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北島之北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可以自全。
每個人都是大陸的一片,
整體的一部分。
——約翰·多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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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問:「你是不是壓力太大啊?」
「啊?這樣啊?」爺爺被我弄得愣了一會兒,接著又樂觀地說,「那就明年再考唄!考試對咱孫女來說不是小菜一碟嗎?」
後來,因為我那剛出生的弟弟整天吵得不得了,我最終還是決定去爺爺那裡避上一陣子。
曾經偶然看到過這樣一句話,「每個人都不是一座孤島,一個人必須是這世界上最堅固的島嶼,然後才能成為大陸的一部分」。
「對對對,不是拍馬屁,是拍人屁。」我糾正。
我爸被我嗆得只能求饒:「行行行,我的姑奶奶,算我怕了你了。我不說了,不說總行了吧?」但他最後還是不死心地搭上一句,「不過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
「爺爺,重要的考試一年就這麼一回,要想再考的話,得等一年。」我強調說。
我微笑著乖巧地點頭,然後轉過身就把那些葯全都衝進了馬桶。
「你還在讀書嗎?在哪個學校啊?」
「爺爺,你別聽我爸瞎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你看我現在這樣,是剛才暈船呢,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我無所謂地說。
能不能閉嘴讓我好好吐啊?我突然很想罵人,但是我忍住了,因為胃酸不斷上涌,和_圖_書讓我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回家的路上,老爸心血來潮地提議說:「要不去你爺爺那裡住上一陣子吧?那裡空氣好,景色也好,說不定住上幾天你的病就好了。」
「爺爺,你這是在拍我馬屁嗎?」
「爸,你說錯啦,新來的那位阿姨不是剛給爺爺新添了個孫子嗎,怎麼就我一個孫女呀?」我故意揶揄他。
「在南方那邊的學校……」話沒說完,我又趴在船舷邊上繼續吐。
「學生吧?有親人在北島這邊?」
不過正好,我可不想整天待在家裡面對那張糟心的整容臉,也不知道我爸是什麼眼光,就不能找個正常點的姑娘?雖說我是他女兒,但我一直無法理解他的審美。
大概是我爸誇大其詞,再加上我此刻看上去又真的虛弱,爺爺以為我得了什麼絕症,一路上都緊皺著眉頭。
當我趴在輪船邊上把胃裡能吐的東西都吐完之後,坐在身邊的大嬸好心地給我遞來了紙巾。對於陌生人,我一向抱有戒心,但這個時候也沒氣力計較那麼多,只能一邊擦著嘴一邊說謝謝。
我和爺爺大概有兩年沒見了,但一點也沒有生分。小時候父母鬧離婚,爸爸忙著賺錢,我媽m.hetubook.com.com跟著一個外國人去了國外,爺爺就從北島過來照顧我,直到我念完幼兒園。
「鬼靈精!」
我爸知道我的脾氣,如果我不說話,那就是沒得談,但是這一次他有些啰唆:「楹楹啊,你平常呢,從沒讓老爸擔心過,老爸也從來不會勉強你做你不喜歡的事。可是這次你這個毛病已經持續好一陣子了,你阿姨說你又不肯配合醫生吃藥,你爺爺就你這麼一個孫女,也是擔心得不得了……」
爺爺好像一時理解不了:「那怎麼會啊?乖孫女,我看你家好多獎狀的嘛,你不是成績一直挺好的嗎,咋會寫不了字呢?」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嘆氣說:「醫生也不知道原因,我就更不知道了。反正,考試的時候,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大腦就這麼『唰』地一下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現在也寫不了字,一拿起筆,就心慌。」
在醫生尷尬的微笑中,我和我爸退出了診療室。
爺爺生活在北島,北島顧名思義就是北方的一個小島。網上說這個島方圓不過四平方千米,常住人口不到一萬,實在是夠小的。但因為島上有著絕美的海景和日落,每年去那裡度假的人挺m.hetubook.com.com多,爺爺在那裡經營的民宿,每到旺季都是爆滿。
我只能呵呵冷笑,我老爸那麼聽她的話,總有一天他得栽在這個只比我大五歲的「阿姨」手裡。
但現實總是很殘酷,當你作為一座小島不斷游向大陸,好不容易看見了大陸的海岸線時,卻被一陣突襲而來的海浪淹沒,以至前功盡棄。
爺爺冷哼一聲,說:「你爸眼裡就只有錢,別聽他的。」然後又安慰我說,「不過不管啥原因,你現在別去想了,這次考試不行,還有下回嘛。」
可以說,我的童年沒有父母的陪伴,只有爺爺的守護。也幸好還有爺爺,要不然我的人生真的是太凄涼了。
我曾把寫這句話的作者當成我的偶像,然後把這句話寫在了我的社交平台上。我每天提醒自己,不能認輸,在我成為大陸的一部分之前。
我搖搖頭,說:「我爸說了,他給我賺了一輩子都用不完的錢,我沒壓力。」
其實就是嫌我待在家裡太麻煩了吧,我還不知道他們?
我無力地點頭。
「楹楹,可受苦了吧?趕緊的,咱回家休息去。」
我自然是拒絕的,我就想天天待在家裡,哪裡也不去。誰還不知道我老爸那點心思,兒子剛出生就想m.hetubook.com.com把女兒一腳踢開,門兒都沒有!
醫生說,這是病,得治。
這件事被我那好事的「阿姨」看見,告訴了我老爸。就這樣,她如願以償地將我踢到了我爺爺那裡。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船的時刻,我整個人幾近虛脫,無力地走下甲板。碼頭上的爺爺從人群中間一眼就看到了我,立刻跑上來扶住了我。
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代溝。
我和爺爺這麼一邊說著一邊往民宿的方向走,原本壓抑的心突然輕鬆了不少,我頓時覺得自己做了一個英明的決定,來爺爺這裏果然是來對了。
我每天都在這樣的噩夢中醒來。
「楹楹啊,你爸給我打電話說你生了怪病,到底是啥怪病啊?還能不能治了?要不,爺爺帶你去咱島上有名的中醫那兒瞧瞧,說不定還有一線轉機呢。」
這位大嬸兒見我稍微好了一點,於是開始找我說話。
「那到底是啥病啊?」爺爺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我知道,我沒病。
在機場的衛生間里,我把老爸硬塞進我包里的葯全都扔進了垃圾桶。我根本不需要,那些醫生就會糊弄小孩兒,一會兒說我神經系統有問題,一會兒又說是壓力太大。就連我爸最後都忍無可忍地說:「醫生和圖書,我女兒怎麼會有壓力呢?我給她賺了一輩子都用不完的錢,她還有什麼壓力?」
我曾去過兩次,那裡十分適合喜歡安靜的人居住,但實在是太遠了,坐兩個小時的飛機后需要再坐兩個小時的大巴,最後還要再坐一個多小時的輪船才能到島上的碼頭。每去一次那個地方,我都像是經歷了一次徹頭徹尾的重生。
「小孩子,別胡說,知道拍馬屁是什麼意思不?」
這位大嬸全然不顧我狼狽的模樣,繼續自顧自地說:「南方來的啊,我正好有個姐姐的侄子的姐夫在那邊。你是南方哪兒的人啊?」
看著它們全部消失在下水管里,我瞬間神清氣爽。
然而這時,我只能和醫生無奈對望。沒錯,需要看病的好像不是我,是我爸,一個除了賺錢,什麼都不懂的老男人。
不過,我也沒閑工夫去管老爸的私事,我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不會過問我的生活,我也不會去干涉他的感情,他只要負責給我生活費就行。不過這一次,他卻假裝負責起來,讓我去爺爺那裡好好養病。
把我送到機場,她就瀟洒地揮一揮手,然後就忙著和她的閨密約會去了。
想到他老人家年紀大了,經不起操心,我就直截了當地說了:「就是寫不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