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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楠也低著頭，也看著他手指上的戒指。

「如果可以一直待在這裏，永遠都不回去了，該多好。」她又說。

「走吧，不然要錯過最後一班回鎮上的車了。」佳楠先站起來。

佳楠聽著列安的介紹，莞爾笑道：「你以前來過這裏嗎？」

「走吧。」佳楠又說。

房間有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整個烏斯懷亞。

阿根廷國內航班的機場很近，車開了十多分鐘就到了。

巴士把他們帶到公園裡的步行道，沿著步行道一直走，穿過一片森林，就能抵達湖邊。整座公園大而空曠，走著走著就見不到遊人了。在湖邊，目光所及範圍內，只有他們兩人。靜極了，每一步踩下去，地上的枯葉和樹枝發出的細碎的咔咔聲似乎都特別脆特別響。

「可是……你和鹿小姐都要結婚了。」佳楠自己也嚇了一跳，為什麼從嘴裏說出來的竟是這樣一句話？她心裏想的明明不是這句話啊。還是說她的嘴比她的心更直接、更勇敢，說出了她潛意識裡的話。

列安搖了搖頭，微笑道：「我想說的話，輕輕說就可以。」

十二月的火地島，雖然是夏季，氣溫也只有十五六度，一下飛機冷風迎面撲來，佳楠拉緊衣領，一抬頭，不由驚嘆，這裏的天是澄澈無hｔtps://m•ｈetｕｂｏｏk•ｃom.coｍ比的青灰色，白雲和雪山繾綣在天邊，寧靜得像一幅水墨畫。

他只是站起來，背起了背包。

她跟上他的步伐，離開了這個她永遠不會忘記的地方。

「你是說……咱們現在……回去？回……酒店？」

於是她舉起兩隻手，放在嘴邊，仰頭對著藍天、湖泊、樹林和對面的山，用盡全力發出呼喊：「喂——能聽見嗎？——我、愛、你——」

嗯，應該是聽到了。

其實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喊給誰聽，但她就是想這麼喊，也許是喊給這個世界、這個宇宙中，某一種存在，某一雙眼睛；也許是喊給天上的一些看著她的靈魂；也許是喊給她的爸媽；也許是喊給她腹中還未見面的孩子；也許是喊給她身邊這個男人；也許……她不知道……

「真痛快！」她擦去眼角的淚，笑著對列安說，「你也喊吧。」

天高雲長，回聲震撼，空靈決絕。

小中巴一路晃晃悠悠，沿著小鎮的山路慢慢開。山腳下就是比格爾海峽，海峽對面山巒起伏，山峰上的積雪終年不化。

「走吧，去趕末班車。」他又催促了一句，大步往前走去。

「整個世界彷彿就剩下了咱們倆。」她說。

她看著一hetubook.com.com動不動的列安，忽然有些害怕。

元旦一清早，陳聰和王青堯就出發了。

佳楠和列安在車上並肩坐著，默默無言望著窗外的景色。

「佳楠……」列安忽然喚她。

那麼，有這樣的見證，便也足夠了。

兩人都不說話了。黃昏漸漸籠罩下來。

有公司的大巴來接他們。佳楠從窗戶看出去，確實一輛巴士坐得滿滿，停在樓下，全是他們公司的同事和家屬。

電話響了，是隔壁的列安打過來，問她累不累。她說不累，非常喜歡這個地方。於是列安說要帶她去火地島國家公園，看湖泊、樹林、雪山，「可惜現在不是冬天，不然可以看到白雪覆蓋森林的壯美景象，這裏的雪花都特別大，晶瑩剔透，拿在手裡許久都不會融化，可以清楚地看到六邊形的結晶，美極了。」

她能感覺到有種激|情在這個男人心中燃燒起來。她怕這個激|情和她有關，怕他真的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舉動或者決定。可在潛意識裡，她也隱隱期盼著這個舉動或者決定。

列安說：「我十四歲的時候，跟父母和哥哥一起來過。」

列安卻坐著不動，低著頭，怔怔出神想著什麼。

他們一走，佳楠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不過三天的行程，帶幾件換www.hetubook.com.com洗衣服就夠了。她很快理出一隻小小的箱子，拿上護照錢包。

多久多久了，沒有這樣釋放自己、表達自己，這樣忘我，這樣和整個宇宙融為一體？所謂天人和諧，是否就是這一刻的感受？

這就是地球上最南端的小城，離南極最近的地方，也就是所謂的世界的盡頭。他們兩人千里迢迢來到這世界的盡頭，又是要尋找什麼，或者告別什麼呢？

「你是指不回哪兒？」列安輕輕問。

聽到父母和哥哥，佳楠心頭一沉，沒有再說什麼。

「走吧。」他說。

酒店在山上，列安訂了相鄰的兩間客房。

佳楠放下行李，在窗邊駐足，對著風景獃獃看了好幾分鐘。

他沒說下去，但佳楠已經明白了。他讓她跟他回上海。

佳楠笑了，列安為何總能猜到她的心思？

十點的飛機，周列安八點準時來接他。

她卻還是呆望著他，彷彿有點不信他就這樣把心裏燃燒著的東西撲滅了。

「還有你肚子的小孩。」

「哦，呵，是的，差點忘了，還有這隻小的呢。」佳楠笑。

「不，我是說……」

走遠了幾步，她又回頭望一眼那藍森森的湖泊。湖面如鏡，映出純凈的雪山和天空。它們剛才都聽到了她喊出的話和他心裏的話了吧？

「不回……https://m.hetubook.com.com哪兒都不回了。不回酒店，不回布市、不回國，不回上海……那些地方跟我們都再也沒有關係了。我們就留在這個美麗的無人的島嶼上，吃著麵包，喝著熱巧克力，看著藍天白雲雪山森林，聽著風聲，就我們倆，就這麼待著，直到永遠，多好……」

上飛機的那一刻，佳楠忽然興奮，好像有了一種私奔的感覺。去看周列安，他卻神色自若，淡淡然然，彷彿這隻是一趟公務出差。

「我也想，可是……」可是她是走不掉的，陳聰是不會讓她走的。她和陳聰都要結婚了，她怎麼還能把孩子抱去冒充別人家的香火？哪怕是出於安慰老人的目的也不行的，這樣對陳聰太不公平了。

「啊，考慮得真周到。」佳楠開心地接過來，吃起來。

你真的可以嗎？佳楠想，不，你不可以的，你明明知道，你不可以。

然而他最終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呼出來。除了這一聲嘆息，沒有任何超出常理的舉動或者決定。

佳楠是第一次穿男人的衣服，還是帶著對方體溫的，不由得臉一紅。但這種感覺，多溫暖，多好。為何陳聰和她相處了一年多，都在一起生孩子了，也從來沒為她做過這種事，沒有把自己的衣服脫給她穿過？

兩人在湖邊坐下，列安從背包里拿出hetubook.com.com麵包和保溫杯，遞給佳楠。打開保溫杯，裏面裝的是熱巧克力。

她的目光遇上他的目光，他卻一時沒有說話。

「這裏真美，真安靜。」她說。

她的聲音回蕩在山間、林間，她的眼眶濕潤了。

他低著頭，看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嗯？」佳楠轉過頭去看他。她能感覺到這一聲喚，有些鄭重，有些小心，有些深情，和以往不同。

佳楠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只聽他接著說下去，「不知道還有沒有可能，讓你跟我回上海，去見一見我母親。她一直挂念你。」

佳楠太快樂了，抬頭望著天空，望著明鏡似的湖面，望著遠處的雪山，忽然想大聲呼喊。列安看著她，微笑道：「你想喊就喊吧。」

出機場，上了開往烏斯懷亞鎮上的車，還是冷。佳楠的衣服在箱子里，一時拿不到，列安便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佳楠身上。

火地島國家公園位於烏斯懷亞的西邊，氣溫只有十來度。佳楠沒想到會這麼冷，沒有帶夠衣服。幸好列安帶了衝鋒衣，給佳楠穿。

「我可以不和她結婚。」列安說。

「怎麼了？」她看著她。

整座小鎮人煙稀少，寧靜安詳，海灣里停著一艘艘漁船，偶有海鷗從天空飛過，發出凄美的叫聲，宛如一個傳說中的仙境。

「跟我回去吧。」他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