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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晝邊界

作者:林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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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新年快樂

Chapter 11 新年快樂

虞小嬋搶先答:「聊你小時候。」
他們都是常年征戰沙場的人,能敏銳地從敵方的一舉一動中感知到重要信息。為了逮捕康珈,邵潁川故意向金新月地區放出他還活著的消息,一步步誘敵深入,把康珈誘入境內。
他好像真的有滔天的本事,可以悄無聲息地逃離法網。
他還是無動於衷。
他微眯著眼睛,不作答,滾燙的雙掌落在她的腰肢上,然後繞到她的身後去探尋她的美人窩。
她不知道從哪裡聽說沙都城郊有一個青少年禁毒教育基地,正在對外徵集志願者,她主動提出要去報名。
邵潁川得了便宜還賣乖:「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身邊沒人照顧怎麼行。」
她不肯讓他得逞,一把按住他的手:「幹什麼?」
虞小嬋無奈:「你只是小臂骨折,又不是兩隻手都用不了。」
病房裡安靜得很,只有醫療器械發出的聲響。房間的窗戶朝南,晴天時陽光肆意地散落進來,落在將息的背上,把他的這一覺烘托得暖洋洋。
將息「嚯」的一聲:「川哥厲害了。」
她把臉貼在他的肩胛骨上,小聲地詢問:「睡不著嗎?」
她只好故意向旁邊挪了一個位置,翻過身去和自己生悶氣,致使兩個人中間平白多了一條寬大的空隙。
邵潁川不知道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注和戒毒有關的消息的,把手裡的資料放下,仔細打量她:「怎麼突然有這個想法?」
醒來額頭冷汗密布,他困意全無,頭腦異常清醒。那麼多年,他都孤身一人,從未覺得人世難熬,直到夢境里失去她的剎那,他猛然感覺到心臟被剜去的痛苦,怪不得人們常說生活總是由苦變甜易,由甜變苦難。
這種事他一向不按套路出牌,甚至毫無章法。她覺得新鮮,看他能耍什麼花招。邵潁川也沒讓她失望,褪去她的衣服后就把她的手腕和床欄杆系在了一起,蝴蝶結打得標準,虞小嬋忍俊不禁,調侃他:「你還有這嗜好?」
離開醫院時,虞小嬋被一名衣衫襤褸的乞丐攔住。那人好手好腳,明明有正常的勞動能力,卻一直拿著一隻破敗的紙盒跟在她身後要她好心施捨些。如果是平時,她肯定頭也不回地走掉,今天卻從包里翻找出零錢遞到了對方手上。
徐輕歌「呸」了一聲:「以後讓將息來就行,你倆該去哪兒去哪兒,特別是你。」她指著邵潁川受傷的胳膊說,「你別忘了康珈是要置你于死地的,就你現在這副德行,如果和他狹路相逢,你就等著死吧。」
她曾經身陷煉獄,孤立無援,卻無人知曉。她表面剛毅果斷,臨危不亂,卻是犧牲美好青春換來的蛻變。她頭髮硬,嘴巴硬,骨頭硬,唯獨心軟。所以她才會在危險來臨時,選擇犧牲自己,保全川哥。
邵潁川一巴掌打在這小子的頭上:「別胡說。」他糾正將息的描述,「和她在一起,幸運的人是我才對。」當年在警校,不是他目中無人,冷血冷情,而是每當他跟對方說,他未來將從事緝毒工作,對方都退避三舍。縱然都在警校就讀,也各有各的情懷,並非所有人都想未來從事相關職業,更多的人只想順利畢業,回鄉謀一份差,他只是不想坑人家。
天狼一向性情溫和,很少有失控的時候,邵潁川忙走過去安撫它的情緒,它卻變本加厲,叫得更凶。
他實話說:「第一次。」
夜裡,邵潁川無論如何都睡不著,看身邊人安靜的睡顏,他只好輕輕翻身,卻突然被她從身後溫柔環抱。
太陽還沒跳出地平線,邵潁川換上運動服一如往常牽天狼出門跑步。路過商圈,匯入人潮,他漸漸放慢速度。商場不允許動物入內,他把牽引繩交給門口保安,自己進了一樓的珠寶店。
虞小嬋沉浸在煙花深處,自始至終都沒察覺到他的這些小動作。
按照計劃,警方本應在無人區將他逮捕歸案的,但他還是逃脫了。康珈在無人區襲警的事性質嚴重,此事一出,他立刻被全國警方通緝。眼下局勢,他已是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再掙紮下去無疑是以卵擊石。但以康珈的性格,他絕不會主動投降,誰也不知道接下來他會做什麼,他們必須提前有所防備。
邵潁川聞言一笑,順勢把手探入了她的衣衫下擺,一邊摩挲著她緊實的小腹,一邊用性感的聲線問:「願意什麼?」聲音極盡誘惑之意,他卻只是撫上她的小蠻腰,沒再繼續逗她。
她嘻嘻笑:「討好你。」說著踮起腳尖,卻在距離他嘴唇一厘米的時候停下。
他返回商場入口,尋找幫他照看天狼的保安,人沒找到,卻聽到商場外面的廣場傳來此起彼伏的犬吠聲。
懷裡的人恬靜睡去,邵潁川卻從夢中驚醒。他雖然對夢裡的畫面記不真切,卻清晰記得夢裡的最後一個畫面是,虞小嬋從高崖摔下,他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
她的鎖骨處有一枚小黑痣,她自己不喜歡,他卻覺得好看。
他在一旁怡然自得地看她挑選花枝。
第二天清早,虞小嬋在醫院食堂喝了些白粥就去體檢獻血,等她按著手臂上的醫用膠布回到病房,邵潁川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他們許久沒有用實際行動表達愛意。他本意只想淺嘗輒止,卻不受控制地把她拉進書房。沙發上堆滿了書籍,他幾乎沒猶豫就把她逼退到了書桌后的座椅,她無路可退,被他吻得魂全丟光了,就這麼跌坐和_圖_書進了沙發椅。
梅姨告訴她,她的兒子是裝備研製試驗員,在一次試驗裝備的過程中因故犧牲。當年兒子選擇這個行業的時候,她百般勸說,甚至怒罵兒子自私,不顧她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可最後還是沒有拗過他。
他走到廚房門口時看到梅姨和嬋嬋有說有笑,好奇地問:「聊什麼這麼開心?」
徐輕歌卻又傲嬌地說:「沒聽到算了。」
她問:「你就打算和她一直這樣啊?」
梅姨說:「你能陪著崇陽真是太好了。崇陽的父母罹難后,他就沉浸在悲傷里走不出來。那段時間他像行屍走肉一樣,連我的話也不聽。後來『獵戶座』的出現讓他重新有了活下去的慾望,但他始終封閉自己,就算有我們在他身邊,很多事他也不會跟我們講,他都是獨自承擔。我沒想過他有一天會帶一個女孩子回來,更沒想過,這年頭還會有女孩子可以為了心上人這麼勇敢。」
她沒有辦法,只好照做。兩個人旁若無人地當著徐輕歌的面撒狗糧,她卻淡定自若地專心吃蘋果,看他倆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整個蘋果后,才不滿地開口:「師弟,你都是出院的人了,以後別總來醫院秀恩愛好吧,晃來晃去影響我休息。」
手術結束后,徐輕歌陷入長久的昏迷,48小時內主治醫生幾次來查房都只是嘆氣。
她回過神來,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大夫說多少次了,你現在不能抽煙。」她一把搶過煙來,不由分說地掐滅,然後和他並肩坐下,拆開手裡的外賣打包盒,把筷子遞給他,「先吃飯。」
虞小嬋覺得自己好像躺在一艘木筏上,身體跟隨海面的波瀾起伏變換。一個浪打過來,她的身體不禁戰慄。她寧可逃離木筏,縱身跳入海里任由風浪肆虐,也經不住邵潁川這樣消磨她的毅力。
同為女人,徐輕歌覺得自己多少比邵潁川更懂女人,她說:「她未必真的那麼在乎這些形式上的東西,不然她也不會跟你走。其實就算你什麼都沒準備,只有一句最樸素的『嫁給我吧』,她也會答應的。女人的心思其實一點都不難猜,是你們男人想得太複雜。在感情中,女人要的無非就是三個字,安全感。」
她不知道,奼紫嫣紅間,她才是最熱烈的一朵。
虞小嬋一點也不撒謊,耿直地說:「我這是心疼我獻的血,我怕它們被你白白浪費。」
虞小嬋和將息輪流留守在醫院里等消息。這天中午她換將息回客棧睡覺,來時在醫院樓下打包了飯菜,卻發現邵潁川不在病房。她猜他一準又藏在樓梯間里抽煙,果不其然,推開樓梯間的門,就看到了坐在台階上的人。
一大早虞小嬋就忙前忙后幫邵潁川辦理出院手續,徐輕歌那邊只有將息一個人守著。林將息徹夜未眠,生怕徐隊半夜醒來沒人發現,愣是苦守一夜沒合眼,天亮以後昏昏欲睡,不由得就趴在床邊睡著了。
她啼笑皆非地制止:「你的傷真的不要緊嗎?」
聽到「死」字,虞小嬋下意識看向邵潁川,他嘴邊還掛著輕鬆的笑,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他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徐輕歌的輸液瓶,雲淡風輕地對小嬋說:「去喊護士來拔針。」
徐輕歌昏迷不醒,他心裏五味雜陳,更多的是懊惱,懊惱自己為什麼沒能及時發現背後的康珈。他和徐輕歌並肩作戰了一千多個日夜,他們同生共死,在槍林彈雨中為彼此掩護、爭取生機,這樣的感情千金難換。人的一生,能擁有一兩個可以為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友就已經是幸運。
離開醫院,邵潁川和虞小嬋一起走在回客棧的路上。明天就是除夕夜,梅姨叮囑他們回來時多買些菜回客棧,這個時候雖然是旅遊淡季,但客棧還在接待客人,這些旅人除夕夜在他鄉度過,客棧當然要準備豐盛的年夜飯待客。
一直到很久以後,當她回到沙都,再次住進這家客棧時才留意到牆上有一張她的照片。
半夢半醒間,林將息感覺頭頂有些癢,他驚覺異常,從夢裡抽身而出,竟然看到徐隊的手指在動。他離開病房去找護士,在走廊與川哥和小嬋姐撞個正著,等醫生趕到病房,大家親耳聽到徐輕歌脫離生命危險的消息時,才真正鬆了口氣。
直到兒子犧牲后,她在整理他的遺物時才明白,從事高危職業的人都是值得欽佩的。他們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把自己獻給這份職業的準備。前人的熱血奠定了相關領域未來千百年的發展,他們做出的貢獻將永遠鐫刻在人類歷史的豐碑上,亘古長明。
院方安排了手術方面最德高望重的專家操作徐輕歌的這台手術,即便這樣虞小嬋還是沒辦法不揪心。她一大早獻出去400CC的血,這是獻血量的極限,如果醫院不能成功從血站調血,400CC對於徐輕歌的手術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她說起這件事時是在月食降臨的夜晚,所有新聞平台、門戶網站都在跟蹤報道這一天文現象,就連店裡入住的客人都拿著長槍短炮守在院子里。她卻全無觀賞月食的心思,而是留在書房跟他嚴肅談起想去戒毒所工作的事。
當初邵潁川是把天狼當作緝毒犬訓練的,他用過去的老法子才讓它安靜下來。但天狼仍執拗地望向街對面,他機警地意識到不對勁,但對街早已沒有了乞丐的蹤跡。
日子風平浪靜得可怕,「獵戶座」內部惶恐不和圖書安,卻又心照不宣地從不把這件事拿到明面上來談。歸根究底,是顧忌虞小嬋。邵潁川幾次三番強調,以後這些事不要在她面前提及。他以為在這樣處心積慮的保護下,她不會有所察覺,但實際上她心如明鏡。
邵潁川的字跡她一眼就能辨出,他寫的是:「新年快樂,我愛你。」
梅姨給人的感覺很親切,就像家裡開明的長輩,關心你的生活,願意聽你說話,包容你大胆的想法和觀點。兩個人在狹窄的廚房裡,一邊忙活手裡的果蔬,一邊聊天。
她覺得癢極了,轉過身來,盯住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你剛拆石膏沒幾天,傷就完全好了是不是?」言外之意是提醒他在床上安分一點,否則傷筋動骨可不怪她。
等他終於心滿意足放開她,她才開始認真打量他的書房,然後就被環繞四壁的通頂書櫃驚呆了。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入他的秘密書房,對四周的陳設無不好奇,走馬觀花地欣賞過後,卻坐在電腦前發起呆來。
虞小嬋好像終於找到了去醫院的理由,毫不猶豫地換衣出門,抵達病房門口時還有些扭捏,作勢敲門,卻恰好聽到裏面大家的交談。
常水因為霧霾嚴重已經連續三年不許市民燃放煙花爆竹了,沙都卻沒有類似的規定,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當然要玩得盡興。虞小嬋興緻高昂地去拿煙花棒,邵潁川配合著掏出打火機幫她點燃。她舉著煙花棒看它們在眼前璀璨綻放,又很快燃燒殆盡。
他不打算說服她回心轉意,而是選擇尊重她的決定:「謝謝你有這份心。」
察覺他不再有其他動作,她的身體逐漸放鬆,他卻突然在她腰上擰了一把。
他早就想好了就買最經典的款,導購問他需要的戒指尺寸時,他信心十足地報上尺碼,又擔心自己偷偷測量的不準,從褲袋裡摸出了出門時從她的首飾盒裡順走的閑置戒指。
縱然是這樣闔家團圓的夜晚,醫院里的病患依然人山人海。伴隨著從病房裡傳出來的陣陣呻|吟聲,年味頓時寡淡了許多。他們乘坐專用電梯抵達徐輕歌病房所在的樓層,她卻已經睡著了,只有林將息醒著,興沖沖接過年夜飯,陰陽怪氣地贊他們還算有情有義。
虞小嬋捧著漂亮的果盤站在門口一臉討好。
將息一臉八卦狀:「那小嬋姐太幸運了,或成最大贏家。」
邵潁川冷哼一聲,不承認這些丟人的年少往事,轉身牽天狼回了房間。
梅姨一人包攬了年夜飯的烹飪工作,虞小嬋作為幫廚也很有成就感。電視里播放著熱熱鬧鬧的春晚,大家圍攏在圓桌前盡情把酒言歡,談的都是娛樂八卦,氣氛輕鬆自在。飯後梅姨又另支了兩張桌子給客人們玩麻將牌,洗牌的聲音此起彼伏,那對情侶手氣特別好,不斷贏錢。
陽春三月,邵潁川傷勢好轉,日常活動基本不受影響。而康珈的下落依然成謎,甚至有人分析他早已潛逃出境。
虞小嬋很聽話,安安靜靜地陪他,聽他說起「獵戶座」的從前。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們誰也沒言過「愛」字,他甚至從來都沒有正兒八經地跟她告白過,她倒是不在乎這些。可是當她看見這三個字放在一起時,還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她把飯盒交給護士,沒進去打擾他們談天說笑。
在沒回到沙都以前,虞小嬋只見過梅姨兩次,卻對她印象深刻。一次是她8月來沙都時,每天都是梅姨負責她卧室的打掃,她跟梅姨閑聊過,知道梅姨和她媽媽同歲;第二次是她在伊斯蘭堡執行飛行任務時,當時梅姨喬裝跟隨邵潁川在境外辦案,與在客棧時的裝扮簡直判若兩人。
邵潁川說:「當初我組建『獵戶座』的時候,組織不同意,他們擔心我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不懂得顧全大局,一心只想置康珈于死地,反而害了自己。後來老徐結束卧底任務歸隊,偶然間聽說了我的事,主動提出加入並擔任隊長,組織看在她態度堅持的分上才默許了『獵戶座』的存在。我有時候很佩服老徐,她在卧底期間受了不少苦,組織特批她結束任務就可以回歸普通人的生活,但她為了正義再一次捨棄了難能可貴的安穩。」他的語速不疾不徐,將記憶里的陳年舊事娓娓道來。他說,「我寧願她是在緝拿罪犯時負傷的,也不希望她是為我擋槍才躺在這裏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歷了這次的化險為夷,徐輕歌一改往常的牙尖嘴利,後來虞小嬋再去醫院時,兩個人竟然也可以平心靜氣地聊聊天。
虞小嬋被誇得心虛,她沒有梅姨說的那麼有勇氣。她矛盾過,糾結過。她也不想離家千萬里,更不願對自己的父母撒謊,可是愛情有時候會讓人做出衝動的選擇,有時候她也不知道是對是錯,她只是想和邵潁川在一起,於是就這麼做了。
她毫不客氣地瞪他,他知趣閉嘴,一把攬過她,轉移話題:「走,下樓吃飯,梅姨的拿手鱸魚快好了。」
邵潁川搖頭。他不是沒想過求婚,在宜城大雪紛揚的夜晚,在青峽落日熔金的黃昏,在無數次親吻她的時候。他曾在她熟睡時偷偷測量過她手指的尺寸,想象何時籌備一場浪漫的求婚。可是康珈這根心頭刺一日未除,他就一日沒有心思去安排這些。
前後用時不超過半刻鐘,等他拿著紅絲絨戒指盒離開時,身後的導購已經開始竊竊私語地議論開了。大抵少有人像他這樣,穿和*圖*書運動服晨跑時順路來買戒指。
夜幕陰沉,寒風凜冽,這樣的天氣怕是要下雪了。
徐輕歌醒來時,大家都圍坐在她的床前。氧氣面罩下她的嘴唇翕動,林將息湊過去,聽到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卻是詢問康珈的下落,他不禁覺得心酸,不得不如實相告。聽完回答她表現得很失落,眸光頓時黯淡下去。
他起身喝了杯水,回望床上酣睡中的人,想起徐輕歌前陣子在醫院里跟他說的話,突然就下定了決心。或許他和虞小嬋不能像大部分戀人一樣擁有穩定的生活,或許他們總是需要面對各種突如其來的不確定,但只要他們在一起這件事是確定的,就足夠了。
他卻一本正經:「你放心好了,你的背景我都調查過了,你是。」
邵潁川說:「要不要緊,試過就知道了。」
他們的戰果豐碩,兩個人一人拎了滿滿一隻袋子,臨走時虞小嬋又在花市上挑了些鮮花。邵潁川不懂花的品種,只聽她熟稔地介紹每種花的花語是什麼。
她睡前洗了澡,沐浴露有椰子香,香氣持久迷人。他的吻寸寸落下,從她的眉心、鼻尖,到她的腰腹,他並不急著去完成這場歡愉,而是溫柔地在她的身上留足了屬於他的印記。
邵潁川幫她下載了網路電話,撥通后就把書房交給了她,自己則默默退了出去。
她一邊切洋蔥一邊說:「其實我原來在家的時候是空乘,為了賺錢常年在外面飛,工作忙,很少回家陪父母,他們倆也有各自愛好的事做,平時一天一個視頻,不見面也沒什麼,都習慣了。只不過那時候至少在一個城市,想見面隨時都能見。離家后才發現作為子女自己有多不合格。您知道嗎?我怕父母擔心,騙他們說我和男朋友在西北支教。如果他們知道我騙他們,恐怕會對我失望吧,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說走就走,真是白眼狼。」說到最後她發覺自己有些哽咽,立刻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她忘記了自己在切洋蔥,越擦眼睛越辣,最後掉下眼淚來,只好匍匐在水池前清洗。
他不理她。
他聽說過徐隊的卧底事迹,知道她受過多少苦,但沒人知道具體的細節。她沒說過,他們也心照不宣地從沒問過,但他有一次和徐隊在外執行任務睡在同一個帳篷里,夜半時分,她做噩夢哭著喊:「你們別過來,你們別碰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紅月亮漸漸消失,院子里的喧囂也陸續淡去。有光從窗帘的縫隙透進房間,辨不清是月光還是晨光,那束光安靜地籠罩在窗邊紫茉莉的花|蕾上,像一道追光,靜待它的綻放。
他皺眉跟保安打聽情況,保安也一頭霧水,沒好氣地說:「就幾分鐘前,有個乞丐要進商場,被我攔住了,你這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要朝人撲,還好我力氣大,不然真撲上去把人咬了。別看狗是你的,我也要擔責任的。」說完躲瘟神似的把牽引繩還給了他。
邵潁川打趣她:「原來你還是我師姐,怎麼之前在學校的時候沒聽過你。」
虞小嬋明白這種感情的珍貴。她雖然平時和徐輕歌吵架鬥嘴誰也不饒誰,但吵歸吵,如今見她遲遲未醒,她也著實為徐輕歌捏了把汗。事關生死,她當然希望徐輕歌平安無事。
徐輕歌瞭然,她也算是他和虞小嬋戀情的見證人,親眼見識了虞小嬋不管不顧跟他出生入死的決心和勇氣。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她對虞小嬋的印象也有所改觀,她的情深義重,她都看在眼裡,一個女人能做到這分上的不多,換作別人,大概早受不了了。
邵潁川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室內取來了拍立得,在她專註玩煙火時幫她拍了一張照片。夜色里,她的側臉被火光照亮,笑起來比孩子還要天真爛漫的臉定格在這一秒。相紙呈現出畫面后,他把照片貼在了前台後面的照片牆上,並順手拿起馬克筆在相紙下端的空白處留下了一行字。
徐輕歌挑眉:「我比你高兩屆,你當然沒聽過。而且我念書時很低調的,不像某些人總是動不動就霸佔學校的論壇,不過是一張穿警服的一寸證件照,都能流傳得滿世界都是。」她故意挖苦邵潁川,拿他在學校時的舊事來調侃。
也是因為兒子對她的影響,後來崇陽這孩子邀請她加入「獵戶座」時,她才會答應。
這通電話並不長。因為虞小嬋的父母正在馬爾地夫度假。這事她也是萬萬沒想到,電話結束后她哭笑不得地跟邵潁川吐槽:「我懷疑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
市場緊鄰花市,到處吵吵嚷嚷,人聲喧囂。虞小嬋混雜在來往行人中間,在各個攤位前比對價格,周圍縈繞著清新的果香。她在一家魚鋪前站定,高聲跟老闆說:「再來兩條鱸魚!」她好像做什麼都很樂在其中,從不計較那些身外物,只專心享受此時此刻。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是他第一次見徐隊的時候。當時他還在心裏腹誹,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人從此以後就是自己的隊長嗎?然而在後來的特訓中,徐輕歌樣樣比試贏他,讓他輸得心服口服。
邵潁川說:「放心吧,他跑不了。這麼多年我們已經掌握了康珈那麼多的犯罪證據,接下來抓捕康珈的事交給警方就好,你只管安心養傷。」
她忍不住笑,一邊笑一邊伸手用指尖擦他的嘴唇:「有口紅。」
夜空已經出現了神秘的紅月亮,能依稀聽見院子里傳來客人的驚呼。虞小嬋的思緒被拉扯得hetubook.com.com遙遠,直到邵潁川低頭親吻她的時候,她才恍然意識到戒葷太久的人發起瘋來有多難纏。
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有一個女人對他說「不論你去哪兒,我都等你。如果你願意,我也可以跟你走」。就憑這句話,他已經是最幸運的人,一生一世,他都不能辜負她。
終於攥到了他出糗的把柄,她故意挖他的痛腳:「梅姨說你小時候沒趕上第一批加入少先隊,哭了好幾天。邵潁川,沒看出來呀,你原來是個愛哭鬼。」
邵潁川牽著天狼從院子里進來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在一樓待客區玩撞球的四個年輕女孩子在看到邵潁川時,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驚呼聲,卻又因為畏懼黑背犬只敢遠觀,不敢靠近。
今晚卻不同於往日,他甚至對她不理不睬。
虞小嬋頗有些得意,抄起手邊的蘋果削了一個遞給她,被剛進門的邵潁川看見,他訝異於兩個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融洽。
臘月二十七,邵潁川出院。或許死神也會衡量善惡,本來已經搶救無望的徐輕歌在這天醒了過來。
是天狼的聲音。他循聲找去,看到保安正艱難地抓著牽引繩,天狼則鉚足了力氣朝人群中狂叫,若不是有牽引繩的牽制,它恐怕都能衝出去。周圍人來去匆匆,大家都避之不及,繞路而行,把它當瘋狗似的閃躲。
她先前做空乘的時候每到一個地方總是最先去購物,現在連高跟鞋都穿得很少。
林將息聊到警校的生活,徐輕歌順應接茬,邵潁川才發現她和自己一個警校。
她點頭,又搖頭,最後還是說:「算了,你的書房太講究了,一點都不像清貧的校舍,打個電話好了。」
虞小嬋站在門外,收回了敲門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就釋然了,甚至覺得自己小氣極了,竟然會因為他對徐輕歌的關心而吃醋。
離開醫院后,虞小嬋和邵潁川也不急著回去,兩個人手牽手在人行道上悠閑漫步。街上人煙稀少,只有天邊簇簇綻放的煙花,繽紛耀眼。已經立春了,連續幾日氣溫都在攀升,穿毛呢大衣也不覺得冷。
他早就猜到了她在想什麼,問她:「今天除夕,要不要和叔叔阿姨視頻?」
邵潁川無動於衷,依然厚臉皮非要她喂不可。
徐隊不見好轉,邵潁川沒什麼胃口。他沒接筷子,卻順勢把她攬進了懷裡,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像個耍賴的孩子,懇求她:「別動,讓我靠一會兒。」
他說著在她纖細的脖頸處落下一個吻,虞小嬋像被蠶食了力氣似的,整個人都在他的懷裡軟了下去。她懶得和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小聲嘀咕:「那也是我願意,你心疼什麼。」
邵潁川把她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他的手掌厚實溫暖,把她的手包裹成拳緊握在掌心裏,讓她覺得格外安心。他們回到客棧時大家已經不再玩牌了,梅姨準備了煙花棒,客人們在院子里放煙花,還沒進院子就聽見了噼啪作響聲。
梅姨問她:「出來這麼久,不想家嗎?」
林將息不僅從客棧帶來了川哥的換洗衣物,徐隊的衣服他也讓梅姨挑了幾件一併帶了過來,回來時正好看到虞小嬋在給窗台上的小蒼蘭澆水。他剛把衣服放下,還沒來得及跟她說話,其中一個留在醫院里幫忙的便衣警察突然跌跌撞撞地推門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徐輕歌大出血,正在手術室搶救。」
他們去醫院的時候攔了一輛正準備趕回家過年的計程車,司機師傅恰好順路,把他們送到醫院,大方地說既然順路就不收錢了。邵潁川卻覺得過年還在外出車實在不易,留下一張整鈔,沒等找零就和虞小嬋下車了。
「嗯?」他不解。
梅姨惦記醫院里的徐輕歌和將息,另外留了飯菜督促邵潁川送過去。出門時他朝虞小嬋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她果斷意會,主動穿上外套要和他一起。
除夕夜,林將息去醫院陪徐輕歌,虞小嬋和邵潁川留在客棧幫梅姨照顧生意。這個時節,客人不多,店裡住進來一對新婚夫妻,一對大學生情侶,還有四個結伴出遊的女孩子。都是年輕人,客棧的氣氛也很熱鬧。
他問:「幹嗎?」
梅姨放下手裡的東西,把手在圍裙上擦凈,走過來輕撫她的背,寬慰道:「我也有孩子,為人父母,出於對子女的愛護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擔心,可是父母與子女的緣分也是有時間額度的。我有我的人生,他也有他的,很多時候我們只能提出對彼此有益的意見,卻無法強加干涉他們的選擇。」
他沒辦法,順從地低下頭,吻住她。
書房隔音效果極佳,他用電腦查看將息拷貝下來的內存卡里的照片,天狼就在他身邊乖巧伏地。虞小嬋端著剛切好的水果來敲他房間的門,是天狼耳朵靈,喚了一聲,邵潁川才察覺門外有人。
脫離生命危險后,她按部就班地接受醫生的檢查,雖然一切往良性發展,但每天七八項檢查,身上插著各種管子,除了需要按時服用藥物,還要配合著忌口。有時候傷情複發,一劑止痛針打下去,她只覺得自己就要變成篩子。
「不算突然,一直都有。」她走到他面前,倚靠在桌旁,認真地說,「還記得我們路過肅陽時留宿的那戶人家嗎?那個小男孩才十五六歲,因為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走上歧路,最後只能被送進戒毒所強制戒毒。我知道在戒毒所這樣的孩子更多,他們因為缺乏認知被人教和圖書唆吸毒,貪圖一時的刺|激,後果卻是長長久久的,甚至影響到整個家庭的幸福。我剛認識你的時候,還不知道你的職業,但隱約能感覺到你的工作和毒品有關。那時候我看了很多紀錄片,那些未成年人在戒毒所除了要忍受肉體的煎熬,還要忍受內心傷口愈合的痛。所以我想,如果可以,我也願意出一份力,反正我現在也是無業游民,時間充裕。」
邵潁川哪裡聽勸,壓根不理會她的提醒,埋首於她的領口,輕易地咬開了她的前兩枚衣扣。她的鎖骨處有一枚小黑痣,她自己不喜歡,一直想除掉它,他卻覺得好看,像美好藝術品身上的點綴,她嚷嚷著是瑕疵,而他看到的只有美。
大家在一起共事這麼久,此前她口風緊得很,很少提自己的事,原來兩個人同出一個師門。
她反握住邵潁川的手:「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別想那麼多。」還想再說些安慰的話,話到嘴邊又覺得徒然。徐輕歌的傷勢自有醫生負責,邵潁川真正需要的也不是這些漂亮話的安慰,而是好好休息。轉念間,她不由分說地站起來:「我們回去吧。你如果再偷偷躲到這裏抽煙,我就跟護士告發你。」
徐輕歌這才知道虞小嬋為她獻了血,怎麼也沒人告訴她呢?她趁病房裡只有她們兩個的時候,突如其來地跟她說了「謝謝」,聲音很小,讓虞小嬋猝不及防。
梅姨說:「好孩子,你擁有勇氣和包容這兩項寶貴的品質,希望有一天當你的父母知道真相時,他們會尊重你的選擇,為你驕傲。」
臨近除夕,爆竹聲聲,到處都沉浸在喜氣洋洋的氣氛里。
她本就性格要強,不肯輕易屈服,有些難以啟齒的事她寧可爛在肚子里,也不會跟任何人提及。對她來說,曾經受過的傷就像碎裂的鏡片,它們不會好,但早晚有一天會落滿了灰,別人不去擦拭,她也可以繼續若無其事。
他只用鼻音哼了一聲,什麼話都沒說,她卻敏感地察覺了他的不悅,身體貼他貼得更近些,在他的耳畔焦急地追問:「你心裏不同意我去,對嗎?」
乞丐口齒不清,囫圇道謝,她有些不好意思,匆匆離去,卻不知道在她離開后乞丐的視線一路追隨著她,直到她搭上公交車才收回。
他惋惜地說:「我沒有不讓你去,我只是覺得別人的媳婦都光鮮亮麗,你卻為了支持我的工作陪我做這些。我是心疼你。」
「別大驚小怪,我只是突然發現你們徐隊有點可愛。」虞小嬋說著又為他多削了一個蘋果,這人卻一副無賴樣,偏偏不伸手,而是俯身低頭湊過去。
虞小嬋手裡的小噴壺沒拿穩,摔落在地,濺了她滿身的水。
他們在一起幾乎沒吵過架,邵潁川雖然有些大男子主義,卻懂得處處為她著想,凡事都最先詢問她的意見。虞小嬋也不矯情,跟他一路翻山越嶺到沙都,中途千波萬折卻從來沒有抱怨的話,他們都很珍惜對方的感情。
她的回答井井有條,顯然是慎重考慮過了。
虞小嬋卻喊住他:「等一下。」
新年新氣象,給大型犬洗澡實在是勞民傷財,邵潁川一隻胳膊有傷,更沒辦法應付,只好帶天狼去了附近的寵物中心,趁老闆關門回家過年前給這個大傢伙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
客棧的餐食一直都是梅姨負責,她拗不過虞小嬋的熱情,只好把切洗蔬菜的任務交給她。
虞小嬋沒收了他全部的煙,責令將息也要一起監督他。或許是因為她的看管實在嚴苛,邵潁川的術后恢復十分穩定,院方很快就允許他出院休養了。
邵潁川因為骨折手術進行了全身麻醉,等他醒過來時徐輕歌還在鬼門關打轉,生死未卜。她受的這一劫全因他而起,他心裏像壓著一塊大石,惴惴難安。
可是就算再怎麼支持她的決定,他還是會不安。他投身於戒毒工作是出於一種責任,卻從沒想過把她也牽扯進來,她本是普通人,不必承擔這些。
自從她醒過來,邵潁川和林將息就輪番去醫院陪她,虞小嬋嘴上不說什麼,心裏卻吃味。梅姨看破不說破,守著廚房裡的文火,等湯煲好,盛了一隻飯盒交給在前台發獃的虞小嬋,叮囑她送到醫院去。
有一次恰逢徐輕歌傷勢突然惡化,虞小嬋在旁邊目睹醫生注射藥物的經過,徐輕歌看她緊張成那副樣子,不由得覺得好笑:「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又沒死。」
看她兇巴巴的樣子,邵潁川突然覺得好笑,他好像下定決心似的,從褲袋裡摸出打火機和煙,盡數交到她手上:「好,聽你的,我不抽了,都給你。」
徐輕歌說:「你川哥在學校的時候可是風雲人物,小姑娘排隊往他身上撲,就算是七比一的男女比例,情書依然收到手軟,但他眼睛長在頭頂上,看都不看。」
虞小嬋還在為此黯然神傷,邵潁川卻突然靠過來,長臂一伸,將她整個人撈進了懷裡。她一點準備都沒有,被他嚇了一跳,只覺得他溫熱的鼻息噴在她的後頸,讓她全身都變得酥麻滾燙。
所幸護士告訴她血站已經緊急運血過來,可以緩解徐輕歌的失血情況,然而漫長的手術還是讓每個人都坐立難安。
她欲言又止,卻依言照做出去叫人。等她離開病房,邵潁川才收斂了玩世不恭的態度,走到徐輕歌的病床旁,說:「老徐,以後這種事別在嬋嬋面前說,我不想她每天為我提心弔膽。」
她覺得好像自討沒趣,索性規規矩矩地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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