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局 賭氣
（二）嚴小姐入宮
說完一抬頭，發現他笑得更開了，且還伸出爪子，啊不，是聖手，揉了揉我的後腦勺：「看來是有些委屈。」
本宮這麼下本錢地要把你往圓潤了養，還處心積慮地為你增加戰鬥力，你好歹給本宮笑一個啊！
我笑眯眯地道：「嚴大人體諒我深宮寂寞，特地找人來傳話，說自個兒有個女兒，想送到我這兒來調|教調|教。我略一思索，覺著如今後宮空虛，走哪哪都冷冷清清，若有個人能在宮裡陪我說說笑笑，過起日子來也歡快許多，是說是吧？」
那就言些能言的，我繼續追問：「那你當太子的時候也有十五了吧？也沒有納個太子妃什麼的？」問完又一拍自個兒腦門：「我給忘了，你那時候光顧著讀書寫字討先皇歡心去了。啊不，是給其他皇子豎立榜樣。」
眼前彷彿浮現了顧小姐與嚴小姐二人臉紅脖子粗，你吐我一泡口水，我一盆水幫你卸了妝的可怕場景。
中午陸澈前呼後擁地趕來昭純宮時，我與嚴小姐已在桌上等候了。
此乃皇室內部機密，我的這些想法和覺悟也不能說與第二人聽。
她點點頭：「豈止是見了她，還稱讚了她呢！娘娘您就不擔心嗎？」
再一說顧小姐，人家如今既沒獻殷勤又沒瞎鬧騰，不過是本著一顆學術不分男女的心與他平等交流共同研究，根本就輪不到我插手。
嚴小姐跪在地上畢恭畢敬道：「民女嚴品秋拜見皇後娘娘。」
唔，當然，我也並不是希望他對嚴小姐熱絡，只是單純地覺得如此冷颼颼的氣氛有些詭異罷了。
我抹了把額上的汗：「皇上如此信任，臣妾惶恐得緊。」
此時此刻，我只覺得他這個笑十分的毛骨悚然。尤其是將他前面說的凌遲相結合，這個笑容落到我眼裡就簡直跟老虎撲食獵物前的笑容沒什麼兩樣。
沒有男丁還將自家女兒養得這麼瘦弱為哪般啊？就這小身板，若要跟臉色紅潤的顧小姐斗，還不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雖沒聽到顧氏最終如何，但僅是以上內容也足以讓我醍醐灌頂。當即悟出，踏入深宮不易，當一個皇帝更不易。像我這麼輕易地當上皇后，那真是祖上積德，老天瞎眼的奇迹！
我朝殿外遙遙一望，忙讓小喜子傳她進來。
我瞧一眼周圍司膳處的宮人，湊近陸澈小聲道：「為什麼你這後宮里沒有其他妃嬪啊？是不是你那方面……」
我茫茫然回頭看她一眼，恍然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顧小姐，笑呵呵道：「我說的是這件玉凈瓶。嚴大人當官當得頗有覺悟，連家傳寶貝都貢上來了。」
陸澈下了床，又抓著我將我拉起來：「放心吧，顧氏已經送回了瓊華殿，母后訓斥了她，應該會消停一段日子了。」
尤其是前兩日聽了廣明宮一個牆角，我更是開始體諒陸澈的苦楚了。也有些愧疚，覺得當初就不該找他賭那一場牌九。弄得他非得娶了我不說，還將自個兒也陷入這麼一場險惡的宮斗戲裡頭。
唉，自古帝王多疑，這就是活生生的案例。
陸澈瞪我一眼：「前陣子我多與顧氏見了幾面你就氣得一晚上沒睡覺，如今又多了個嚴氏，若鬧出什麼事兒來，看你日後如何收場。」
猶記得陸澈說過，太后她不想見到我。
我點點頭：「知道知道。」又看著小喜子：「嚴大人除了說將這件玉凈瓶獻給我外，還有沒有說別的？」
當年我爹重病離世，家中一貧如洗，除偶有好心的街坊施捨幾口冷飯外，大部分時間我都處於餓死與餓不死的邊緣。這種時候，我通常跑到封陽東面的立凈山上挖野菜采蘑菇，順便還能打一背簍的柴火回來。到家就水一炒，便是一道小菜。
嚴小姐微微怔愣：「民女家中並無男丁。」
忙叫住她道：「你就這麼走了？」
小玉挪了挪嘴唇，終於「哦」了一聲，出門找箱子去了。
我揮揮手，讓他快走。
正想說點什麼，只聽他又道：「不過這蕨菜和冬菇鮮嫩爽滑，若是加入油鹽醬醋烹調應當也屬美味，下回再炒，就不要用清水了。」
可心酸了好一陣，頭頂的人也沒什麼動靜，等得人心裏沒底。我顫顫巍巍地抬頭看他一眼，發現他正噙著抹笑，一動不動地將我看著。
我頭也不抬地道：「翻白眼又不犯法。」
陸澈弓著身子瞅我一眼：「委屈了？」
陸澈自打聽了我這件生平
和圖書慘事過後，也總吵著要嘗一嘗這道救我於水火的菜肴，命宮人搜尋好幾日，終於得來這些材料。考慮到他近來為設立都察院一事焦頭爛額，還要絞盡腦汁地與一干老臣抗爭，我特地下廚做了道他頻頻提及的蕨菜炒冬菇。
我是被陸澈叫醒的。
我將牙齒咬得「咯咯」響：「隨便了！反正連欺君死罪都犯了，也不差多加一條，大不了脖子一抹，碗大個疤，也就一刀的事兒。」
萬一將來被趕下后位，好歹也還有一箱子財寶不是？
小玉忐忑地看我一眼，還想說些什麼，我慌忙打斷：「行了行了，快去給我找口箱子來，還是早日將箱子填滿最要緊。」
我當時就整不明白了，她這到底整的是哪一出啊！
陸澈側頭深看著我：「那你是如何知道他有一女，還許她入宮？」
這個緣由真是編得合情合理，毫無破綻。
怎麼防啊？
待一堆繁瑣的請安禮儀行完，又將她向陸澈介紹了，便放亮了眼睛在一旁等著她秀演技。
我誠實地答：「不曾。」
我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頭，本想再問一遍，陸澈忽然正襟危坐，朗朗有聲地答：「我大燕向來以孝治國，先皇仙去，朕身為嫡子，自當守孝三年。」生怕別人以為他不能人道似地。
她嘴角一抽：「不會。」
沒一會兒，嚴氏便邁著盈盈的步伐進殿。檀色的衣裙素雅齊整，模樣也生得端莊秀麗，就是不知嚴大人是不是克她飯食，好好的一張美人臉愣是給養得瘦巴巴焉耷耷的。
我清了清嗓子，只能從命：「皇上，為什麼臣妾入宮半月卻沒見著您有其他妃嬪啊？是不是您那方面……」
他這個皇帝都當得防這防那戰戰兢兢，我身為一個無權無勢無外戚的三五皇后，這頭銜就更是搖搖欲墜了。日後還是乖乖攢錢過日子為上，再不淌這些渾水了。
席間，我認為很有必要將嚴大人之女入宮的事兒知會一聲，畢竟他才是一家之主，宮裡進了個人，必定有權知道。
這麼貴一件東西，真是放在哪裡都不能安心。我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回盒子里，又揚手朝小玉吩咐道：「去給我找口大箱子來，裡頭多墊些棉花桑蠶絲兒什麼的，務必備得柔軟了。日後寶貝越來越多，總藏在床底下也不是個事兒。」
陸澈似笑非笑：「既然她沒做錯什麼，那你這一肚子氣是哪來的？」
我苦著一張臉從他的手底下掙脫出來：「一會兒捂著嘴不讓問，一會兒又讓我大聲問，到底怎麼問啊？」
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你說。」
小喜子弓著身子：「嚴大人說娘娘孤身一人，在宮中難免寂寞，說自個兒有個十六歲的閨女，想送進來給娘娘作陪。順便讓她見見世面，學習學習宮中禮儀。不求能效仿娘娘萬一，但求能沾染沾染娘娘的風采。」
但站著站著就覺著不對勁，殿內的說話聲突然迸射而出，儼然就是太后她老人家低沉寬厚的嗓音。且聽這口氣，似乎心情不大好。
這頓飯一來是安排她與陸澈見個面，給她點斗敗顧小姐的希望。二嘛，也算是評估嚴小姐戰鬥力的一場考核。三嘛，嘿嘿，我想偷師學藝。學習學習溫柔可人的官家小姐們是如何讓一個男子對自己溫柔相待的，日後也好用在陸澈的身上，免得成天被他壓榨欺凌。
陸澈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對他是又敬又畏，還時時被他壓榨勞動力。呃，主要是晚上將睡未睡的那個時候。這樣強大的一個人，我總不能將他纏著綁著吧？
晚膳時，陸澈來我宮裡吃飯。
我誠惶誠恐地點點頭，心裏卻生出諸多疑惑。
陸澈一雙鳳眼險危危地上翹：「否則你以為那麼多人想做皇帝是為什麼？這就是當皇帝的好處。」
「……哦。」
我忐忑地問：「這麼說……你應該好一陣子不會再見到她了吧？」
他一腔激憤地講完，殿內便久久沒有動靜。
否則這嚴品秋怎麼既不奉承我拉攏關係，也不想方設法博得他的青睞呢？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憤怒地壓低了聲氣：「我那方面行不行你還不知道么？」語畢眼神一滯，更加憤怒道：「你這麼小聲地問幹什麼？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偷偷摸摸地叫底下的人怎麼想？」
皇上您永遠是對的，我哪敢生您的氣啊？腦袋不想要了是吧？
那時https://m.hetubook.com.com他被我壓在身下，正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將我望著。
我啞了一會兒，竟沒想到嚴大人打的是這個算盤。但玉凈瓶都收了，此時小喜子也早已通知嚴小姐入宮，總不能出爾反爾吧？
經我隆重介紹，他即刻莊重地坐直了身子，又嚴肅地夾了一筷子蕨根放進嘴裏，嚼了嚼，抓著我的手深沉道：「今日我總算體會到你當年吃糠咽菜的悲苦了。」
肯定委屈，絕對委屈！整天被威脅著要砍頭，誰不委屈？但我還沒摸准他這句話要表達的意思，愣是沒敢點頭。
太后似乎收斂了聲氣在說著點什麼，但天外忽然雷聲大作，我沒聽清。同時一串連貫的腳步聲「嚓嚓嚓嚓」地傳來，驚得我魂不守舍，慌忙迎著檐外的驟雨奔了出去。
這時我才知道，陸澈為了我竟承受著朝臣與太后的雙重壓力，實乃尊承重諾的真君子也！為了一場賭局，犧牲多大啊！當時我就決定，日後定要對他的壓迫少做抵抗，以慰他絕不抵賴的磊落之心。
只是落地時腳一軟，登時一屁股坐地上了。
忙慌中，我與小玉將巴掌大的蒲扇往頭頂一蓋，瞅著廣明宮的一處屋檐就竄了上去。
我暗暗稱奇，直覺她這名字與身材還真是遙相呼應。品秋，多蕭索一名字啊！配上她纖瘦的身形，再夾帶一副輕愁的面容，簡直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封陽縣乖乖地做胭脂賣錢呢！沒事兒還能欺負欺負小穀子，多愜意的人生啊！真是越想越傷心。
當小玉氣急敗壞地說出這一切時，我正在品鑒通政司嚴大人送來的一件郎紅釉玉凈瓶，心不在焉地道：「果然不錯。」
為了讓她發揮得更好一些，事先我還特地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別緊張，想想你爹說的話，好好發揮。」
這還用得著問么？當然是生氣啊！真不明白，身為一個皇帝，他察言觀色的本事怎麼可以低下到這個地步？真是懶得跟他解釋。
不料那日出門的時辰掐得不準，才剛剛走到廣明宮外，天上便落下一道驚雷。「咔嚓」一聲，雨勢應聲而下，大得傾盆。
我對筆墨書畫整不明白，但對金飾器物還是有幾分研究的。這個玉凈瓶色正形美，又是十年難燒成一件的郎紅釉，怎麼著也值個千把兩銀子，都頂上皇后一年的年例了。嚴大人這麼捨得下血本，定不是白下的。
她更是要急得要哭了：「娘娘，您到底有沒有在聽奴婢說話啊？眼下看來，顧小姐日後又有借口接近皇上了。」
陸澈點點頭，對我的提議很是贊同。
他拿筷子的手登時頓住：「你見過嚴征？」
嚴小姐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語調溫和：「民女是家父的嫡女，底下還有姨娘生的兩個妹妹。」說著稍稍抬起一些眼瞼，快速掃我一眼又低下去，輕聲加了句：「關係和睦。」
瞧著陸澈滿意的神情，似乎也被我糊弄過去了，點頭道：「顧氏恃寵而驕，攪得後宮不寧，我也不能專心執政，是該讓她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今早我已稟報了母后，母后也訓斥了她，應當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
說完又盯我一眼：「你遇到我時正好三年之期已過，算你走運。」
小玉抽了抽嘴角：「奴婢問的不是賭局，而是……」她急了：「哎呀，奴婢是想說，皇上向來喜歡舞文弄墨，若顧小姐在這一點上入了皇上的眼，被納入後宮封個妃嬪什麼的，娘娘您就沒好日子過了。」
陸澈如釋重負，立馬從我身下爬出來：「好險。」
我一想覺得不對勁，這姑娘不是進來與顧氏分庭抗禮的么？怎麼不但不巴結我，連一句好話也不多說啊？也忒不懂得趨炎附勢了。
我汗津津地掛著笑，只覺得他這句話誇得甚是微妙。意思是，他默許了嚴小姐進宮的事兒，且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任二人爭鬥？
……
我諂笑道：「這可是我入宮為後辦的第一件事，若是反悔，不僅拂了嚴大人的顏面，日後你也臉上無光不是？大不了我將嚴小姐安排得遠些，日後少與她接觸就是了。」
腥滑的味道入口，真叫人難以下咽啊！虧得吃慣了御膳老廚的他還能懷著一顆莊重寶嚴的心思吞下去。苦髮妻之苦的精神委實可嘉，感動得我眼淚花都快出來了。
我羞澀地低下頭，心想哪啊！這還是加工過的ｈｔｔｐs://ｍ.ｈetｕbooｋ•cｏｍ.cｏm，當年那可是連油鹽醬醋都沒有呢！
嚴征送女兒送得勤快。第二日一早，我才剛剛用過早飯，小喜子便傳話說嚴小姐已經在殿外候著了。
是以，面對小玉憂心顧氏封妃一事，我也只能樂觀無匹地答了：「怕什麼？入宮之後她就是皇上的妃嬪，受我的管轄，頂多也就跟我爭爭皇上晚上睡哪，還能起什麼風浪啊？」況且這事兒陸澈點不點頭還是兩說。
我呆了呆，忽然想起來：「啊對，你方才說顧小姐拿了青山賦去找皇上，皇上見她了？」
我腮幫子一酸，趕忙夾了一筷子放到嘴裏。
還沒想出來，我便腳下一軟：「我錯了。」
我低著頭，沒敢搭腔。
我覺著他這是在誇我，慌忙垂頭作謙虛狀：「哪裡哪裡。」
陸澈聽完，對著我的額頭就是一個爆栗：「也就你的腦子少一根筋。嚴征平日里在朝堂上與顧炎爭鋒相對，他那是不滿顧氏一人佔了後宮空虛的甜頭，特地送女兒進來分庭抗禮。陪你說說笑笑？日後不在背後捅你刀子就是好的。」
「你明知此事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還一意孤行，母后忍了。但皇兒你根基不穩，為今之計唯有與能臣結親培養出自己的勢力，才能穩坐江山啊！茗兒她雖然驕縱了些，卻比如今的皇后要端莊穩重吧？難道她還配不上一個妃位？」
我垂著頭極力解釋：「我不過是氣她大半夜將你叫走罷了。雖然我這皇后當得寒磣了點兒，但也是你親封的吧？她一個外人，憑什麼離間我們和睦的夫妻關係啊？不就仗著有個好爹嘛。」
她撅著嘴幽幽地望我一眼：「奴婢還以為娘娘將奴婢給忘了。」
他再閑閑地看我一眼：「其實還有一種刑罰叫做凌遲處死，專門處置那些罪加一等的。」
我頭疼地將玉凈瓶的盒子蓋起來，又悔恨地嘆一口氣：「當初一下子仍進去三百兩，確實有些衝動了。」
我弱弱的問：「太后她老人家不是最喜歡她了么？怎麼捨得訓斥她？況且，顧氏好像也沒犯什麼事兒啊……」
我再問：「莫非你是庶出？」唔，通常大戶人家的嫡庶情節也十分嚴重。
想完便夠了唇角，頗慈祥地道：「也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會打麻將不？」
她呆了一會兒，弱弱地問我：「娘娘還有何吩咐？」
罷了罷了，美人不笑，我便給美人笑一個。
我汗津津地改口：「其實我絲毫沒有抱怨你威脅我的意思……」想想又覺得不對：「其實我不是說你在威脅我，這句話它就是個形容句的句式，主要還是想表達我在慘兮兮地過日子。」
此話一出，太后她老人家立刻激動起來：「你……你是說顧炎？顧炎那是哀家的親弟弟，你的親舅舅，怎麼能與謀逆篡位的廣平王相提並論？不要忘了，當初你依計扳倒廣平王時是誰在背後大力支持，又是誰在先皇駕崩之後將你扶上皇位。皇兒你今日說出這話，實在是叫人寒心。」
就是把活人削成一片一片的那個？一共要削成幾片來著？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她這陣子正投陸澈所好，在臨摹納蘭澈的字。據說半月過去，略有小成，今早還拿著陸澈最喜歡的青山賦去請他品鑒來著。陸澈不計前嫌，不僅沒有拒絕，還對她的字大肆稱讚。短短兩個時辰的時間，已經在宮中傳得人盡皆知了。
我笑眯眯地在椅子上調整了一下姿勢：「沒事了，你先去悅華軒歇著，順便熟悉熟悉環境，中午皇上過來，咱們一塊兒吃飯。」
只是他遲遲不肯納顧小姐為妃，這是為啥？這根本不與立我為後衝突啊！
我點點頭，覺著既然以上兩種可能都排除了，那麼就只剩下久病初愈這一種可能了。揮揮手招來小玉：「送嚴小姐去隔壁的悅華軒歇著，撥兩個宮人，再到庫房拿些人蔘燕窩什麼的給她補補身子。」
我想來想去，覺得這件事只能說明一條。那就是嚴小姐壓根兒就不是來宮裡分庭抗禮的，完全是陸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將人家想得齷齪了。
說完又對著玉凈瓶的瓶肚子呵一口氣，拿袖子仔細地揩了揩，直見著它閃亮著應有的光澤時，方滿意地點點頭。
果然是你把她給賣了……
我呲牙咧嘴地揉著腿肚子，冷淡道：「沒什麼，腳麻了。」
真是難伺候！
他再一次捂住我嘴巴，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問前面一句就行了。」
他嘆一口氣：「我是說你言行反覆，對我又是疏遠又是白眼的，是做什麼？」
但再一回頭一瞧，小玉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強按捺住笑出來的衝動，得寸進尺道：「那我昨夜受了委屈，有沒有什麼補償？譬如六根金條，八十兩黃金什麼的？」
此番論戰有關陸澈究竟會不會納顧氏為妃，更與他日後面見顧氏的次數息息相關，我急切地想知道下文，便努力地豎著耳朵往牆裡頭貼了貼。
哪知他馬上眼神一凜：「明日早些讓嚴氏進宮，我看你是一個人獃著太閑了。」
可說是防範，但怎麼防啊？
不料等了好一陣，飯都吃下去半碗了，這嚴小姐卻連菜都沒夾一筷子給他。整個過程都埋著頭，生怕陸澈多看她一眼似地。
結果聽著聽著，就聽見了如下內容：
我聽得心驚膽戰，原來陸澈不喜歡顧小姐的緣由竟是這個？這顧氏也真夠冤屈的，虧我前些日子還羡慕她有個好爹來著。我真是淺薄！
陸澈要親近誰納誰為妃，我是不打算干涉了，也無力干涉。左右不過是三百兩銀子的事兒，隨便朝陸澈裝個乖撒個嬌也能賺回來。
陸澈好氣又好笑地敲敲我的腦門：「都開始關心起我的妃嬪來了，你這個皇后當得還真賢良呵？」
正在疑惑間，忽聞陸澈不卑不亢地答道：「論家世才學，顧茗確實強過盈盈百倍。但母后你別忘了，先皇就是太依賴朝臣才導致放權過甚，留下了廣平王這樣的隱患。前車之鑒在例，兒子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這……
我擔心，我當然擔心。眼下離賭局結束還有十二天，而顧小姐又開始了新的動作，若不及時防範，極有可能再一次轉勝為敗。
拿人家手短，嚴大人將這麼貴的郎紅釉都貢上來了，這事兒怎麼也不能給人家整黃了。我爹曾經說過，做人要有誠信，既然收了人家的禮，就沒有退回去的道理。若連這點事兒都辦不好，日後那些王公大臣誰還敢找我送東西啊？
他居高臨下地坐在床頭，默了一會兒，一本正經地提醒道：「其實有一條罪狀叫做藐視君王，應該可以套用在你方才翻的那個白眼上。」
他幽幽地看著我：「你這是做什麼？」
那是個陰沉沉的午後，天氣悶熱得一絲兒風都沒有。
我心驚膽戰地瞅他一眼，心想這麼點事兒他該不會不準吧？
他臉色一沉：「八十兩黃金沒有，八十根棍子就有。聽說你昨夜夥同昭純宮的宮人打了整夜的麻將？」
我疑惑道：「小玉？叫你呢，沒聽見啊？是不是昨夜沒睡好？」
他聽完愣了愣，「嗤」地一聲笑出來：「誰說你擔不了皇后之位的？我看未必。」
陸澈想了想：「理論上是。」
我連連擺手：「豈敢豈敢。」
陸澈見我半天不答，忽然眼神一凜：「莫非，你是在生我的氣？」
他甚是滿意地挑了挑眉毛，伸出腳丫子：「替我穿鞋。」
鑒於擔心太后她老人家忽然從裡頭出來，整個等候小玉的過程中，我都只得瞪著眼睛盯，豎著耳朵聽，緊密關注殿內的動向。
但觀陸澈，這一招壓根兒就對他沒用啊！整個吃飯的過程都將她當成一尊透明人，只為我夾菜，只與我探討人生，絲毫不理會桌上多出來的那個人。
我讓她坐到一邊，忍不住關切道：「你家是不是重男輕女的情節有些嚴重啊？」
嚴小姐一聽，忙起身謝恩。謝完就跟著小玉要走了。
莫非是以退為進？欲拒還迎？
正望著她一顆不開竅的腦袋瓜子發愁，但瞅著瞅著忽然福至心靈。想起早先有一位姓林的美人便是以愁容著稱，曾引得各國的老少婦人們爭相效仿。說不定嚴小姐就是為了顯得與眾不同，特地在走這個路子，只是我自個兒不懂欣賞罷了。
而我此刻正與她老人家立在一個屋檐下，撞上的幾率極高，搞不好就會在她肝火未泄之時無辜被燒。是以，沒站一會兒就覺得有些腿軟，急急忙忙地吩咐讓小玉去找把傘來。惹不起咱躲得起，還是速速離開為上。
其中最大的疑惑便是，陸澈不僅不肯納權臣之女為妃，且入宮半個多月，我也從未聽說他還有其他妃嬪。要知道，自開天闢地以來，世上不少皇帝早在登基前便早已妻妾成群。陸澈的後宮只有我一個皇后？這實在是說不過去。
後宮看起來雖只是一堆女人和-圖-書的事兒，其實這裏頭的水深著哪！
我抱著美貌昂貴的玉凈瓶蹭了蹭：「多個人多一份熱鬧，就准了吧。」
他一雙恨鐵不成鋼的眼刀在我臉上刮來刮去：「大聲說。」
還沒感嘆完，只聽陸澈接道：「母后你可曾矗立朝堂？可曾親眼看一看朝中的局勢？就拿前陣子設立都察院來說，顧炎協同好幾名官員裝聾作啞，問及見解，也是顧左右而言它。此等風氣若再不壓制，日後必定會鑄成大錯，悔之不及。」
小玉一聽臉都要綠了：「娘娘，怎麼連您也稱讚起她來了？」
我不好意思地匍在床沿，本想乖乖爬下去的，不想爬到一半發現腳麻了，當即哀嚎一聲：「快，快來扶我一把。」但想到自個兒似乎還在生氣，又白他一眼：「不用了。」愣是忍著麻木的右腿下了床。
小喜子喜不自勝：「好咧！奴才這就去回話，順便通知嚴大人準備準備。」
我抽了抽嘴角，我這哪是走運啊？成天被你欺壓得反抗不能，還時時擔心自個兒腦袋不保，簡直是有苦不能言啊！
我小心翼翼地道：「那個，我有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哈。」
她恭敬地拘了拘身，踏著小碎步走了。
這個我當然知道！但人家顧小姐有太后撐腰，即便是不投陸澈所好，陸澈也不好盲目拒絕。況且這些日子我也看出來了，陸澈登基不久，這皇帝還當得不怎麼順遂，許多事都需仰仗兵部老臣顧大人才能辦成，自然也不好對他的女兒太過無情了。
我聽得心裏直樂，入宮大半月，還是頭一回有人將我當皇后對待。又是送禮又是送女兒的，捧得我腰桿兒都挺直了不少。
太后她老人家的訓斥果然有效，聽聞顧小姐自打回了瓊華殿便足不出戶，痛改前非，每日不是讀書就是寫字，又重拾了大家閨秀的樣子。
他摸摸我的後腦勺：「你只要記著，不論什麼時候我都在背後支持你便是。只一樣，不許鬧得太離譜了。」
我還能怎樣？為了活命，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狗腿似地地跑過去乖乖照辦。縱然辦得委屈，辦得不痛快，還不敢表現出來。
這簡直在意料之中。
我撐著身子呆看著他，悟了許久，直到見著自個兒越拉越長的口水快滴在他胸口時才終於悟得，原來他驚恐的是這個。急忙眼疾手快地在袖子上揩了。
顧氏借題發揮固然可恨，但您明知道這個不也屁顛屁顛地去了么？本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兒，怎麼聽著眼下的意思，是要將一切責任都推在顧小姐一人的身上？真是君王之心不可測，昨晚才手牽著手睡了一遭，今早便將人家給賣了。
默默將盤子推到一邊，我道：「不忘悲苦的事兒咱們偶爾做做便好，今日咱們還是吃御膳房做的這些，以免鋪張浪費了。」
啥？這麼快就給送回去了？
我連連擺手：「不會不會，嚴小姐既然是倚仗我才入的宮，勢必會對我言聽計從。況且你也說了，嚴大人將她送進來是與顧小姐分庭抗禮的，她為了跟顧小姐爭鬥，一定會站到我這一邊。我定會好好教育她，讓她悄悄摸摸地斗，毫不張揚的斗。」
我吃了午飯躺床上，本打算睡個午覺來著，但招來三個宮娥打扇子都不止熱。煩躁憋悶間，考慮到宮娥也是人，不能指著人家機械性地對著自個兒扇上一個多時辰。便決定到廣明宮外的荷花池邊逛一逛，戲個水什麼的。
我抹一把淚花子：「我哪敢委屈？只恨自個兒爹娘死得早，又沒能攤上像顧小姐那樣好的家世。每日奔命似地為下半輩子攢錢也就罷了，還要時時受人威脅，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哭得那叫一個心酸。
我手一抖，立馬從地上站起來：「不帶這樣的！這簡直是以權謀私……挾私報復……小肚雞腸……」形容用權力壓人的那個詞兒怎麼說來著？我想了半天，瞪著他道：「打不得罵不得，就連翻個白眼也不行，簡直太欺負人了！」
往他的空碗里夾了塊紅燒豬蹄，我道：「聽聞太后對我前些日子與宮人通宵搓麻將的事兒頗有微詞。你知道，我其實是個乖順的人，只是在宮中實在清閑，所以才不得不拿出了那些市井風氣。」怕他吃肉膩味，又瞅准桌上的一片青菜葉往他碗里添過去，笑呵呵地道：「聽聞通政司的嚴大人有一女，比我小一歲，今日我許了她進宮作陪。皇上你如此體諒臣妾，應當不會怪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