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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國王李昖還沒有絕望，他雖然懦弱無能，但有兩個拿手本領，一是逃命，二是痛哭流涕。

一道道告急表章，被飛騎帶到了京師。

「好，好一個高麗大明屬掌中！」豐臣秀吉呵呵大笑，將手張開，然後用力一握：「高麗，大明，遲早都在我秀吉掌中啊！」

這次朝鮮鬧得不可開交，曾省吾力主出兵抗日援朝，江陵黨眾大臣也極力聲援，可舊黨清流仍抓住國本之爭不放，一定要先定國本，再議外藩之事，萬曆生氣起來又退朝以示抗議，反而把滿腔熱忱的曾省吾晾了起來。

張學顏、王篆、梁夢龍、王之垣、潘季馴，當年江陵黨的重臣元老濟濟一堂，可惜少了潘晟和李幼滋，這兩位已經故去，沒能看到朋輩重列朝堂的一天。

朝廷為什麼沒有積極回應呢？

往哪兒逃？

當年雄姿英發的曾省吾，鬢邊也添白髮，王國光則鬚髮如霜，蹉跎了六七年啊……

對，你沒看錯，就是那位清朝的開國元勛、康熙皇帝的太姥爺佟養正，萬曆十九年他還在替大明打工，並且是日軍入侵朝鮮以後，第一個踏進朝鮮境內的明朝官員。

其時朝鮮兩百年間不知兵戈，文官忙於清談和黨爭，武將只知虛報員額貪墨軍餉，真可謂文恬武嬉，在突如其來的打擊之下全無還手之力。

向誰哭？

日軍陸海並進、以強凌弱，四月十二日小西行長率第一軍登對馬島待命，四月十三日九大軍團同時受命出擊，https://www.hetubook.com.com四月十四日小西行長率部自釜山登陸，十六日黑田長政率軍跟進，九大軍團陸續登上朝鮮半島。

如果萬曆有誠意大展拳腳推行新政，曾省吾倒不介意在國本之爭中幫他一把，畢竟江陵黨以實幹為主，不太講那些禮義綱常條條框框，朱常洛和朱常洵誰來做太子都沒關係。

一時間朝鮮三都失守、八道瓦解，三千里江山淪陷敵手。

顧憲成更是揮舞著袍袖，斬釘截鐵地斷言：「什麼三都喪失、八道淪陷，朝鮮方面危言聳聽罷了，哼，這是江陵黨養寇自重！而且咱們好不容易才將奸佞逐出京師，陛下也有意將其留在南京以爵祿羈縻，如因朝鮮之事放奸佞還朝，豈不因小失大！」

翌日，耿定向、王用汲、余懋學聯名奏請朝廷發遼東兵平倭寇，並保舉遼東副總兵祖承訓率部出征。

當然，李昖也不傻，知道爸爸家裡正在鬧家務事，萬曆盡起江陵黨諸大臣，與舊黨清流相抗，國本之爭已進入白熱化階段，說不定會把朝鮮的事情拖著——拖字訣簡直就是大明官場的不傳之秘。

……

另一邊，朝鮮承平日久、不知兵事，甚至在日軍入侵整整三天之後，消息才傳到漢城景福宮。全國二十三萬大軍、全羅道慶尚道等三道水軍、遍及全國的烽燧體系竟然全無防備，零星抵抗一觸即潰，任由日軍長驅大進。

老僕持信進來，遞到曾省吾手中，和圖書又垂手退了出去。

所以丟掉三都八道三千里江山之後，李昖一口氣跑到了鴨綠江邊，同時派出一批又一批的使者，騎著流星快馬，跑過遼西走廊，直叩山海關，日夜兼程奔往京師告急，請求天朝發天兵天將助戰，揍狗日的倭奴！

半月後遼東急報，祖承訓輕兵冒進，率騎兵突入平壤，與數萬倭寇力戰不敵，兩千多騎兵幾乎全軍覆沒，祖承訓僅以身免。

還有那位陛下……

「張小姐有信來！」曾省吾看到封套上娟秀不失大方的字跡，就眼前一亮。

就是舊黨清流掣肘……

刑部侍郎王用汲府邸，舊黨清流也在聚會。

曾省吾正在生悶氣，諸位老友各自出言解勸，家裡的老僕在書房外面咳嗽兩聲。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國朝這麼多士大夫，偏偏就奸臣秦林有善於撫夷之名，朝鮮事情真的鬧大，多半還得派他出山。

大明拖得，朝鮮拖不得，不知道什麼時候日軍就殺奔鴨綠江邊，砍掉了李昖的腦袋，所以聰明的李昖接著又表示，如果大明不願意出兵，他就請求內附，也就是說朝鮮的三都八道三千里江山他都不要了，只求爸爸收留就行。

朝鮮離京師多近啊！

朝鮮王朝崇拜中國到了五體投地的程度，從政治制度到風俗習慣再到文字、度量衡、醫學、服裝、年號，通通照單全抄，漢字是朝鮮通行的官方文字，後世的「韓文」，其實是他們的世宗大王推行漢化，為了讓朝鮮人都能和_圖_書讀寫漢字，而製造的一種「漢語拼音」，叫做訓民正音。

日本剛剛經歷了多年戰亂的戰國時代，將士飽經戰火磨礪，如同一柄柄出鞘的武士刀，鋒利無匹。各軍統帥如黑田長政、加藤清正、島津義弘，更是名噪一時的戰國名將！

陪侍在旁的名將伊達政宗，湊趣地吟誦著新作的漢詩：「何知今歲棹滄海，高麗大明屬掌中。匣劍橐弓治國處，歸帆須是待秋風！」

吏部尚書王國光老神在在的撫著頷下白須，笑盈盈地道：「三省兄，每日須得『三省吾身』啊，凡是盡可與咱們老夥計商量，何必大動肝火呢？」

四月二十日，全羅道全境淪陷，四月二十二日，慶尚道放棄抵抗……五月二日，僅僅開戰十九天之後，朝鮮首都漢城淪陷敵手，國王李昖率文武大臣逃往平壤，日軍緊追不捨，於五月二十七日攻克松都開城，六月十五日又下北都平壤，李昖只得再次出逃。

「咳什麼，這裏都不是外人，有話只管說！」曾省吾沒好氣地喝道。

可天朝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作出積極的反應，只是先允許李昖住進遼東寬甸堡，由明軍加以保護，然後派遣寬甸堡副總兵都指揮使佟養正，帶著八名夜不收渡過鴨綠江，到朝鮮境內偵查一下。

不過看到眾位老友，曾省吾煩躁的心情總算平復下來，王國光說得對，如今江陵黨重回朝中，就算天塌地陷，也不能再把咱們趕走了，有什麼事情商量著辦，總能弄出個眉和圖書目！

「豈有此理！」起複回京的兵部侍郎曾省吾，在自家書房裡面大發雷霆，「今日朝堂之上，舊黨清流口口聲聲只提國本之爭，屢次將朝鮮之事岔開，難道朝鮮不是大明屬國，日寇又何嘗沒有圖我中華之野心！」

好不容易把秦林從京師「踢了出去」，遠在南海萬里之外，近來陛下的意思也露出苗頭了，這次他打贏佛郎機，就封侯爵，賜侯府于南京，江南膏腴之地，秦淮河煙花迷人，好叫他從此樂不思蜀，一輩子做個閑散侯爺罷。

中國。

鴨綠江邊，中朝邊境。

王用汲自信滿滿地道：「朝鮮之言多有虛詐，多半是當年的倭寇又來了，海盜而已，派一員偏將領數千兵，便可驅逐。」

名護屋，天守閣。

曾省吾對萬曆越來越不滿了，奉詔回京，本來準備大展拳腳的，可萬曆起複江陵黨並不是讓他們再來推行新政、整肅吏治、編練新軍，而是讓他們和舊黨清流來一場龍爭虎鬥，對付越來越甚囂塵上的耿定向、王用汲、余懋學一夥，幫他完成朝政的制衡，最後在國本之爭中取得勝利。

這時候的朝鮮，可不像他們自封宇宙大國的子孫後代那樣狂妄無禮，中國也沒有什麼韓流，倒是朝鮮有非常嚴重的中國情節。

中朝邊境。

在李昖和他的大臣心目中，中國不僅是朝鮮的宗主國，根本就是它的爸爸，小孩被欺負了就往爸爸身邊跑，哭訴請求幫助，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和江陵黨的看法完全相和*圖*書反，無論王用汲還是余懋學，一致認為國本之爭才是關係禮義綱常的國家大事，日本侵略朝鮮，純屬纖芥之疾。

如果因朝鮮之事把秦林急急召回，和江陵黨那伙老奸巨猾的傢伙接上了頭，事情恐怕就沒這麼簡單了。

明朝萬曆十七年，日本后陽成天皇天正十七年，朝鮮宣祖二十二年，日本關白豐臣秀吉受西班牙遠東當局招引，欲趁明軍水師主力南下之機偷襲朝鮮，揮軍渡過對馬海峽，攻伐朝鮮八道，以圖中國四百州。

清流袞袞諸公心領神會，只有把戰爭規模盡量縮小，才不至於打亂國本之爭的節奏，才不留給秦林插手其中的機會。

太閣豐臣秀吉下達了「八道分割令」，命令八位主將分領朝鮮八道，檢點地畝，以便分封有功將士，搜刮糧食、整修道路，為進攻中國做最後之準備。

可萬曆只想利用江陵黨來制衡舊黨清流，對他們滿心要推行的新政興趣缺缺，一直虛與委蛇，這就讓曾省吾們大為不滿了：陛下，您曾經侮辱過咱們的人格，還想藐視咱的智商？

這讓滿心大幹一場的江陵黨大臣們極度不滿，彷彿回到了萬曆五年的那場丁憂奪情之爭，根本就是狗屁倒灶瞎胡鬧嘛。

有其君必有其臣，朝鮮的告急使者都擅長一個哭字，拿出申包胥哭秦庭的架勢，堵在兵部、禮部乃至大明門外頭，拖長了嗓音，嚎喪似的大哭。

張小姐早變成了秦夫人，但當年江陵相公的親朋故舊門生故吏，仍不改舊日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