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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父情緒低落，無力應付場面，由列安出面對來客一一道謝。佳楠和要紅一起端茶倒水，幫著照應。來客們都以為佳楠是周家兒媳，有人問她是大兒媳還是小兒媳，她只說自己是列安的朋友，並不多解釋。

周列安發著呆，沒有說話。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沒聽到具體的。」

列安怔怔發愣，護士就走開了。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礦泉水，在他對面坐下來，說：「如何承受這種痛苦，我有經驗。」她握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

「當時我母親，是清醒的嗎？」

可是，他們一起花了這麼多時間、這麼多心思，費了這麼大的勁，不就是為了讓他母親最後看到希望，走得安心嗎？如果他母親走之前還是知道了ｈeｔｕｂｏｏｋ•cｏm•com真相，該多傷心，他們所做的一切也白費了。

護士回憶道：「早上周先生去衛生間，是走開過一會兒，那位年輕的女士來看望病人，坐在那裡給病人讀了一會兒報紙。」

佳楠無言，走過去，輕輕拍一拍列安的肩。

「到底她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呢？」佳楠有些難過地說，「她後來一直想拿那份報紙……」

「我覺得你一定可以的。你要相信，你母親只是去了一個更好的地方。她在這個世界解脫了，她現在應該很快樂。」

家裡已經聚集了若干親友，布置了靈堂。

護士努力回憶了一下，搖頭道：「這我還真不敢確定，她當時閉著眼睛，也許是睡著了，也許在聽……」

和-圖-書人和人對意義的想法不同。

帶著一個怎樣的真相離開這個世界，也是有意義的。

到了半夜，兒子哭鬧醒來，她給兒子換了尿布，餵了奶，兒子心滿意足重新入睡之後，她反倒又睡不著了。

其實在他心裏，他也知道，那是有意義的。

列安找到當天早班的護士，問起那份報紙的來由。

佳楠陪列安一起把周父送回家。

老人去了，必有一套固定程序，好在有眾人幫忙。

直到他把杯中的威士忌都喝完了，擱下酒杯，才惆悵地發出一聲感嘆：「這一刻，我真想知道，人死後究竟會去往哪裡。除了我們能看到的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別的天堂、地獄？」

此刻他非常渴望一個擁抱，非常渴望能抱抱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動也沒有動。

佳楠從沒見過列安哭，但這一刻，她看到他眼睛那麼紅，知道他這一夜肯定哭過很久。

「後來，漸漸地，也就好了。時間于痛苦的人，真是一種救贖。」

孫子，香火，對於他母親那樣一個老人來說，當然是有意義的。

列安看著佳楠，眼中浮現出感動和熱望。從前他只覺得她溫暖、美好、簡單、可愛，不知道她內心還存著平和厚重的力量。

「當然有，天堂和地獄，就在我們身邊。也許那些故去的人，就在我們身邊，只是我們感知不到。」

「是這份報紙嗎？」列安翻到那一頁給護士看。

她起身到廚房喝水，發現廚房竟亮著燈。走進去一瞧，是列安https://m.hetubook.com.com，正拿著一隻玻璃杯在倒酒，顯然是失眠，來尋醉。

列安喝著酒，看著她，聽她說話，許久都沒有出聲。

佳楠兒時經歷過這些，也不犯怵，也不忌諱，帶著小漢子就在客房住下。經歷了這幾天幾夜，她也疲憊至極，很快入睡。

「你現在呢，要好好的，你的父親還需要你。他失去了伴侶，可能需要心理干預。而你，只有自己堅強起來，才能幫助到他。」

佳楠在一旁說：「那……伯母去之前，知道了真相？」

至少在這個午夜，她比他成熟。她成了他黑暗中的光。

佳楠不知不覺就說了很多話。

「算了。」列安打斷她，「人都去了，還糾結這個，有什麼意義？」

佳楠也看出了列安的這個渴望。但她也只是看著他，一動也和_圖_書沒有動。

一切事情落定，病房重新變得空空。

到了晚上，列安不放心他父親一個人待著，留下來陪伴。他讓佳楠也不要趕夜路回家了，就在這裏先住一晚。

只是現在，一切都遲了。

佳楠這樣想著，卻沒有說出來。去看列安，只見他望著窗外，眼中矇著一層淚。

「剛開始的時候，特別恐懼，特別難受，晚上比白天更難受。有段時間，我特別害怕夜晚的到來，每天一看到天色暗下來，就感覺天昏地暗，大軍壓境，好像屬於自己的一切都被吞噬了，心臟痛得不得了。」

佳楠不作聲，默默看他。威士忌都不加冰塊，足足倒了大半杯。

列安看到她，也不解釋什麼，苦笑一聲，喝下一口酒，嘆道：「一個活生生的人，忽然就沒了，成了牆上的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