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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提督大人，我從安南的順化港回來了，還帶回了您的整支李家艦隊。」

身穿一襲藍色印花武士袍服的行久白木，微笑著略一低頭，向李華梅提督報告說道，原本還算白凈的肌膚，已經被南國的燦爛陽光照耀得黝黑無比，「……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您——安南黑旗軍的柳宇大帥，已經正式在福建易幟起兵，公開宣布加入革命陣營了！」

他抽出油布，恭敬地捧起裏面的一件古老竹藝品，朝李華梅遞來，「……如今總算是可以物歸原主了」

「……東海霸主之證……是的，我現在是有資格拿回它了……」

這片如火紅楓的後面，那座曾經被新主人改作戲檯子的運籌堂，也已經被李華梅提督的幾個部下恢復了舊觀，重新布置上了沙盤和地圖，掛起了威嚴的軍旗和華麗的儀仗。

「……他們其實一直都呆在這裏啊！華梅姐，你可真是太粗心了！」

對此，李華梅只是淡然一笑，又把視線投到了眼前的沙盤之上。那彷彿穿越了數百年時空的目光之中，似乎浮現出了海風獵獵，千帆蔽日，萬炮齊鳴，列國恭迎的輝煌場面……

——雕欄猶在，朱顏已改。

端詳了一ｗwｗ•hetｕbｏok.ｃom•ｃoｍ會兒這件失而復得的寶物，她突然抬起頭來，對楊希恩輕輕地說道。

結果在抵達杭州之後，因為江南大亂，道路不寧，囚車就暫時耽擱了下來，如今已經在浙江巡撫衙門的地牢里吃了一個多月的牢飯……華梅姐，你都已經把巡撫衙門改成督軍府兩三天了，怎麼還沒有想到提審一遍人犯呢？若不是希恩伯伯偶然過去巡視，他們兩個還要繼續在爛稻草堆里喂臭蟲吶！」

李華梅登時被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不尷尬。幸虧她也不是什麼特別傲慢和注重面子的人，當即就是彎下腰來，對易安和尤里安深深作揖致歉……然後被兩位西洋偽娘慌忙攔住。

昔日跟她一起賞菊品茶、縱酒暢飲、談笑無忌的親朋後輩，甚至是跟她橫眉冷對，劍拔弩張的強敵寇讎，大半已經留在了三百年前另一個時空，此時只怕是早已連墳墓都找不到了。唯有年年不變的秋風，依舊穿過如火般艷紅的楓林，發出一陣低沉的嗚咽聲，也牽動了她的裙擺，微微帶來了几絲透衣的涼意。

當菲里·泰勒這位來客徜徉於楓林美景，對此贊口不絕之時，李華梅卻斜倚和圖書在路邊一座古老的殘破石燈籠上，撫摸著覆蓋了青苔的斑駁裂隙，在尚未剝落的石壁表面，依稀還有她兒時刻下的稚氣塗鴉存在。

老將楊希恩慢慢地站起身來，溝塹縱橫的老臉上，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微笑，一雙青筋糾結的手掌中，似乎捧著一樣東西，只是隱沒在陰影之中，看得不甚真切。

時空穿越者的人生，還真是寂寞如雪啊！

「……行久、易安、尤里安？你們都回來了？！」

而革命者和救國志士的前途，也實在是漆黑如墨吶！

然而，當李華梅帶著菲里走到運籌堂門前的時候，卻一下子愣住了。

尤里安拉住李華梅的手臂，微笑著如此說道，「……快進去吧，希恩伯伯為您準備了一樣驚喜呢！」

「……我們多坐幾天牢倒是沒什麼，只要提督您能平安回來就好……」

李華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勉強壓抑住胸中狂亂的忐忑，用雙手鄭重地接過了這件縈繞著神秘靈光的海權象徵物，原本瀰漫著淡淡憂鬱和惆悵的眼眸之中，也一下子亮起清澈的興奮光芒。

※※※

「……我就知道，您一定會回到這裏來的……老夫記得很清楚，上一次潛入杭州打探消息的時和*圖*書候，您也來過這裏……卻只是遠遠站著，望了很久，而不曾想辦法進去……直到今天能夠光明正大地回來。」

「……我回來了。」她一時間有些語塞，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

「……提督，您回來了啊。」

「……這個……確實是我疏忽了……實在是太對不住你們，在這裏向你們賠罪……」

李華梅淡淡地一笑，隨即便將略帶歉疚的目光，投向了易安和尤里安，這兩位她在台灣基隆港不幸戰敗陷沒的忠勇部下，有些遲疑地問道：「……易安、尤里安，你們又是……」

她仰起頭，努力將這些紛雜的情緒趕出腦海，然後微眯著眼睛，望了望楓林盡頭的運籌堂，下意識地略為加快了腳步——今天還有很多麻煩的軍政事務，需要進行布置，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自怨自艾……

幸好，在漫長的苦難之後，如今終於能夠在天際邊看到一抹微弱的光明……她也可以一點點地拾回自己記憶中的靈魂碎片，小心地擦拭乾凈，重新拼裝回心裏。

「……哦？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最近這兩個月以來，革命形勢真是一片大好啊！」

楊希恩不無感慨地說道，同時捧出了手中的小包和圖書裹，解開了上面捆紮的油布，「……因為年代已經過去久遠，家裡的幾處密室，似乎都被人發掘了出來，只剩下了假山下的洞窟里，還保存著這樣東西……」

時隔三百年後，誓言守護東海的女武神，再一次發出了歸來的宣告。

「……我，李華梅，終於又回來了！」

「……現在也還不算太遲。」老將軍神情堅定地答道，「……只要我們還有信心，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高大寬敞、光線充足的運籌堂內，此時已經擺好了長江三角洲地區的戰場沙盤，以及代表著戰艦、軍隊和城池堡壘的模型。而後面的牆壁上，則掛著一面李華梅的金絲刺繡紅薔薇軍旗。

走過一條幽深曲折的長廊，又穿過一座雕樑畫棟的垂花門，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

她先是愣了半響，隨即便不可置信地發出了驚奇的呼喊。而對面的東瀛劍客行久白木，西方偽娘易安·杜可夫和尤里安·洛佩斯，這三位曾經在「緋翔虎」的軍旗下與李華梅提督並肩作戰，之後又共同穿越時空的得力手下，則向女提督露出了久別重逢的欣慰笑容。

……

最後梳理了一遍心頭的思緒，她驀然轉身，朝著濟濟一堂的諸位將士，緩慢而鄭重地抬和圖書起了雙臂，彷彿回到了那個遙遠的少女時代，自己剛剛接過了亡父的權杖，第一次聚兵點將的時刻……如漆似淵的深眸中，充斥著橫掃七海的恢弘氣勢；而嘴角那一抹自信的雍容微笑，更是讓所有人都為之折服讚歎。

足有一丈方圓的沙盤桌旁，坐著一個飽經風霜、鬚髮皆白的蒼老身影，正注視著沙盤上的敵我局勢，久久地沉默不語。直到李華梅的靴子踏入堂內，才終於有了反應。

歲月倏忽，往事已矣，來者尚可追——這幾年來，李華梅早已拋下了自己最後一點的驕矜和傲慢，把對往昔的一切美好回憶，全都深深埋進難以觸及的心底……直至此刻，才情難自禁地一起湧上了心頭。

「……很遺憾，直到現在才回來……希望不要太遲了。」

佔地廣闊的後花園內，滿目都是嫣紅似火的楓樹，在這個時節總是燃燒得比血更加鮮艷。

兩位西方偽娘還沒來得及答話，高麗少女宋乙鳳就撅著嘴從後面轉了出來，滿腔抱怨地說道，「……他們在基隆港被俘之後，先是被玉山派修士押送到福州巡撫衙門，藉此來邀功請賞，然後福建官府又讓他們坐著囚車，千里迢迢地一路北上，計劃送到京師，向那位韃子皇帝獻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