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大雪紛飛
隔壁的住客倒是回答了他的問題。起先只是吱呀吱呀的晃動聲,後來斷斷續續傳來女人的呻|吟聲,還伴隨著哼哼唧唧的求饒聲,嗲得不可救藥……他們自然腦補出一幅不可描述的畫面。
大概因為它神似綿綿,邵潁川不忍心不管它的死活,但也考慮到實際情況,只好折中,先帶它一起走,出城前如果看到寵物醫院再把它送到店裡。
他將為他做過的事付出慘重代價。
夜裡山上氣溫低,不過一會兒她就打了好幾個噴嚏,邵潁川不由分說地把天窗關上,命令她趕緊睡覺。
邵潁川被她一句話逗笑,低頭跟她咬耳朵:「我看你忽悠人的本事一點也不比我差。」
「上山做什麼?」
他閉著眼睛當作沒聽見。
如果他沒記錯,那個束辮男也算是康珈手底下的人,倒不是什麼得力幹將,只是經常在邊境城市的娛樂場所倒賣毒品,賺些小錢。以他的身份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康珈一次,手上的貨多是從比他更高一層的毒販手裡拿的,充其量是販毒鏈條上打醬油的小角色,仗著背靠康珈這座大山,經常在外面狐假虎威,裝腔作勢。江湖上總有諂媚的人信他那套,因他本名姓秦,單名煥,巴結他的人都稱他一聲「秦哥」。
邵潁川的力氣卻在她之上,他笑而不語,一把撈過她抱在懷裡,另一隻手快速掀起被子的另一邊,裹蓋在兩個人身上。虞小嬋覺得自己像一塊被粽葉包裹緊密的粽餡,馬上就要被他生吞活剝了,他卻在這時裝糊塗,似笑非笑地說:「困啊,所以才叫你陪我睡覺,你想什麼呢?」
「臨時出了點狀況,咱們動作快些,我路上跟你解釋。」說完,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拉她進浴室,從牆上摘下吹風機,站在她背後幫她吹頭髮。吹風機呼呼的響聲擾得人心煩意亂,透過鏡子,她看見他深鎖的眉頭就知道事情嚴重,一刻也耽擱不得。
把人跟丟了,司機一時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只好把車停在了路邊,跟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子請示:「三哥,咱們還跟嗎?」
他心裏一驚,正準備轉身,卻聽店老闆說:「我這兒有。」
小貓掙脫不了,只好委屈巴巴地由他順毛,剛才還歡實得要上房揭瓦,頓時變得生無可戀。
本以為以江湛家中的財力,這件事頂多在熱搜上掛兩天就會被撤銷,江湛也無非就是被輿論罵一段時間,之後就可以繼續風流快活,不會受到什麼實質性的懲罰。但寶澄聽季菏澤說,這件案子領導要求嚴查。具體細節沒有透露,據說因為江湛的行事作風,他的家人也受到了牽連。近來他的微博已經不再更新,從前和他鬼混的朋友也與他劃清了界限。
小和尚熱心地抱起小灰貓:「剛下過雪,山路不好走,貓就交給我吧。」
「啊?」她低頭看一眼手裡的電話,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把衛星電話放到嘴邊:「你有沒有感覺咱倆現在特像好萊塢大片里的雌雄大盜?洞妖洞妖,我是洞柒,聽到請回答。」
她故意唱反調:「捋不直。」
他開心地去親她的耳垂,用鬍子輕輕剮蹭她的頸窩,情動時分卻被響聲再次打斷,在床榻愈加激烈的搖晃聲中,隔壁結束了。
出城的路有很多,但險峻的只有一條。在其他線路上都有被跟蹤的危險,唯獨經過滄瀾江的這條,因地勢陡峭,多為環形山路,道路又緊鄰峭壁,被司機避之不及。
「想什麼呢?」
虞小嬋覺得氣悶,憤憤地說:「這麼多年,你們就拿康珈一點辦法都沒有嗎?他怎麼可以這麼囂張啊?」
邵潁川無從知曉康珈的布局,但突然被人跟蹤,他心裏也明白了七八分。康珈眼線密布,他們勢單力薄,只能智取,不能硬斗。
邵潁川畢竟反應能力一流,裝作沒事人一樣,沖那人大方打招呼:「嗨,哥們兒,你們從哪兒來?」
開心時陪你笑,難過時陪你哭,風光時舉酒助興,落魄時雪中送炭。她想起和寶澄共同長大的歲月,慶幸自己能遇到這麼好的姑娘做閨密,大概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他們說著話就到了小和尚口中的觀景台。
老闆也不反駁:「你戴著好看就行。」
還記得剛玩極限運動的時候,她經常齜牙咧嘴地掛在崖壁上,需要教練的引導和幫助才能完成挑戰。對比攀岩的吃力,如今爬腳下這些四四方方的台階,小事一樁。
虞小嬋心裏感慨小和尚的肺活量驚人,抱著貓說那麼多話還爬那麼快都不帶喘的,怎麼做到的啊。
邵潁川無情打擊她:「不覺得。你這樣倒很像停車場管理員。」
虞小嬋心想,還是算了吧,她一個沒有手機的人,基本也就告別wifi了。
回到車上,虞小嬋稍稍鬆了口氣。
她嬉皮笑臉:「跟你。」
兩個人同時大笑,頓時生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一切盡在不言中的默契。
她好喜歡今夜的氣氛,能參与其中和大家一同見證民宿夫婦幸福的時刻,她覺得幸福,不想那麼快從這樣平凡的快樂中抽身而出。
虞小嬋笨拙地扶著帽檐看腳下的台階,不放棄懟他:「雙標。拐別人女兒的時候倒是得心應手。」
民宿老闆把頭紗鄭重戴在老婆頭上,不知道為什麼就把自己感動得淚眼婆娑,在老婆面前忍不住自誇:「這是我親手做的。」
她鬆了口氣,不再緊張,洗了把臉,回來將床鋪理好,翻看手機里寶澄給她的留言。
虞小嬋覺得好笑:「貓的醋你也吃,你3歲啊。」
隔壁女人叫得節奏生硬,時起時落,毫無誘惑力,虞小嬋實在聽不下去了:「太難聽了,我應該給她做一個示範讓她好好學習一下。」
回頭看嬋嬋,她卻在發獃。
他的眼眸里有細碎的流光墜落:「哪兒也不去。」說完翻身把她壓倒在床上,「陪我睡覺。」
心甘情願被她的笑容打敗,心甘情願讓她限制自己的自由。沒有什麼是不能縱容她的,天上的星星也願意為她摘。
虞小嬋在旁邊跟風:「百——年——好——合!」
邵潁川看她的側臉,怎麼笑得那麼開心呢?明明這一路各種突發事件殺得他們防不勝防,她的樣子卻好像是和男朋友偷偷翹課跑出來的小姑娘,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有危險,天真爛漫得讓他都錯以為自己只是一個陪女朋友來玩的遊客。
他這才鬆了口氣,走出民宿。
而她好半天才剝開一顆,修剪整齊的指甲上還塗著暖灰褐色甲油,因為最外層還有一層防護力較強的護甲,就算指甲油已經塗了有一段時間,卻沒有一絲斑駁的脫落感,仍然完整無瑕。
他又重複了一遍,語氣篤定。
她的頭髮還濕漉漉地披在肩上,對眼前的情形很茫然:「不是要再待一天嗎?」
預訂的蛋糕如期送達,老闆緊張地給媳婦閨密打電話,小聲告訴對方可以回來了。不出十幾分鐘,老闆娘和閨密就拎著購物袋出現在了院子里。其實早就逛完了街,閨密卻一直沒收到可以回來的指令,只好以想喝咖啡為借口,帶女主角去了家附近的咖啡廳拖和圖書延時間。
她的臉不知不覺紅彤彤,故意在他的手臂上擰了一把,全是肌肉,她一點辦法都沒有,被他氣笑:「嗯,一百昏。」
相愛的人,百看不厭。連對方提出的無理要求,也覺得可愛。
日落時分,餘暉透過休息室細細密密的窗格灑在青磚地上。
虞小嬋不肯善罷甘休,趁他合上雙眼,以牙還牙湊過去吻他。這是一記深吻,直到攝入滿口栗子香,她才把邵潁川推開,笑盈盈地拆穿他:「心口不一,自相矛盾。」說完舔了舔嘴角,這真的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甜的糖炒栗子了。
虞小嬋洗漱完畢,從水汽蒸騰的浴室里出來的時候,邵潁川已經吃過早餐,並且把行李都收拾妥當了。
隔壁安靜下來,夜裡再沒有其他聲響,虞小嬋終於在邵潁川的懷裡踏實入睡。
虞小嬋為什麼會被吵醒?答案不言自明。
天邊升起彎月亮,亮晶晶像胸針一樣,掛在夜幕上。
而他其實剛才就發覺了,走錯路也根本不是導航的鍋,是他故意多繞了一個彎。好在還沒出城,有高樓大廈做掩護應該能把後面的車甩下。他故意挑了一個擁擠的高峰路段,把後車引上需要等紅燈的直行線路,又迅速右轉駛向了附近的寫字樓,把車徑直開進了地下停車場。
她的笑藏都藏不住,一秒就原形畢露,超興奮地坐起來:「真的嗎?」又覺得太便宜他了,「形式上可以參考,但不能一模一樣。」
翻過層巒疊嶂的山區就能抵達蜀寧,行程也完成了小半。
景區封山,許多像登山纜車這類的遊覽設施也暫停了服務,他們只能老老實實跟在小和尚身後爬山。據說從山腳到山頂大殿足足有1800多級陡峭的台階,冬日的青峽山被皚皚白雪覆蓋,雖然每日有僧人打掃,但雪后的台階依然濕滑。小和尚體力好,一天跑兩個來回也不費勁,邵潁川常年在外,習慣了各式各樣的環境,爬台階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邵潁川被她氣笑:「有長得像我這麼帥的山頂洞人嗎?」
虞小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嘖,十五分鐘。」
「跟個屁!廢物!」坐在後車座上的男子開口就嚇得全車人一個激靈。
女主角一進門就被滿屋的人嚇了一跳,眾人在歡呼聲中鬆開了系氣球的繩子,一百隻粉色氣球瞬間飛向天花板。
他忍俊不禁:「佛山腳下,姑娘請自重。」
「也不知道這個邵潁川是什麼來頭,康老闆竟然願意懸賞買他的線索。」
她狐疑地看他。
……
男子給開車小弟使了一個眼色,沒敢發話,而是扭頭看向坐在後排的兩位,點頭哈腰地問:「秦哥,宇哥,你們看……咱還跟嗎?」
「是,是。」確定了他們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小和尚鬆了口氣,「師叔最近腿腳不便,所以派我來接你們,他最近……」話還沒說完,口袋裡的手機鈴聲響起,他匆忙接起來,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只聽他連聲答應著,「接到了接到了,我們這就往回走,師叔您放心。」
邵潁川腳下一個踉蹌,放棄和她理論,索性承認了自己喜歡操心的屬性:「乖女兒,去車上等我。」回身丟給她車鑰匙,自己則徑直去前台辦理退房手續。
她當然知道這不是開玩笑的,可是電子時代突然沒有通信工具,她不敢想象要怎麼與外界聯繫。更何況,她到現在還沒跟父母報過平安,雖然知道寶澄和季菏澤會幫她打一陣子掩護,但總不是長久之計。
邵潁川哈哈大笑,扔掉濕漉漉的毛巾,跳到床上把她抱在懷裡:「跟誰學的,說話這麼百無禁忌。」
還是前些年的事,當時他剛參加工作不久,秦煥因在酒吧倒賣毒品被關了一年零八個月。隔著審訊室的玻璃,他曾聽領導提及這個人的案情,只是那時候的秦煥與今時今日在外形上相差太多,他一時沒能認出。
小和尚拿著手機跑過來:「來來來,看過來,給你們也拍一張。」
虞小嬋無語,這人真是一點浪漫的腦洞都沒有。
為了安全著想,他不敢疏忽:「丟掉它。」
他無奈解釋:「我女朋友,喝多了。」
邵潁川拎著行李箱下樓,還不忘回頭跟她貧嘴:「我要是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兒,敢一聲不吭就跟別的男人走,我肯定打斷她的腿。」
「不過他也囂張不了幾天。」他說這句話時目光堅定,「我們小組的主要工作就是收集康珈犯罪集團的作案證據。如果這一次將息能夠修復父親留下的手機里的原始數據,想必會有新的突破,我們一定會讓他得到應得的懲罰。」
黑夜肆無忌憚地吞噬白晝,他們彷彿身陷囹圄,無處可逃。
邵潁川一眼將她的心思看穿,問:「以後我們也這樣好不好?」
與對方進行短暫的交談后,再回來,邵潁川兩手空空。玉墜被他送給了僧人師父。
那麼重要的東西,他卻給了她。
邵潁川倒不覺得稀奇,淡定自若地「嗯」了一聲,拎起雙肩包背在身上:「那走吧。」
她也不說話,唉聲嘆氣地皺眉。
老闆是一對年輕夫婦,耐心聽邵潁川解釋自己和女朋友的身份證在景區丟了,猶豫再三,還是答應給他們開了一間房。
可是不知道是宜城太小,還是他們沒留神錯過了,沿途開過去直到城郊也沒看到寵物店或者寵物醫院。邵潁川覺得自己想得過於樂觀,但事已至此,又不能再把它丟下,只好暫時帶它同行。
黑夜肆無忌憚地吞噬白晝,他們彷彿身陷囹圄,無處可逃。
邵潁川從她手裡抽過手機,三兩下拔掉sim卡,掰斷,順著車窗全丟了出去,動作流暢,半分後悔的機會都沒給她。
這時候院落的門扉「吱呀」響起,一群人推門而入,吵吵嚷嚷,給浪漫得有些不真實的天地帶來一分炙熱的煙火氣。每個人手裡都提著酒菜,大步流星地踏過雪地,留下一連串腳印,身穿皮夾克的邵潁川也在其中。
她說她去找過季菏澤,什麼都知道了。
虞小嬋立刻明白了為什麼他會說青峽寺如今是對他們來說最安全的地方了。
「管他什麼來頭,我們只要把人找到,就在康老闆面前立了大功。」
還有半程路才能到沙都,這中間會發生什麼,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更加不知道,康珈的懸賞密令是如何下達的,還有多少人想活捉他們以求富貴。
邵潁川帶回一股寒氣,頭髮上、身上還有雪沒化乾淨,他沒進來,就站在門口,興奮地向她伸手:「今天是民宿老闆的結婚紀念日,大家都在樓下給他們慶祝,我們要不要也一起下去玩?」
老闆娘破涕為笑,向前一步摟過老公的脖子,在他臉上大大方方親了一口。圍觀這場小型婚禮的人們紛紛起鬨,隨後在老闆的帶領下開啟酒瓶,就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共飲宜城的烈酒。
他乾脆利落地敬她一個二指禮:「Yes,madam。」
邵潁川設置了密鑰,就算被|干擾監聽也很難破譯。
好半天她才從嘴裏蹦出一句:「你這麼會撩,有點想嫁。」
邵潁川趁虞小嬋www.hetubook.com.com做夢的工夫也起來幫了不少忙,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出門到院子里抽煙,民宿的老闆隨後跟來。門開時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清晰的大嗓門:「你少抽點!」
她回過神來,湊近些,看著小貓漂亮得像琉璃一樣的瞳孔:「你覺不覺得它長得有點像綿綿?」
他低頭,不滿地說:「3歲半。」開完玩笑又立刻正色,手指正前方的展板介紹圖,考驗她的視力,「看得清倒數第三行的字嗎?」
老闆娘早就感動得哭花了妝,卻還在逞強:「好醜。」
掛斷電話,小和尚抓了抓腦袋,憨聲憨氣地說:「師叔打來的。」
虞小嬋內心複雜。
除了體積,毛色和瞳孔的顏色也很像,經她這麼一說,他也有了同感。
雖然景區封山,但休息區一如既往對外開放,只不過裏面空無一人,除了幾把長椅,就是牆上懸挂的寺廟起源和歷史介紹圖。
「要不要回房間休息?」他問。
虞小嬋還沒反應過來,邵潁川已經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他故意不接,眸光飽含深情,低頭就著她的手把那一小顆栗子咬在了齒間。
她急匆匆地翻找毛衣,他把行李收拾得可真徹底,一件都沒給她留。她從毛巾底下探出頭來,一本正經的嚴肅臉:「不是要動作快點?」
老闆情不自禁地感慨:「女人啊,就是麻煩。」
小貓毛色發灰,毛茸茸縮成一團,和灰色的水泥板融為一體,如果沒能看見,他發動車子后很可能會碾過它。他蹲下,把它抱在懷裡,一時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拿它怎麼辦。
想到手機,他問:「嬋嬋,你的手機電池可以拔下來嗎?」
這一走卻誤打誤撞地找到了高速公路的入口。
回到房間,洗手間里水龍頭嘩嘩作響,虞小嬋剛起來,正在洗澡。
如果可以,她希望和他永遠像現在這樣,哪怕居無定所,哪怕被人懸賞追蹤,哪怕今天還不知道明天身在何處。他在身邊,她就有了可以依賴的港灣。風浪肆虐,有他庇護。
她神清氣爽地猛吸了一口山裡的空氣:「啊,沒有霧霾的冬天。」
邵潁川臨時決定改變行程。
她十分生疏地剝好一顆,遞給邵潁川。
旁邊被稱作宇哥的鷹鉤鼻見狀打圓場:「不怪老四,剛才路上有交警。現在雖然把人跟丟了,但他們應該也跑不了多遠。出城的路就那麼幾條,高速公路還封路,想追還是能追上的。」鷹鉤鼻說著招呼駕駛座上的小年輕,「老四,你下車,換我開。」
邵潁川也沒再繼續逗她,抱著她很快就睡著了。
他沒接收到她的信號:「怎麼了?」
他認真想了想,搖頭:「她不管這些,抽煙喝酒,多少都隨意。」
她忽然覺得那枚小小的玉墜沉甸甸的,價值連城。
結束電話以前,寶澄還帶給她一個消息,警方正式開始調查江湛的性騷擾案了。
他哭笑不得:「不差這幾分鐘。」
如邵潁川所說,沒等太陽完全落山,就有一位小和尚來接他們上山了。
話剛落下,遠遠看見山門牌坊下迎面走來一位身穿海青的僧人。邵潁川來不及跟她解釋,迅速把她拽進懷裡,手指探入她的脖頸,勾出那枚玉色通透的觀音玉墜,把它摘下:「在這兒等我。」說完快步向僧人走去。
寂靜的院落被皚皚白雪覆蓋,連腳印也不見一個。
寶澄沒勸她什麼話,只是在留言最後,嘮嘮叨叨地叮囑她:「叔叔阿姨那邊交給我們吧,我和菏澤說好了,會經常去看他們的。你要平安。」
那人就坐在他身後,說話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邵潁川聞聲看過去:「你師叔是雲鶴禪師?」
她頓時覺得自己像個「老污婆」,立刻把臉埋進他懷裡裝聾作啞。
夜已深,客人們漸漸散去。零星留下的都是老闆和老闆娘的朋友,幫忙收拾一樓的接待區,方便明早開門做生意。
束辮男冷著一張臉,對他的問題充耳不聞,很是目中無人。
虞小嬋也很快就接受了沒有手機這件事,因為邵潁川拿出一個衛星電話給她,據說6公里內只要信號順暢就能和對方聯絡,他也有一個。
關於康珈的資料,邵潁川完全可以倒背如流,但像秦煥這類末等嘍啰,如果不是因為幾年前被他同事抓進去過,他也未必會有印象。
他們在其中一條長椅上坐下,虞小嬋懷裡的貓已經不怕生了,看見周遭陌生的環境,一雙大眼睛四處瞧,爪子也不安分,按著虞小嬋的胸口就要往她的肩膀上躥。
民宿老闆拿著氣球向她走來,在驚喜得說不出話的老婆面前單膝跪下,然後在氣球繩子的尾端摘下一枚戒指,送到她面前:「老婆,我們結婚時沒有錢,你的家人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是你相信我,願意在我一窮二白的時候嫁給我。今年,我們有了自己的生意,慢慢有了積蓄,我想彌補去年咱們領證時你的遺憾,送你一場婚禮!」說著接過身旁朋友遞給他的禮盒。
邵潁川低頭瞄它一眼,挺可愛的喵星人,偏偏爪子按下去的位置怎麼看都覺得礙眼:「早知道你這麼色,就不該給你包紮傷口,讓你瘸著就對了。」順手就把它撈過來抱到了自己懷裡。
外面還在下雪,越來越大,沒有要停的意思。
經歷了這些天崎嶇曲折的路程,她早就放棄了化妝這項從前每天必須踐行的生活步驟。她的皮膚其實很好,不塗BB霜,毛孔也細微到看不見。少了假睫毛和眼影,她身上的妖嬈勁也頓時消失了大半,反倒多了幾分伶俐和古靈精怪的少女氣。
他突然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和你一起睡嗎?」
「雲鶴禪師?」
本來秦煥是帶人來宜城見上線拿貨的,臨時被放了鴿子還遇到大雪,乾脆決定住一晚再回去。在民宿撞見邵潁川時他還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來歷,誰知他剛退房,他就接到了上線的電話,說康老闆正在懸賞找人,一男一女。看見發來的照片,他才驚覺康老闆要找的這個邵潁川剛從民宿離開。
可是眼看邵潁川剝了一堆小山一樣的栗子殼,她竟然躍躍欲試地想參与其中。
他一一確認過,走到床沿和虞小嬋並肩坐下:「這裏挺安全的。」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降雪,景區關停,高速公路封閉,高鐵和航班大面積延誤。就算是旅遊淡季,還是導致市裡滯留了許多從外地來的遊客,賓館酒店的生意一時之間紅紅火火。
肚子不知不覺有些餓。這個季節,景區封山,來山腳做生意的當地人寥寥無幾,邵潁川只在附近村落的小賣部買來兩桶泡麵,還有一袋熱氣騰騰的糖炒栗子。
意識不清醒的她像小姑娘一樣黏人。老闆和老闆娘輪番敬酒,邵潁川站起來,她也踉踉蹌蹌站起來掛在他身上,學他的樣子端酒杯。邵潁川哭笑不得地把她的酒杯奪下來,換了一個空的高腳杯塞到她手裡,她也絲毫沒有察覺。
直到很久以後,當盛夏來臨,她再次來到青峽山,一個人站在觀景台上等候日出,她才感到後悔,為什麼沒有讓小和尚把那張照片
hetubook.com.com
沖洗出來呢。小和尚八成看出了她對寺廟有根深蒂固的誤解,一路上主動充當導遊解說,耐心給他們介紹:「山上雖然4G網路不太穩定,但是有wifi,回頭我把密碼告訴你們。」
他信誓旦旦地說:「天黑以前,自然會有人帶咱們上山。」
她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也隱隱害怕那一天的到來。在邵潁川的世界里,沒有遊戲,沒有排練,故事她聽了太多,但她還是沒有辦法想象他是怎樣從危機四伏的死亡邊緣一次次逃生的。她不敢想,想多了,夢裡都是他倒在血泊里的身影。
他習慣穿著家居服睡覺。其實就是普通棉質T恤和長褲,非常柔軟順滑的布料,款式簡單,甚至可以外穿。對他而言,是夜裡遇到緊急情況能夠隨時逃跑的制勝法寶。
醒來已是傍晚,一天沒吃飯,她被餓醒,睜開眼睛身旁位置卻是空的,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她瞬間清醒,看見枕頭上有邵潁川留下的字條,他說出去買晚飯,很快回來。
倒是另外一個戴眼鏡的鷹鉤鼻男子更熟絡一些,見同伴不搭腔,抬頭回答:「常水。」雖然也是面無表情,但好歹有了回應。
抱著小灰貓的虞小嬋忍不住回頭看向門窗緊閉的售票處:「可是現在是封山期啊。」
她趕緊搖頭,貪戀地看了一眼老闆和老闆娘跳舞的方向:「再待一會兒。」
「怎麼又來?」虞小嬋吃盡了他的苦頭,下意識就要把他推開,「你昨天就沒睡,又開了那麼久的車,一點都不困嗎?」
因為職業的緣故,他去陌生的地方留宿總是要先檢查周圍的環境:房門能否反鎖?牆體是否隔音?房間里有沒有針孔攝像和監聽設備?洗手間的鏡面是否安全?遇到緊急情況,能否從窗戶逃生?
安全起見,他們最後還是上了高速公路。本以為已經將秦煥的人遠遠甩開,不會再有其他威脅。誰知中午在服務站的餐廳休息時,邵潁川竟意外聽見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邵潁川忍俊不禁:「她查崗比較嚴格。」他覺得自己應該沒說錯,「去了哪裡?和誰?什麼時候回來?這些她都要知道。」
重新起程。
他低喃:「是啊,好美。」
邵潁川被她冷不丁的報時搞得一愣,隨即捏住她的臉,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忘形:「是不是有了對比才知道我有多厲害?」
她說:「跟你在一起,我不怕有危險。」
他突然低頭在她的嘴上親了一下:「沒你甜。」他笑得磊落不羈,嘴角牽起的弧度過於好看。
宜城多山,往年冬天氣溫很少低於0攝氏度,今年受冷空氣影響,一場雪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天,降雪量打破近50年的紀錄。
一旁的虞小嬋目瞪口呆地看邵潁川一本正經胡說八道。回到房間安頓好,她從錢包里拿出身份證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算看出來了,你們的職業,忽悠人是家常便飯。」
上山的途中,虞小嬋偷偷跟邵潁川咬耳朵:「跟你在一起也太慘了,連小和尚都有手機,再看看你和我,簡直是山頂洞人。」
「康珈煽動手底下的人查找我們的行蹤。繼續上路,不出兩天就會被他的人發現,與其這樣,不如先找一個藏身之所避避風頭。」他從後備廂翻出雙肩包,把兩個人的行李歸置減少到背包可以裝下的數量,隨即招呼她下車,並示意她把小灰貓也帶上,「寺里多是修行僧人,不問世外俗事,環境也簡單,我們上山後可以放心借用寺里的通訊電話跟外界聯絡,到時候我會通知徐隊和將息來接應咱們。」
晚上住店的客人少,老闆放肆開心,跑到前台挑選今夜最佳背景音樂。情侶們在音樂的伴奏下群魔亂舞,只有虞小嬋因為沒有節制地喝了太多酒,枕著邵潁川的腿躺在沙發上玩他的打火機。
「賄賂?」他笑著用手指戳她的額頭,「狹隘了吧。你也太小瞧那些剃度修行的出家人了,他們哪在乎這點身外之物。更何況每年信佛的富豪往寺里供奉的金錢玉石數不勝數,我那塊玉,也根本不值幾個錢。」
邵潁川不動聲色地動筷夾菜,偶爾抬頭和虞小嬋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在宜城被人跟蹤原來都是康珈從中作祟。
冬天寒冷、蕭瑟、漫長,一向是世人最厭煩的季節,可眼前白茫茫的山野怕也只有這個季節才難能一見。遠山影影綽綽藏在雲霧深處,好像隨時能衍生出一幅千里江山圖,連寒鴉都成了美好的景象,點綴在暖黃色的晚霞里,感覺不到一丁點這個季節應有的凄涼。
外面冷,他牽起她的手攏進掌心,示意她去遊客休息區坐一坐。
邵潁川一邊等老闆退押金,一邊假裝翻看旅遊宣傳冊,押金拿到手后,便提箱要離開。走到門口,身後突然傳來秦煥的聲音:「兄弟,借個火。」
老闆的朋友告訴他,去年老闆和老闆娘結婚時忙著給店裡裝修,沒有多餘的錢辦婚禮,只草草領了結婚證。老闆心裏始終過意不去,特別選了紀念日這天打算在店裡辦一個小型結婚典禮,邀請住店的客人一同為他們見證。
「他是泰籍華裔,在金新月地區和多地政府勾結。對這種涉及多國利益的走私案,國內警方有些時候真的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他逍遙法外,在邊境地區大發橫財。
邵潁川被她這招打得措手不及,耳朵突然紅起來,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只好假裝若無其事地咳嗽了兩聲。虞小嬋卻覺得這副樣子的他不僅帥,還有一點可愛,越發放肆,伸手揪住他紅紅的耳朵,來回摩挲他軟軟的耳垂,故意撩他:「幹嗎不說話?你不想娶我嗎?」
陸寶澄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訴給了虞小嬋,她們誰也不會想到,這起性騷擾案能夠得到重視,多虧了邵潁川和季菏澤從中斡旋。幾乎是看到新聞視頻后的第一時間,邵潁川就聯絡了季菏澤,他不管江湛是什麼背景來歷,他只要他身敗名裂。
邵潁川低調選擇了一家看起來非常不起眼的民宿。
宜城酒甜,很好入喉,度數卻高,後勁大,剛喝頭兩杯還不覺得有什麼難度,越到後面意識越縹緲。
「要是像你說得那麼容易就好了,聽說秦哥也帶人找呢,但是把人跟丟了。」
為了顧全大局,虞小嬋把手機交給了他。
如果是普通的手機,倒不必在意會被跟蹤,但是想起康珈的人曾潛入她家殺害綿綿,邵潁川就不寒而慄,誰知道他們背地裡是否在她的電話上做過手腳。
邵潁川心裏多了分警惕,面上卻維持著風平浪靜,嘻嘻哈哈打諢跳過了這個話題。
邵潁川「嗯」了一聲,下一秒卻從車上拿了一條毛毯,把它包裹好放上了後車座。
她崇拜地看著他,覺得新鮮刺|激。
她的指甲薄而易折,人又懶,通常不吃這些需要手動剝開的堅果,就算真的嘴饞,去網上買現成的就好。何必這麼麻煩,還要一個個親手去剝。
他祝福民宿夫婦:「百年好合。」
她躲開他的手,從他身前溜走,動作麻利地換衣服,剛穿上內衣,邵潁川又拎著毛巾www.hetubook.com.com出現在她背後,把毛巾整個裹在她的腦袋上狠揉了兩下:「你跑什麼,頭髮還沒幹,這樣出去會感冒。」
既然給不了她安穩的愛情,就把他擁有的所有最好條件都給她。
「我們要帶它一起?」重新上車,虞小嬋回頭看了一眼小傢伙,不懂他的操作。
既然走進了康珈布置的困局,他就要想辦法破局。以如今的形勢,單打獨鬥是絕不可能了,他需要戰友並肩作戰。
賣板栗的小販保證顆顆個大飽滿開口笑,邵潁川隨便挑了一個嘗,確實沒騙人。兩個人並肩坐在金燦燦的光影里,虞小嬋手捧暖烘烘的包裝紙袋,氣氛輕鬆又愜意,有那麼一瞬,她恍惚以為他們是在瀟瀟洒灑地自駕游。
她聰明地閉嘴。
入冬后,因古剎身在林中,天梯陡峭,景區封山閉客,除寺中修行僧人,不再允許慕名前來的香客上山。
邵潁川一路牽著虞小嬋的手上來,站在亭廊下看風景時自然把她的手揣進了口袋。
栗子殼堅硬,多半是邵潁川在剝,先用拇指和食指掐住板栗兩端,稍一用力,就聽清脆的「咯嘣」一聲,再把殼仔細剝落,挑揀出栗子肉。力度控制得好,有時候能得到完完整整的一顆,他也不吃,順手就拿到她嘴邊餵給她。
他怔了一瞬,說:「謝謝。」隨後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連帶著被他替換掉的虞小嬋的那一杯也沒放過。
後來,睡得昏昏沉沉的虞小嬋還是被邵潁川抱回了房間,回到房間后她反而睡不著了。民宿牆板薄,隔音效果不好。她隱約被隔壁的聲音吵醒,邵潁川洗完澡出來看見她睜著眼睛在床上發獃,一邊擦頭髮一邊問:「剛才不是還困得不行,怎麼不睡了?」
「嗯啦。」老闆轉頭看站在廊下的邵潁川,隨口問,「你女朋友也這樣嗎?」
因為擔心小貓從後車座上掉下來,虞小嬋時不時就回頭看一眼,次數多了,她漸漸留意到他們車后不遠處一直跟著一輛黑色速騰。她本來還沒覺得奇怪,可是中途因為導航出錯,多繞了一段路,那輛速騰竟然還在。
禮盒上寫著一串數字,是他們的結婚日期,裏面裝著的是一面潔白無瑕的頭紗,頭紗邊緣綉著簡單的小花,據說一共24朵,是老闆娘的出生日期2月4日。
邵潁川看穿她的心思:「我們這些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做事不能拖泥帶水,多猶豫一分鐘都有可能丟掉性命。」
其實沒什麼要辦的,只是等民宿工作人員檢查過房間,把押金退給他就好。
「挺甜的。」她慫恿他快吃。
以前她身處安穩的環境,卻夜夜夢魘,內心從未踏實過,可是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一路奔波,她也不覺得漂泊無依。
青峽寺,因千年古剎和五百羅漢林而聞名,每年夏天遊人如織,不少從外地趕來的遊客專程來此地燒香拜佛,祈求萬事如願。
他一愣,坦然承認:「月亮又沒有你好看。」
很少見他放下防備,願意融入普通人當中。又聽說是結婚紀念日,她也想湊熱鬧,從行李箱里隨便拿了一件毛衣外套就跟他往樓下走。
她聽邵潁川說,他剛才出門時正巧看見老闆在其他朋友的幫助下布置浪漫場地,就好奇打聽了一句是不是晚上有活動。
一行四人,都是體態健碩的男子,沒帶笨重的行李,言簡意賅地向老闆表達了需要兩間雙床房的意願。多餘的話什麼也沒說,全程撲克臉,和自己人也沒有交流,卻各個都機警非常,將民宿的環境從內到外打量了一遍。
地平線迎來晨光,他不在身邊,7月的黎明比深冬的夜晚還要冷。
夜色如虹的雪夜,另有一番安靜的美感,好像隨時能發生一段故事。
她嘴上說「少來這套」,心裏卻盛開了一樹又一樹的櫻花。
不正經的時候,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他的職業是緝毒警察啊。虞小嬋愣愣地看著他,心裏像被扔進一顆泡騰片,「噗噗」地翻騰著氣泡,他這副痞里痞氣的樣子只有自己見過呢。
邵潁川不滿意:「把舌頭捋直了。」
他把餐盤撂在桌上,沒心思吃,皺眉思忖這四個人的身份,記憶中的畫面終於在腦海里一閃而過。
說完雙眼微合,單手行佛禮,煞有介事的禁慾模樣。
她轉頭和他的視線相對:「我說的是月亮,你看我幹嗎?」
她剛想說「要不試試」,卻聽邵潁川開口:「別胡思亂想了,快點睡吧。」他雖然腰酸背痛,還是想把寬敞的後車座留給她。
他的懷抱總能令她感到安心。貼近他的胸膛,她能聞到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像清爽的海風,讓人的一顆心都放鬆下來。
走在前面的邵潁川怕她累,故意放慢步子等她,眼看她慢慢趕上來了,突然原地停下,向後伸出手臂。鉤鉤手指,用小動作告訴她,把手給他。
第二天,邵潁川醒得早,躡手躡腳地去洗手間洗漱,然後到樓下用餐區給他和虞小嬋取雙人份早餐。回房間需要經過前台,他無意逗留,卻偏巧看見了正在進行入住登記的幾位新客。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後車座上,看他長手長腿地窩在駕駛座,於心不忍:「不如你來後面睡好了。」
民宿老闆難以置信:「這樣的媳婦哪裡找的,給我來一打。」明明前一秒還發誓要和媳婦愛到地久天長,這時候卻有膽量口出狂言,也不怕被打。
他呼吸時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朵周圍,她感覺耳郭發燙,還不忘為自己辯白:「我說的可是實話。」看到他近在眼前的臉,鬼使神差地就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動作再自然不過,「一會兒我們去哪兒?」親完才終於有了和他真正在一起的感覺。
他玩味地看著她,低頭就在她的嘴巴上輕啄了一下,進而溫柔地探尋著她的舌尖,未等她準備好,又惡作劇地把她放開:「瞎說。」
邵潁川蹬台階的步子漸漸放慢,他總覺得這四個人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不過一恍神的工夫,其中一個長發束辮的男人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投來的目光,突然抬頭向他所在的方向看過來,和他的視線剛好對上。
虞小嬋搖頭。
不出一分鐘,虞小嬋就聽到了門外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
「它好可憐。」她不忍心就這麼丟下它不管,也知道以他們如今的形勢不可能帶它上路,但還是扯了扯邵潁川的袖口,「我們把它抱到暖和一點的地方吧,外面太冷了。」
很久沒睡過安穩覺,這一覺沒人打斷,邵潁川睡得極安穩。虞小嬋本來沒有困意,卻在他的呼吸聲中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偏偏冤家路窄,秦煥下樓來前台買煙。
可是山區畢竟是事故多發地,沿途塌方、滑坡頻繁,邵潁川只能小心謹慎地放慢速度,夜色漸深后就在附近的村落對付一宿,也不必去當地人家尋找住處。他就把車停在平坦寬敞的空地上,和虞小嬋睡在車裡。
他的證件和車都是季菏澤提前安排好的,手機擔心被跟蹤根本沒帶在身上。
或許是她剝的緣故,他覺得這顆小栗子堪比一顆魔豆,讓他的心情大好。
虞小嬋對他的篤定心hetubook.com•com存疑問:「就因為你用玉賄賂了人家?」
服務站車來人往,嘈雜喧囂,那兩個妄想抓到邵潁川的男人匆匆結賬離開,根本不知道已經和飛黃騰達失之交臂了。
虞小嬋真慶幸自己一直有去健身房的習慣,此時才能勉強不拖後腿。
連續兩天都在車裡休息,邵潁川還好,但虞小嬋的身體明顯吃不消。晚上關掉電源,沒有暖氣,後半夜連座椅都是涼的,車裡只有一條毛毯,裹再緊也冷。
邵潁川從她的指間抽出身份證:「收好,小心被人看見。」說著湊近牆面,曲指敲了敲,將食指放在唇上提醒她,「這裏隔音不太好。」
她不肯罷休:「真的不來嗎?」
秦煥經他一勸,火氣消了大半,再不說話,從兜里翻出一盒玉溪,在後座上抽煙。小年輕換坐到他旁邊,很有眼色地雙手捧著煙灰缸,湊到秦煥手邊給他接煙灰。
短短几天就有兩撥人對他們虎視眈眈,再這樣下去,恐怕沒能安全抵達沙都,就先被送入康珈的虎穴了。躲躲藏藏不是辦法,更不能被動地坐以待斃。當務之急,他得儘快聯繫上老徐和將息他們,否則以一己之力去和康珈數以千計的眼線玩捉迷藏,必死無疑。
邵潁川把煙掐滅,笑吟吟附和:「男人啊,也是心甘情願。」
暖烘烘的空調熱風從頭頂吹下來,讓人暫時忘了這世上還有煩擾。
「是啊,他就是這麼囂張。」邵潁川的語氣里也透露出些許無奈,警方又何嘗不知道要緝他歸案,只是牽一髮動全身,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她立刻噤聲,在車裡……好像有點刺|激。
虞小嬋突然覺得自己在大城市生活太久,反而像沒見過世面的原始人。
小和尚年紀不大,眉眼青澀,模樣清秀,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找遍山腳也沒找到師叔讓自己來接的人。幸好遊客休息區的燈亮著,掀開門帘看見坐在裏面的邵潁川和虞小嬋后,怯聲問:「那個……請問託人給我師叔送觀音玉墜的人,是你們嗎?」
或許是聲音太大,小和尚聽見了他倆的對話,笑嘻嘻地回頭說:「我是我們寺新媒體運營部門的,負責青峽寺微信公眾號的撰寫,工作需要,離不開手機。」
虞小嬋氣喘吁吁,一把抓住他的手,也不說什麼話,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踩著他的步子節奏,很快就調整好了呼吸。他的手掌溫潤有汗,虎口粗糙有繭,她只覺得踏實安心,管不了眼前還有多少級台階,專心跟著他往上爬就對了。
她這才驚覺他突如其來的舌吻全因她說的「捋不直」。這個人,怎麼可以這麼幼稚,簡直和他平時一本正經的樣子判若兩人。
被他影響,她也戒了喜歡裸睡的愛好,衣服穿得再規矩不過,在他懷裡乖巧得像一隻貓。
宜城的雪還在下,銀裝素裹的冬天,和江湖人共飲熱酒,和心愛的人相擁入眠,這世上大概再也沒有比這更浪漫的事了。
「他和我父親是執行任務時的搭檔。三年前,我父親犧牲后,孟叔也在任務結束后回了國,回國后他本該被提拔升職,他卻自願放棄了前程,來了青峽寺。」他提起那塊玉墜,「觀音玉墜雖然不值什麼錢,但它是我母親在佛前為我父親求來的,那些年一直是我父親隨身攜帶的護身符。孟叔認得它,他看見玉墜一定會讓我們上山。」
回想秦煥看他的眼神,此人應該對他構不成威脅,即便如此,邵潁川還是決定儘快離開宜城。高速公路不能走,那就冒險走其他路線好了,和康珈的手下同住一個屋檐下,總歸存在風險。
老闆娘笑:「很可愛,也祝你們百年好合。」
小和尚客串導遊上癮,爬山也不忘介紹:「我們青峽寺求姻緣也是很靈的,旅遊旺季許多慕名來的善男信女,覺得徒步爬到山頂的觀音殿更有誠意,就算纜車開放也少有人坐。而且爬山能看到更多的風景,秋天漫山紅葉,特別漂亮。冬天雖然封山,但雪后的青峽也別有一番韻味,到了半山腰咱們能看到一個瞭望亭,是最佳觀景台……」
他趕緊招呼兄弟幾個開車追上,只是城區人多,不好下手,悄悄尾隨又被他發現甩掉。眼睜睜看著向康老闆邀功領賞的機會從眼前溜走,他非常不甘心,心機頗深地給大家洗腦打雞血:「我們如果能抓到邵潁川,就能在康老闆面前露臉了。都機靈點,把事辦成,大家都有好處!」
車頂有天窗,虞小嬋苦中作樂躺在後座上看星星,銀河遼遠,又像近在眼前,想起洛堰湖那一晚邵潁川給她指認星座,彷彿還是昨夜的事。
小和尚說雖然現在不是旅遊季節,但公眾號上的更新不能停,得時不時發點美景美圖刷存在感,於是拿著手機360度狂拍,很是樂在其中。
經過繁華主城區時,邵潁川去超市買了些食物放進了後備廂。他把車停在停車場,和虞小嬋回來的時候意外發現輪胎旁邊蹲著一隻小野貓。他走過去,想把它趕走,走近些才注意到貓的腿上有傷。
她覺得不對勁,對邵潁川說:「好像有車跟著我們。」
她抬頭看去,展板上羅列著如今寺中所有修行法師的法號和入寺時間,倒數第三行的這位是……
她第一次知曉玉墜的來歷,心裏好像攏了一團不明不白的霧氣,朦朦朧朧地繚繞在胸口,許久也退散不去。
這是他們的第一張合影,她卻未能放在心上。她以為未來他們還會有無數張合照。
現場需要吹氣球和擺放鮮花,眼看時間緊迫,店裡聽說此事的客人紛紛來幫忙。邵潁川和虞小嬋也在吹氣球的隊伍中。
他卻一腳油門轟到底,結束40公里的駕駛后,把車停在山腳空蕩的停車區,對虞小嬋說:「我們上山。」
這年頭很少有可以拔電池的手機了吧。
為了這個驚喜,老闆提前跟老闆娘的閨密串通好,把女主角約出去逛街,等布置好現場再回來。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都是憂愁。
虞小嬋的頭髮太長,最後,她等不及頭髮完全乾透就吆喝著出發了。邵潁川從她的衣服里挑了一件連帽外套,把本來用來裝飾的帽子整個蓋在她的腦袋上,甚至把她的眼睛也覆蓋徹底。她只能拿一隻手扶著帽檐,又氣又好笑地念他比她爸都麻煩。
後車被坑上單行道后,到了下一個路口才掉頭,邵潁川的車早已消失無蹤。
她感嘆:「好美呀。」
他們在地下車庫等到日落時分才再次出發。
可是除了她,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去完成。剿除康珈,為父母報仇。邊境安寧,他才能放心和心愛的人一起白首。
「嗯。」他說,「他是我父親生前的好友,沒出家以前,我叫他孟叔。」
因為大雪封路的緣故,他們決定在宜城多休息一天。
他們已經進入了青峽山區,前方40公里就是5A級景區青峽寺。
油箱即將告急,食物也馬上就要吃完,小路上沒有加油站,第三天起程不久又遇到塌方,本就狹窄的道路無法通行,只好折返,另尋其他路線。
照片里是兩個人清晰的剪影,雖然看不清楚表情,卻依然溫暖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