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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成富森冷的聲音：「我偏就不教他如意！」遙指景祥帥旗道：「黃口小兒，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低喝道：「傳我親軍刀牌隊！」梁成富之五百校刀手皆軍中精銳，悍不畏死，各個以一抗百，其木盾包鐵，看似笨重，對上洋槍往往收到奇效，衝破右江營防線多靠其力。

見到景祥馬隊，梁成富反而大步走過來，在葉昭馬前幾步停下，傲然而立。

「你，你是景祥嗎？」小丫頭轉頭，看著這個漂亮的大哥哥，突然福至心靈，小聲的問。

「大帥，還是夜襲為好。」白面將領忙勸諫。

說著，鋼刀就向頸上抹去，神保一驚，急步上前欲救，大帥諭令，此匪需活擒。

劉昌林抱拳洪聲道：「王爺！末將願率本隊刀牌手洋槍兵解寧都之圍！與梁大哥裡應外合，必取景祥之首級！」就算千軍萬馬當前，英王也未這般猶豫過，他實在忍不住了，景祥，有甚麼了不起的？

「神保是也！」神保側身上馬，揚鞭道：「發號，匪首被擒！」

巴克什略一猶豫，還是將兩個孩童遞了過去，葉昭一左一右抱在馬上，溫聲道：「別怕，以後啊，不會再經歷這些了。」

「姐。」正打瞌睡的幼童突然睜開了眼睛，小女孩兒忙噓一聲，小心翼翼的走回來，悄聲道：「別說話，知道嗎？」

梁成富仰天大笑，滿臉傲氣的對葉昭道：「黃口豎子，想我梁成富一世英雄，殺人無數！小兒聞我之名夜不敢寐！皖浙氓民見我之面伏地三里！今日死而無憾！只可嘆死在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之手，可笑啊可笑！」說著就哈哈大笑起來。

梁成富看也不看汩汩冒血的右手，只是緊緊盯著神保，左手用力握緊刀柄。

「你他媽過來看看，北邊那騎馬過來的，是不是景祥？」紅頭巾回頭，見花頭巾正自言自語的不知道念叨什麼神佛，氣得就給了他一腳。

當先一人，舉著沉重木盾，高大身軀掩在盾后，手裡紅纓穗鋼刀雪亮，正是梁成富。

將領嚅囁不敢答，梁成富冷哼一聲，已知答案。

葉昭沒再說什麼，輕輕抱緊她倆，夾馬腹前行，眼見城內凄慘景象，伸手捂住兩個孩童眼睛，溫言道：「閉眼，不要看。」

梁成富咬了咬牙，握緊手中鋼刀。

在張潮爵示意下，早有兵勇搬過來鋪著毛絨絨黃虎皮的檀木椅，英王居中而坐，等那如珠落玉盤的琵琶聲起，英王慢慢閉上了眼睛，是啊，要思慮m.ｈｅｔuboｏk•cｏm•ｃoｍ的事太多了，贛州，景祥又會不會設伏？

英王搖搖頭，劉昌林勇則勇矣，卻衝動不用腦，那景祥，最善圍困本部設伏援軍，聽聞這稱之為「圍點打援」，想來又要故技重施，吉安去往寧都的路徑上，想早已埋下伏兵。

下首站著兩人，左邊是一個年輕人，皮膚白皙，看起來極為伶俐，乃是英王表弟，喚作張潮爵；右首一人，同樣年紀不大，濃眉大眼，高大健碩，渾身散發著凌厲勇悍之氣，叫做劉昌林，英王幼時玩伴。

「媽的，玩完了玩完了，大帥被抓了！」花頭巾連連跺腳。

梁成富一咬牙，大喝一聲：「準備！」握緊鋼刀，就準備推開盾牌率領眾刀手衝上去，幾十步，只要幾十步，就可以衝到清軍陣中。

「唔」，或許因為孩童的敏感，能感覺到梁成富那滿身殺氣兇悍之氣，幼童突然嚇得哭起來。

「噹噹當」，鐵盾被打得山響，前排有人悶哼，自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衝力衝擊，身子不由自主後退，卻撞在後排盾牌上，當場就有人震暈過去。

就在小女孩驚惶失措之時，卻見面前多了幾名面目猙獰的大漢，小女孩呀一聲驚叫，就摸出竹釵，卻早被大漢劈手奪過，一手拎著她脖領，一手拎起她弟弟脖領，將她兩人拎了出去，小女孩掙扎，還在那大漢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大漢只是憨笑，並不動怒。

張潮爵與英王同住府台衙門，出花廳，沿著石板路過月牙門，向左一拐，東跨院即為張潮爵所居。

「走！快點！」那邊一隊步槍兵推推搡搡押來一名兇悍大漢，正是梁成富。

梁成富臉色終於變了，若恃強而攻，怕無人能從這槍林彈雨中衝過去。

隨著兵卒吆喝，眾藝人忙紛紛起身。

「食糧可支撐幾日？」梁成富側頭問身旁白面將領。

「景祥，你他媽去死吧你！」紅頭巾嘴裏狠狠念叨著，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手抖得厲害。

梁成富冷冷一笑：「夜襲，你知我知景祥又豈不知？召集眾兄弟，若想生，只此一戰！」說著大步而下。

外面，漸漸馬蹄聲響。

木盾一塊塊落下，形成了一排長長的盾陣。

「是。」葉昭就笑了，問：「你不用怕，我們不是壞人！」看了看，就對巴克什伸出手，說道：「給我。」

只有幾十步，就可以殺進清軍陣中，殺出一條血路。

「嘭」，神保一腳將他踢倒，大喝道：「將這和_圖_書蠢豬綁起來，送到大帥帳前！」

眼見神保急步上前，梁成富眼中露出一絲獰笑，手中刀就要砍出，卻原來是誘敵之計，剛剛提起景祥省起景祥要生擒自己之言，立時有了主意，就算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此時的寧都城頭，梁成富臉色陰沉的看著城下幾百步外架起的步槍，而步槍隊后，長夫們正在挖掘壕溝，顯然景祥準備持久戰，將城內這數千悍卒困斃於此。

紅頭巾探出頭，又看了幾眼，聲音更顫：「老子也沒見過，看衣裳氣派啊！」

吉安府衙門偏廳。

「哼」，梁成富剛剛砍倒一名步槍兵，胸口就中了重重一腳，立時眼前一黑，悶哼一聲，連退數步，卻見面前站著一紅臉大漢，正是神保。

當橫排列成長長一線的盾牌兵逐漸靠近百步之外時，神保大喝一聲：「開槍！」

刀牌手訓練有素，拉著盾一點點後撤，雖不時有人倒地，但仍是井然後退，只要保持陣型，自可漸漸退出對方射程。

「是了是了！」紅頭巾縮回頭，靠坐在窗欞下身子激動的發抖，咬了咬牙，罵道：「媽的拼了，宰了他，老子這輩子就值了！」眼睛漸漸熾熱，手裡握緊步槍，槍口偷偷從窗欞探出，眼睛緊緊盯著外面，呼吸也急促起來。

梁成富一怔，接著就聽北方殺聲震天。

「嘭嘭嘭」神保陣中散出星星點點的煙霧，槍聲如雨。

「胡說！清妖造謠亂軍心，你他媽這都不懂啊！」紅頭巾一邊說，一邊調|教著不知道從哪裡揀來的洋槍。

「是。」張潮爵眼珠轉了轉，抬頭陪笑道：「甚麼事都瞞不過王爺，那蘇州評彈，我知道您喜歡聽，這才喊進了府。王爺您與清妖大戰在即，聽那評彈凝神靜心，豈不是一大樂事？」這表兄王爺，簡樸清貧，更不好色，幾位絕色王娘，包括那位眾王中第一美妃，均是自己和他人幫著操持，人生如此，有何樂趣？不過這位王兄唯一的樂好就是喜歡聽個曲子什麼的。

端起茶杯品了口茶，英王冷聲道：「你圍點打援，我就圍魏救趙。」長身而起，道：「準備集結軍馬，今夜起行，進襲贛州！」

眼見他就要喊出「一」，小女孩突然大喊：「小心，這裡有壞蛋！」

梁成富並不掙扎，任由兵勇捆縛，鬥智鬥力，今日卻都落了下風，看著四周遭橫屍遍地的刀牌手，他雙眼赤紅，猛地又扭頭看向神保，嘶聲問：「你是何人？」

「嘭嘭嘭」hｅｔuboｏk.ｃｏｍ.cｏｍ又有數塊木盾被擊破，刀牌手馬上變成了血篩子。

葉昭看著他，眼裡閃過一絲不屑，淡淡道：「幸好本帥不是你眼裡的英雄，你殺人無數，我只希望我以後救人無數，只希望這寧都城的慘劇永不上演，只希望誅盡你們這些英雄，叫她們……」指了指懷裡兩個幼童，「叫這些孩子都能在父母身邊快樂成長。英雄？」笑了笑，策馬而去。

「嘿！」不等神保走近，他突然暴起發難，縱上幾步，一刀劈去，神保大喝一聲，如悶雷一般，不退反進，手中刺刀刺出，「叮」，后發先至，正中梁成富手腕，梁成富悶哼一聲，左手猛的接刀，反手一刀，神保急步後退，一縷髮絲飄飄而落。

隨即就想到，這兩個孩子，尤其是這姐姐又怎麼會沒看到城中地獄般的慘狀呢？

刀牌手們猝不及防，幾乎都被分割包圍，有那一時腦袋沒轉過來的，寒氣森森的刺刀很快就從他脖頸上抹過，有反應迅猛扔下盾牌揮刀血戰者，卻又哪裡濟得上刺刀靈活善戰？前後左右刺刀刺來，馬上被穿成了血葫蘆。

英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淡淡道：「享樂易，苦無際。這道理你懂吧？」

「嘭嘭嘭」，槍聲陡然比剛才密了十倍，那些長夫突然都變成了步槍手，本來一個個躲在壕溝里，土崗后，現在卻全都摸出了步槍，嘭嘭射擊。

「撤！」梁成富大吼一聲，今日只有回城巷戰，再覓良策。

寧都城南門突然洞開，震天吶喊聲中，紅頭巾、虎頭盾，殺氣騰騰的校刀手蜂擁而出。

景祥？小女孩吃驚的張開小嘴，就是，就是這些壞蛋最怕的人嗎？他們要，要害他？

英王又看向了張潮爵，目光如電，看得張潮爵心裏一跳，忙垂下了頭。

梁成富心中冷笑，原來是聲東擊西，不過被你破城又如何？今日正是砸碎金鎖走蛟龍！大聲喝道：「準備！」

可突然見到竟然有兩個小孩兒，而那小丫頭更不屈不撓的狠狠咬著巴克什的手，葉昭不禁被逗得一笑，心中陰霾消散了些。

此時卻見院中有七八名藝人，鑼鼓嗩吶俱全，更有一名清秀女子懷抱琵琶坐于軟墩上，英王就一皺眉，女評彈可沒幾個唱得好的。

梁成富竟然被景祥困於寧都，這令英王始料未及，這滿清妖孽，果然如傳說一般手段莫測，剛到江西，就聲勢迫人。

白面將領探頭看了眼城下，小聲道：「大帥，聽聞景祥最善圍城伏援，看來一時ｍ.ｈｅtubook.ｃｏｍ.com半會不會發起強攻。」

「那你說，大帥在哪兒？這他媽景祥的人都殺進城了！」花頭巾唉聲嘆氣的，突然一轉頭，就打了個激靈，「媽的，邪性了，怎麼又跑這兒了。」

「都不在了。」小女孩兒眼神一黯，咬著嘴唇，慢慢垂下了頭。

白面將領默然，隨即暗暗點頭，大帥看似粗獷，實則粗中有細，這幾年出生入死，有多少次身臨險境，卻都跟著大帥那高高飄揚的紅巾旗殺出一條血路，敵人愈強，大帥愈是勇不可當。

慘叫聲中，盾牌經受不住密集的彈雨，刀牌手紛紛倒地。

「啪」，有人緊緊纏在木盾把手上的布帶崩開，虎口劇震，木盾脫手而倒，隨即「嘭嘭嘭」身上多了幾個血窟窿，慘呼倒地。

梁成富雙目如欲噴火，嘶聲道：「你也不過是景祥的一條狗！老子縱橫天下，殺人無數，今日雖死不悔！」

「唔」，悠長渾厚的號角聲響起。

策馬佇立在遠方高高土崗上，葉昭用千里鏡靜靜看著這一幕，做了個手勢，旗兵馬上打起了信號。

神保當先而起，手中刺刀閃亮，數百上千柄雪亮的刺刀潮水般湧上，幾乎頃刻間就將眾匪淹沒。

「大帥！大帥，清妖從北門殺進來……」一名小校策馬奔來，喊沒兩句，身上中彈，從馬上摔落。

英王微微蹙眉，但自幼父母雙亡，張潮爵與他感情極篤，倒也不好申斥他，也就聽之由之。思及忠王寫給自己的信，言道自己用人之短，任人唯親。陳玉成搖搖頭，或許，真被他言中了。

「剛才是你喊的？」葉昭一臉凝重，剛剛一路行來見到城中慘狀，心裏如同壓了塊石頭，透不上氣來。

緊緊跟在木盾后的洋槍手立時跟上，在盾牌上架槍，嘭嘭嘭和清軍步槍隊對射，但對方未完工的壕溝偏偏形成了各種掩體，而其步槍隊也呈散兵狀，分散在掩體中，而絕不是線形作戰，梁成富的洋槍手們亂槍之下，卻鮮有能命中目標者，反而在「嘭嘭」的槍聲中，冒頭的洋槍手不時有人的頭顱爆出血霧。

陳玉成眉頭蹙成一團，臉上的那道刀疤更顯兇悍。

「哄」，眾匪本就心驚膽戰，只是懾于梁成富酷刑之威不敢妄動，此時立時回身就跑。

「停！」梁成富大喝一聲，情知再進一步必然更多木盾被擊碎。

壕溝前，神保臉色冷峻，步槍手紛紛散開尋找掩體，神保眼睛只盯在了那紅銅鑲邊的木盾之上，眼裡如欲噴出火來。

神保揮手示意圍成一ｈtｔｐs://wwｗ•ｈeｔuｂoｏk.coｍ•cｏｍ圈的刺刀退到一旁，大步沖梁成富走去。

「轟轟轟」，北方突然傳來震天巨響，大地彷彿也在搖晃。

「王爺，您就跟我來吧。」張潮爵涎笑著，大著膽子拖住了英王胳膊，英王部下中，也就他有這膽子，又轉頭對劉昌林道：「劉大哥，您也一起來。」

誰知卻見神保微微一笑，接著就覺手腕劇痛，鋼刀啪的落地，茫然低頭看去，一柄匕首從自己左腕上劃過。

「喳！」兵勇們齊聲答應，歡呼聲震天。

「我不怕，我知道你是好人。」小女孩兒痛快的點頭，從昨日聽到景祥這個名字起，她小小的心靈就將其當成了活下去的希望，當成了盼頭，希望那個叫景祥的大英雄快點趕跑這些惡賊，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砰砰」沉重的腳步聲，綢緞行內衝進兩個大漢，又是那紅頭巾和花頭巾。

身側侍衛臉色尷尬，大帥被人直呼其名，但這畢竟是不識禮節的幼童，而且看情形在城中吃了不少苦，能活命實屬不易，若吆喝幾聲也不是那意思，沒準還被大帥責罵。

就在小女孩剛張開小嘴還未出聲之時，已經「嘭嘭」槍響，等小女孩喊完，那紅頭巾、花頭巾早已躺在血泊中，身上各有幾個血淋淋的窟窿。

神保冷冷道：「不過逞凶斗勇的狗才！」

綢緞行內，小女孩兒偷偷從窗稜縫隙看向外面，卻見大街上，那些凶神惡煞般的惡人們都滿臉驚惶的逃竄，北邊和南邊，殺聲震天。

「我，我又沒見過他……」花頭巾終於不服氣的梗起了脖子。

「三，二……」紅頭巾數著數。

「你們父母呢？」葉昭抱著一線希望問，畢竟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她們父母告之的，在等候自己殺進來呢？

「少他媽疑神疑鬼的！」紅頭巾罵了句，探頭看出去，嘴裏自言自語道：「媽的，宰一個是夠本，宰兩個賺一個，今天看他媽誰不長眼撞老子槍口……景祥……」最後的話音可就顫了。

小女孩兒嚇得急忙蹲下身子，輕輕抱住弟弟。

「嘭嘭」，更有步槍手近距離用左輪槍射擊，將那兇悍頑抗的刀牌手射倒。

亂世，對這些孩子，又是多麼殘酷？

「是！」劉昌林大聲答應，一日沒仗可打，他就渾身痒痒，至於去打哪座城，都不要緊，英王算無遺策，定然早有計較。

梁成富臉上笑容僵住，漸漸消散，呆立良久，在兵勇推搡下默然而行，再沒了那左顧右盼的狂妄神氣，好像突然間，就蒼老了十年。

「英王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