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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就在此時，西面傳來法螺、銅號、鐃鈸、鈴鼓的吹打聲，天際梵音大作，一眾穿鑲紅邊白袍、戴高帽子的喇嘛，在萬眾矚目之下抬著步輦緩緩行來。

「你們說什麼呀？」三娘子笑盈盈地問道，瞧著徐文長的目光凈是化不開的柔情蜜意。

三娘子瞧瞧外面，是秦林和徐文長來了，白蓮教主所謂的錦衣衛大魔頭當然不是徐文長，而是那位年輕的欽差大臣。

「看什麼看！」白蓮教主氣憤之下，隨手一拳擊在身邊的木樁上。

三娘子笑得花枝招展，不僅遠處另一座涼棚裏面，看似置身事外的把漢那吉成為了秘密盟友，還有個連秦林和徐文長都不知道的白蓮教主躲在人群之中，待會兒要是她出手宰了黃台吉，那就不需要把漢那吉的幫助啦。

三娘子怔了怔，搖頭笑道：「我也不要什麼真空家鄉、無邊福報，只要不塔失里登上王位，還我一個自由身，能和那冤家雙宿一起飛，便心愿足矣。」

就連台下涼棚裏面坐著的黃台吉，也被這一幕驚得不輕，豁耳只、古爾革台吉等親信更是要竭盡全力才能忍住跪下膜拜的衝動。

我倒！秦林本來還想賣弄一手心理輔導的本事，開導開導這位面臨母親再婚局面的少年，沒想到根本就用不著。

按照傳統，俺答入土之前將舉辦一次規模空前的弘法大會，然後俺答入土為安，新汗王就要繼承王位。

白色大帳的頂部，隱隱有點異常，要仔細觀察才能發現，白蓮教主如同一片輕飄飄的柳絮附在帳頂，純白的衣裙與帳篷融為一體，如果不費力觀察，輕易難以看見。

不塔失里年方十三歲，草原兒女發育早，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秦林看看他倆，又看看不塔失里，乾咳了兩聲，伸手摸摸這半大小子的腦袋：「小子，願意徐叔叔成為你的父親嗎？」

機會來了！白蓮教主提起十二分功力，準備等黃台吉走上高台與威靈法王相遇時，施展致命一擊。

這，是不折不扣的大日如來現身法像。

因為威靈法王身體的亮度，根本不是陽光照射就能形成的，毫不誇張地說，他簡直就是草原上升起的另一個太陽。

二來嘛，草原上沒有貞節牌坊，女子再嫁太尋常不過了，有位草原民族的太后寡居無聊，做皇帝的兒子還專門找漂亮男子來孝敬她呢！

徐文長喝著奶茶也覺好笑，草原風俗與漢地真是迥異，如果在中原，恐怕這家兒子已經m.hetubook.com.com抄傢伙開打了吧，還想有奶茶喝？做夢！

等到天明，神聖吉祥的措嘉達瓦爾品第就要登壇說法，為所有的信徒誦經祈福了！

法王完全不知道，危險已經逐步逼近。

秦林也笑：「他要悟通因果、得證菩提，自然要賣點力，剛才我看要不是鏡子撤得快，威靈法王就得改名叫烤鴨法王了。」

「嗯嗯，頭一次覺得本官成了多餘的人……」秦林嘿嘿直樂。

此時正值黎明前的黑暗，草原上一片漆黑，卻有無數的火把匯聚成了一片火海，人們的心情便如手中火把的火苗那樣躍動。

歸化城坐落的土默川，四面八方都搭起了牧民的帳篷，牛羊馬群像天空涌動的雲朵，土默特部牧民挺起胸膛自豪的迎接客人，吹噓他們得到了法王的灌頂賜福，同時免不得私下抱怨，恐怕這片草原的青草會不夠牲口吃呢。

「本教主只和三娘子說要替她除去黃台吉，不過嘛……」白蓮教主語聲冰冷：「待會兒等黃台吉登壇，受威靈法王摸頂開示的時候，本教主便下手，兩個一起宰了！」

青陽堂主紫寒煙笑道：「三娘子其實心底並不願意接受把漢那吉的幫助，女人不管多厲害，總是個女人啊！」

終於太陽的上緣露出了地平線，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已照射在高台之上。

或許是某種心結吧，即使是三娘子這樣的巾幗英雄也不能免俗，聽徐文長說要接受把漢那吉的幫助，她心底隱隱約約總有點不樂意，更希望白蓮教主能一擊奏效……

徐文長鬆了口氣，便不再就此追問。

不塔失里完全不理解的瞧瞧秦林，親手去倒了碗奶茶端給徐文長：「徐叔叔，要是我能登上王位，母親嫁給你之後，就要請你多照顧她了。」

三娘子掩口直樂：「秦長官就會說笑，等我女兒再大幾歲呀，就招你做個女婿！」

秦林和徐文長又說了幾句話，把老徐留下來，獨自離去。

「呼啊……」威靈法王長出口氣，端起身前銅水盂喝了口涼水，頓覺草原的晨風是如此清涼。

終於講經告一段落，作為遺孀的三娘子、作為嫡長子的黃台吉，一起走出涼棚，邁步朝高台走去。

秦林和徐文長一塊兒，把近來的安排和盤托出，三娘子不停地點頭，時不時發表自己的意見。

草原上沒那麼多規矩，三娘子見狀就掩口笑道：「教主妹妹，看樣子我兒挺喜歡你呢，不知道你有沒有心上人，如果沒有……和*圖*書」

說罷，她急匆匆地轉身離開，隱隱有些心慌。

「妹妹、妹妹好厲害呀！」三娘子咯咯嬌笑著掩飾心中的驚訝，笑得那叫個花枝招展，又招呼道：「不塔失里，快進來拜見姨娘！」

頓時人們如痴如醉，幾近癲狂，無數的人朝著他頂禮膜拜，無數人五體投地，歡呼聲像海潮般一浪接一浪。

秦林這廝臉皮極厚，打蛇順竿爬：「敢問令愛容色如何，生辰八字，芳齡幾許？」

「我女兒當然是天姿國色……」三娘子扳著手指頭算：「年齡嘛，她是藏曆土虎年生的，今年按虛歲也有四歲了。」

「哼，你們搞的鬼，還怕我不知道？」三娘子悄悄掐了徐文長一下。

「這……這是法王以自身示現大日如來寶相！」別處寺廟前來朝覲的喇嘛，驚訝地喊叫起來。

「唉，要招募信徒、凝聚信仰，也不容易啊，道爺這趟可真辛苦……」威靈法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開始宣講佛法。

大日如來現身的計策，還是秦林出的主意，其實很簡單：

一來，俺答汗實在不討人喜歡，一個和親孫子搶老婆、霸佔自己外孫女的老傢伙，平時的所作所為可想而知，恐怕人人都希望他快點歸天，不塔失里對他連一丁點感情都沒有。

遠處，扮成商隊的白蓮教眾人簇擁著教主，各堂主香主運起內功，腳像生了根似的釘在地上，任憑人潮洶湧也紋絲不動，留出中間的一小片空地給教主和艾右使、三堂主商議大事。

「沒、沒什麼……」徐文長訕笑不已。

高台之下，三娘子的涼棚和黃台吉的涼棚遙遙相對，秦林和徐文長等人就坐在這座涼棚之中。

「有啊！」三娘子瞪大了眼睛，正當秦林和徐文長以為有什麼關鍵消息的時候，她笑道：「豐州雲內一帶的漢民，十有八九是當年趙全帶出來的，白蓮教嘛多的是，前些天還有人勸我供奉無生老母呢，我當然沒答應。」

嗨，原來說的是白蓮北宗餘孽，首惡盡數伏誅，留在草原上這些無非是殘兵敗將而已，已經不足為慮。

「看起來，教主妹妹和秦欽差很有些故事呢！」三娘子極擅長察言觀色，依稀瞧出了點兒苗頭，她的眉梢就微微往上一翹，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為什麼要做我父親？」不塔失里不樂意的扭頭躲開，莫名其妙地道：「我父親可壞得很，徐叔叔是個好人，我可不喜歡他變成父親那樣的。」

此時艾苦禪正在說話：「三娘子倒是守信，沒wwｗ•ｈｅｔｕｂｏok.cｏm.ｃｏm把咱們的行蹤泄露出去，鷹爪孫現在都還不知道咱們也來了，哈哈……」

「本教主畢生敬奉無生老母，並無絲毫男女之情……」白蓮教主冷冷地說著，手指籠在袖子里，不動聲色的彈了兩下。

正好兩名蒙古兵巡邏過來，瞧著她美麗無暇的容顏齊齊痴了，口水直流。

秦林仍有點不放心，仔細叮囑：「那白蓮教兇險惡毒，殘暴可怕，尤其他們的教主，是個又凶又惡殺人不眨眼的母夜叉，如果得到他們的消息，請一定要儘快通知本官！」

大日如來，措嘉達瓦爾品第？都是笑話唯有我白蓮朝日神功冠絕當今，殺你二人如屠狗而已！

據說，擁有蒙古大汗金印、公認的黃金家族繼承人，整個蒙古的大汗圖門汗，都對此感到嫉妒，要不是與俺答不和，他還會親自到這裏來呢。

白蓮教主修鍊白蓮朝日神功已到了第八層境界，打通任督二脈，氣血運轉圓通如意，自然駐顏有術，又兼生得極為美貌，所以平時常用銀面具掩飾真面目以免底層教眾看見覺得驚詫，此時面具取下，看上去就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女。

台上，威靈法王講一段《菩提道次第廣論》，說一番《直指覺性赤見自解》，語聲抑揚頓挫，神情慈悲無限，端的是天花亂墜、唾雨紛飛，就算蒙古牧民們聽不懂他說的什麼，也覺神聖無比，殊勝無比。

天哪，這是怎樣的奇景在這一瞬間，腳下的大地還是一片黑暗，五彩和金銀法器裝飾的法壇卻在陽光映照之下熠熠生輝，無比的莊嚴壯麗。

紫寒煙這才想起教主也是個女人，而且還是不折不扣的絕色美女，剛才那話好像也隱隱指著她了……唉，聖教主，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您一樣，能夠揮劍斬情絲，心無旁騖、念念不滅啊！

「混賬，快撤了，你們要烤死佛爺？」威靈法王忍不住罵道。

「對了，白蓮教的人是不是來過這裏？」最後徐文長問道。

因為本次弘法大會，朝廷派來了聖識一切功德無量措嘉達瓦爾品第，這位聲威遠播於雪域高原、青海湖東西兩岸和蒙古草原的西天佛子，所以不但右翼三萬戶土默特、鄂爾多斯、永謝布幾乎傾巢而出，就連較遠的左翼三萬戶，喀爾喀和察哈爾也有不少人前來。

「就可以做真的夫妻啦！」三娘子幫他說了，成熟豐腴的臉蛋有點發紅，分外美麗動人。

「老禿驢這趟算是賣死力了……」徐文長低聲笑道：「這廝由道入釋，便如老https://m.hetubook.com.com子過函關化胡為佛，說不定千百年後又是一位廣受十方香火的佛爺，也有人要泥塑金裝他的佛像，鮮花香燭頂禮膜拜呢。」

語聲彷彿帶著幽幽地嘆息，這個半邊臉美艷、半邊臉用凶暴可怕的鐵面具遮住的女人，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白蓮教主冷哼一聲，昂首看著窗外，她身負絕世神功，又美麗又驕傲，為天下第一神教之主，真可謂目無餘子，將黃台吉、威靈法王、白蓮北宗石自然等等一時風雲人物視做等閑。

白蓮教主心中暗道這草原女子果真開放，說什麼雙宿一起飛一點兒也不臉紅，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白皙修長的手指頭在桌子上劃過，暗暗催動內勁輕輕一拍，一塊木頭竟整整齊齊的掉了下來。

陸遠志和牛大力捂著肚子偷樂，秦長官可不是經常吃癟啊！

果然，一招大日如來現身法相，頓時叫全場幾乎沸騰，只是威靈法王熱不可當，皮都快被陽光烤熟了，空青子、雲華子這兩個不知輕重的傻蛋還要玩，虧得阿沙命他們撤了鏡子，否則法王他老人家就要中暑暈倒了。

法壇之上，不知什麼時候威靈法王已然跌坐，沐浴著清晨的陽光，全身鍍上了燦爛的金色，頭頂的七寶毗盧帽光芒四射，一襲錦斕梵文袈裟散發道道紅霞，法王閉著雙眼做冥思之狀，莊嚴法體甚至比太陽更加絢爛，逼得人不敢直視。

三娘子哈哈大笑，也不以為忤，不塔失里爬起來，抓著頭髮茫然不解，半晌才道：「哎呀，仙女姐姐，你的仙術好生厲害！」

哎呀，白蓮教主這才發覺不妥，趕緊施展輕功，白色的身影在幾座帳房之間晃了晃，頓時消失無蹤。

歸化城南面，以粗大的木頭搭建起了高高的檯子，裝飾著金箔、五彩絲綢和各色法器，顯得無比的神聖莊嚴，這裏就將是威靈法王登台說法普度眾生的法壇。

蒙兵乙像喝醉了酒：「羅、羅剎！」

「好嘞！撤了就撤了，幹嘛罵咱們？」空青子、雲華子嘟嘟囔囔的，被阿沙狠狠瞪了一眼，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收起了幾面大鏡子。

第二天，兩名蒙古兵白天巡哨遇到女鬼的故事，在三娘子的軍營中開始流傳……

秦林和徐文長當然沒有看到那一襲驚鴻般閃過的翩翩身影，他倆一起走入帳中，徐老頭也不顧不塔失里在場，奔過去就抓住三娘子的胳膊：「鍾金，太好啦，虧得秦長官成全，他已經說服了把漢那吉一起助不塔失里承繼王位，然後咱們倆、咱們和圖書倆……」

我倒！秦林拱拱手，把嘴巴牢牢閉上。

白蓮教主則不滿地哼了一聲。

當然，離得遠了，人們看不見威靈法王額頭滾滾直淌的汗水，這位佛爺的內衣都已被汗水濕透，皮膚更被烤得火熱發燙，如果不是事先喝了許多清涼敗火的藥劑，他早就中暑了。

不塔失里莽莽撞撞的走進來，看看白蓮教主是冰山般的一位美人，當即就呆了呆，說什麼也不肯跪拜：「額吉呀，這位姐姐比孩兒也大不了幾歲，為什麼要叫她姨娘？」

「那是當然嘍……」三娘子嘴上答應著，心頭早已笑翻，什麼又凶又惡殺人不眨眼的母夜叉？明明是個天仙般的美人兒嘛，只是冷得叫人害怕……哼哼，恐怕是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所以她在你面前才會變成母夜叉吧。

三娘子號稱草原第一美女，她的女兒多半也是美人兒啊！

蒙兵甲張大了嘴巴：「仙、仙女！」

忽然她雪白粉|嫩的臉上微現紅霞，眼中格外露出幾分羞惱之意，轉身就道：「三娘子，錦衣衛大魔頭來了，本教主不好和他朝相，也請您二位替本教主保密。」

他們對教主的尊敬，和牧民們對威靈法王五體投地頂禮膜拜沒有什麼區別，不要說擁擠時碰到教主的身體，就是對答時呼吸粗重了些，都是對神功盛德光明至大聖教主的褻瀆。

「三娘子放心，本教主殺黃台吉如屠一狗！」白蓮教主的兩顆星眸，比崑崙之巔的萬年不化冰還要寒冷。

結果正好遇到威靈法王登壇說法，便讓空青子、雲華子和阿沙各拿幾面大鏡子，事先調好角度，安在法壇的佛像、法器和經幡之間，叫高台下的信徒看不見，卻能把陽光反射到威靈法王身上。

轟隆一聲響，至少十余丈的木寨圍欄隨之倒塌。

是可忍孰不可忍，竟然說我是母夜叉……哇呀呀，氣煞本教主了！白蓮教主香腮一鼓一鼓的，悄無聲息地從帳篷頂上滑下，腳步匆匆地往作為掩護的「商隊」營帳走，匆忙間忘了戴上銀面具或者喬裝改扮。

秦林帶了不少大西洋鏡子準備作為禮物來籠絡草原貴族，這玩意兒來自佛郎機，在漢地就比較少，草原更是非常稀罕的。

「我兒真乖！」三娘子眉花眼笑，摩挲著兒子的頭頂。

那步輦前，經幡之上用金字大書著梵、藏、蒙三種文字：扎倫金頂寺威德法王！

兩道暗勁隔空飛出，站在幾步外的不塔失里頓時腿彎兒發麻，不由自主地翻身拜倒，正是一記童子拜觀音，砰的一下額頭磕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