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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可不是那種貪生怕死的孬種！」

彷彿冥冥之中真的有神佛聽到了他心裏的吶喊，下一刻，神光天降，光華大作，自翻滾的塵土煙霧中逐漸顯露出兩個身影。

她看到紫袍道人居高臨下立在半空中，滿面輕蔑不屑，對奄奄一息的兩人極盡譏諷之能事。

韓勇扯了扯嘴角，啞著嗓子嘲笑道：「一幫大老爺們，哭成這樣，丟人不丟人……」

韓勇摸了摸臉，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早已淚流滿面。

「我堂堂中華，不懼蠻夷來犯！」

看到黑犬喉嚨里發出憤怒的咆哮，卻無法奈何紫袍道人。

韓勇只覺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心中一陣發虛。眼前只會重複進攻，彷彿沒有感情的蠻族士兵太詭異了，韓勇後背一涼，只覺得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徹頭徹尾的異類感。

韓勇凝望著道士和僧人堅定不移的背影，目光虔誠且安定，心中充盈著沉甸甸的安全感。

正所謂，舉城赴國難。

僧人讓她好好看看。

雖然他知道兩位仙長神通蓋世，但是紫袍人剛剛好大的口氣……

「我突然有了個好主意。」紫袍人眼珠一轉看向城樓，眼中是卑鄙的殘忍，獰笑道：「我會殺光這座城的所有人類，而你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神仙是真實存在的。

韓勇的動作彷彿打開了什麼開關，四周接二連三同樣的磕頭聲，韓勇抬頭四顧，只看到一片黑色的頭頂，熱烈的呼喊聲自四面八方響起，匯聚成排山倒海般的歡呼：

他桀桀怪笑道：「別怪我，這都要怪他們，如果不是他們插手，你們本可以活下來的。」

……

她的少年說，他身後就是城，所以他不能退。

「你、你別笑我們，你自己不也是在哭……」

想起紫袍人剛剛說的話，韓勇情不自禁有些擔心。

就算士兵們都是嚴格執行軍令的勇士，那麼指揮官也這樣有勇無謀嗎？若再不撤退，幾萬蠻族士兵都要在這裏全軍覆沒了！草原王帳能接受這種慘痛的損失？

韓勇只覺得有什麼梗在心口處不上不下，眼皮一陣亂跳，莫名慌得厲害。

耳邊傳來一陣低泣聲，韓勇驚異的偏頭望去，發現是同袍們在哭。即便是剛剛，他們都以為要以身殉城時都沒有哭，卻偏偏在此時此刻，這些鬍子拉碴的大老爺們滿臉是淚，哭的全身都在顫抖。

「媽的！干他娘的天爺！你不想讓老子活下去，老子偏偏要活給你看！」

說的也是，是他瞎擔心了。怎麼看都和_圖_書是他們這邊佔據了優勢嘛！

他輕輕揮了揮寶劍，只聽一聲巨響，城樓直接被切下一角，幾個守衛生生被劈成了兩半！

一想到他死後北荒城會被蠻子如此蹂躪，他就滿心憤恨，死不瞑目。

「如果到最後，你也無法找到我們願意守城的答案的話，」僧人瞥了她一眼，目光冰涼如水，「那麼只能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爹，娘，菩薩，是菩薩顯靈了！」

可是此時此刻，久遠的記憶突然復甦, 他只覺得這句詞用來形容這兩人是在合適不過了。

比起一面倒的屠殺，此情此景更像是一場精妙絕倫的舞蹈。

他們是如此真心實意想要守護北荒城，如果要是被想要守護的凡人惡語中傷，滿懷怨恨的話該有多麼絕望、悲傷啊。

「沒哭……就是，眼睛里進沙子了。」

出來讓我看看啊！

韓勇幾乎是立刻就對紫袍人厭惡起來。

路清靈作為旁觀者都明白這一點，可是那些凡人能明白嗎？那些孱弱，愚笨，懦弱，自私、奸詐……的凡人能明白這一點嗎？

如果神仙真的存在的話，那麼一定是他們的模樣。

「兩位壯士稍等，某來助各位一臂之力！」

「自然！」

「請仙長放心！」

「殺！」

紫袍道士揮了揮袖子，輕蔑大笑：「自不量力！」

可是，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只是如此舉止哪裡還有慈悲為懷的佛門弟子做派，說是墮入地獄的邪魔也不為過。

韓勇頭皮一陣發麻, 全身都在情不自禁的發抖, 他摒聲靜氣, 望著那兩道背影的目光無比滾燙。

「嗨，瞧你說的，我們這邊有兩位仙長，那個紫袍人只有一個，二打一，怎麼打都能贏嘛！」

「我不明白。」路清靈衝到所有人的身前，與千鈞一髮之際揮劍擋住了紫袍人的攻擊，她背對著眾人自言自語道：「我就是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這麼自不量力！」她握緊手中的劍，雙眼赤紅，惡狠狠的盯著紫袍人，哪裡還像清艷出塵的仙子，和戰場殺紅了眼的獨夫沒什麼兩樣，「但是，我不許你們殺了他們！」

把你們的信徒從地獄里救出來啊！

可是他們卻挺胸抬頭，手中刀槍寒光凜凜，朗聲大笑，天地間只聽到一道豪邁的吶喊：

韓勇猛然抬頭望去，就見一位身著紫袍的中年男子浮空站在一個燈台模樣的器物上。

韓勇不是一個好學生，他也以為他早就忘記了這句詞。

守城仙長們能打得過紫袍人嗎？hetubook.com.com

「你這種無名鼠輩沒有資格殺掉英雄。」

大樑果真天命在身，受漫天神佛庇佑，享千秋萬代國柞！

同袍戰死那麼多，軍隊現在就算不潰逃，起碼也要驚慌失措，軍心大亂啊！怎麼還能像現在這樣理智鎮定的組織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如果說黃衣僧人剛剛是如舞蹈般精妙絕倫的戰鬥，那麼藍衣道士的戰鬥就沒有那麼多花哨的動作了，他只是重複簡單的舉劍橫劈動作，以最質樸機械的動作來行殺人事，卻能給帶來更強烈的恐懼和震撼。

「和蠻子一夥的算什麼仙人，說不定是哪裡來的邪魔！」

「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她看到她的少年運劍抵抗紫袍道人的攻擊。

懷著某種自己都不明白的不甘心，路清靈沒有離開，她安靜的，認真的注視著戰場上的一舉一動。

藍衣道士聞言微微頷首，然後自牆頭飄到了守在城門下的黃衣僧人身前，沒有任何言語，兩人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黃衣僧人就退守到了城門內，由藍衣道士直面蠻族鐵騎。

她的少年說，總有一些事，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卻有著相同的目光。

路清靈的視線越發模糊，眼中也慢慢暈開，最後只剩下那十幾道頂天立地一去不回的背影。

你們若真的存在，就出來啊！

路清靈臉色慘白，厲聲吼道：「蘇簡，快跑！你瘋了嗎，你不是他的對手！」

而後變相突生，突然有聲音自上空傳來：「我當是誰，不過是兩個剛築基的小娃娃，也敢來如此囂張，今天遇到我算你們倒霉，受死吧！」

韓勇從不相信這個世界有神仙。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他們卻一次又一次站了起來！

亂世中，人命如草芥，風一吹就會倒下去一片。

他也是仙人！

韓勇呆站在城池裡, 滾燙的目光緊緊跟隨著一黃一藍兩道身影。

「天佑北荒！天佑大樑！」

韓勇知道蠻子進城后的場景。

那麼卑弱，那麼勇敢。

他們用灼熱的目光追隨著兩位仙長的背影，遍布風霜和絕望的臉上是朝不保夕的亂世中最難得的希冀。

看到僧人佛光破滅，流出血淚，咳出來鮮血。

少年僧人閑庭信步般在洶湧的人潮里穿行，降魔杵如蝴蝶般在人潮里翩躚飛舞，所至之處蠻子悄無聲息倒下去一片，宛若秋天的麥草。幾滴血濺到了他的臉上，給玉石般沒有一絲瑕疵的面容染上和_圖_書几絲鬼魅。

況且如果世上真的有神仙的話, 那麼為何好人不長命, 壞事做盡的惡人卻一生順意？

隻身二人，卻宛若定海神針，讓肆虐的鐵騎洪流無法寸進一步。

可是城門口的僧人掛著悲天憫人的笑容，卻切切實實的在行修羅事。降魔杵本是斬妖除魔的法器，在少年僧人手中卻成了屠戮的利器。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小時候先生教過他的幾句詞：羽扇綸巾, 談笑間, 檣櫓灰煙滅。

即便如此！

雖然她也認為樂景和蘇簡選擇守城很可笑，但是唯獨北荒城的百姓沒有資格批判他們！

立在牆頭觀戰的藍衣道士轉身四顧，輕聲呢喃道：「……天地不仁，而我心有私。」

可是就在今天, 韓勇看到了神仙。

然後對那高高在上的，仿若不可戰勝的紫袍道人發起一次又一次衝鋒！

他祭出本命寶劍，本想不再留手給這兩人致命一擊，卻在對上那兩雙明亮堅定的眼睛時，突然改變了主意。

「啊呀！這下糟了，不知道兩位仙長能不能打贏？」

他親眼看過。

「哈哈哈哈哈，痛快，報應，這都是報應！」

韓勇也狠狠抹了把臉，忙不迭地大聲說道：「仙長去吧，區區幾個小蠻子，某定要讓他們有去無回！」

她看到黃衣僧人身後佛影憧憧，佛光普照。

說實話，現在蠻族的所有火力都集中在唄攻開的城門處，城牆這裏根本沒有蠻子嘗試架雲梯了。

她看到巨大的黑犬橫空出世，騰空而起，宛若神話中脫月的天狗。

他們本可以事不關己，本可以有錦繡前途的。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有眼睛，你這個黃毛老妖少搬弄是非！」

怪不得看起來賊眉鼠眼，果真不是什麼好人！

黃衣僧人也首次斂起了笑意，目露崢嶸肅殺之氣，看起來有點可怕。

「這也是仙人嗎？」

路清靈被紫袍人如此顛倒黑白的說法給驚呆了！

這首詞的作者是誰他不記得了, 只隱約記得作者作詞的目的是為了誇讚前朝某位聖賢的功績。

是啊，他們是聽從他的內心的呼喚而來的，神仙。

淚眼朦朧間，她似乎對上了一雙寒星般明亮的雙眸，少年僧人清朗的聲音自她混沌的腦海中響起：「你明白答案了嗎？」

「殺，把蠻族都殺光，讓這些畜生血債血償！」

驅散了歷史的煙霧，神祇自遠古的傳說里蘇醒，踏上了血與火的戰場，恰似昔年驕傲行走于蒼穹之上。

俯首的天地間，到處是不願做奴隸的人。和_圖_書

聽到圍觀百姓不甘的吶喊和嚶嚶的哀泣。

一批又一批的漢子，一批又一批的父親，兒子，丈夫，握著手中的長槍，大刀，釘耙，鋤頭等五花八門的武器沖了出去。

「菩提佛果，天一道劍……」紫袍人皺了皺眉頭，「原來你們是佛子和道種，怪不得能在老夫手下撐那麼久……但是死去的天才就不是天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能一舉斬殺佛子和道種，真是天佑我族！」

可是他們卻挺身而出，知其不可而為之。

若真的有菩薩，若真的神佛有眼，為何不下凡救救百姓？為何不懲奸除惡降妖除魔還人間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有那麼一瞬間，她開始為樂景和蘇簡感到難過起來。

有兩位仙人在，北荒定安然無憂。

在兩位仙長大概殺了幾百人，城門兩旁高高堆起屍體后，蠻族終於停下了進攻，場面一時陷入詭異的靜止，卻在靜止之下，彷彿有波濤暗涌在醞釀。

即便知道仙人們根本不會注意到他這個小人物，此時他還是真心實意的跪下，重重給浴血殺敵的兩人磕了三個響頭，「多謝仙長救我北荒百姓！」

不過兩人，卻讓幾千幾萬草原蠻族不能越雷池一步。這是何等的神異, 何等的偉力！

所以韓勇不覺得可怕，只覺得熱血沸騰，心神激蕩。

是……敵人嗎？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們有救了！」

神仙之說都是虛無縹緲的, 與其求神拜佛不如靠自己。

就連聞慣了血腥味的路清靈，也覺得此時的血腥味格外令人作嘔。

韓勇微怔，心中有些異樣。

蘇簡抬眼注視著上空趾高氣揚的紫袍人，劍尖微移，瞄準紫袍人的胸口，面容波瀾不驚，「既然如此，那你就來試試。」

蠻族士兵難不成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

他們是北荒的保護神，是真正值得韓勇信仰的神仙。

即便是倖存的百姓，也有很多活不過這個冬天。缺糧少食, 再加上沉重的稅負，不少人哪怕賣兒賣女都活不下去，為了不被官府鎖去，很多百姓就只能賤賣了田地，舉家為奴。

隔著高高的城牆和絡繹不絕的蠻族騎兵，韓勇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于喧囂的衝殺聲和翻滾的煙霧中，他遙遙對上了僧人無意間投向身後的一瞥，為那雙金光瀲灧，神光氤氳的琉璃瞳而心神動蕩。

身後，北荒城，同仇敵愾，壯志成城。

每年秋收前後, 蠻子都會去北荒附近的一些小城打秋風，韓勇所在的守軍總是姍姍來遲，每次都只能在百和*圖*書姓震天的哭聲中, 對著路邊堆著的屍體殘骸、風卷落葉般乾淨的麥田無聲嘆息。

他們不恐懼嗎？

韓勇就聽到身邊有同袍倒抽一口冷氣，小聲呢喃道：「……菩薩顯靈了……」

……他們還是人嗎？

就在剛剛, 他已經全然絕望。他不怕死, 他賤命一條死不足惜, 唯一擔心的是北荒城幾十萬百姓。

他總覺得有什麼就要發生了。

陽老在他識海里提醒道：「這是一個元嬰期大妖，你現在不過將將築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你是在送死！」

韓勇對佛法並不了解，但是還是知道這句「救人一命可勝七級浮屠」禪語，佛宗講究慈悲為懷，忌殺生。

還不帶他深思，就見道長雙手抱劍，微微偏頭看向他們的方向，「我要下去幫忙了，你們能守住這裏嗎？」

可是讓韓勇印象最深，最震撼的卻是城下的黃衣僧人。

然後下一刻，十二顆頭顱齊齊落地。

看到她的少年被擊落到地上，胸口氳出大片鮮血。

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哈哈哈哈哈……

可是讓韓勇有些奇怪的是，面對仙長們的如此壓倒性的力量，蠻族士兵卻還是絡繹不絕湧上來，彷彿在爭先恐後的送死。

她看到兩人渾身浴血，被紫袍道人一次又一次被打進塵埃里，傷痕纍纍，狼狽不堪，宛如兩條滑稽的泥鰍，再也不見初相遇時的風光霽月，舉世無雙。

韓勇微怔，順著聲音的方向走了幾步，然後趴在牆頭上向下望去，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百姓聚集在了牆根處對城門外探頭探腦，興奮地議論著城門外的情景。

「也不知道是他們哪路上仙，等回頭我要給他們立牌位供奉……」

即便如此……

韓勇頓時安心了。

他們的殺戮，為的是守護。

路清靈震驚的轉過身去，就見十幾個漢子從城樓上沖了下來。

她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何那麼做，但是北荒城的百姓卻因此受益，受到了庇護。

隱隱約約有嘈雜的聲音順風飄到他的耳邊：

少女說，「我不許你殺了他們。」

距離他最近的是一個藍衣道士。他姿態高潔，翩若驚鴻，矯若驚龍，手中寒劍殺人無形，劍光刀切豆腐般沒入蠻子的盔甲，輕易將爬到牆頭的蠻子都斬落城下。

可是回答的她的只有兩個堅定不移的背影。

他哈哈大笑：「真帶勁啊，這輩子能親眼看到仙人守城門，不虧，夠老子吹一輩子的了。」

他們不通術法，是孱弱，愚笨，懦弱，自私、奸詐……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