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你和我,永隔江水
「你太了解我媽了溫柏言。」舒茼討好似的揪揪他的耳朵,就在幾個月前她甚至都不敢想,有一天他們之間會這樣親密。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放手。努力的放手,努力的不讓舒茼為他感到難過。
究竟要花多大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不當著他的面哭出來?舒茼已經習慣在溫柏言面前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強大,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不讓他覺得被她喜歡是一件很拖累人的事情,她已經付出了這麼大的努力,為什麼換不來他一絲絲的妥協和忍讓?
溫柏言的話總是含著說教意味,舒茼有時候很不耐煩聽他這樣講話,但偏偏,每一次他都能講在點上。沒錯,他說的一點也沒錯,除了父母,沒有人值得你委曲求全束縛自己。
比如,溫柏言的心裏。
一吻結束,兩個人同時低聲微微喘息,舒茼得意的像個孩子,挑了挑眉毛笑嘻嘻的說:「強吻的感覺還真不錯。」
「媽我做什麼事兒了你得用這麼重的口氣跟我說話?」舒茼擰著眉看向母親,她一直不覺得自己的母親是個無理取鬧的人,但此時此刻,心裏竟然淡淡的升起一股排斥。
是溫柏言說的,他們都該有自己的生活,新的開始。既然如此,那麼這樣算不算是一種新的開始?
可是溫柏言會微笑呢。他無論什麼時候,面對何種境地,都會以微笑帶過。他笑起來的樣子能溫柔了歲月,驚艷了時光。
但是溫柏言,如果我說,我願意為你委曲求全,會不會變成你的負擔和壓力?
舒茼不想同他道別,他們之間沒有道別,她用力一甩車門,踩著路燈下自己拉長的身影一步步往家走。即便他說就到這又如何,他能掌控一顆為他跳動的心臟嗎?
飯畢,石井然提出散步去看電影,然後再回來取車送她回家,正巧影院離這裏並不遠。但舒茼已經沒有了興緻,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抱歉的說:「我想回家了,可以嗎?」
她一定是被困在自己的夢裡走不出來了。
「我說反對可以嗎?」她的聲音有一點點低啞,明明很想哭出來,偏偏又極力忍著。眼淚會成為他的負擔,她一直都知道。
溫柏言不動聲色微微皺眉。小女孩子家家的心思最容易看出,他搖了搖頭:「我不餓,而且我正準備下班,出去吃也是一樣的,你收回去吧,趕緊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但是舒茼,你有沒有想過,雖然人們常說,喜歡某個人是一個人的事情,但若這喜歡干擾到了對方正常的生活,那便不再是一個人的事情。對,沒錯,我們都應該為愛勇敢,即使後來沒得到,至少也曾經努力了。可你能想象一個三十六歲的男人打著為愛勇敢的旗號不顧一切的自私嗎?就像別人覺得三十六歲的人還口口聲聲喊著夢想是一件多可笑矯情的事情。事實上,我也不再有那個心力了。我曾經也好幾次想用自己的方式對待你,舒茼,抱歉,我做不到,你可以說我不堅定,說我膽小,懦弱,甚至對你的感情不夠深刻,我就是這麼一個人,看不清未來的道路就算光明,我也不願意過程中一路迷茫下去。」
舒茼開了車窗,冷風灌進來的時候她狠狠打了個哆嗦,卻堅持不讓石井然關。她必須提醒自己清醒,告訴自己現在過著怎樣的生活,是否快樂,是否就是大家期盼著的她應該過的生活。
舒茼心裏咯噔一下,一下子沒反應不過來。就算西悅和時景維不知道她媽在,溫柏言是知道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敢出現在機場?
舒茼正在兀自發怔,迎面而來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的陽光,她抬頭一看,微微愣住。
很久以後,阿千才見她慢慢睜開眼睛來,眼眶紅紅的,像是剛剛哭過,目光空洞,面頰又有些憔悴。這些天她的精神狀況一直不好,常常做事做著做著不是睡著了就是兀自發獃起來,她以前從不曾這樣。
舒茼僵硬著身體不敢亂動,生怕剛才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幻覺,生怕自己動一動,後視鏡里熟悉的車影子便會消失不見。這個城市有太多人開卡宴,但只有一輛卡宴有那個車牌號。頓時,舒茼慢慢抬手捂住了嘴巴,難以置信。
「我們已經分道揚鑣了。」舒茼盡量用冷淡的口吻訴說這個事實。這個她心裏不承認的事實,見母親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模樣,繼續補充,「他剛才跟我說了,『舒茼,我們就到這兒』,這可不就已經分道揚鑣了嗎?」
看,他總是主導著一切,在他的劇本里,她是被編劇無情安排的女一女二或女三。沒有選擇的權力,更沒有說不的理由。
阿千的身影一點點從轉角處消失。舒茼臉上的笑僵硬著,她此刻一定比哭還難看。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她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她也有她想要到達的地方。
男子對舒茼微微欠身,禮貌而溫和的問道:「我希望我沒有認錯,應該是舒茼小姐吧?」
石井然隱隱的,居然有些想看看是怎麼樣的男人可以讓一個女生喜歡到這種地步,又是怎樣的男人在面對感情和現實時可以這樣理性冷靜的分析得失該與不該。
但就和*圖*書是變了,時間都阻止不了他心境的轉變。
那些年,陪著關穎看星星的年少輕狂,如今已經不復存在。他所有對愛情的激|情都已消散在年少影子里,對於舒茼給予的感情,他愧疚,卻又想要牢牢抓在手裡不放開。
「我看石先生相貌堂堂儀錶不凡,怎麼會沒有女朋友?像你這種條件,身邊追著跑的女生應該多得是。」舒茼就像光腳不怕穿鞋的,沒有包袱沒有負擔,自然什麼都問的出口。
那是一家新開的泰式餐館,石井然帶舒茼過來嘗個鮮。自從和溫柏言分開之後舒茼整天鬱鬱寡歡,舒母雖然心裡有數,但覺得時間是最好的解藥,加上石井然這麼優秀的年輕人,舒茼總有一天會把溫柏言忘了的。
「我可以回來嗎?我真的能回來去到你身邊嗎?」她有些語無倫次,不知道自己該表達些什麼。
「怕什麼?你不願意。」溫柏言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速戰速決。
在石井然眼裡舒茼是一個難懂的女子。正如此刻,她的雙面性常常讓他抓不住重點,讓他覺得不管他們說再多的話,做再多的事,他都活在她的世界之外進不去她心裏的那個地方。可這就是感情不是嗎?你想要的不一定得得到,而你得到的又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華燈初上,這個城市還是一片繁華景象。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人心沒有變,市場沒有變,風景沒有變,變的,只是人。
可是十年,她只是遲了十年,怎麼就成了一輩子的錯過?
那輛卡宴在他們身後不緊不慢的跟著,但是舒茼的身體早已抑制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
溫柏言,你也捨不得放手,對不對?
「媽叫你跟他斷了關係你怎麼偏就不聽?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分道揚鑣?」舒母拍著自己的胸口,顯然被氣得不輕。
「舒小姐喜歡怎麼樣的男人?」既然如此,就該由他主動出擊。
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是……有什麼煩心事嗎?如果能幫得上忙,我……」
散會已經接近晚上七點。溫柏言把自己放空在辦公室里,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讓他找不到支點平衡自己,讓自己無所適從,找不到光亮的出口。
人類真是奇怪的生物。兩個不認識的人因為彼此沒有合適的伴,所以走到一起認識,聊天,了解,合拍了繼續進一步了解,不合拍就揮手告別。如此日復一日的循環,直到自己筋疲力盡的那天。運氣好的,遇上合拍的便可中途退場,運氣不好的,也許到劇終還在苦苦等待那個合拍的對象出現。
「店長,店長?醒醒,睡在這裡會著涼的。」阿千擔憂的推推似乎被夢魘魘住了的舒茼,這種天氣,她額頭上全是虛汗,眉心緊緊擰著,像是掙脫不出一個囚籠一般。
「可以晚些回去嗎?」
溫柏言不再去看舒茼的臉,這個時候對她的心疼就是對彼此的殘忍,舒茼做不下的決定,他來替她做下,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就是在徘徊和猶豫中耗光所有熱情和精力的,他不願看她在他和家人中艱難地遊走。他不怪舒茼的父母,每一個做父母的,都愛自己的兒女,今日若換做是他,他也一樣會反對女兒與一個大她十二歲的男人在一起,這是做父母的天性,他沒有辦法埋怨。
舒茼往後退了一步看了看四周:「不好吧?這裏好多人。」
舒茼蹲在公司門口蜷縮成一團,雙手抱著膝蓋,抬頭可憐兮兮的望著他。那樣的眼神觸痛了溫柏言的心,他的心就那麼慢慢的,慢慢的擰成一團疼了起來。
舒茼近乎發泄一般的點了一大桌子的菜,她胃口很好,橫掃大半張桌子,看得石井然有些目瞪口呆。
他們回到公司已經是兩個小時后的事了,機場離他們公司並不遠,然而經過市中心的時候竟然遇上了堵車大浪潮,時景維在後座急的沒了脾氣,倒是開車的溫柏言,一直溫和笑著,並且祝福助理將會議再次延遲。
遠遠不夠。
「我聽說她媽是嫌我們溫總太老了。可是我們溫總看上去也不老,頂多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時景維皺了皺眉,平日里偶爾看溫柏言並不順眼,但一到這種時候自然是站在自己老闆這一邊的,何況他說的是事實,溫柏言真的不老。
西悅和時景維當初石化,像溫柏言這樣的人應該從來沒有人會這麼當面被人不留情面的拒絕吧?但是看向溫柏言,他好似一點都沒有尷尬,手很自然的放進西褲口袋裡,保持一貫的低調優雅。
「會畫畫的,會微笑的,會溫柔的摸著我額頭的。」舒茼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可這三個條件,偏偏只有一個人有。也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他們就這樣成了朋友,因為沒有熟絡到那種程度,所以可以什麼都毫無顧忌的交談。舒茼實在太需要有一個能夠聽她傾訴的對象了,而若這個對象又能順利堵住老媽的口停止在她耳邊碎碎念,那是再好不過。
我愛你三個字,要從溫柏言口中說出該有多難多難?
「等等。」她忽然叫住他,從台階上拿起那一大疊剛剛整理好的資料交給他,「喏,這些以後就由你保管了,好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乾。」
她跑的很快很快,連心臟都跟著上下躥動。他們之間的距離,比她想象的更加遙遠。
這下石井然的好風度才稍稍有些崩塌,笑容也略略不適起來:「那……舒小姐為什麼還會答應這次相親安排?」
想念一個人能有多想念?
舒茼心裏一抽,忽然的就難過起來。在對的年華遇上錯誤的人,在錯的年紀又遇到了對的人,這才是愛情里最大的悲哀吧?
變了的,只是他們的心境,也或者,只是她一個人的心境。
這樣的舒茼反而更加吸引石井然。
「舒小姐你呢?我看過舒小姐的資料,各方面都沒的說,為什麼也……」
溫柏言好笑的轉頭看向她,她好像已經知道他心裏的想法了似的,比他更先開口表明自己的立場。有時候他覺得,舒茼其實遠沒有表面看得那麼簡單,她也有輕易看透人心的能力,只是她願不願,或者想不想的問題。她可以裝傻到底,也可以一眼看穿。真是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舒茼被他看得有些尷尬,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顧左右而言他:「也不是,讓你先學起來而已,以防萬一嘛,多一個人懂些總歸是好的。那個……溫總也很看好你,一直讓我多提點提點你來著。趕緊拿著,我這樣很累。」
舒茼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其實相親也不是一件那麼不能接受的事情,這個男人做朋友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她笑起來,打趣道:「石先生應該不是在指你自己吧?」
「溫柏言你……還真是讓人難過。不過沒關係,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愛怎麼想是你的事情,你決定怎麼做也與我無關。」
飛機緩緩降落在機場,這個城市曾經因為溫柏言而讓舒茼離開,現在同樣因為溫柏言,舒茼再度回來了。
這年頭,優秀的男人都不需要相親。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此刻的掙扎和迷茫,正如我不會知道你迷霧般的心境究竟藏著一個怎樣的你。」舒茼閉上眼睛,感覺眼眶有一點點濕潤,她不能再跟他說下去,啪嗒一聲,毫不猶豫掛了電話。
舒茼驀地回頭看他,眼睛里有不可置信。還是被自己猜中了么?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要跟自己一起走下去?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她覺得阿千有些心不甘情不願?這種機會人人都想要,但並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他不是應該為他自己感到高興嗎?怎麼她從他身上一點也感覺不到喜悅?
舒母對石井然自然十分滿意,石井然家世清白,為人不錯,又有一份極好極有前途的工作,最重要的是,他對舒茼似乎很有好感,時不時約著舒茼吃飯看電影,而舒茼一次也沒有拒絕,每次都欣然接受。
「你媽知道非氣死不可,沒準現在正在家發火呢。」
阿千搖搖頭:「沒有,心情有點堵而已,我忙我的去了。」
「這麼晚還在公司,有事找我?」溫柏言笑笑,直起身子認真看著她。
只是溫柏言,不管我身處多熱鬧的環境,身邊站著怎樣的人,卻還是如此寂寞。心空蕩蕩的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裝滿。而這一切,都是你賜予我的。
阿千的神色古怪起來,與她面對面站著,卻沒有伸手去接,他盯著舒茼問:「店長是要走嗎?以後不在這裏了?」
有時候會覺得這個城市這樣大,大到那麼多日子以來她和他始終不曾碰面,有時候又覺得這個城市這麼小,小到吃個飯都能斜對面偶然遇到。舒茼以為她和溫柏言的緣分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剪斷,可若沒了緣分,這樣的遇見又算什麼?
手指在黑暗中慢慢摸索著,終於啪嗒一聲,打開了車門,她下車,回過頭認認真真的看向溫柏言。這個男人從認識到現在一點也沒有變,十八歲不老的臉,薄薄的嘴唇,好看的眼睛,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他時對錶姐說的話,那分明是隔壁大學在讀的研究生。所以到現在,他仍然還是當初的那個他。
石井然仔細觀察著這個女孩子,她的目光里有放空的情感。這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或者說她心裏一定有過某個愛人,過去或者現在。她在聽到他的答案後面容閃過的失望清晰分明,那一定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溫柏言,是你嗎?是你跟在身後嗎?你也是在意著的對嗎?剛才在餐館的匆匆一瞥,目光對視的一剎那我才知道,我忘不掉你,從來都放不下。
西悅在一邊跟著點頭附和。戲劇性的一幕就在這時發生了。
原來有時候,並不是你有多想念那個人,而是只有那個人,才能治愈你碎裂的心臟。全世界,只有那個人,才可以。
舒茼看向家裡,燈火通明,足以顯示過一會兒自己要面對的腥風血雨。她拽了拽自己的裙子,小聲說:「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會放棄的。溫柏言,我喜歡你,不是兒戲,不管你打算做什麼決定,我都只會依照我自己的意願走下去,你別想勸我。」
隔著幾步的距離,就彷彿已經過了漫長的一生。舒茼蹲在原地,雙腳開始發麻。她動了動,手撐著玻璃門掙扎著讓自己站穩,不疾不徐的沖溫柏言笑起和_圖_書來:「我等了你一會兒,又怕你在忙沒敢上去,忙完了嗎?」
出機場的時候,西悅和時景維站在門口,臉上堆著笑,對她的歸來表示歡迎。但下一刻在見到舒母時,笑容立刻僵硬。
只有石井然看出舒茼一天比一天更嚴重。她比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更加不愛笑,不愛說話,她常常說著說著便發起呆來,目光放空,不知道遊離到了哪個世界。這樣的舒茼讓石井然心疼,他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心疼一個女孩子。由好感直接轉變為心疼的過程,快到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所以這事兒從一開始就已經定下來了,還問她做什麼呢?舒茼耷拉著腦袋回了自己房間。房門關閉的那一刻,眼淚從眼眶裡衝出來,她得多努力才能把自己偽裝的那麼好?溫柏言說過,不能傷害到家人,她努力假裝自己很好很好的樣子,但假裝總歸是假的,這樣的表象又能維持到多久?
「你怎麼知道我要勸你放手?」
舒茼點點頭:「我確信你沒有認錯,我是舒茼,你好石先生。」
舒茼聳了聳肩,小啜了口咖啡:「可惜與我無緣。」
溫柏言像是輕輕笑了一下,溫柔回答:「舒茼,不要壓抑自己的想法,想做什麼就去做。」
舒茼聽得一怔一怔的。這是什麼意思?
舒茼歪著腦袋,圈著他脖子的手很緊,沉默了會兒才決定坦白從寬:「我偷跑出來的。」
她不懂,他們的感情,為什麼變成了這樣偷偷摸摸無法光明正大的無奈?
答案是她不快樂。她一點也不快樂。沒有了那個人在身邊,世間再多繁華都無法點亮她人生的璀璨。有些光芒,只為一人存在。
來人是個高瘦的男子,烏黑的發,陽光健康的形象。是女孩子第一眼看到不會討厭的男生。至少對舒茼來說,有小小的驚艷。
大概每個人都有願意為之妥協的人,石井然之於舒茼就如舒茼之於溫柏言,儘管那時的石井然沒有像後來那麼的喜歡舒茼。
「難道你們不知道我是被我媽攆回來的?」舒茼放低聲音在他們耳邊解釋。
兩人默契的搖頭,時景維一臉愁色:「舒茼你完蛋了,溫柏言也來接機了,剛才停車去了,這會兒估計該到這裏了。」
「可能……是發獃,或者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做。」石井然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女孩子,相親的時候問如此咄咄逼人的問題。
可是舒茼明明早就感覺到溫柏言會說這樣的話,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那樣難過。她總覺得他們之間,好像不斷努力的一直都是她,從開始到現在,她努力想抓住他的手,努力追趕他的方向,努力讓他能看得見自己,等這一切努力都一一實現的時候,溫柏言對她說,我們就到這吧。
她掏出電話,給遠在千裡外的溫柏言打電話。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患得患失,變得不知道能做什麼才可以擁有的更多。她是貪心的人,得到了一些,就期望能得到更多。
舒茼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發獃啊……」
舒茼想了想,撇著嘴巴賭氣似的說:「我要……一到你身邊就能讓你認出我,而我也輕易能在你身邊找到屬於我自己的位置。那是種感覺,感覺你懂么?就是不需要語言,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動作,我就知道我該怎麼做。」
女孩子一旦遭到心儀的男人拒絕,通常都會露出手忙腳亂的表情來。簡琳自然不會例外。但是此刻在溫柏言眼裡,看著這樣的簡琳,更覺得舒茼是獨一無二的。她從來不會在自己面前故作姿態,想做什麼想說什麼全由著自己的性子。
「現在是什麼情況?舒茼她媽看上去不喜歡你們溫總的樣子。」西悅冷冷的在時景維身邊嘟噥,再看舒茼的神色,白的滲人,她大概是快要哭出來了吧?也難怪,舒茼那麼喜歡溫柏言,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換誰都會難過。
只有溫柏言,也只有他才能讓舒茼如此失控。她突然便抱住膝蓋嚎啕大哭。
石井然好似沒有料到舒茼會問這樣一個問題,嘴角抽了抽,保持風度微笑回答:「在對的年紀遇不到對的人,所以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目光隨便掃過街頭的景象,熟悉的陌生的,都在她眼底一掠而過。瞥過後視鏡的時候,忽然的就怔住了,呼吸停頓一秒,再也緩不過神來。
他把舒茼放進副駕駛座的位置,雙手撐在她身邊兩側,兩人的目光剛好平視,舒茼捧住他的臉,毫不猶豫的一口朝著他的嘴親下去。她的吻沒什麼技巧可言,只懂橫衝亂撞,就像他們的世界末日,哪怕只有這一秒都要抓住彼此糾纏的激|情。
「伯母,一路奔波,累了吧?我現在就送你們回去。」
「舒茼你說,你現在究竟是想鬧哪樣?你把你媽我的話當耳旁風是嗎?你是非得看著我被你活活氣死不可?」
舒茼也沒再猶豫,撲到了他背上。他的背很寬厚,安心的似乎可以讓人心寧靜下來。她抱住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的側臉上,一轉頭,輕輕一吻。溫柏言身上有淡淡的幽香,不是香水味,但很好聞。
溫柏言淡淡沉默的笑,他拍拍她的臉頰,繞過去坐上車:「我送你回家。」
「因為我m.hetubook.com.com家人反對我們在一起,而他說,我不能讓我的家人傷心,那樣不是愛他。」
「我們就到這吧,舒茼,就到這裏,給彼此一段最綿長溫柔的回憶,日後若再見面,也能說一聲你好。」
他們每個人,都只能選擇一件自己想要的東西,若是貪心了,便會一無所得。舒茼從小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更明了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可事實上他已經不年輕了,三十六歲了,再說夢想再多熱情,到顯得過於矯情。
溫柏言,你應該沒有想到有一天,你也會因為某個人變得這樣不自信,這樣患得患失吧?這就是報應,當年關穎所說的所謂報應。
「我只能說,他的確是一個好男人。」
「那你面對困難或者挫折的時候最常做的是什麼?」舒茼像十萬個為什麼,認真望著石井然,他們才第一次見面,舒茼卻全然沒有那種陌生感。因為不在乎,所以沒壓力。
「沒事阿千。」舒茼打斷他,擺了擺手靠著牆自己站起來,勉強朝他笑笑,「我能有什麼事,不過就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罷了,你不用管我,忙自己的去吧。」
傍晚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雷雨。舒茼收拾完所有賬目,坐在樓梯台階上忽然出了神。
「真的?」
溫柏言,你就是太好太好了,才讓身邊的人跟著你一起隱忍痛苦。為什麼你不知道你做下的決定也許會是另一個人痛苦的開始?你是知道的吧?只是你刻意忽略那些你不想知道的事情。這樣的你難道真的不自私了嗎?
「不。」舒茼搖頭否認,「是現在同樣深愛著的人。」
那是曾經……他想做卻沒有做到的自己。
石井然愣了一下,搖頭:「不會。」
「你還好吧?」時景維走過去,原本是想安慰幾句,但又忽然覺得,以溫柏言經歷過的事情來看,這種小事根本不需要安慰。
舒茼一把推開溫柏言,拽起母親就往邊上聽著的計程車里鑽,只一會兒功夫計程車載著那兩人揚長而去,剩下溫柏言一個人不尷不尬的站在那裡。遠遠瞧著,他低著頭,落寞的微笑著。
「你母親會著急的。」溫柏言試著安撫她,儘管他很珍惜現在能與舒茼獨處的機會,但任何時候他都不能忘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他比舒茼看上去強大的原因正是他永遠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在分寸這兩個字怎麼寫。
她不是應該痛哭難過一陣的嗎?這反應未免太詭異。
一回頭,落地窗外漫天的星星,一顆一顆,拼湊成她的影子。
你說,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一起?為什麼那麼多的阻力那麼多的壓力拋向我們?
「你會畫畫嗎?」舒茼忽然問他。
但是他心裏竟沒有半點不高興。
「總有對的緣分屬於某個特定的人,也許下一個會更好。」
舒茼想著想著就笑起來了。直到家門口,再回頭看,溫柏言的車仍停在那裡沒有走。他想幹什麼?他那麼聰明一定知道,這樣的停留足以說明剛才他的那些謊言,違心的話說多了難道以為就會成真嗎?他應該知道他越是這樣就越難讓她放手。
「不能。」
溫柏言動了動喉嚨,一陣陣酸澀漸漸湧上心頭。他過去在舒茼面前蹲下,微微側頭道:「上來,我背你上車。」
「舒茼,任何時候都不要委屈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父母,沒有人有權力讓你委曲求全。」
引擎熄火的時候,兩個人並肩而坐,卻無言以對。他們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那個溫柏言到底有什麼好?
石井然順著她的目光回頭,並沒有熱別之處,再回頭,對面的女孩子已經恢復了平靜,安安靜靜的對著自己盤裡的食物大快朵頤。
「簡琳,我想有些事情我必須當面與你說清楚。我聘請你來,只是當我的助理,工作上的事情一切麻煩你,但是工作之外,我希望我們不要越過那條界限,如果你做不到,那麼抱歉,我只能請你離開。你明白嗎?」這話,夠清楚明了吧?
簡琳驀然抬頭,顯得有些驚慌:「溫總,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關心您,這個,這個味道應該還不錯,您嘗一嘗。」
能這樣直接不諱的對相親對象說這些話,不知她愛那個男人有多深?
我們就到這。可是溫柏言,你我才走了多少路,這路程未免太短暫了。如果時光能倒回,哪怕錯過十年青春,我都願意代替關穎去耗費整個青春來愛你。
溫柏言笑眯眯的拍著她的頭,如往常一般搖了搖頭:「反對無效。」
「可是你特意延遲會議過來接她們,結果卻……」說不下去了,時景維努力為自己想著措辭,這話不能說的太精準但也不能說的太模糊,著實是項技術活。他原本還怕溫柏言和舒母之間發生什麼不好的行為,特意叫上西悅好在關鍵時刻活躍氣氛,沒想到什麼都用不上。
可以嗎?當然可以。石井然從那時起就知道,自己無法拒絕舒茼的示弱。
下午回到家才睡了個午覺起來就發現舒茼不見了,打電話關機,不用想也知道她幹什麼去了,她沒法綁住舒茼的手腳讓她哪裡都不去,正是這樣才讓她這個當媽的擔心萬分。
舒茼已經忘了什麼是呼吸。因為如果連呼吸都是m.hetubook.com.com痛的話,那為什麼還要存活于這個世界呢?想念是會呼吸的痛?還有什麼比他們的愛情還沒得到肯定已經被他率先放棄更痛的了嗎?
溫柏言招呼他們上車,慢條斯理的發動引擎,驅車離開。
石井然聳聳肩:「也許。」
他拿起外套越過簡琳,電梯叮咚一聲的脆響在安靜的夜裡顯得尤為刺耳。他等著她,許久之後簡琳才慢慢的轉身,朝他勉強一笑,卻已經滿臉淚水。
他一路的沉默,一雙眼睛直視著前方,嘴角彎著,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般。他總有一場強大的氣場,可以將人世間紛擾排除在自己不想要的那個世界。說起夢想的時候整個人會很熱血,如同一個年輕的戰士。
她露出求饒的神色,阿千的目光暗了暗,最後還是從她手裡接了過來。
「今天,我就當沒發生過,若你還願意來公司上班,明天請準時。」溫柏言嘴裏說著對她來說如此殘忍的話,嘴角卻還笑著。如果有的選擇,他是不願意為難或者傷害別人的,但有些感情不能長久,當斷就斷才是正確做法。
電梯到達一層,溫柏言為簡琳叫了一輛車,看著車子駛進夜色之中才回頭,然而就是那麼一轉身,他猝然呆在那裡。沒有防備的,舒茼那雙晶亮的眼睛闖進自己心裏,從此再也揮之不去。
石井然倒顯得無比大氣,沒有一絲尷尬,大方問道:「是舒小姐曾深愛過的人嗎?」
輕微的敲門聲讓溫柏言瞬間回到現實的世界。他看到簡琳怯怯的站在門口盯著自己發獃。這個時候她怎麼還在這裏?他記得自己已經打發她下班了。
簡琳似乎很緊張,小步挪到溫柏言面前,將藏在背後的便當拿出來遞給他:「溫總,我知道您到現在都還沒有吃過東西,這……這是我親手做的便當,您請用。」
溫柏言沉默著,靜靜聽舒茼說話,她是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原諒他把她當孩子看待,他總想給她更多更好地,但每次都發現,他能給她最好的,那些青春的畫面和光陰,早已給不起。
舒茼竟然坐在台階上睡了過去。夢裡全是一些凌亂片段,破碎流光的畫面,溫柏言被割裂的四分五裂的儒雅面孔,時光交錯,把他們分割在兩個難以觸及的平衡點。她努力想追上他的步伐抓住他的手,始終望而不及。
「明兒晚上空出時間來,媽給你找了個不錯的對象,咱們去看一看。」
「怎麼跑來找我?你媽允許你出來了?」
家門忽然一開,站著面色鐵青的舒母。
「我能說不嗎?」舒茼一點也不抱希望的問道。
果然,溫柏言看了他一眼笑著聳了聳肩:「我能有什麼不好的?走吧,公司不是還有個重要會議要開嗎?」
「我騙您幹什麼?」
「別。」舒母立刻從溫柏言手裡搶過行李,拉起舒茼的手,「我們可不敢溫總親自大駕送我們回去,我們自個兒搭車回去,這裏叫車方便的很。」
「阿千,你不高興?」
簡琳一時呆在那裡,大腦一片空白。他們的溫總總是溫和溫暖的,他對每個員工都很好,員工私下裡常稱他為王子。可是她的王子,就在今天,徹底打碎了她的夢。連喜歡都不行嗎?難道除了那個叫做舒茼的女人,誰都沒有資格再喜歡他了嗎?
兩邊快速往後退的路燈光亮站在車窗上,映襯出舒茼蒼白的臉。從來沒有哪一分愛情是像現在這樣讓她覺得無力的。如果說需要愛誰都必須徵得別人的同意,那最初又為什麼要去愛呢?
來人叫石井然,是舒母為女兒安排的相親對象,今年二十六歲,比舒茼大上兩歲。算命的說,大兩歲最合適,大吉大利大富大貴。
相親對舒茼來說一點也不陌生,她相親的次數不多,只夠剛好讓她應付這種局面。
當溫柏言低沉安然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時,舒茼原本煩躁的心立刻寧靜下來。
舒茼這樣說了,阿千自然不好再問下去,他悻悻聳了聳肩,小心翼翼越過她。
「你應該諒解吃貨在好久沒見過這麼多美食之後膨脹的吃力。」舒茼朝他眨眨眼睛,甚是可愛。然而就在那一刻,她的微笑怔住,再也笑不出來了。她的表情很僵硬,目光柔軟的印出悲傷來。
「你騙我的理由多著呢,還要我一一闡述?」舒母直了直身體,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消息其實是該高興的,這證明女兒總算把走彎了的路又走回來了,可這心裏有那麼一塊就是不舒服,總覺得舒茼的反應有點……太不合常理了。
這人就是這樣,任何時候都能讓自己保持溫柔的笑,難道他不知道,越是這樣,越讓在意他的人看了難受心疼嗎?西悅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舒茼會那麼喜歡這個男人了,這個男人是任何女人都無法抗拒的癮。
什麼是愛而不得?這就是吧?可是愛,他們之間真的有愛情嗎?這樣的感情,是愛情嗎?舒茼真的太年輕,以至於他不敢奢求,不敢妄想。
說曹操曹操就到,舒茼剛想打發母親一同搭車回去的時候,溫柏言便從身後拉過了她手上的行李,他面上得體大方的微笑,儒雅的氣質,在人群中亦十分出挑。
如果思念能夠輪迴四季,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