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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蘇陽被一陣劇烈的疼痛驚醒，肚子不斷發出咕咕的叫聲。她忙跑到衛生間，一陣腹瀉。蘇陽想，鐵定是在大排檔吃壞了。是海蜇泡得不好，還是小龍蝦不幹凈，或是，血蚶沒有燙熟？反正，自己的腸胃過於敏感。

李民表現出不太情願的模樣。這人是在泰國的餐廳，可心卻惦記著家裡的那點高湯泡飯。他說：「昨晚，我從食堂帶了點菜和飯回家，本想今天晚上做來吃的。看來，要浪費了。」

這溫柔的關心是致命殺手，虛弱的蘇陽此時已無力反對，只輕輕地說道：「謝謝你，歐陽。」歐陽笑笑：「快睡吧。」蘇陽緩緩轉過身，紅了眼眶。

蘇陽拿出筷子一看，上面還有未被洗凈的污垢，已經幹得摳不下來了。她又喊：「服務員！」話還沒說完，服務員瞥著眼問：「又怎麼了？」「給我拿一次性筷子吧，你看看。」「都是消過毒的，有什麼關係。」服務員不情願地拿來一次性筷子扔在桌上。

蘇陽點了小吃和兩杯飲料，付完賬后坐在位子上等李民。五分鐘后，他匆匆過來了。蘇陽問：「沒事吧？」「沒事，可能有點著涼了。」「快喝點熱橙汁。」「謝謝啊，你都幫我買好了。」李民說著拿起吸管喝了起來。蘇陽抬眼瞟了他一眼，心想：這李民應該不是著涼了，而是為了躲過這幾十元的賬單吧。

正說著，歐陽來電：「陽陽，忙嗎？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蘇陽聽不清楚，扯大嗓門：「什麼，我聽不見？」「你在哪兒，好像很吵？」「我，我在菜場呢！」「你在家做飯了？」「哦，不，不是，我和朋友在菜場……」李民將鯽魚交給蘇陽：「我再去買點小蔥和生薑。」歐陽：「那不打攪你了，下次吧。」蘇陽忙著拿東西：「那，我先掛了啊。」

蘇陽猛一回頭，心想：敢情他用我找下的零頭借花獻佛，可真會做人家。

蘇陽補充：「國稅，總體來說還不錯。」李民兩手插在褲袋裡，嘆口氣說：「像我這樣的，最多也就是混個科長什麼的，發展很緩慢。其實，統計科室做的就是會計的活，每天銷號，每月做匯統報表。天天守在辦公室里，基本上不觸及業務，頂多就是接觸幾個重點稅源企業的會計，不過領導還是經常接觸的。若真想有大作為，就別待在國稅。還有，國稅輪崗也挺頻繁的，有的人幾年就換一個科室，競爭很大的。」

劉燕又說：「到最後，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才提出和他分手。他居然拿出我們在一起一年的生活賬單，把每天的開銷報給我聽，說有些錢是應該我補給他的。我和李民還住在一起，是因為他說去年年底暫時找不到合租人，就先湊合著住，等開年了再找。否則，他的開銷就得一個人承擔。這段時間我正在找房子，找到了就搬。」

程程點頭：「噢，那都要和數字打交道了。」「對啊，成天要計算和分析，很費腦子的。」

第二天，歐陽將蘇陽送回家中休息，併為她準備好藥丸和白粥。徐雅又來了電話，蘇陽忙說：「快回去吧，別讓人家等急了。」「陽陽，其實……」「快走吧，你一晚沒休息了。」

李民失望地說：「我還以為可以省40塊，這下，還得來吃一趟。商家真精明，就惦記著顧客口袋裡的鈔票。」蘇陽說：「商家當然不能做賠錢的買賣了，你若是覺得不值，下次可以不來吃，這樣不就沒虧損了嗎。」「也是，那這20元不就浪費了嘛，商家就是喜歡吊顧客的胃口，用點小噱頭來招攬生意。下回，不上他們的當了。」

蘇陽被李民的舉動怔住了，三個圓桌，其他沒有一個人打包，只有李民一人笑嘻嘻地拎個塑料袋出來。進了電梯，吳珊珊問：「電梯里什麼味？」李民傻笑著拿起手上的袋子：「是我打包的東西，不好意思啊。」她用手蹭蹭鼻子，低頭不語。蘇陽也尷尬地低下了頭。

蘇陽甩上門，捂住自己的耳朵，大聲叫喊著：「啊……我要離婚……我要離婚！」

此刻，蘇陽開始懷念起馬克西姆那優雅、安靜的環境。大排檔，說話的分貝得不斷升高，甚至要扯著嗓子說話，否則，自己的聲音就會被淹沒在一片嘈雜聲中。夾雜著濃重的油煙和辛辣，蘇陽的喉嚨口感到一陣陣地發乾。老闆與服務員的叫嚷聲、客人的說笑與碰杯聲、起油鍋的聲……像是無數只蒼蠅在蘇陽的耳邊嗡嗡作響。

蘇陽的筷子上正好夾著肉絲，搖搖頭說：「嗨，別提了。」她把自己和李民接觸的經過複述了一遍。潘靜假裝一本正經地說：「各位，今晚的飯，我們是不是也要AA？」幾人一聽，噗嗤笑出了聲。

蘇陽反駁：「浪費當然不好，應該提倡節約。但如果生活中的正常開銷就被說成是浪費資源和金錢，我覺得太偏激了，不能以偏概全。畢竟，我們在地球上還是要生存的。」

她只有起身出門來到車裡。電話準時響起，是潘靜：「妞，吃完飯了吧？測試結果如何？」「哼，和預期的一模一樣，他果真讓我去車裡取皮夾，自己還笑嘻嘻地等我回去AA買單。」

周四晚，幾個閨蜜在小柔家吃飯。

李民感慨：「所以啊，我算是幸運的了。比起那些還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同齡人來說，我是有備無患了。我們那些同學，沒事就喜歡在一起比收入，無聊得很。不是有句話說得好，有兩件事不能問：不要問女人的年齡和體重；不要討論公務員的工資和待遇。呵呵。」

沒一會，李民便吆喝了：「來來來，陽陽，吃飯了。」蘇陽問：「你同屋回來嗎？」「她加班，我們吃吧。」

這天晚上，蘇陽準時趕到大酒店的包廂。梁捷介紹：「這是我的表妹蘇陽，這是我的同事李民。」蘇陽看著這位相親對象，個頭不算太高，1米72、73的樣子。臉很乾凈，沒有一點鬍鬚印子。只是有些害羞，總是低頭微笑。

梁捷看他倆一來一去說得投機，心裏自然十分高興。兩人畢竟只相差兩歲，還是很容易找到共同話題的。妹妹開朗、活潑，李民內秀、穩重，性格正好互補，說不定這是最完美的結合。

李民看著蘇陽，也表示了讚賞：「蘇小姐一看就是聰慧能幹，能管理一個大團隊真是不簡單。我原本也想往這方面發展。只是，我不懂銷售，也沒有經商的頭腦。」

傍晚7點，蘇陽還在辦公室改稿子，突然有人敲門。她沒顧上抬頭：「請進。」原來是李民：「你好，陽陽。」蘇陽很驚訝：「哎，李民，怎麼是你？怎麼找到我公司的？」他笑笑說：「你忘了，你送給我的雜誌上有你們公司的地址啊。」「噢，對，快坐。怎麼想到過來了？」

「劉小姐，謝謝你的好心。也祝你幸福。」「謝謝你，蘇小姐。那再見了。」「好，再見。」

「哈哈哈哈哈！」大夥齊笑。

小柔總是最積極的一個：「報，報，報！他能帶徐雅示威，我們難道怕沒人嗎？你趕緊告訴他老人家，我們蘇陽此時此刻正在相親的路上！」潘靜笑著接起電話：「大才子，有何貴幹吶？」「潘靜，我想問問，蘇陽最近好嗎？她和你們聯繫了嗎？」

李民撅撅嘴：「基本不去，那是洋人的玩意。我是中國人，就該崇尚中國的文化，飲食也如此。一把刀和叉，切下去的是肉，吃進去的就是錢，何苦呢。坐在那裡，不能自在地說笑，要一本正經地穿西裝打領帶，吃東西還不能發出聲音。講那麼多規矩，真麻煩，無非就是環境雅點。可這是外國人的作風，我們中國就是喜歡圍圓桌，圖個熱鬧。如果進餐館是一片鴉雀無聲，冷冷清清的，估計就沒人會來吃飯了。我們為什麼要把自己賺來的錢，再去買西方的飲食文化呢？」

歐陽接完電話，走了進來：「陽陽，你醒了？現在感覺好點了嗎？」「好多了，真的謝謝你。如果沒有你，說不定我的小命……」「瞎說什麼吶，你好好休息，明天就好了。」「麻煩了你一晚上，趕緊回去吧。」歐陽笑著幫蘇陽捏捏被角：「沒關係，我陪你。睡吧。」

蘇陽勉強笑了一下，看似這句話有些退步和妥協的意思，真不知道他還會說出些什麼深層次的話來。他又皮笑肉不笑地說：「但是，也要學著適量的減少。畢竟，以後是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的。」

「這樣啊……」他望望周圍，知道附近沒有什麼地鐵站，撓撓頭皮，無奈地說，「那，那好吧。我們打車，我送你回去。」

蘇陽不置可否。

李民拿起地上那30塊錢，吹了吹，放進自己的褲袋，往反方向走去。

蘇陽又問：「那……如果要請客吃飯呢？」「我們一般都不請客，基本AA。這樣方便，互不相欠，朋友也能交得長久。」

李民點了一首《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音樂一響起，有人說：「這麼古老的歌，誰會唱？」大夥紛紛搖頭。李民把話筒遞給蘇陽：「你應該會唱。」蘇陽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大夥起鬨：「蘇總來一首吧。」

最後，菜基本吃完，桌上剩下一堆殘羹。抹嘴的一刻，蘇陽忽然覺得這才是生活，這才真實。比起高雅的環境，這裏很放鬆，不用拘束，不用細聲細語，不用虛偽地面帶微笑。你再是大聲喧嘩，沒有人會來管你。這樣想來，蘇陽倒認為李民也是屬於會生活的另一種人群。

周末，蘇陽特意約李民在一家環境頗好的泰國餐館吃飯。一入座，李民說的第一句話是：「這裏的消費一定很貴吧？」服務員拿來菜單，站在一旁盯著他看。

蘇陽走近幾步，故意咳嗽了兩聲。章勇見狀，立馬解圍：「今天大家別忘了交作品，抓緊點，不要只顧著聊天忘了正事。」大家各自伏案工作去了。

蘇陽一邊餵奶，一邊讓李民整理孩子的衣服。他邊疊邊嘴裏嘟囔：「我不是都和你說了，這小孩長得快，不用都買新衣服，沒多少時間就穿不下了。拿我哥小孩的衣服將就下不就完了，何必花那些冤枉錢。」

李民兩手一攤：「哎呀，我叫你不要亂花冤枉錢的呀！你偏不聽我的，非要去什麼高檔場所，這和我沒關係。」「我有這個能力，我願意去那裡吃飯，怎麼了？」「是，我承認蘇陽你比我有錢，那你也不能因為這樣而嫌貧愛富吧。你就那麼看不起我們勤儉節約的人啊？告訴你，傳統美德是不會因為你們這些鋪張浪費的人而消失的，它會更加發揚光大！」李民理直氣壯地扯著脖子說。

「真不巧，我們公司搞集體活動。」「這樣啊，本以為你有空的。」「要不，你也參加我們的聚會吧。反正都是年輕人，聊得來。」「可以嗎？」「沒問題啊，來吧。」

這天，蘇陽開完會回到辦公室，手機上顯示一個未接的陌生電話。蘇陽回過去：「請問哪位打我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柔和的女聲：「請問您是蘇陽小姐嗎？」「我是，您哪位？」「您好，我是李民的同屋，劉燕。」「噢，你好。」蘇陽納悶，興許是李民把事情和她說了，劉燕來為他討個說法？

「呵呵，用不著達到他那樣的。你現在就已經這麼苛刻自己只吃殘羹剩飯了，若到了他那麼富裕的程度，說不定你會整夜守著錢財捨不得睡覺，就是把自己餓死看著錢你也心甘情願！」

幾分鐘后，她借故跑到外面打電話：「李民，剛在飯店門口遇到一個朋友，和她聊了幾句。你要不直接出來吧，我就不進去了。」「那也好，找你的錢還在桌上。」蘇陽故意說：「你替我拿著吧。」「好。」

可她轉念一想，別人都能那麼開心地說笑、吃菜，自己為什麼就不能放低姿態融入其中呢？看李民吃得那個起勁，完全不被這些小細節所影響。他甚至認為，這些外界的因素，都是烘托氣氛的最佳條件。難道自己真就那麼高貴嗎？就該是安靜的環境、輕音樂、紅酒配牛排嗎？也未必。看他們乾著瓶、抽著煙、蹺著二郎腿，手抓食物的那個自在樣，無拘無束的感覺多好！

分別時，李民主動上前說：「蘇陽小姐，很高興認識你。下回，我們再一起吃飯。」「嗯，也好。」

蘇陽懵了，原來李民和劉燕竟然真的是一對。

蘇陽正準備走，同屋女孩回來了。李民頭一歪，對門口喊：「你回來啦？」「嗯。有朋友在啊？」「是啊，我給你介紹，這是蘇陽，這是劉燕。」她倆互相打了招呼，那女孩把蘇陽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眼神里有些不屑。

可李民還是執意說：「謝謝，真的不用了，我很飽。你們快吃，菜涼了。」四人只好作罷。

「這你可高估我了，至少我還沒有達到像他那樣的富裕程度。」

李民反問：「廣告公司的利潤應該很可觀吧？」「看業務量，自負盈虧，多賺多得，少賺少得。」「現在百馬公司已經上了軌道，在同行中口碑還不錯的。你主編的雜誌就很出彩啊，我看過。」「是嗎？謝謝。」「哎，陽陽，你還有新一期的《秀》嗎？我想看看。」「有啊，在我車上，一會拿給你。」

為緩解尷尬氣氛，潘靜先挑起了話題：「哎，聽口音，你好像不是上海人噢？」「對，我是江蘇南通人。」

服務員一看，賠上微笑說：「不好意思二位，我們的優惠券規定一次只能限用一張。」李民說：「為什麼不可以？我明明有兩張抵價券。」「ｈttps://wwｗ.hetｕbｏok.ｃｏｍ•cｏm對不起先生，這是本店的規定，優惠券上寫得很清楚。」蘇陽對服務員說：「沒關係，那就用一張吧。」

一大堆的問題在蘇陽的腦子裡輾轉：莫非，他老家很貧困？或是，有下崗的父母？年邁的老人？還是，有讀書的弟妹？

何況自己還是個80后的新生代呢，比那些吃老酒的人應該更容易打成一片。大女子就該能屈能伸，放到任何一個地方，都能在最短的時間里融入適應。千萬不能讓大兩歲的李民，覺得和自己是跨了年代的人，有代溝。也絕不能讓人說自己清高、不落落大方，看不起老百姓的切實生活。

「就是什麼？」蘇陽拿著叉子問，她知道他想說什麼。「呵呵，就是……我李民自認為不太趕得上你的步伐，也許是我們兩個的職業性質決定的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李民問，「如果你真要算得這麼清楚，那杯龍井茶還沒算呢！」蘇陽快被氣得吐血了，她又掏出10塊錢：「再加你10塊，外面喝杯白水也比你好。你那點茶葉碎末末，還不夠我塞牙縫的！」

蘇陽問：「那為什麼，你們現在還住一起？難道你倆的感情還沒斷嗎？」「蘇小姐，你別誤會。我們去年年底就分手了，我現在有了新的男朋友。當初，他合住的同屋正好搬走了，我就和他一起住了。不過，我們所有的開銷都是分開的，房租一人一半。他這人還好，沒壞心，就是太小氣。一分一厘都算得很清楚，根本不捨得為我花半毛錢。」

他坦率地說：「陽陽，其實我蠻喜歡你的。你大方、性格好，人熱情，我很喜歡與你交往。就是……」他撓撓頭皮，沒往下說。

蘇陽輕笑地說：「我知道。」李民不解地問：「你，你怎麼會知道？」她冷靜地回答：「我怎麼會知道，你前女友已經告訴我了，所以你不必多費口舌了。」「那她有沒告訴你，我和她的關係一直都很好？」

潘靜問：「會不會很枯燥？」「也有厭倦的時候，不過選擇了這一行，還是要踏踏實實地幹下去。成為國家的人了，就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得有些約束。對我們年輕人來說，是有好處的。」

潘靜看著他的背影嘆息道：「他可不夠大方噢。你想，他沒事幹嗎要吃完飯再過來呢。」蘇陽倒為李民開脫：「也許，他是真的餓了呢。」「那我們提議去唱歌，他為什麼又推脫不去？」小柔也不滿。蘇陽仍覺得：「也許，他真的是有事在身呢。」

李民還是有幾分幽默的，並不是那般嚴肅。蘇陽又電話給小柔：「和你說一聲，晚上要加一位成員。」「好啊，誰啊？」「我哥介紹的，稅務局的李民。」「行啊，這麼快就成雙成對啦。」「什麼呀，在你電話之後他約我的。我想乾脆就一起，既不尷尬，也好讓你們先過過目。」「好嘞，包在我們身上。」「對了，注意你們的言行舉止，別亂說話啊。」「知道啦，我們有數。」

蘇陽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只能蓋上被子蒙住頭。要是困了，她就帶上耳機，聽著音樂入眠。

「服務員，點菜！」李民一聲吆喝，蘇陽明白他應該是這裏的熟客。他邊看菜單邊說：「這裏生意很好，菜也不錯。你吃辣的嗎？」「別太辣就行。」「有什麼忌口的嗎？」「基本沒有。」李民像念順口溜似地報上一串：「來個香辣小龍蝦、微辣的，涼拌海蜇，血蚶，炒牛河，炒大腸，腐皮青菜。就這樣。」

聚餐結束時，桌上還剩有三個豬蹄、兩個甲魚腳、清蒸鱸魚的頭和尾、一點殘餘的菜羹和湯汁。李民見罷，就讓服務員拿來盒子，全部打了包。

結賬時，服務員拿來菜單：「一共130，哪位買單？」蘇陽心想，這麼便宜，那麼一大桌菜，卻只是馬克西姆的一個零頭而已。她主動掏出皮夾：「我來買單吧，上次讓你看我們吃飯，真不好意思。」

章勇小聲問：「陽陽，這位是？」「別瞎想，普通朋友，今天正好湊一塊了。」大偉說：「我看也不像是客戶嘛。」

小柔問：「你們科室都做些什麼呀？」潘靜笑笑：「嗨，說了你也不懂。」「去！盡會臭我。李民，說來聽聽嘛，也好讓我們這些小女子長些見識。」

「還沒吃飯吧？」「是啊，把稿子改完再走。你也沒吃吧？」李民摸摸肚子說：「我在食堂吃完過來的。你大概還要多久？」蘇陽看看時間：「差不多10分鐘吧。」

四人也表示一致贊成，但一想到自己都不屬於「國家棟樑」，比起這國家的人來，便顯得有些單薄和散漫了。幸好李民沒有穿一身工作服過來，否則就顯得太格格不入了。

潘靜冷笑：「哼，在李民看來，20塊錢請你吃頓飯，那已經算是盛宴了。」

李民繼續說：「我覺得在這一點上，蘇陽你就不如我了。噢，當然，我不是說你不好。而是，倘若你將來要成家，就要為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考慮，而不能只考慮自己了。」「這個當然，你不用擔心。我會以我的能力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噢，那是最好了，我也是希望別造成不必要的浪費嘛。畢竟，人都要生活的。」

他露出李氏笑容：「那說好了，明晚，我們一起去吃牛排。」「我請你吧，就這樣。」蘇陽一腳踩下油門，沖了出去。

蘇陽拿著卡片備感溫馨，隨手拿起手機撥了歐陽的電話：「謝謝你的貼心包裹，我收到了。」「不客氣，希望這些東西能派上用場。」「你送的很及時啊，我家的廚房已經空了。」「只要蘇小姐有需要，一個電話，24小時貨物送到家。」一句話把蘇陽逗笑了：「呵呵，免費的嗎？」「絕對免費。如果大小姐怕麻煩的話，我還可以上門加工服務。」「這麼好？」蘇陽沉下來，「這段時間太忙了，沒時間顧及生活。」「再忙，也不能虧待自己。」「歐陽，謝謝你。」「我們，應該不需要說謝謝吧。」

「劉小姐，我想你有些誤會了。我和李民，只是最普通的朋友，吃過幾次飯，僅此而已。從今往後，我也不會再和他有任何的往來。所以，你不必顧慮了。」「噢，原來是這樣。上周末回家，李民很不高興。他不說具體的情況，我也能猜到了。沒有一個女人能忍受他的毛病，這是從骨子裡帶出來的，改都改不掉的。好了，那既然你和他沒什麼了，那我祝你再遇幸福吧。」

到了路口，蘇陽說：「師傅，就到這裏停吧。」計價表上顯示29元。李民看看表，遲疑著不動。蘇陽就說：「我來付吧。」他突然想起什麼，掏出錢說：「不用不用，你已經請我吃飯了，車錢我付。」

哪知李民客氣地說：「沒關係的。我來。」他拿出皮夾，「哎，要不這樣，今天你出一半，我出一半，我們AA。」

令家人和朋友感到意外的是，這一次，是蘇陽主動提出要繼續相親，而且越快越好。表哥梁捷最先有了人選：李民，他的同事，計劃統計科的，比蘇陽大兩歲。

蘇陽瞪著眼望向李民，這明明就是他在計較，怎麼最後反倒成了自己在計較了。

按理說李民這麼節約是好事，應該值得表揚，但被他這麼一擺弄，總覺得是在佔小便宜。

回到家，蘇陽感到口很渴，連喝了兩杯水。辛辣的刺|激，依然留在喉頭，感覺很難受。

李民吼道：「被你這樣說來，老百姓都不要活了，菜農都好回家睡覺去了。你這哪是在吃菜啊，你壓根就是在吃錢啊！」「我不和你爭，你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小柔說：「他不是在家已經請了嗎？」

「5點我發信息給你，想約你晚上去走走。可是你沒回，我就琢磨著你是不是在忙。我下班后就順道過來看看，沒想到你真的在。」蘇陽拿起手機一看：「下午開會，我把手機靜音了沒注意，不好意思啊。」

包裹內有一張卡片，蘇陽一眼就認出是歐陽的字體：陽，腸胃炎期間，在外吃東西要小心，生冷辛辣要避免。希望這些食物能為你脆弱的腸胃帶去一抹溫暖。P.S:小米熬粥養胃，面和水果易消化，糕點可以在疲憊的時候助你一臂之力，保健品能維持你每日的營養需求。祝一切安好。

歐陽回到觀察室，看著閉眼休息的蘇陽。正巧，徐雅來電。他悄悄來到走廊：「徐雅，我正和客戶在外面談事，可能會很晚。你早點休息吧，晚安。」蘇陽緩緩睜開眼，緊緊地抓住被角。

蘇陽不等歐陽說完便掛了電話，她不想給他解釋的機會，她覺得只有彼此「對抗」，心裏才會痛快。可是，蘇陽真的痛快嗎？發泄情緒、強撐顏面，不都是為了掩飾內心的脆弱和那真實的情感世界。

「菜上齊了，我們開始吧。」當大夥拿起筷子剛要夾菜時，李民卻把雙手放在膝上，怯怯地來了句：「你們吃，我喝茶水就行了。」蘇陽不解：「怎麼了？一起吃啊。」

飯吃完了，天也談得差不多了，小柔喊服務員買單。原本是想看看李民的表現，但他卻只管坐著，沒有任何反應。服務員站在他身邊問：「請問，哪位買單？」四人對望數秒后，小柔掏出了皮夾：「我來。」蘇陽忙拿包：「這次我請。」「別，上次你已經請過了。今天是我提議的，應該我來。」小柔把現金交到服務員手裡，斜眼看了下李民，四人心領神會。

李民愣愣：「這……這是湊巧。你不能把一次食物中毒就怪罪到我頭上來。要不是考慮到初次見面，又考慮到你是個總經理，我就直接請你去家裡吃飯了。這樣錢也省了，也不會吃壞肚子，更不會讓你拿著這件事耿耿於懷！」

老黃明白錢亮的心思：「你若是真要了解，應該自己去接觸嘛。問我是沒有用的，我不是本人，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一句話就把錢亮給頂了回去。

潘靜哼哧一聲：「就那個鯽魚湯，還有那個看不到的肉絲，也能叫請客吃飯啊？」

蘇陽反駁說：「可你也要看在什麼場合，在兩個不同的環境下，100元起到了兩種不同的作用。」李民輕笑：「我覺得，蘇陽你，還挺會享受的，是這樣吧？」

這天，李民邀請蘇陽到家裡吃晚飯。

回到家，李民邊做飯邊和蘇陽聊天：「你新出的雜誌，我都看了，真不錯。尤其是那兩篇採訪企業家的文章，寫得很到位。」「呵呵，那都是我手下寫的。」「那也是蘇總您教導有方啊，培養出了一批優秀的人才。」「哪裡，你過獎了。」李民拿出那天在超市買的生豬肉，把它放進鍋里煸炒，加老酒，再用小碗裝上。炒茭白、韭黃、豆乾時，他小心翼翼地從那口小碗中挑出一點肉絲，再放了些榨菜一塊滾炒。

蘇陽出了大樓，心裏憤憤不平：那混蛋不在陳祥和面前說自己的不是心裏就不會平衡。他得不到，也不允許別人得到，心理陰暗的人是看不得別人好過的。她自省，以後一定要提高警惕，杜絕和這類人接觸。

「我們主要負責稅收計劃管理、稅收會計等信息數據的統計和分析工作，還有檢查與執行稅收方面的問題。」

蘇陽一聽，也跟著哈哈笑：「好像是有這個說法。」「不過以後公務員的工資會變得更加透明。」蘇陽突然又想到：「那你買股票嗎？」「呵呵，不折騰那玩意兒。我那點工資，絕不會傻到拿去打水漂。」「投資股市也是因人而異，保持平衡的心態就好。」「其實，我很佩服你的，年紀輕輕就如此有魄力，真的很不簡單。」「每個人志向不同，大家總想做些自己熱愛的事情。」

他有些生氣：「走，我們換一家。平時老在那裡買的，連個折扣都不給我。」走到水產區，李民問：「鯽魚怎麼賣？」「鯽魚7塊一斤，野生鯽魚15塊，要哪一種？」「不用野生的，7塊的給我來一條。加了野生兩個字，就要貴這麼多。」「最近漲價了，對面的要賣7塊5呢。」

出門的時候經過陽台，蘇陽看見上面掛滿了各式女性睡衣，嫵媚、性感，一旁還有男士的內衣和襯衫，總感覺有些異樣。看他倆一副毫不忌諱的樣子，就像兩口子似的。蘇陽從那女孩的眼神中，好像看出了些什麼。但要說出究竟是什麼，自己又無從下定義。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那什麼……我……剛才吃過了。」「啊？」大夥一陣驚訝。李民忙解釋說：「呵呵，我下班早，5點在單位食堂吃了過來的，你們快吃吧。」

這不是明擺著諷刺人愛花錢、好去高檔場所嗎？會享受有什麼錯？真是的。我花我自己努力賺來的錢，礙著別人什麼事了。吃一頓泰國菜就是會享受？那他身邊那些領導成天吃山珍海味，是不是就成皇上了？難道像他這樣天天在家吃剩飯就是會過日子了？

回到家樓下，小區保安和蘇陽打招呼：「蘇小姐，有您的包裹。」「我有包裹？」「剛才有位男士拜託我把東西給你。」「是誰呀？」「他只說，是你的好朋友。這麼大一包，需要我幫您拿上樓嗎？」「不用，謝謝。」

蘇陽切下一塊牛排放入口裡：「也許是這樣吧。」李民問：「陽陽，你接觸的東西比我多，範圍也比我廣。所以我想想，有那麼大開銷是必要的。人嘛，總要學著去適應對方的腳步和_圖_書，對吧？」

蘇陽有些不解：「照這麼說，公務員也並不是你最理想的職業了？那為什麼還要選擇它呢？」李民低頭笑笑：「嗨，待在機關單位，無非就是混個穩妥無風險。只要你工作紮實，不犯政治和經濟上的錯誤，這飯碗到老就歸你所有了。」

潘靜竊喜：「哈哈哈，說中了吧。好了，該到了你和吝嗇鬼說再見的時候了。」「先這樣吧，我得進去把單買了。要不他會一直在那裡等我。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吃霸王餐，押了個人質在那裡呢。」蘇陽拿起皮夾，狠狠地瞪了瞪它。

接著梁捷讚揚起蘇陽來：「我這個表妹，很優秀，和其他80后還是有些區別的。」「哥，現在的80后都很努力的。」「那是那是，不過我認為，像我妹妹這麼出類拔萃的，那還是不多見的。」

李民一看趕緊走過去：「哎，別倒！這不是還有點豆腐沒吃完嘛，明天和泡飯煮在一起。」「又是泡飯，你什麼時候能不吃剩下的？」「哎，殘羹剩飯回鍋更有味。泡飯裏面下點鯽魚高湯，用小火慢慢煮，營養不要太好噢。」「煮過又煮的食物有什麼營養？」「呵呵，不浪費嘛，做個好公民。」「吝嗇的好公民！」

「知道啦，你們不也一樣，還說我。」大偉突然又想起：「對了，周末公司聚餐，地點定好了。」蘇陽強作精神：「行，集體活動必須人人參加。」

李民說上癮了，又拿起沙發上的玩具：「還有這個，小孩子用得著買這些嗎，沒兩天就給弄壞了。還有這個尿不濕，一天就是好幾片。我說了一半用這個，一半用尿布，這樣也好省一些。老底子小孩不都是用尿布的嘛，哪裡會用這玩意。」

蘇陽拿著車鑰匙向停車場走去，忽然想起什麼，掏出手機將電話撥了出去：「找我有事？」那頭傳來歐陽的聲音：「哦，也沒什麼事，就想問問你最近過得怎麼樣，還好嗎？」「好的不得了，這不剛剛和朋友吃完飯嘛。」「上一次……」「哦，你說錢亮啊，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不過現在這個，看起來還不錯。」歐陽愣愣，而後補了句：「嗯，你開心就好。」

李民一看旁邊的奶粉、玩具和尿不濕，又嚷嚷起來：「你怎麼又買這麼多東西回來？你看看，一買就買幾百塊一罐的進口奶粉。小孩喝得快，這一年要花多少錢你算過沒？都是一樣的奶粉，你幹嗎不買個國產的，也好便宜點。什麼都是牌子牌子，一個牌子就要貴多少錢？你的眼睛就是被這些牌子迷惑住了。」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必隱瞞了。其實我和劉燕的感情一直很好，只是最後她和你一樣，不能接受我的做法。只能說，你們都沒有眼光，都沒有發現我真正的好意。所以很可惜，你們都沒這個福氣。」

蘇陽從窗戶后望向裏面，只見李民拿起桌上的零錢放進褲子的口袋裡，自然地走了出來。

蘇陽不作聲了，李民把任何事物都用幾分幾兩來衡量。他是國家公務員，和平民打工不一樣。雖算不上很富有，但至少也是衣食無憂。雖是江蘇人，卻比上海小市民還要精，心裏那個小算盤打得是賊溜溜的准。

蘇陽和梁捷告別後，一路往家的方向駛去。她回憶著李民的模樣，和先前的錢某某比起來，他很平和，至少很老實。穩重的男人應該會更可愛一些吧……

蘇陽把頭靠在椅子上，心想：這世上若真有人能配得了李民，那劉燕這下也該欣慰了吧。

李民說：「對了，《秀》第三期里有篇文章，寫得特別好。我拿給你看看。」他四處找了一番，從同屋女孩那裡拿來雜誌：「噢，在她那裡。我覺得吳珊珊寫的這篇文章，對人物的把握和定位非常準確。」「是啊，她是我們公司非常優秀的編輯。」

「但你不覺得，人必須適應各種形式和環境嗎？至少，你不應該去排斥它。」「其實話說白了，這吃飯吃的是食物和心情，不一定貴的東西就一定好吃，不一定在環境好的地方心情就會好。也不一定便宜的東西就不好吃，不一定在普通的環境心情就會差。就像那天我們在大排檔，不也吃得很開心嗎？」

大夥看看他，默不作聲。蘇陽覺得尷尬，又不好當面說什麼。她賠上笑臉：「大家快吃啊，別光顧著聊天，今天可不許浪費啊。」這句話，讓李民很受用：「就是，就是！這麼多菜，浪費了多可惜，大家快吃！」大夥只能勉強地笑笑。章勇忙補充：「快吃快吃，誰浪費可得罰款100哦！」

李民聽后越發賞識了，興奮地拿起酒杯：「來，蘇小姐，我敬您一杯。能認識像您這麼優秀的80后，我很榮幸！我們70后的，也應該多向你們學習和取經！」「謝謝。您過獎了。其實我月份大，也屬於70后的尾巴了。」

程程點點頭：「國家公務員，蠻不錯的，現在很難考。」「是啊，我也是好不容易躋身進來的，所以要更加努力才行。」

分別時，李民笑著說：「謝謝你蘇陽，今天讓我參加了公司的聚會，認識了這麼多兄弟姐妹。不僅吃了一頓豐富的晚餐，還外帶打包，連周末的飯都有了著落。」「呵呵，不客氣，年輕人在一起，開心就好。」「下周，我再約你。」「再看吧。」

蘇陽準時來到外灘頭與李民會合。他們邊走邊聊天，李民笑著問：「晚飯吃得好嗎？」蘇陽點點頭：「當然，也只有媽媽做的菜，最讓我回味。你呢？」李民笑笑：「我中午把昨天聚餐的菜拿出來，買了些黃豆，又煮了一鍋黃豆豬蹄。還有甲魚腿和黑木耳、胡蘿蔔一炒，又是一個菜。你看多好，很豐富的一頓午餐。」

這時，李民看著旁邊一桌人，回頭說：「陽陽，你看見那對男女沒？」蘇陽發現那女的從皮夾里拿出錢來買單，然後找回來的幾十塊錢卻被那男的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你的手藝還不錯。」李民邊給蘇陽夾菜，邊得意地說：「四個菜里，葷菜就佔了三個。還有這個茭白、豆乾、韭黃、榨菜炒肉絲，味道很好的，過泡飯一級棒呢。」蘇陽一看，菜雖然是菜，但那肉絲實在少得可憐，倒是韭黃佔了大半盆。

這天下午，蘇陽去電視台辦事。老黃告訴她，說前陣子錢亮旁敲側擊地向他打聽過自己的消息，問些關於工作、生活、社交圈等私人問題。老黃是個聰明人，大致說了些業務上的事，其他的一概隻字未提。

蘇陽想，李民有金飯碗，那穩拿的工資不算，優厚的福利待遇、過年過節的獎金、各項補貼、附加收入等。就算真要外出請客吃飯，也大多是領導簽單。照這麼說，李民是小康水平了，請一頓飯也不至於把他給吃窮，為什麼和朋友在一起還要AA？為什麼還要看向飯桌上的那點殘羹剩飯？

蘇陽一聽，立即反駁：「你還好意思說？每次你不都是挑人家那些賣不掉的便宜菜，每片菜葉都是被蟲咬得坑坑窪窪。洗菜還不讓我用洗潔精，這吃下去多少農藥都不知道。久了是要生病的，你懂不懂？」

蘇陽瞪著他：「這可是你的孩子，你都不捨得花錢！我幹嗎要讓寶寶穿別人穿過的衣服？再說了，你哥哥生的是兒子，我們是女兒。」「嗨，小孩子哪有這麼多講究，又沒有什麼傳染病，幹嗎不能換著穿？」「我就是喜歡給她買新的。」陽陽不理他，顧自管寶寶。

整頓飯，李民不斷強調自己會搭配菜，又不斷說現在的菜價好貴，搞得蘇陽每吃一口都覺得像在吃黃金似的。

「你告訴我這些，想說明什麼？」「我是想說，如果蘇小姐真的和李民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我覺得，你虧大了。我並不是有意破壞你們的交往，只是想以我的前車之鑒提醒你，不要再重蹈覆轍，那樣不會幸福的。希望，你不會覺得我是個惹是生非的人。」

蘇陽在床上輾轉反側，她思索人和人之間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區別。她甚至懷疑到底是自己不能適應別人，還是別人不能適應自己。

兩人聊完了工作，陳祥和又把話題轉到了私人問題：「對了，這段時間，你和錢總之間是不是有些誤會？」

菜上齊了，李民才拿著公文包進來：「不好意思各位，我遲到了。」蘇陽趕緊說話：「沒事，我們也是早到了些時間。我來介紹，這是李民，這是周程程、張小柔、潘靜。」「你們好啊，三位美麗的女士。」小柔笑著說：「呵呵，謝謝，不過我們這裏可有四位哦。」

蘇陽氣得拿出皮夾：「那天菜錢20塊，我給你10塊，這樣總可以了吧？」李民看蘇陽拿出錢來，堆上笑臉說：「哎，陽陽，何必呢，別這樣。不要因為幾塊錢傷了我們的和氣，快把錢收好。」

蘇陽也是言猶未盡：「其實每個行業都不容易，要把它做好、做精，需要花時間花成本。當初我也想過考公務員，但最後還是覺得新聞傳播更適合自己。私人企業屬於自負盈虧，做了才知道壓力有多大。但既然選擇了，就要把它做好。」

潘靜裝模作樣：「好，她不要太好噢！現在正和我們吃飯呢。什麼，你要她聽電話？」蘇陽搖搖頭，在潘靜耳邊小聲：「沒心情。」潘靜接上：「陽陽正在和人相親呢，不方便聽電話，要不，讓她完了找你？」「相親……」「是呀，相親，上海灘的好男人一籮筐，我們要一個個給陽陽物色，怎麼樣，很贊吧！」「哦，那不打攪你們了，回見。」

李民用驚奇的表情望向蘇陽，冷笑道：「呵呵，我可不像你這麼唯心主義。」蘇陽氣憤地瞪著他，什麼狗屁的唯心主義！自己摳門得一毛不拔，還不允許別人過優質的生活？她在心裏說：你唯物，你最唯物行了吧。

蘇陽總結出一個經驗，就是無論自己處於什麼樣的身份和位置，無論自己有能力或沒能力，都別妄想用男人的一分錢，不管對方是富翁還是窮光蛋。

蘇陽說：「可是，你只承擔了130塊。」李民想了想，說：「照這樣算，我都可以吃四頓大排檔了。」蘇陽呆住了，沒想到他竟會如此的精打細算。

蘇陽瞪大眼睛問：「你每天還記賬啊？」李民邊記錄邊答：「是啊，職業習慣。每天的開銷，我都記在賬上，清清楚楚，便於查看。用賬本最能說明問題，這樣便於管理開支，知道哪些地方是浪費掉的，哪些以後是可以避免重複花錢的。」

蘇陽上樓將包裹打開一看，原來是小米、雞蛋面、水果、紅棗、蘇打餅乾和糕點，還有健脾胃保健品。看著這一大堆東西，蘇陽似乎明白了。

「怎麼樣，蘇小姐，這樣講滿意嗎？」蘇陽不語。

「你，你什麼意思？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女朋友……」沒等李民說完，蘇陽憤憤地掛了電話。

蘇陽氣得下車，她再也忍受不了李民的一毛不拔，再也受不了這個斤斤計較、愛佔小便宜的小男人，種種行徑讓她噁心透了！

兩人散步到一旁的大超市，裏面人不少。蘇陽觀察，李民在挑選物品時首先看價格，再看生產日期。如果類似的有哪個價格更優惠，他會把剛挑選的東西放回原處。李民不時地計算著：「蘇陽你看，這兩個花生醬的價格相差一塊錢呢。」

「來，陽陽，喝點鯽魚湯，很營養的。」「謝謝。」蘇陽一邊往嘴裏送菜，心裏琢磨著：說得好聽有三個是葷菜，其實也就鯽魚算一個。

蘇陽特意問：「你和朋友平時吃飯，除了大排檔，還去哪裡？」「最多的就是這裏，要不去小炒店、快餐店，或者是在家裡聚餐。」

歐陽走到門口又回了頭：「有任何事，打電話給我。」蘇陽感動地點點頭。

蘇陽拿過他手裡的奶罐：「我幹嗎不給我孩子買好的，我可不想她吃廉價的奶粉吃成個大頭娃娃，到時候你負責。」「不要出了個事，你就這麼人心惶惶。孩子苦點沒關係，從小養得這麼精貴，以後怎麼辦？你看人家農村裡的，生十個八個每人一口奶，不照樣吃得白白胖胖沒啥毛病。按你這麼護著，我們的女兒將來一定是個標準的林黛玉。」

蘇陽驚呆了，她把賬簿還給李民：「你還真夠細心的，記得這麼詳細。」李民笑笑接過賬簿：「是啊，這是中國人的傳統美德，應該傳揚下去。我建議啊，蘇陽你也搞一個賬本，把每天的開銷記錄下來。」

母親有些擔心：「你每天都把自己的時間排得那麼滿，身體怎麼受得了？」「沒事啊，媽媽。要不，我周日回家吧。」「也只有這樣了，我現在是退居二線了，公司的事交給別人去打理。媽媽現在有時間給你們做飯了，你有空就多回家。」「知道了，謝謝媽媽。」

蘇陽這次特意沒開車：「今天車子拿去修理廠檢修了，我們打的吧。」李民一聽立即說：「要不，我們先走走吧，吃得太飽了，走走有利於消化。」蘇陽摸摸頭：「可我有些累了，想早點回家休息。明天上午，我還要參加一個活動。」

蘇陽把筷子、勺子和碗全用茶水洗了一遍，然後又對李民說：「你的也洗一下吧。」李民說：「沒關係的。大排檔都是這樣，不能太計較和圖書。我和朋友來吃過很多次了，也沒什麼問題。」蘇陽見李民絲毫不介意，也不好再多講什麼。

「哎，哎！你們倆少臭美了行不行。等我們走了，你們關起門來再親熱吧。」潘靜瞥一眼他倆，把筷子放在嘴裏，「我甚至懷疑，李民和他將來的老婆在親熱的時候，會不會也是AA？」大夥齊刷刷朝她看去，一臉驚訝：「怎麼個AA法？」

蘇陽猛地回頭，再用餘光望向周圍，好幾個旁人都同時把目光集中在了李民身上。她心想：好傢夥，卡里有那麼多餘錢，真是夠會節省的。而蘇陽則消費了230元。兩人分別拿著兩個袋子，一大一小，很是顯眼。

「能讓我看看嗎？」「行啊。」蘇陽拿起賬簿翻閱，發現幾乎每天的開支都有記錄，就連鞋店修鞋2元、菜場買老酒1.2元、借同事1元坐車、5角的天津肉包掉在了地鐵上……都寫得清清楚楚。

「歐陽哥，看你的臉色不太好。」歐陽頓了頓，謊說：「哦，昨晚沒休息好。」「昨晚我打去你家裡沒人接聽，一夜未歸嗎？」「嗯，我與客戶談事喝酒到半夜，有些醉了，就留在酒店了。」「哦，真的是這樣嗎？」歐陽不自信地笑笑。

小柔多話：「你自己開車來的嗎？」「沒有，我沒買車，坐車來的。」李民說完，便往反方向走去。

李民又跟過來：「我和你說話你聽到沒有啊，怎麼一點都不長記性？每次都這麼大手大腳花錢，我們還要不要過日子了？」蘇陽邊摘青菜邊說：「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錢，你擔心個什麼勁？」

梁捷作為領導帶頭開了話題，簡單介紹了李民的工作，還誇他在業務上認真負責、一絲不苟，是計劃統計科的一把好手，有望提干。李民謙虛地說：「哪裡哪裡，這是我的工作，應該把它做好。」

最後蘇陽總結出一個道理：人和人不能比較，也沒有哪個是絕對的好與不好。總有一個人會適合另外一個人，不是你，就是他（她）。

李民先笑著唱起來：「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讓你猜猜我是誰……」他唱得很投入、很用情，雖沒有走音，但並不完美。蘇陽竭力配合著，心想：90年代的老歌，那可是自己讀小學時風靡傳唱的。在座的人三分之二都是80后，在他們眼裡，這顯得老掉牙和落伍了。

蘇陽打開包，裝作拿皮夾，找了一圈：「呀，我的皮夾不見了。」「不會是掉了吧？」「應該不會，我記得出公司時放在包里的。」「再想想，是不是落在哪裡了？」

蘇陽說：「不用了吧，我請客就行了。」「哎，那不行，怎麼能讓你請客呢。」李民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50元、一張10元和一張5元鈔票放在桌上。

「來，蘇陽，快吃，這裏的小龍蝦很出名的。很多人晚上排隊來這裏吃夜宵呢。」「好，謝謝。」看李民津津有味地吃著小龍蝦，自己也不能顯得太嬌貴了。她用手拿起一隻小龍蝦，學著眾人的樣，「鮮美」地品嘗起來。

劉燕開門見山：「我覺得有些事，還是和你說清楚比較好。我知道最近李民在和你交往，他都和我說了。」「你別誤會，我和李民只是普通朋友，並沒什麼。」「這我知道，我想說的是……其實，我是他的前女友。」

她看得呆住了，小聲嘀咕：「怎麼還會有這種人？」李民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笑著說：「這不是很正常嘛，他們是一對唄。女人出錢，男人拿回扣。左口袋拿到右口袋，反正都是自己人。」蘇陽盯著李民看，真受不了眼前這個愛佔小便宜的男人。

程程點點頭：「估計他成天就是拿吃剩下的飯對付的。你的到來，也算是給他開葷了，改善下伙食。」

「嗨，還考慮什麼，就從今天開始，就從這一刻開始。我這兒有本子，送你好了。」李民拿出一本國稅局的記事簿和一支筆，「來，把你今天花的錢都記錄下來。堅持一個月，等慢慢養成習慣后，若哪天不記，你都會覺得像少了什麼似的。」

梁捷把蘇陽送上車，順便探問：「怎麼樣？我們單位的小夥子還行么？」「嗯，挺實在的。」「他可是我們稅務局70后最後一棵獨苗啦，好好把握。」「怎麼還沒有女朋友？」「以前有過，早就吹了，現在不單身嘛。」

李民扯著嗓子說：「生什麼病？祖祖代代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有哪個不是吃澆過大糞和農藥的菜長大的？你呀，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陽陽反駁：「我買有機食品雖然貴點，但它天然無污染，完全不使用農藥和化肥。所以它質量好，價格高是正常的，至少我吃了很安心。」

回到位子上，蘇陽問服務員：「一共多少錢？」「總共消費260元。」

趁歐陽上洗手間時，徐雅拿過他的手機查看，晚間11點，有歐陽與蘇陽來往電話的記錄。她放下手機，全明白了。

蘇陽問：「你不是說，也想涉足其他行業嗎？」「是啊，其實我也想去大企業，有發展空間、見識廣、學的東西又多。或者是自主創業，但是沒保障啊，風險又大。任何東西要靠自己承擔，誰也想不到你今天賺了明天說不定就賠了。所以最後想想，還是努力一把進了國家單位。安心踏實，也就一勞永逸了。」

程程納悶：「像李民這樣一個國家公務員吃喝不愁的，去超市也是用公家的。他怎麼還那麼節省呢？」潘靜提高嗓門：「他是覺得超市發的卡其實和錢是一回事，如果把這個福利變成現錢放在口袋裡，他照樣捨不得用半毛。」

蘇陽不會再與他有任何往來了，幸好，自己沒有讓李民虧上一分錢。要不然，他會一輩子揪住她的把柄不放。可就算這樣，在李民的眼裡，蘇陽鋪張浪費的形象已經定格了，再也無法從他主觀的意念上改變了。不過最起碼，該算的賬已經算清，也就無所謂有什麼瓜葛之分了。

這次，蘇陽看天色已晚，故意說送李民回家。他見能搭順風車，一路上不停地與她說話，怎一個興奮了得。到目的地后，李民邀請蘇陽去家裡小坐一下。

飯後，李民為蘇陽泡了一杯龍井。「這是你自己買的？」「不，別人送的，這上等龍井要好兩千塊錢一斤呢。你嘗嘗，香著呢。」蘇陽心想：想來也是，平時連青菜都要討價還價，這幾千塊的龍井估計殺了他也不會買的。

剛進門，裡屋突然走出來一個女孩，看了他倆一眼，又顧自進了廚房。「原來你家有客人啊？」「不是客人，是合租人。」蘇陽心裏一咯噔：「這房子，是你們倆一起合租的？」「嗯，是啊，來我房裡看看吧。」

蘇陽嘆口氣：「你們不知道，我每夾一口菜，都覺得非常有罪惡感。好像我吃他一頓飯，就會把他吃窮了一樣。」

蘇陽休息一天後上班，中午，她讓同事帶了點清粥，放些干肉鬆，湊合了一頓午飯。大偉說：「看你的臉色不是很好，再休息一天吧。」「不行啊，一堆事要做呢！」章勇也勸說：「那些事就交給手下去做吧，別老是親力親為。早點回去休息，這段時間你也累了。」

只見桌上整齊地擺著四個菜：青菜炒蘑菇、茭白炒三絲、鯽魚豆腐湯、番茄炒蛋。綠、黃、紅，色澤豐富。

蘇陽抱起女兒就走，只聽李民在背後不停地叫喊：「蘇陽你長本事了，不要以為你比我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不是我這麼精打細算著，這個家早被你揮霍光了！我看有哪個男人能忍受你這樣的浪費，除了我李民，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麼會持家的男人了！」

李民望著蘇陽眨眨眼，尷尬地笑笑說：「這主意倒是可以，不過，好像熬不到回家了。」他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起茶水來。

李民極不情願地從皮夾里掏出130元放在桌上。

難道，李民是傳說中天生的節約派？「那你現在住哪兒？」「這幾年一直租房子，今年下半年，可以分到房子了。」「真不錯，公務員享受的福利就是好。」李民說：「其實也不是各個公務員的待遇都像外面想得那麼好，一些小縣城的待遇就很一般。很多基層的普通公務員外表看似光鮮亮麗，實際上就是一塊『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若真想要變成『肥肉』，還真得花一番苦功夫。」

蘇陽不緊不慢地說：「李民，你不要再為自己的吝嗇沾沾自喜了。」「蘇陽，不管你怎麼看我，我李民還是要堅持自己的觀點和做法。總有一天，你和劉燕都會後悔的，後悔當初錯過了像我這樣優秀的男人！」

王輝也看不下去了：「怪不得他還是單身，有哪個女人會受得了一毛不拔的人？」小柔趁機挑逗他：「嘿嘿，你身上的毛多，所以我就拔你的。」王輝摸摸她的頭：「我很樂意被你拔。」

服務員拿來發票和零錢，放在桌上：「先生，請拿好。」李民望了望那30元零錢，兩手互相搓了搓。

一年後，寶寶出生了。

程程想了想：「怎麼也要想個辦法，讓他主動請你吃一頓飯。」

蘇陽把製作好的海苑樓書交到陳祥和手裡。陳祥和很是滿意：「我非常欣賞百馬公司的作品，積極向上，朝氣蓬勃，有創造力，如同你們這支年輕的隊伍一樣。」

想到這裏，她似乎也就放下了心中的包袱，與李民一塊兒，大口地吃起菜來。

蘇陽把一根肉絲掛在筷子上：「你們看到這肉絲了吧，王輝的菜，這一半都是肉絲。可在李民家的那碗菜里呢，一大半都是韭黃。你們知道伐，一碗幾塊錢的肉絲，他李民還要分三次吃。我在碗里啊，挑來挑去就只挑到了韭黃、豆乾、豆乾、韭黃，鬱悶死我了。」

三四月里的夜晚，蘇陽大多就是這麼度過的。

正說著，潘靜的電話響了，她指指手機：「這麼快就有人來向我打探軍情了！」程程、小柔很好奇：「是誰呀？」潘靜神秘一笑，故意提高些嗓音：「還能有誰呀，還不就是我們蘇大小姐的前任……不對，是初戀情人的電話。要我向他彙報實情嗎？」蘇陽雖有些意外，但還是故作不在意的樣子，拿起水杯，看向窗外。

完了，剛吃下的葯沒了。這是僅有的最後一顆葯啊！她發誓，以後再也不去這種既不衛生又不美味的大排檔了。130塊，把身體吃出毛病，實在是得不償失。

蘇陽放下菜單，盯著他說：「如果你忍得住，也可以不吃這頓，把你的這一半打包回家。然後把昨天食堂的飯菜熱來吃，明天晚上再吃今天打包的。怎麼樣？」

李民將蘇陽送到樓下：「小心開車！改天，我請你來家裡吃飯，我親手給你做。」「好，再看時間吧。」

程程是四人中最善於總結的：「呦，才小見了兩次，就為人家說話啦。」「哪裡，實事求是嘛。」「行了，你自己覺得好最重要。各就各位吧，我得回家看寶寶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堅持！」

下班時，蘇陽接到母親的電話：「寶貝，今天回家吃飯吧，媽媽給你燉紅燒排骨。」蘇陽一想到油油的肉骨頭，頓覺一陣噁心。

李民義正言辭地回擊：「我哪裡一毛不拔了，咱們第一次見面，我不是也帶你去高檔大排檔吃飯了嗎？」一提到大排檔，蘇陽氣不打一處來：「高檔？你還好意思稱那破地方高檔？你知不知道那天的130塊大排檔把我吃得上吐下瀉加休克，要不是朋友及時送我去醫院，我早就死在你手裡了！」

漁農撿起一條剛要稱，李民擺手：「不要這麼大的，魚一頓吃不了放著就不新鮮了。」「你們幾人吃？」「兩個人。」漁農又挑了條稍小些的：「這條怎麼樣？」「就這條吧。」

蘇陽環顧四周，然後轉回頭問：「你和朋友吃飯，一般都來這種大排檔嗎？」李民沒聽出話里的意思，笑哈哈地說：「是啊，大排檔方便又實惠，適合年輕人。尤其到了夏天，幾個朋友湊在一起，來瓶冰鎮啤酒，再來盆小龍蝦和炒螺絲，那感覺，別提多棒了。你沒有來吃過嗎？」「偶爾來。」

王輝為自己的老婆和女友們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菜，大家直誇他是個模範丈夫。小柔對這番誇獎很是受用，認為好老公都是靠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

蘇陽起身拿包說：「呵呵，隨便你咯。我上個洗手間。」「好，我等你。」

過了沒多久，門鈴響起。蘇陽艱難地撐到門口，一開門，是歐陽！蘇陽滿臉蒼白地靠在門柱上：「歐陽……你怎麼來了？」話沒說完，她一頭倒在歐陽懷裡，暈了過去。

吃完飯，蘇陽覺得時機來了。盤中沒有吃完的菜，李民打了包。蘇陽開口：「服務員，買單。」李民馬上說：「我們AA。」

程程邊笑邊紅臉，說：「哎，大夥注意點！吃飯呢，聊到哪兒去了，有些過了啊。」幾人收控了下情緒。蘇陽拿出包里的記賬簿：「這就是他送我的東西。」大夥一看，更是笑個不停：「蘇陽小姐，你從這一刻起要開始勤儉節約每一天了，我們同情你。」

蘇陽被迫在本子上記錄：早餐8元、加油350元、中餐20元、電話費100元……

照這麼說，李民的家庭背景並不差。她又問：「那……你是不是感覺壓力特別大，身上有很重的負擔？」「我？」他看看她，笑笑說，「沒有啊，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m•hｅtubooｋ•com.ｃｏｍ。父母那裡有我哥哥照顧著，我只需要定期回家就可以了。」

李民立即說：「分開的，給我們分開裝。」他拿出一張超市卡遞給服務員。「您好，總共消費32元，」隨後又補充道，「您卡里的餘額為2400元，請拿好物品，歡迎下次光臨。」

晚上，娘子軍齊聚在小柔介紹的餐館。長桌、紫色餐布、蠟燭，環境優雅、浪漫。三人先是對蘇陽一陣圍攻：「你的新任相親對象呢？」「噓，別亂說。先點菜吧，他馬上到。」

轉了一大圈，他倆在出口處集合。李民的籃子中只拿了一罐花生醬、一包芝麻糊、一盒衛生紙和一盒生豬肉。而蘇陽則雜七雜八地挑了一大堆東西，平時忙，逮著個機會來一趟不容易。

潘靜睜大眼睛：「這叫什麼事啊，哪有一個大男人看著我們四個女人吃飯的。」程程：「再吃點吧，反正也是家常便飯。」蘇陽遞上筷子：「就是，5點到現在，也該消化一半了，一起再吃點吧。」

不久，李民來電，約蘇陽在一家大排檔吃飯。她開了好久的車，跑街串巷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家店。店裡生意很好，連露天的位置也全被佔滿了。李民開心地說：「蘇陽你來了，我們去店裡找找位置。」

蘇陽勉強地笑笑，心想，這個李民不僅精打細算，還夠會節省。崇尚AA，言下之意就是絕不會讓自己虧上半毛錢。她又問：「那你平時去西餐廳或是咖啡館嗎？」

蘇陽抬頭看李民，這年頭，還有男女吃飯AA的？「你說AA制？」李民笑笑，很自然地回答：「對啊，你我各付65塊錢。」這李民倒是會精打細算，不愧為計劃統計科的一把好手。

「菜來咯！」隨著夥計的一聲吆喝，幾盆菜從蘇陽的頭頂飄過。她猛地躲開，生怕油水不小心倒在自己身上。

蘇陽拿起殘缺不整的杯子一看，杯口和杯底結了厚厚一層土黃色的茶垢。「服務員，有一次性杯子嗎？」李民問：「怎麼了，不幹凈嗎？」「你看。」他看了看，尷尬地笑笑：「來這裏吃飯，就不能太講究了。」

「呵，你倆關係當然得好。否則，誰來替你承擔每個月一半的房租和水電費，誰來補貼你的生活開銷？以你的作風，怎麼可能放過每一個可以替你承擔責任的人，連女朋友都不例外！」

「他是不是在您面前說我的不是了？」「那倒也沒有，只是我聽口氣有些不對。其實也沒什麼，他人就那樣，嘴大，喜歡評論人，也不是針對你。」

她大聲地喊道：「夠了，你不要再假裝大方了，你付的車錢可是我的！」李民追上來：「蘇陽，你怎麼生氣了，怎麼連30塊都要和我計較？剛才，不是你讓我拿著零錢的嗎？」蘇陽更惱火了：「到底是誰計較？你搞清楚了！我一直忍受你，是看在你身為一個國家公務員的份上。要不然，我早就拆穿你了！」

「我？」「是啊，你把每一筆賬都記錄下來。這樣一年下來，你就可以看出自己把錢用在了哪裡。這樣可以幫助你開源節流，很管用的。」「好，那我考慮一下。」

兩人走出大排檔，人流量依舊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擁擠了。蘇陽說：「我送你一程吧。」「也好，把我送到地鐵口就行。」他們坐上車，蘇陽又問：「你沒買車嗎？」「沒有，犯不著。我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坐地鐵很方便的，不需要開車。看這上海交通那麼擁擠，這走路都比開車快。」

蘇陽心裏一陣發涼。那混蛋肯定是氣不過，所以在別人面前惡意散播自己的流言。她笑笑說：「有嗎？我沒覺得。」陳祥和頭一歪，皺皺眉：「那就怪了，錢亮好像對你有成見。我還說他呢，是不是對你有什麼誤會。」

蘇陽被自己的一陣厲聲尖叫嚇醒了，滿頭大汗。原來是做夢，幸好幸好，這不是真的，阿彌陀佛。

下樓時，蘇陽拿出手機，直接刪除了錢亮的名字。沒過多久，小柔來了電話，約好晚上聚餐。剛放下手機，電話又響了：「你好，我是李民。」「哦，你好，李民。」蘇陽一時沒反應過來。「很忙吧？」「還好，請說。」「請問，你今晚有空嗎？想約你一塊吃飯。」「噢，真是不巧，你打來電話的前半分鐘，朋友剛約了我晚上聚餐。」

晚上，徐雅約歐陽吃飯，看出他一臉的疲倦。

結賬時，李民拿出那兩張優惠券遞給蘇陽，開心地說：「這下，我們可以省40塊錢呢，多好。」服務員走過來：「您好，總共消費190元。」蘇陽遞給她200元和優惠券。

離別時，李民把蘇陽送到樓下。蘇陽突然冒出一句：「你單身多久了？」「差不多有半年了吧。其實，我也蠻想有個家的。每天下班后，和愛人逛逛菜市場，一起回家做飯，多好。」「呵呵，會有那一天的。謝謝你豐盛的晚餐，改日，我請你。」

起身時，蘇陽的雙腿軟弱無力，直冒虛汗。她吃了兩顆止瀉藥，又喝下一杯熱水，重新回到床上。剛睡下沒兩分鐘，蘇陽的胃部感覺一陣劇烈的噁心，忙到衛生間大口大口地吐了起來。

潘靜不緊不慢地說：「當然就是……誰主動誰被動了。」「主動、被動？」「嗨，意思就是說，李民和他老婆要非常公平，他運動花的力氣和他老婆花的力氣必須是相同的。」大夥一聽，笑得人仰馬翻：「哈哈哈……哈哈哈……太形象了！潘靜，虧你想得出來。」

服務員小姐在一旁看著，蘇陽滿臉尷尬。明明不是自己小氣，怎麼就覺得那麼彆扭呢。她掏出一張百元：「我沒有零錢，只有100的。」李民見罷，立馬說：「那這樣吧，我的50和你的100給她。」只見服務員拿著錢嘟嘴：「100塊的飯錢，還搞得那麼清楚。」

蘇陽補充道：「我們團隊每個人都是骨幹，因為有團結合作，才有今天的成績。廣告公司，不屬於單純的買賣，它結合文化、藝術與現代信息技術，屬於綜合的、多元化的經營模式。」

周末下午，百馬公司在娛樂城包了個大包廂聚會。李民最後一個進來，蘇陽說：「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李民，我的朋友。這是我公司的同仁。」幾位同事與李民閑聊了幾句，大家唱起歌來。

李民在一旁看著，皺著眉頭道：「呦，我的天，你的賬目和我的相差可真大啊，你一天的開銷都抵上我半個月的開銷啦。」蘇陽朝他笑笑：「你是國家單位，我是私營，我比你費是正常的。」李民笑著點點頭：「對，就是這樣，把賬記錄下來，好好規劃你的生活支出。」

大家舉雙手贊同。小柔不服氣地說：「你花的每一分錢他都會和你計較，都會上賬。你如果去菜場多買回一顆大蔥，也會被他說成是浪費。」潘靜輕笑：「更別提你去商場消費、去飯店請客吃飯、給朋友買禮物了，他會認為你那是在糟蹋金錢。」

李民笑笑，說：「這中國人吶，就是喜歡擺闊，窮講究。一張面子最大，哪怕兜里沒幾個銅板，也要嚷嚷著請客買單。然後一回家就開始後悔，一次出去好幾張票子。一頓飯吃掉半個月工資，多不划算。你看像西方多公平，大多都是AA制。我們中國，還真該向他們好好學習學習。你說對吧？」

小柔問：「那現在，開始做上海人咯？」「呵呵，算是個新上海人吧，大學就過來了。」

晚間聚餐，公司包了三大桌。大家吃飯、碰杯，好不熱鬧。李民和蘇陽、大偉、章勇一桌，他完全沒了一開始的拘謹和羞澀，似乎和大家混得很熟識了。只見李民使勁往碗里夾大魚大肉，還不時地給蘇陽夾菜：「陽陽，多吃點，這魚很新鮮。」搞得這頓飯是他請的一樣。

蘇陽不緊不慢地說：「人有時啊，應該換換環境和形式，不要太故步自封。工作、學習、生活都是如此。要都像你這麼說，那這個社會就不會進步和發展了。」

蘇陽與李民一路散步聊天，路過小店，他也不會主動買瓶水給蘇陽喝，只顧說話了。分別前，蘇陽把自己車裡最近一期的《秀》雜誌送給李民。他拿過書，笑著和她道別。

蘇陽淺笑：「還好，這裏的菜味道不錯的。」李民一打開單子，似乎有些坐不住了：「陽陽，要不，我們換一家吧。」「來都來了，就這裏吧，我不想再走了。小姐，點單。給我來個咖喱牛腩、炭燒豬頸肉、香辣腰果炒大蝦、榴槤蛋撻、椰奶西蘭花、印度薄餅，就這樣。」

「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吃飯，是個人喜好罷了。對了，你應該喜歡去農家樂吧？」「也很少，說是農家菜，一個老鴨煲就要100塊。已經變味了，少了那份淳樸，全是商業化運作。」

小柔還一本正經地補充說：「哎，那也不公平啊。」大夥問：「怎麼不公平啊？」「他最後，不是比他老婆還要多那麼一道程序嗎。」大夥一聽，立馬反應過來，笑得更離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民一聽不高興了，拿著衛生紙對蘇陽說：「要用好點？你的身子難道就比別人的精貴嗎？是不是要用黃金做的衛生紙你才滿意啊？」李民喋喋不休地抱怨、指責。蘇陽每天都是從左耳進右耳出，她輾轉到廚房準備飯菜：「我懶得和你說。」

李民連連彎腰：「噢，對對，四位美麗的女士。」

到了菜場，李民也不多問蘇陽愛吃什麼，只顧自己看著辦。他還為1塊5的小青菜和菜農討價還價，蘇陽眼巴巴地看著這一會功夫別人都買了一籃子的菜了，李民卻連把青菜都沒搞定。

蘇陽還是執意遞上一張100元。李民立馬擺手：「師傅，用我的，我這裡有零錢。」「真不好意思，要你付車錢。」「沒什麼不好意思啊，這30塊零錢就是剛才你請吃飯找剩下的。」

李民大聲嚷嚷：「噢，原來你嫌棄我了是不是？看見我拿你30塊錢你就心裏不平衡了？別忘了，那也是為了送你回家！」「你別老揪著這個不放，根本問題不在這30塊錢上！問題在於你一毛不拔，這在現代社會還真是不多見。」

李民把手放在褲袋裡，耀武揚威地說：「我爺爺是農民出身，我爺爺的父親也是農民。雖然我沒有生在農村，但我骨子裡卻依舊繼承了祖輩勤儉節約的良好美德。從小我的父親就教育我，做人要節儉，不管你是貧窮或是富裕。他讓我知道浪費是可恥的，浪費資源和金錢更是一種罪過。」

李民轉身強調：「我指的是不必要的開銷，這在生活中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他盯著蘇陽的眼睛說，「就像今天的這頓晚餐，其實我們可以更合理地安排好。」

蘇陽想到自己和朋友之間，基本都是禮尚往來，極少AA。業務吃飯也是如此。蘇陽又問：「那如果是要請業務單位吃飯呢？」「噢，這是少數。如果要請客，也是上級領導出面，我作陪同。買單這回事也就不用我費心了。」李民似乎覺察出了什麼：「蘇陽，你不會介意和我AA吧？」「噢，不會。」蘇陽違心地搖搖頭。

蘇陽聽了，輕笑：「你倒是……很會生活嘛。」李民撓撓腦袋：「一個人生活慣了，總得學著好好計劃每一天。」

蘇陽覺得沒有安全感，自尊心受到了一點影響，覺得對方有些怠慢自個了。至少，得正規一點。最起碼，要有平調說話的環境吧。

吃完飯，梁捷先開了口：「服務員，買單。」李民一看，馬上起身客氣道：「梁主任，我來吧。」「哎，這次我來買。下次，你來。」「哦，那好。」

服務員把找來的20元放在桌上，李民又說：「這10塊和5塊的給你，一共找你35，拿好了。」蘇陽勉強地拿過那35元，臉都快紅了。到了門口，李民還不忘要了發票。

蘇陽笑笑：「行啊，多個朋友也好。」「看樣子，你們有話題聊，都是年輕人嘛，應該不會有代溝。」「先接觸看看吧。」「行，你的聯繫方式我告訴李民了，這是他的號碼，你們自己聯繫吧。小心開車。」

午後，蘇陽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她想給李民打個電話，問問他的身體有沒什麼問題。正巧，李民打了過來：「蘇陽，你好。中午休息，給你撥個電話。忙嗎？」「還好。你那天回去后，還好吧？」「好啊，怎麼了？」「沒事，就想問問你幾時到的家。」「坐地鐵很方便的。對了，我想約你周末去看花展，有空嗎？」

飯後，蘇陽電話響了，是李民：「喂，陽陽嗎？我是李民。」「你好，李民。」「在忙嗎？」「還好，我在媽媽家。」「媽媽家？難道你還有別的家？」「對，我自己有房子。」「原來你不和父母一起住？」「是啊。」「挺好的。你今晚有空嗎？我們去外灘走走吧。」蘇陽想到晚上暫時還沒約，就答應了他的邀請。

在醫院急症室，蘇陽躺在床上掛點滴。醫生將單子遞到歐陽手上：「食物中毒，急性腸胃炎，患者需要留院觀察一晚。」「好的，我這就去辦手續。」「你是她的男朋友吧？」歐陽愣了愣，點頭應允。醫生補充說：「幸好你送來得及時，患者脫水引起休克，時間久了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

蘇陽改完最後一篇稿子，兩人來到對面商業一條街的快餐店。剛要點單，李民突然皺著眉說：「蘇陽，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她頓了頓：「那你去吧，要和*圖*書喝點什麼？」「隨便吧，我先去了。」說完，他快速地跑開了。

蘇陽一看，大家都是喝酒划拳，吃菜談笑，鬧鬧哄哄，很是混亂。她的頭有點暈，納悶李民第一次約自己吃飯怎麼會選在這裏。這種廉價的大排檔，應該是兄弟姐妹當夜宵消遣肚子的。她不好當眾說什麼，只能硬著頭皮跟他進去。好不容易佔到個位置，還是個靠門口的座。

李民也氣急了：「你別污衊我的個人名譽！別血口噴人！」「難道不是嗎？我說的是事實！」「什麼事實？事實就是蘇陽你愛慕虛榮！告訴你，一個女人如果在生活中不懂得如何勤儉節約的話，那她的人生是很可悲的。幸好，你旁邊出現了一個像我這樣能夠拉你一把的人。如果你還是這麼執迷不悟，不肯悔過和改進的話，那上帝也不會寬恕你的！」

蘇陽問：「肉絲不放完嗎？」李民得意地說：「不放完，這個菜呢，肉只是點綴。這碗肉絲啊，我可以吃三頓呢。」

蘇陽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客廳，喝下一口水，又跑去廁所哇哇地吐了。來來回回折騰半天，虛脫得沒了任何力氣。蘇陽好不容易回到卧室，歐陽來電。她虛弱地接起：「喂……」「陽陽，我想說……」「我……我好難受……」「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我……我……先掛了。」話沒說完，蘇陽捂著肚子又跑去衛生間了。

「怎麼了，這麼幾天就忍受不了我了？那這長長的一輩子還怎麼過啊？」李民也急了起來。蘇陽火大了：「你別搞錯了，這還什麼事都沒有呢，誰和你一輩子啊，別把自己想得太好了！」

蘇陽平時進超市都是大批量購物，小件物品不會太在意價格。她注重的是品牌和質量。假設稍微貴一些，只要東西好，她就不會猶豫。至於同類產品中相差了幾毛錢，也不會專門去作比較。

李民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從書桌前拿過一個本子，翻開后開始用筆細心地記錄起來。蘇陽問：「你在做什麼？」「我算算今天晚上總共花了多少菜錢。」她湊近看了看：青菜1.5元、豆腐1元、鯽魚7元……油鹽醬醋，晚飯總計20元。

蘇陽剛停下車，沒想李民已在樓下等她：「陽陽，你來了！我剛下班，咱們一起去買菜吧。」「去買菜？」「對啊，就在旁邊，很方便的，不用開車。」

入眠后，蘇陽做了一個夢。她夢到與李民結婚成了家，過起了與以往天差地別的生活。這天，李民又為蘇陽去超市買貴了一袋衛生紙而爭論不休。他嚷嚷著：「老婆，你看看，這個牌子比我們平時用的貴了2塊6毛錢。」

正想著，蘇陽接到李民的電話。他氣匆匆地說：「蘇陽，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之前的女朋友，就是你在我家看到的那位合租人劉燕！其實，我們並沒有分開！」

蘇陽一聽這話，更不示弱了：「我當然開心了，有這麼多親朋好友想著我的終身大事，我蘇陽一定不會讓他們失望的。」歐陽有些無奈：「那麼，祝你心想事成。」「借你吉言，一定如您所願。祝新生活愉快！再見！」「陽陽，其實我……」

李民看著蘇陽的背影，大聲叫喚：「蘇陽！你就等著坐吃山空吧，我看有哪個男人會忍受你的浪費！這是可恥的，是要受到社會的譴責的，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樣會過日子的男人了，這世界上已經絕種了！」

為了不讓家人擔心，蘇陽撒了個小謊：「媽，晚上約了客戶，不能過來了。」「那明天呢？」「明天也不行，約好了的。」「那就周末。」「周末公司搞活動。」

李民望著蘇陽，兩手不斷地搓褲子，尷尬地說：「怎麼想到這裏來了，你看，我手上還有兩張同事送我的牛排館的優惠券，價值40元呢。」「沒關係啊，改日再去吃。」

走出餐館，潘靜提議：「要不，再想點活動，去唱歌怎麼樣？」李民一聽，趕緊推辭：「噢，我就不參加你們的活動了。明早還有個重要的會，我得回去準備準備。祝你們玩得開心！」

蘇陽看看周圍，其他人都在聊天、喝酒，只有李民一人趁機默默地往嘴裏扒菜。她小聲說：「李民，要不，和他們再碰一杯吧。」「噢，好。」他放下碗筷，擦擦油亮的嘴唇：「我幹了，你們隨意！」喝完后，他又拿起筷子夾菜：「這個不錯，好吃。」

原來李民的前女友是到蘇陽這裏來傾訴他的罪狀了，劉燕細數的家珍和蘇陽看到的是如出一轍。

李民看看蘇陽，低下頭傻笑，抓抓腦門。

星期一早晨，蘇陽走進辦公室，正聽同事們在小聲議論：「哎，你周末聚會沒去真可惜。來了一位蘇總的朋友，只顧一個勁地吃。結束了還不忘打包，那個窮酸樣，占點小便宜也能得瑟半天。」「真的啊？蘇總怎麼會有這種小家子氣的朋友？」

蘇陽直截了當地問：「你家有幾個孩子？」「我還有個哥哥，早就成家當爸爸了。」「那你父母退休了吧？」「退了。我父親是教師，母親是藥劑師。」

李民將頭一甩：「誰說我不像男人了，我是男人中的模範！誰找到我，那是她的福氣！只可惜，蘇陽你沒有這個福氣了。」「謝謝你，幸好我沒有這個福氣，要不然我早餓死在你手裡了！」蘇陽丟下最後一句話，把那30塊錢扔到他面前，大步向前走去。

蘇陽笑道：「謝謝你的教誨，我想劉燕會很慶幸當初離開了你。如果你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那我誠心地祝福你。你呢，也真該謝天謝地，拜菩薩去了。再見！」

王輝熱情地招呼：「姐妹們，趁熱吃！」小柔驕傲地說：「我老公的手藝不錯吧。」潘靜又臭她：「嗨，那也是被你逼的。你不動手，就只有他下廚了。」程程幫著解圍：「那他也樂意，是吧？」王輝邊點頭邊往小柔碗里夾菜。「陽陽，你現在接觸的那位小李同志怎麼樣？給我們大夥說說。」小柔轉了話題。

蘇陽轉身準備動車：「好吧，今天就到這裏，我回去了。」李民立馬掏出口袋裡的票子問：「哎，蘇陽，我這40元的牛排券什麼時候去吃啊？」蘇陽鑽進車裡：「你留著自己去吃吧。」李民心急了：「哎，蘇陽，你生氣了？」「沒有啊，我幹嗎要生氣。這樣吧，明天晚上，我請你吃牛排。」「那不需要的，怎麼好意思讓你請客，我們不是都說好了AA的嗎。」「那天去你家，你不是也請我吃飯了。要不要，我把菜錢還你？」「嗨，那幾個小菜，算了，不必那麼計較了。」

王輝出了個餿主意：「要不這樣，明天你約他吃飯。就說把皮夾落在車上了，看他有什麼反應。如果他還是要和你AA的話，那你徹底可以和他Say goodbye了。」

李民似有茅塞頓開之感：「原來如此！我每天都和數字打交道，不太和外界接觸。看來還是要廣泛地接觸社會，吸納新信息，這樣才能不斷進步和發展啊。」

蘇陽去洗手間途中，聽到兩個服務員小聲嘀咕：「現在這世道都變了，男人吃飯，買單的卻都是女人。剛剛就看到了兩對。」「嗨，說明他們關係好唄，不計較這些。」「我一看那兩個男人就是一副窮酸樣，吃的時候那麼起勁，最後還好意思讓女人付賬，一點都不像個男人樣。」

「那好吧，下次見。」蘇陽也不想強人所難。

上來一盆血蚶，李民拾過幾個放在面前，用牙籤挑出肉，蘸上醬醋放入嘴裏。蘇陽也拿過一個，蚶殼是裂開的。李民立馬說：「這個燙得過熟了，肉色老黃又無血。」蘇陽又拾起一個，蚶殼揭不開，他說：「這個，不夠熟。來，我給你挑幾個。」李民熟練地剝開血蚶，蘸上醋遞到蘇陽碗里。

一坐上車，蘇陽觀察李民，他一直伸著脖子看那計價表，每往上漲一塊錢，他就皺皺眉頭。蘇陽心裏暗自偷笑，好一個李民，這次就讓你心疼口袋裡的錢心疼個徹底。

二日晚，蘇陽來到李民說的那家西餐牛排館。她想起昨夜的那場惡夢，渾身就起雞皮疙瘩。

出了餐館，李民一直為剛才那一頓260元的晚餐感到不值。他嘴裏不停地碎碎念：「哎，你說這外國人還真會宰人啊。幾塊豬肉、幾隻大蝦，拌上醬那麼一攪和，就賣得這麼貴，真犯不著。260塊，能吃兩頓大排檔海鮮了。這可是我半個月的伙食呢。」

李民半開玩笑地說：「呵呵，看來我慢了半拍。」「要不這樣，如果你不介意，晚上一起吃飯吧。都是我的幾個閨蜜，大家應該談得來。」「方便嗎？打攪你們的聚會，不太好吧？」「沒關係的，她們人很好，我介紹你們認識，一起來吧？」「那也好，初次約你，就做萬花叢中的一點綠，有些受寵若驚。呵呵。」「那很好啊，說明你很有人緣。晚上見。」

蘇陽想了想，表示贊同。她也想用這個小伎倆，試探一下李民的猴精程度是否達到了極限。

李民拿起蘇陽手中的菜心說，「你看看你，放著菜場1塊5的青菜不買，非要去超市買什麼有機蔬菜。價格高出一半多，我看你真是燒錢燒得慌！」

夜晚，蘇陽熱了杯牛奶，希望能睡個好覺。最後奶剩了底，喝不下了。她正要把杯子往水槽里倒，一想起李民，這又變成他口中的浪費和不道德了。她喝下最後兩口，拍拍胸口，打了個飽嗝，把杯子洗了才心安。

李民的話是沒錯，可被他這麼一說，卻讓蘇陽更添堵了，嘴巴像被上了封條一樣啞口無言。她真想破口而出：你那天的130塊大排檔把我吃得上吐下瀉，折騰了我一晚上。

兩人沉默，蘇陽內心一陣刺痛。為了緩和氣氛，她忙說：「對了，創辦公司，很辛苦吧。」「還好，勞有所樂啦。」「有什麼要幫忙的，隨時和我說。」「OK。」掛機后，蘇陽的腦海里重複著歐陽照顧自己的情景。如果說從前的兩人是愛得死去活來的戀人，那麼現在的狀態，又算不算是，藕斷絲連呢？

李民的語氣里，滿是親切和關懷：「燕兒，吃了嗎？」「在公司吃的。」她往客廳的桌上一看，「呦，今天開葷了啊，這麼好。」「呵呵，有客人嘛。」「你這點魚骨頭還放著？到明天就腥氣了。」劉燕拿起那隻碗準備進廚房。

李民拿著30元錢，一臉委屈地說：「這是幹什麼？你怎麼能這麼否定我，我確實請過你了！」他把錢塞回蘇陽手裡。蘇陽喊道：「那我不是也請你吃飯了嗎？這加起來，有多少30塊你算算？」

李民突然穿得很正式，行頭一改往日的休閑。頭髮也被精心打理過了，抹了點摩絲，有些微微發亮。

周日上午，蘇陽準時趕到母親家。母親見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又是大魚大肉地忙活開來。

蘇陽不耐煩地說：「我要買這麼多東西，哪可能一個個牌子去比較價格。不就貴了兩塊多麼，質量也比你原先那個要好。至於嗎？」「怎麼不至於啊？」李民拿著那袋衛生紙對蘇陽說，「它無非就是用來上廁所的，扔進馬桶后沖走就沒了。你非得浪費這些錢幹什麼？」「這是和身體直接接觸的，當然得用好點的。」

蘇陽忍不住了：「你說的是哪門子鬼理論？放什麼屁話！」李民結巴了：「你，你，你怎麼罵人了？這麼不懂禮貌！」「你就守著你的鈔票過一輩子去吧。怪不得你到現在還是單身，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忍受一個不像男人的男人！」

寂靜的深夜，當一切都安靜下來，窗外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野貓在發春。還有和同伴爭相打鬥的聲響，叫得人心裏直發慌發毛，好像有隻爪子在你的心上劃了一道道印痕，撓心萬分。那種響聲，像一個小孩在哭泣，又像是一個女人在傷情。總之，讓人恐怖和凄涼。

排隊結賬時，服務員問：「你們是一起還是分開？」

「耿耿於懷的是你不是我！每分每厘你都算得這麼精細，哪有你這樣當朋友的！」「我不是也請你去家裡吃飯了嗎？花了我20塊大洋呢！」蘇陽冷笑：「花了20塊你就心裏不平衡了？好，你要算錢，那我還你20塊。算我請你的，好吧。」蘇陽立馬掏出20塊錢。

「那我也請你搞清楚，節約和吝嗇有著本質的區別！你那是一毛不拔！你就是現代版活生生的葛朗台！」

蘇陽假裝想起來了：「噢，可能是落在車裡了。」「那這樣，你先去車裡找皮夾，我在這裏等你好了，回來一起買單。」蘇陽一聽，像泄了氣的皮球，預言的話被說中了。

明天，將是與吝嗇鬼的最後一頓晚餐。

「夠了，李民！既然你不肯花錢在女兒身上，那我花！我給我女兒花錢，你別成天嚷嚷，顯得你多沒本事！」蘇陽火了，「我看你這麼節約，也沒變成個大富翁啊。錢不是省出來的，是賺出來的。你既然為我們娘倆花一分錢都覺得心疼，那你拿著自己的錢帶進棺材去吧。我們不稀罕！」

蘇陽順勢接話：「百馬公司的員工平均年齡不超過35歲。因為年輕，所以有激|情。做事光有頭腦和努力還不夠，如果缺乏激|情，就缺乏動力和想象力。」「說得好！蘇總果然是業務的一把好手，幹練、大氣。讓我們這些60后的人很是佩服，回想從前，年輕真好。」陳祥和開始感慨起來。「陳總過獎了。年輕時不努力不奮鬥，老來該後悔了。」「是，年輕嘛，沒有什麼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