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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羅拉太可憐了，她親手殺死了她變成蟋蟀的戀人，我不想她因為絕望而瘋狂。」夢境里小小的夕染有著奇異的威嚴。

兩母女絮絮地說著話，午後的時光靜謐美好。林醫生站在病房外，靠著牆，神色憂鬱。他溫和雅緻的臉上是回憶的神色。他一直默默喜歡著優雅堅強的夕月，卻沒有辦法走進她的心。現在，他卻要把最殘忍的消息告訴她。

男主播和海洋館館長連線，館長接受了電話採訪，「可能當時有一隻虎鯨在後面追殺鯨魚和海豚，所以，它們被追趕到了海灘，無法回到海中，不幸遇難。也有可能是海底低頻地震產生的聲音衝擊波干擾了這些哺乳動物的聲納導航系統，從而使得它們誤上了海灘。」

萬年過後，提托諾斯日漸衰縮，最終竟縮成一隻蟋蟀，而奧羅拉無可奈何，唯有含著淚水把他關在一個蟋蟀籠子裏面，提托諾斯早就失去了說人話的能力，只會用蟋蟀的鳴聲終天唧唧唧唧地陪伴奧羅拉。

黑髮藍眼的少年微微一笑，「神靈也有神靈的痛苦。」

夕染的臉在暖暖的燈光下像是初綻的薔薇，羞澀動人，「我會做更多的家務，這樣，媽媽你就可以好好休息。」

夕染的手腕突然被夕月抓住，她聽到了媽媽夢囈一般的聲音。那是一串奇怪的發音。清晰而陌生，反反覆復，帶著奇異的魔力。

夕染：藍海波生日，很多人都會送他禮物，你何必湊熱鬧呢？

夕月透過女兒，看到了溫柔的戀人，「小染和爸爸很像，都是那麼溫柔的人。」只可惜小染的爸爸已經離開她們母女很久了。

很久很久以前，奧羅拉愛上了人間的美少年提托諾斯，但苦於他是凡人，會老會死。她再三懇求宙斯讓提托諾斯也永遠不死，宙斯終於答應了她。奧羅拉卻忘了要求宙斯讓提托諾斯不只「不會死」，而且「不會老」。後來，她只能看著她愛的強壯青年慢慢不斷地老去。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屋子裡慵懶靜謐的時光。夕染拿起電話「喂」了一聲，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媽媽的同事林醫生焦急的聲音。

空氣中是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氣味。夕染守在媽媽的床邊，靜靜望著媽媽略顯憔悴的臉，窗外的鳥叫聲不時傳來。夕染的和圖書視線落在媽媽眼角細細的皺紋上，她還沒來得及長大，媽媽卻已經在變老。

「 媽，你說什麼？你怎麼了？」夕染焦急地問媽媽。她拿出褲兜里的手機，錄下了媽媽發音古怪的夢囈。

杜莎：……算是謝謝他上次救了我……要不是他，我肯定會被車撞傷……

這是糾纏了夕染十年的夢，從四歲開始，她總是不時做著這樣的夢。她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而她的媽媽從未帶她去過金色的草原。只是，反反覆復的夢漸漸令夕染產生了錯覺，似乎這個夢也屬於她生命的一部分。很多東西不一定是你想要的，卻就這麼存在著。

夕染輕撫著女兒的頭髮，「我沒事，大概是手術太累了才會暈倒。你回家吧。明天你們班還要去海島春遊，你要抓緊收拾行李。」

「我找到了奧羅拉，她還沒有覺醒。」黑髮少年指尖的藍翼蝴蝶飛向了空中，然後消失無蹤。他櫻花般的唇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數千年過去了，沒想到，他居然會在醫院里遇到奧羅拉，昔日的黎明女神。

夕染：沒事，媽媽是最近太累了。

夕月安靜地站在家門外，她的心很沉重。女兒夕染離開醫院后，林醫生讓她進一步做腦部檢查，確診她患上腦癌。夕月看著自己修長有力的雙手，這雙手做手術的時候穩定可靠，也許在不久以後，卻顫抖得無法握住手術刀。

夕染看著電視畫面上那些鯨魚和海豚的屍體，心中有莫名的悲哀，「好可憐。」

黃昏。橘色的夕陽光籠罩著大地，樹葉的葉片也在發亮。海風從海洋深處而來，柔和地吹過沙灘，吹過肆意生長的樹，吹過街道上回家的人們。

夕染騎著腳踏車往醫院趕去，飛快地掠過開滿荊棘花的林蔭道。她的腦子亂糟糟的，嘴唇害怕得有些哆嗦。

依然是金黃色的草原，那些殘破的石柱上，薔薇花熱烈芬芳。黑髮藍眼的少年穿著白袍擋住了夕染眼前的陽光。這一次，夢境發生了變化。夕染看到了少年指尖上湧出了一點亮光，這亮光居然幻化為蝴蝶。

暮色沉沉。從高空中俯視下去，會覺得整個城市彷彿盛滿了發光沙粒的水晶匣子。絲絨般的深藍色夜空上，月亮已經升起來了，群星璀璨ｈｅｔubｏｏｋ.ｃｏm•cｏm，在遙遠的銀河彼端默默注視著。

夕月看著報道，腦海中閃過奇異的畫面。她看到了黎明前的大海，看到了海水中焦躁地遊動著的鯨魚和海豚。月光銀白，海浪湧起，站在浪頭上的居然是一個男人。男人背對著月光，他的臉模糊不清，長長的頭髮在月下飛舞。

夜深了，群星閃耀，隱隱有海潮聲傳來。濕潤的風從開著的窗戶吹入了這小小的屋子，纏綿如詩歌，夕染墜入了夢境。

林醫生驚魂未定地放下捂著耳朵的手，他看著夕月安靜的睡顏，問夕染，「剛才是……怎麼了？」

夕月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的視線沒有焦距，只是定定地看著天花板。林醫生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他的耳膜刺痛，像是有人用鑿子在耳膜上戳動。

「奧羅拉吞下了遺忘果實，那顆遺忘果實是你給她的么？」少年的聲音清澈而迷人。

夕月摟著女兒。心中暗暗嘆息，女兒很少對自己撒嬌，總是獨立而堅強。夕染很小的時候就曾經鄭重其事地對自己許諾，要代替她的爸爸保護她。

你一定要等著我……

在三樓的拐角處，夕染和一個黑髮黑眼的少年擦身而過。她聞到了淡淡的薔薇花的香氣。焦急於媽媽病情的夕染並沒有注意到，少年的眼底有著一抹幽藍。

夕月疑問地望向夕染。

杜莎：明天春遊的行李你收拾好了嗎？

夕月用鑰匙打開門，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她不能讓女兒擔憂，再最後的一刻來臨之前，她要好好和女兒相處。推開門的夕月驚訝地發現，女兒圍著圍裙，正將一盤菜放在餐桌上。餐桌上已經擺好了一菜一湯。

杜莎：啊？阿姨沒事吧？

夕染推開了402病房的門，她一眼就看到了皺眉昏睡的媽媽。白色床單。白色的牆壁。媽媽蒼白的臉。這一切在這微醺的春日，令夕染的心都凍結了起來。她緩緩走了過去，輕輕握住昏睡的媽媽的手。媽媽的手的溫度令夕染心中稍安，她在病床邊坐下，眼中有著不安和擔憂。

夕染蹲在草地上編織薔薇花環，小小的手，小小的腳，花香在鼻端縈繞。薔薇花上還沾染著清晨凝結的露水，奇異的花香彷彿可以令靈魂飛往更高處的天空。空曠的原野里，夕染苦苦對抗著www.hetubook.com.com命運帶來的可怕壓力，如今的她已經退化成幼年的模樣。

醫院住院部附近的居民樓樓頂，黑髮少年靜靜地看著病房裡溫馨絮語的母女，他的指尖上，漸漸出現一隻有著藍色翅膀的蝴蝶，虛幻而美麗。

夕染：收拾好了！

春日的空氣帶著微醺的暖意。周末午後的風吹拂著白色窗帘。趴在書桌上的夕染睜開了眼睛。她額頭前栗色的碎發微微有些濕潤。

林醫生看著夕染，眼底有憐憫的神色，他低聲細語，「小染，你來了。」

夕染看到媽媽扶著額頭，她擔心地問，「媽，你還頭暈？」

「我和林醫生都聽不懂你說的話。媽媽，我很害怕你不會醒來。」夕染依偎著媽媽，小小地撒嬌。

林醫生推門進來，穿著白大褂，乾淨而清爽。他是媽媽的大學同學，也在同一家醫院工作。

夕染看著媽媽蒼白的臉，心中惶恐，「我媽什麼時候會醒？」

夕染小心翼翼坐在床邊凝視著昏睡的媽媽。媽媽一直很忙，最近一段時間，媽媽清晨的時候常常皺眉捧著咖啡杯坐在露台上出神。

夕染有些無措地解釋，「我……我不痛，媽媽，剛才你握著我的手腕說了很奇怪的夢話。」

有人走了過來，擋住了一小片陽光。夕染抬頭看著逆著光站在那裡的黑髮少年，他赤腳穿著白色袍子。晨曦清澈陽光下，黑髮少年冰藍色的眼睛溫柔靜謐。

「就算過去幾千年，我也會找到你。你一定要等著我。」所有的奧林匹斯神靈都將前往時光深淵沉睡。除非出現令眾神復活的黃金之鑰。

杜莎：小染，我上次製作的玩偶在網上賣出去了，我有錢給藍海波買生日禮物了！

「夕染，你媽媽在手術室暈倒了！她現在在住院部402房，你快點過來！」

少年戴著薔薇花環，露出清澈耀眼的微笑，「我很喜歡你送我的禮物。我的時間到了，就要前往時光深淵沉眠。你要記得，就算過去幾千年，我也會找到你。你一定要等著我……」

夕染很快到了醫院，她腳踏車也沒鎖就丟在了停車棚，然後衝進了醫院住院部。電梯停在6樓不動，久久不下來。夕染轉身衝進了樓梯間。醫院的樓梯間有些陰暗，只有一點點陽光從高高的天窗處照進來，窗外的一小片和_圖_書藍天晶瑩剔透。

夕月洗了手，坐在桌前，在夕染忐忑的眼神下，緩緩夾了一筷子女兒炒的土豆絲。她神色平靜地吃著飯菜，夕染的心卻七上八下。

夕月看著夕染，露出安靜的微笑，「我沒事，別擔心。」她握住女兒的手安撫，卻發現女兒白皙的手腕上有著青紫色的手印。

「味道很不錯。我的小染越來越能幹了。」夕月的眼神溫柔，她伸手將女兒耳邊的碎發順到她的耳後，心中酸楚。

夕染看到媽媽進門，露出有些羞澀的微笑，「媽媽快洗手吃飯，嗯，嘗嘗我做的菜。」媽媽雖然工作忙，卻會做了菜放進保鮮盒裡留在冰箱里。夕染回家餓了就打開冰箱，把媽媽做的菜拿出來在微波爐里加熱。

夕染的腦袋裡彷彿有煙花散落，她站了起來，撞倒了椅子。夕染打開門沖了出去。身為腦外科醫生的媽媽一直很忙，她很愛夕染，卻沒有足夠的時間陪伴她。

夕染：呃，媽媽暈倒了，我去醫院看她。

夕月溫柔的聲音令夕染放鬆了下來。她聞著媽媽身上淡淡的香氣，嘟囔著說，「我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杜莎說，要和我一起撿許多貝殼，然後做一幅貝殼畫。」

他低頭看著病床上皺眉昏睡的夕月，「最近你媽媽除了要做手術，還要寫論文，身體透支得太厲害了。她昏睡的時候，一度腦波和心率不正常，所以我才電話了你。」剛才給夕月做了一個腦部掃描，結果並不樂觀。但是看著故作鎮定，眼底卻流露驚恐不安的夕染，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出來。

「感覺怎麼樣？你在動手術的時候暈倒了……」夕染急切地問。

夕染愣了愣，有一瞬間，她懷疑這隻是一個夢，在林醫生焦急的催促里，她答應了一聲，掛斷電話，機械地站了起來。媽媽昏倒在手術室？媽媽是醫生，怎麼會昏倒在手術室？

他的身體里迸發出了極強的白光，然後，他整個人在白光中化為烏有，只留下淡淡的薔薇的香氣。

夕月勉強笑了笑，「我沒事。」剛剛的是幻覺嗎？為什麼這麼真實？

夕染打開了電視。電視台正在播著新聞。今天清晨，離島東面的星月海灘上，居民發現，有大批鯨魚和海豚在這裏擱淺而死，72隻領航鯨魚和25隻海豚的屍體橫在幾百米的海m.hetubook.com.com灘上。海洋生物專家們也趕到了現場。

「夕染，你去哪裡？」林蔭道旁似乎有人在問，夕染卻根本沒有心思回答。

杜莎：夕染，你今天下午騎著車從我旁邊經過，我叫你，你都沒反應。

微風吹過草原，金黃色的草叢在風中盪起美妙的漣漪。古老的石柱矗立在草原里，記載著昔日的榮光。石柱上攀爬著薔薇蔓藤，開出一朵又一朵宛如火焰的花兒。

「很奇怪的夢話？」夕月錯愕。

夕染想了想，將媽媽夢囈的音頻上傳到了一個翻譯網站，留下了自己的QQ號碼。她想知道夢囈是否有含義，總覺得媽媽昏迷時說的那段話非常重要。

……你一定要等著我……

就在這個時候，寂靜的病房裡，心電圖監控儀上，夕月原本平穩的心跳開始變得激烈了起來，很快由每分鐘六十次飆高到了一百二十次，還在不斷地上升。屏幕上，那條起伏的綠線變得密集，宛如猛獸的鋸齒，儀器嘯叫了起來。

心跳監控器屏幕上，夕月的心跳漸漸降到了正常水平，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微。她閉上了眼睛，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但她的囈語卻被夕染記在了心裏。

夕染對著媽媽微笑。這還是她第一次做菜。雖然過程很狼狽，值得慶幸的是，菜還是做出來了。

夕染搖頭，有些惶恐不安，「我……我也不知道。我聽不懂媽媽在說什麼。」她的右手手腕還隱隱作痛，媽媽的夢囈聲無聲無息地鑽入了她的腦海里，盪起小小的漣漪，總覺得這陌生而美妙的語言，她曾經在很久以前聽過。

媽媽的手指動了動，夕染屏住呼吸。良久，她看到媽媽有些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穿著西服的男主播說，「一般情況下，當領航鯨因生病導致不能正確進行導航，或者偶爾導航失誤，那麼鯨魚群仍然追隨遊動，擱淺現象就有可能產生。但是，如果鯨魚和海豚兩個物種一起擱淺，就非比尋常。」

夕染：好吧。那明天見咯。

小小的夕染將編好的薔薇花環戴在了少年的頭上，聲音嬌嫩悅耳，「是宙斯喜歡看著神靈痛苦。」

夕染做完作業，打開電腦，登陸了QQ。好友杜莎的頭像正在閃爍。

林醫生專註地看著夕月的臉，「她很快就會醒來。」只是，他要怎麼告訴夕月，她很可能患上腦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