照亮了蘇准凹陷的眼,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梁勉之?!」
他們還不知道奚平那邊已經露了陷,但「太歲」不是真名,「梁宸」可是刻在靈相上的真名,天機閣和玄隱山同時鎖定這個人,梁宸的靈感必已動了。
奚悅眼睛都紅了,脖子上的馴龍鎖卻在東西出手的瞬間,將他拉扯到了大樹后。
壞了,奚平立刻知道,他低估銘文字了!
不等他多想,龐戩已經身如疾風穿過大片聚居的宅院,落在溪流盡頭的山谷中。
於是他果斷在馴龍鎖里下令:「把火絨盒和銘文字裹在一起,砸我!」
轉生木座上,無數人臉浮現又消失,都在呼喊著什麼,那場景既詭異又震撼。而他們口中的「星君真神」藏在神位之後,看著比風乾了幾百年的乾屍還有嚼勁,渾身散發著一股漚糟了的爛木頭味!
奚平還記得,庄王府暗衛大哥把那活動銘安回去的時候,動作很輕緩。那大哥說,避火銘的活動銘沒別的忌諱,只是單獨的銘文字不能碰火,木頭摩擦力道大了也會有火星,一旦火星蹭到銘文上,銘文就會被激發,單顆銘文字連不成行,活躍起來就會脫離木頭,往周圍最有靈氣處「流」,那就出事故了。
院子里鋪滿了層層疊疊的法陣,以房門為終。兩大高手竟一時眼花繚亂,不知哪裡是頭緒。
奚悅是跟過邪修走南闖北的,自然知道銘文的厲害,吃了一驚:「不!」
只見那牌子上隱隱現出不祥的紅光,龐戩伸手一摸,當時就覺得無數人呼喚「太歲」的聲音順著他的骨頭敲進了腦子。
抻開符紙將轉生木牌裹住,他一把拉開弓:「老兄,讓你冒險了。」
銘文字的位置和形狀,和_圖_書奚平分不同的時間考了他六次,謹慎到了極致,確保他絕對不會記錯。即使這樣,方才他偷銘文的時候,奚平還不放心,通過馴龍鎖一直看著他。
周樨確實覺出了不尋常,於是抬手將姚啟攔在身後,質問奚平道:「你言行怎麼顛三倒四的?」
這時,奚平心裏有根弦一動,他感覺到馴龍鎖在靠近,奚悅回來了!
龐戩瞳孔倏地一縮,然而下一刻,一片被風刮出去的紙片飄到了房門口,粘到門上后迅速拉長,變成了完整的人身。白令腳沒沾地,手中一把紙折的刀已經回手劈了出去,紙刀落地竟成真刃,從裏面劈裂了法陣群。
山谷中,被風吹過來的花瓣鋪了厚厚的一層,蓋住了久無人走的路,墊起一座獨門獨戶的小院,離群索居。
「仙門……正統。」這四個字不知怎麼,把太歲逗笑了,「小鬼,之前確實是我一時疏忽,小看了你,你也不要忒自作聰明,你的身份現在還有什麼用?」
南闔被幾大仙宗瓜分了靈石礦山,天高路遠,礦山重地要派專人看管,因此仁宗之後,就衍生出了一個特殊的外門,叫做「駐礦辦」。
那回連王府的神秘暗衛都給驚出來了。後來那位暗衛大哥告訴他,傢具建築上的銘文因為要拆卸,所以有個特殊的設計,叫做「活動銘」,是最後裝、最先拆的一塊,也是整段銘文中唯一一塊能被凡人摳下來的。
「這個梁宸梁總督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好好的仙門正統成了這樣?還有,他既然是天機閣總督,為何四月初盜龍脈要那樣迂迴,直接下令青龍塔撤防不行嗎?」
院中畫皮破碎,露出真容——那院里早沒了活物,腐草蔫耷耷地垂在地上,死氣沉沉的,結了層霜。幾片不長眼的花瓣從遠處飛過院牆,落進院里,還沒落地,已經枯得打了卷。
「梁宸?」支修手指一搓,傳信的字條灰飛煙滅,他一閃身從星辰海崖上消失,留下一句喃喃自語,「怎麼這麼耳熟……」
白令:「不管了,來不及了!」
馴龍鎖在主人的強橫意志下,再不顧半偶微弱的反抗,不由分說地操控起奚悅的四肢,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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