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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鍾情

作者:寂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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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局 賭江山 (四)逃脫

第四局 賭江山

(四)逃脫

先前的府兵趕緊解釋:「頭兒您有所不知,來救她的那個人身法極快,又使的是聲東擊西,我們倆連臉都沒來得及看清。」
她羞澀地垂下頭,過了一會兒又抬起來:「那娘娘這次回宮有什麼打算?」
他嘴裏一遍一遍地說著什麼,我聽不見,卻看見他的口型。
我抱著頭蹲在牆角,心「砰砰」直跳,不知今日究竟會被燒死還是亂箭射死。滿腦子都在想,陸澈怎麼還不來?他怎麼還不來?
我沒做聲,只故意猛力地推開窗門,再將手裡的瓷枕擲飛出去。
顧炎在京城的權利隻手遮天,隨便編個由頭便能調動黑白兩道的人將我抓回去,唯有進了皇宮方能安然無虞。皇后皇后,少了個皇字就真的只能屈於人后了。只有在皇宮,在權利的中心點,才會讓人心生畏懼。
聽我這麼一說,老婆子趕忙應了一聲,小跑兩步就到了窗前。
我笑笑地看她一眼:「女大不中留哇,你這不是急著嫁人么!」
我望著守衛明晃晃地大刀抖了抖,長嘆一聲,決然而去。
急著急著,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
好似黑夜裡突然開出一道天光,我急忙站起來回應:「是不是皇上來救我了?」
到底哪個殺千刀的假傳消息啊?老娘明明就在這裏!
聽她這樣說,我也心生感慨。因為害怕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所以連詢問的勇氣也失去了。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世間的情愛大抵如此。
那小婢女瑟縮著點點頭,臨踏出門檻,又回頭覷了我一眼。
這可真是無語啊!
躺下寐了一會兒,又煩悶地睜開眼:「還麻煩你幫我關個窗,這風吹得門窗咯吱咯吱地響,簡直沒法睡了。」
其實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完全源於近來到府上替我號脈的大夫來得愈發頻繁。腹中的胎兒即將成形,顧炎開始沉不住氣了。
接下來無事可做,又聽聞我尚未進食,忙招人端來飯菜點心,與我坐在一起閑磕牙。
嚴大人是通政司通政史,他的府邸極易打聽,拐過兩條巷口,我便站到了嚴府門前。
周圍的火勢已經燎起來,不等她說話,我又道:「我有了身子跑不快,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記住,一定要入宮去找皇上,將這件事告訴皇上!」
外頭無人說話。
再抬頭時,只見屋內濃煙瀰漫,屋內的桌椅字畫統統火光四起。大火燎得我皮膚灼燙,煙塵熏得我口鼻刺痛,門外的不遠處,嚴小姐心急如焚地大呼:「娘娘!娘娘!」
話音一落,一支火矢便破空而入,擦過她的身側猛地釘在我身旁的椅子上。和_圖_書
我所知的秘密關乎著顧氏的存亡,腹中的孩子更關係到顧炎的整個計劃。府兵頭頭約莫也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為了尋我,顧府上下幾乎傾巢而出。我瑟縮地所過之處,竟無一人把守。加之如今兩位主子也不在府上,婢女家丁也無人出來走動,更是大大地增加了我逃出去的勝算。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
她聽我這麼一說,立馬將屋內的人都給打發了,謹慎道:「娘娘所為何事?」
顧夫人大約對我最近的表現甚為放心,竟丟下我也跟著顧炎入了宮。不過不是去見陸澈,而是去太后那兒看望顧茗。
朝天外一望,只見更多的火矢從府外飛進來,密密麻麻,不時地釘在門上,窗戶上。木材遇火燃燒,屋子瞬間就被點著。
一個府兵喉頭打結地道:「府里、府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人、人多半是被救走了。」
經過十來日的相處,我直覺這老婆子的手腳十分麻利,伺候得也甚是貼心,若真是正兒八經叫來給我安胎的,我倒對她感激得緊。只可惜她是顧炎的人,做得再好也不能讓人安心。
嚴小姐呆了一會兒,笑道:「心生畏懼,傾心之故。看來娘娘很著緊皇上呢!」
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她不禁感慨道:「此事都是民女的錯,當初若不是民女去求娘娘賜婚,娘娘與皇上便不會如此。」
可說這些有用嗎?唯一的下場就是被砍死在宮門口。
頓了頓,只好改口:「算了,回了宮還是將孩子生下來再做打算吧。」
我還欲解釋,他們已煩不可耐,揮舞著大刀威脅道:「快滾快滾!撒野也不看看地方,這可是天子腳下,要當皇后不如去廟裡多上炷香,祈求老天爺幫你改改命數。」
想了想,乾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在床底窩著,時不時再撩開床單往外頭瞄上一瞄。
皇宮不能進,那便只能找能進的地方進了。在京城我舉目無親,唯一認識的人便是嚴品秋了,如今她回家待嫁,多半還在嚴府。
方才的府兵走得急,大門也未來得及掩上。此時我撩開床單,尚可見到院子里人影綽綽,映著白日的天光,在門內投下凌亂的剪影。
家丁婢女滿園子地跑,府兵小廝滿院子地找。我躺在冰涼入骨的青石磚上,僅垂地的床單縫隙可見些許微光。原本還有些宿在棺木之中的幽閉之感,可經外頭的聲音這麼一鬧,倒是將我周身上下都給鬧充實了。
嚴小姐聽完長舒了一口氣,立馬便著人去通知衛凌了。
另一個府兵也跟著附和:「是啊是啊!我和趙和*圖*書四指定不是他的對手。」
正欲張口詢問,門外不知誰忽然大喊一聲:「小姐不好啦!我們府上被官兵圍了!」
我哭笑不得,怪只怪陸澈並未張揚皇后出逃一事,而我身上也沒有半個能自證身份的信物。
但據府兵頭頭接下來的話判斷,負責照料我的老婆子該是還沒有醒過來。府兵頭頭道:「眼下老爺和夫人都不在,人又丟了,你們趕緊帶人去尋,就算翻遍整個京城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若找不到人,別說我,就是你們,也統統別想活命!」
嚴小姐眉心一皺:「交人?交什麼人?」
眼看著她緩緩地將窗戶關上,我忙輕手輕腳地坐起來,摸准床頭的陶瓷枕便望她後腦勺砸上去。
大約知道此事重大,嚴小姐也不再扭捏,只緊張地回頭看了我幾眼,便狂奔而去。
摸了摸日漸凸起的小腹,我愈發覺得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無關顧炎的陰謀,只是單純地想,得知我有了身孕,陸澈一定很高興。
近來整日窩著沒怎麼動彈,身子骨都不大靈活了,在屋裡跑個兩圈竟然就有些力不從心。我深呼吸了一口,開始靜靜地等待時機。
門口有守衛二人,聽見動靜便站在門外詢問:「屋內何事?」
我還在震驚中不能自已,嚴小姐已經藕臂一揮,怒斥道:「荒唐!我們府上哪有什麼欽犯?告訴他們,要再敢亂來,我們便找皇上說理去!」
嚴小姐即刻驚訝得不能自已。
嚴小姐雙手握拳,在房內踱了幾個回合,氣憤道:「顧炎仗著自家是太后的外戚便在京城無法無天,等此事過去,我一定要讓父親好好地參他一本!」
客房的窗戶和大門不在一面牆上,若要從窗戶繞到大門需拐過外牆的牆角。方才鬧了那麼一出,守衛兩頭來不及跑,此時房中又空空如也,多半以為我被人救走了。現下只要在床下撐到天黑,或者院子外的守衛撤去,多半就能逃出去。
我拉著嚴小姐站到牆角,喘息了兩口,終於決定告訴她真相:「你趕快逃出去,顧炎要抓的人是我!我知道了他要謀反的秘密!」
我心下「突突」直跳,想不到顧炎竟這麼大胆,為了找到我不惜孤注一擲。
老婆子吃痛,捂著後腦「哎喲」了一聲。
猶如人間地獄!
還以為顧炎只是放話嚇一嚇我,誰他媽想到這老東西居然來真的!
也就是說,今日府上連個做主的人都沒有。
外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而我耳邊儘是大火的嘶鳴,什麼都沒能聽清。只覺右手手臂灼燒得厲害,鼻喉也難受得緊。四處的濃煙肆和圖書無忌憚地飛竄,蒙了我的眼,入了我的肺,叫人咳嗽不止。下意識地便坐在地上扑打著身上的明火,其他什麼也顧不得了。
二人無法,只好起身在屋內環視一圈,一個跑到外頭去叫人,一個扶著老婆子走了出去。
又在床下趴了一會兒,直到確定外頭再沒有動靜,我方顫顫巍巍地自床底爬出來。縮頭縮腦地在房內瞅了一瞅,眼見周圍再無半個人影后,便躲躲藏藏地往外走。
而陸澈遲遲沒有查到這裏,再拖下去,形勢危矣。
也不知這個動作持續了多久,漸漸地,連神識也模糊了。
經門口的守衛一報,這件事霎時如同一個炸雷,令原本靜謐的尚書府喧鬧起來。
我與嚴小姐皆是一驚!
說實在的,我從顧府逃出來,滿腦子便只想著要揭發顧炎的真面目,其他皆未作多想。若真要說私心裏的打算……我道:「我想問一問他,瓊華殿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
我嘴裏包著口飯:「你別太自責了,這是我與皇上的事,跟旁人沒有關係。之所以鬧到今日這個地步,多半還是因為瓊華殿的那場牆角。」
外頭箭矢的箜篌聲不絕於耳,無數支帶火的箭矢激射進來,火點落得到處都是。若不及時救火,嚴府只怕是要被各處的火光焚燒殆盡。
我悶聲不響地坐在榻上,只覺這陸澈也忒不靠譜了。此前在顧府等了半月他沒有來,今日在嚴府被人圍了他還是不來,他要再不來,老婆孩子就快被人弄死了啊喂!
說到打算……我有些茫然。
眨眼間,外頭的小婢女已經奔至屋內。水汪汪的地大眼睛蓄滿了淚水,兩扇長長的睫毛因害怕而瑟瑟發抖:「奴婢也不清楚,只是看他們的打扮,好像是軍中的人。說是要我們交人,否則就一把火燒了這嚴府。」
我和嚴小姐嚇得立刻閃到一邊。
我極力凝結出最後的神識,想再看這個世界最後一眼,睜眼時卻落下兩行清淚。恍惚間,我彷彿看到了陸澈。他如地獄中的修羅,渾身浴血,夾帶著滔天的怒氣而來。破門踏火,驅散所有邪笑著的惡魔,抱起我,用冰涼的身體將我包裹。
瓷枕落地「嘭」地一聲,動靜更大了。
嚴小姐見我先是一愣,接著立馬就要下跪:「娘娘……」
只是左等右等,嚴小姐派去傳信的小廝卻遲遲沒有消息,等得人心急。
轉念一想,更是驚悚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急忙朝門外道:「快找人去攔住皇上!這是顧炎設下的陷阱!他想謀害皇上!」
眼下已經入秋,窗外多是陰沉沉風嗖嗖的,過堂風時常吹得門窗「和圖書吱呀吱呀」地響。我站在窗前望了一會兒,又打了個哈欠,便跟老婆子說昨夜沒有睡好,想上床補個覺。
回想前陣子我還處心積慮地想要出逃,眼下逃出來了,再想進去卻是難上加難。
嚴小姐起身道:「我爹是通政司通政史,是誰這麼大胆?」
老婆子笑盈盈的:「有了身子的人就是易困,再加上姑娘成天在屋子裡獃著,除了睡覺也沒有旁的事情可做了。」
我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開,獨自躲在床下喘著粗氣。
我們嚇得三魂失了六魄,慌忙在屋內四處逃竄。
我身子一顫,便有些站立不穩。
我四顧一圈,確定周圍再無人聲過後,方道:「半個月前,我從宮裡逃出來了。」
我淚流滿面,貪心地想,這要是真的就好了。
這時我方竄到外室大叫一聲:「救命!有人闖進來了!」語畢猛地拉開房門,趁守衛往門口回跑的間隙再竄回內室,翻身一滾,躲進了黑坳坳的床底。
話音一落,就聽見「嘭」地一聲,有人大罵道:「沒用的東西!你們兩個大男人連一個女子都看不好!」這個聲音我認得,是顧府的府兵頭頭。
府兵們一聽,慌忙領命:「是!」
不多時,房內的門窗皆已點燃。許是嚴小姐吩咐,外頭不斷有家丁涌過來救火。然而面對這樣密集的火矢,再多的水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甚至有的家丁還未來得及澆上一桶,便被飛來的火矢射個對穿。
她還想說話,卻被我一把給推出了大門。
透過床單與地面的縫隙,我瞧見兩個侍衛心急如焚地提刀進了屋。見到倒地的老婆子皆是一呆,轉而蹲下身將她搖晃兩下:「陳婆?人呢?陳婆?」
橫也不行豎也不行,簡直沒有活路啊!
趁熱打鐵,我趕緊將逃出宮的前因後果一字不落地跟她講了一遍。當然,顧炎謀反一事事關重大,我暫且未提。只道如今出來容易進去難,我要她想辦法去找衛凌,再讓衛凌將我弄進去。
其實顧府見過我的人不多,滿京城地找我無疑是大海撈針,就算我大搖大擺地從他們眼皮子底下走過,也不一定認得出我。
守衛聞聲慌忙到跑到窗口查看,口中急道:「陳婆,房裡怎麼了?」
意識到這一點,我開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且不斷地找機會與外頭的守衛閑聊。今日終於套出消息,陸澈的督察院查到上回穆河水患時有官員貪污賑災糧餉,顧炎為證清白,一早便入宮去了。
嚴小姐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卻哪裡還叫得醒?
這回多半給砸結實了,她兩眼一翻便暈死過去。
這一切我都驀然想得通透和*圖*書,但好不容到了宮門口,門口的禁衛軍卻大著鼻孔望著天,嗤笑一聲:「你是皇后?那好端端坐在昭純宮的那位是什麼?」
是以,一出了顧府,我便放開了手腳往宮門口狂奔。
半個月無人向我行此大禮,還真是有些不慣。我慌忙扶住她,拉著她往屋裡走:「別跪別跪,我今日有要事找你。」
落地時門板上的烈焰「噗」地一聲,滾燙的熱氣直撲四肢百骸。我下意識地抬手一擋,蘇緞的緞袖立馬焚起來。
話音一落,一扇大門便被燒穿,夾帶著劇烈的火光坍塌下來。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倘若陸澈全都承認了呢?我該當如何?
我軟耷耷地躺在地上,腦中不斷旋轉,過往的一切飛速略過。我想,若當初選擇相信他多好。可時光不是沙漏,不能等落下最後一粒沙時倒回重來。或許,我這一生也就這樣了。遺憾,不甘。
老娘真的是正牌皇后啊!老娘有十萬火急的事要稟報你們皇上啊!再不放老娘進去,你們這大燕國就快改性了有木有!
她的臉頰流出兩道淚痕:「送信的小廝回來了,說皇上得到了娘娘的消息,帶著衛凌往封陽的方向去了!」
府兵頭頭默了一默,問道:「陳婆醒了沒有?」
那小婢女哭喪著,時不時用餘光覷我一眼:「欽、欽犯……外頭的人說我們府里進了個女子,那女子在尚書府殺了人。」
府上的家丁倒也隨和,聽說我找嚴小姐,便趕緊接引我進去。
大約擔心我噎著,嚴小姐遞過來一杯茶水:「依民女看,皇上只是被太后逼得煩了,不得已才說了那些話,意在不讓太后找您的麻煩。只是陰差陽錯地,這話被您給聽了去。也怪民女當時離了宮,若當時尚在宮裡,還能與娘娘合計合計。」
我點點頭,自顧自地爬上床去。
穿過一條長長的迴廊,又繞過三兩座小型的花園,我照舊來到了顧府的後院。這邊的院牆已經翻過三回,對地形及人流量的把握都十分準確,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安全著想,我再一次從此處翻了出去。
緊接著窸窣地腳步聲漸漸遠去,眾人多半是出府尋我去了。
他說:「盈盈,你不要死!你不準死!」
不知道為什麼,她這一眼一眼地看得我心裏發虛。顧炎如此不要命,已有窮途末路之嫌,我深深害怕,害怕就此連累了嚴家。可若就這麼出去,我和我腹中的胎兒便必死無疑。
我呆了片刻,沒想到下手太輕,竟然沒給砸暈過去。眼看著她驚恐地回過頭來,張嘴欲喊,情急之下只好照著前額再砸了一次,將她欲說出的話生生斷在喉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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