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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屋裡面，哪怕是最見多識廣的張振中都陷入了短暫的迷茫——我要是有了那麼多錢，還會這麼拚命地折騰嗎？

譚振華接過那方手帕擦掉了眼角不自覺滲出的淚水，使勁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接著說道：「那年，我們開始了「BAC」項目，但是部里當時還正在與麥道談判想引入「MD-82」機型，所以我們的一切動作都是偷偷摸摸的——你們一定想問，為什麼我那麼不喜歡麥道，不喜歡「MD-82」這個項目，今天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了：那是因為我知道，米國人只是想用這個機型打開華夏的市場，他們從來不想，也根本不可能教會我們如何研製、生產一架合乎國際規範的客機，在這世界上，沒有人會願意培養出一個實力強勁的競爭對手，當初我們華夏如果選擇了與麥道合作，那我們實現自行研製生產大客機的夢想，也許還需要等上很多很多年！」

在這個眾人都一時失神的時ｍ•ｈｅtuｂｏoｋ•com.ｃｏｍ刻，譚振華的聲音卻悠悠地傳來，就像穿過了時光鑄就的長廊——「那還是5年前，1981年，我還在讀高三，我的老師，寧航大學的郭榮瑋教授介紹了哈工大的王集山教授給我認識，我們原先的目標是搞定一款適應4旋翼無人機使用的便攜充電電池，就是在那天，我們聊到了「運十」，他告訴我，我們華夏航空界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幾乎窮盡了一代航空人心血寄託的「運十」項目，岌岌可危。」

「後來，我和香江的老人家們一起參觀了當時的魔都飛機製造廠，那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運十」，我還記得，馬總師當時指著它對我說：「那真是一架漂亮的飛機。」也是在那一天，「甬港會」里年紀最大的元老、我們華夏航空業的先驅厲汝燕的親弟弟厲舒雄爺爺對我說：「我們華夏向來最重傳承，這也是我們的文化生生不息的根本，所以，沒關係，你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和圖書做吧，等你成功的時候，如果我已經不在了，如果我們幾個老頭子都不在了，記得到我們的墳前來一趟，也不要你磕頭，也不要你上香，只要你把你做成的事樁樁件件告訴我們就好」——可是你們知道么？就在剛才，會議開始之前，我接到了邵爺爺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我，厲爺爺昨晚忽然病重並陷入了深度昏迷，醫生說，情況很不好，他老人家的時間恐怕不多了，可我還沒能讓他坐上我們華夏真正自己設計製造的飛機！」

他說完了這些，會議室里頓時陷入了一種怪異的安靜之中。

眾人發出了一陣會心的笑聲，而呂光傑和王清平則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自得和唇角的那抹微笑——他們都想起了，在西京的那場勾心鬥角的會議，以及之後皆大歡喜的結果。

馬峰山回想起了他第一次與譚振華見面的經過，嘴角不禁浮現出了一抹微笑——他還記得，這個年輕人被郭蓉瑋帶著第一次登門的和圖書時候，他僅僅把他當成了一個好學的孩子，對他講了華夏幾次試圖引進大客機製造技術的過程，講了「運十」、講了「MD-82」、講了「BAC」、講了在研製「運十」的過程中遇到的那些困難，講了自己遷就落後的製造工藝手段時的無奈，還半信半疑地許下了那個承諾……

他說到了這裏，張振中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衝著屋內的所有人都深深鞠了一躬，然後神色有些不安地說道：「對不起，雖然麥道公司現在已經不存在了，但作為這個項目當時的負責人，我必須承認，利用「MD-82」聯合生產項目來扼殺華夏自研客機的動機和能力，的確是麥道公司當時的目地之一，我為此感到十分抱歉。」

「也是在那次會議的間隙，我向呂書記和馬總師做了一個新的承諾，我答應他們，將來要搞一架全新的大飛機出來，一架比「運十」更先進、更適應航空市場的，四發、航程超過1萬公里、載客300人以上的真正的大ｈｅtubooｋ•cｏm•cｏm飛機，這個承諾，到今天我依然記得很清楚。」

「後來我去了趟香江，和余彭夏、郭釗德一起，建立了「紅旗基金」，認識了邵毅夫爺爺，加入了「香江甬港會」，我們的「紅旗基金」把握住了那一年英鎊的劇烈波動行情，賺了一些錢，於是我就想，也許，我可以來做這件事了，於是，我通過我郭老師約見了馬峰山總師，並且向他要了一個承諾，那是1982年。」

「馬總師告訴我，要搞一架大飛機，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錢，當時我也有一點錢了，可我知道，那不夠，遠遠不夠，於是，我想辦法說服了香江「甬港會」的幾位老人家，忽悠著他們不但成立了一家航空公司，還另外掏出了一大筆錢來進行投資，終於啟動了「BAC」引進項目，也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當時魔都廠的呂書記、西飛廠的王廠長，王廠長還把我灌得大醉一場，第二天差點起不了床。」

是啊，譚振華擁有的資產，絕對是一個令人仰望的數字，在1https://www.hetubook.com.com986年的華夏，恐怕都沒人能想象，幾百億美元，到底意味著是多少錢，又能買到什麼。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繼續的，哪怕我們暫時不搞「運十」，哪怕我們只能先搞一架小一些的飛機，但是，華夏不能沒有自己的客機。」

他說到了這裏，環顧四周，在這間會議室里坐著的人中，至少有一半都經歷過那段煎熬的時光，他們的臉色沉靜肅穆，表情若有所思。

這錢，如果放在銀行里存個定期的話，光一年的利息都夠普通人隨便花銷個幾輩子了吧？

呂光傑、王清平和馬峰山嘴角的微笑都隱去了，臉上的神情漸漸鄭重起來。

說到了這裏，譚振華的語調不免有些激動，甚至連聲音都帶上了一點哽咽，呂光傑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他，同時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慰他道：「振華，你做的這一切，我們都知道，我們都記得，厲前輩一定也看到了，他肯定在為你這個小同鄉驕傲，也一定能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