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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之永遠記得那天的紅酒有點酸，她穿翻領白裙子，白襪，深棕丁字皮鞋，不像新娘，倒像涉世未深的女學生。「前程似錦」、「前程似錦」，朋友們都這樣說，冰之卻有種隱隱的不安，好象有什麼事就要發生了。

「就在以前你上班的那家舞廳對面，以前叫月亮河。」

林冰之緊追不放，還是讓她給跑掉了。冰之兩手叉腰，站在後門口，衝著來來往往的路人怒吼：「大胆的妖精，我看你往哪兒跑！」

中共組織機關報《真話報》總負責人江漢年得知他們結婚的消息，把組織原剛再次強調一遍。江漢年還組織了一次郊野公園郊遊，約上幾個好友一起去郊外玩，在綠草地上唱歌跳，送上美好的祝福。

「結婚啊！」

「咱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嗎？」

他們在草地上唱歌，唱那首洪南周作詞的愛情歌曲《玫瑰玫瑰，我愛你》：

「對，沒錯！曼麗，你願意嗎？」

「美！」

夫妻二人說著話，竟然對起詩來。即興創作，一人一句，倒也珠聯璧合。

洪南周害怕隔牆有耳，趴在門上聽了聽，然後轉身對妻子說：

「我寫長篇小說，不在乎一朝一夕。慢慢寫，享受寫作的樂趣。」

「我老婆最美！」

「我願意。」

聲浪之大，直震得桌上杯碟亂顫，白桌布翻篇。

「綠約拿在哪條路上？」

「好啊！」

淺吟底唱。一人唱來眾人喝。冰之日後想，如果沒有戰爭，日子說不定就這樣「歲月靜好」地過下去，生兒育女，過普通人的生活。

「好啊好啊！冰之約稿，哪有不寫之理？」

「別問為什麼，聽我的就是。走了！」

想起曼麗小姐，洪南周不禁心生一計：不如來個「激將和*圖*書大法」，讓林冰之吃醋，大鬧一場也好，反正不激一下冰之，他倆的關係永遠都是溫吞水，不冷不熱，也不會往前走一步。這樣太耽誤工夫了，從時間上講，洪南周覺得浪費太多，不花算。

洪南周坐下來，不看酒水單，點了兩杯美式咖啡。

「她來啦！她來啦！」

他們愉快地聊天。洪南周把他目前的情況合盤托出。

冰之笑道：「我就趴在玻璃上看了一下，瞧把她嚇的，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不行，我要今天晚上就結婚。我的新娘子，你願意嗎？」

「呵？這麼早。好久不見，越來越漂亮了。」

白鷺萍是美術師範出身的詩人，代表作《候鳥飛回來》。她人長得秀氣，穿衣打扮也高雅，生活本身就像一首詩。她今天她穿淺粉色上衣白裙子，戴了一頂米色貝雷帽，真好看。

「哪有？越來越老了，還差不多。唉，一直想見你，想給你打電話，就是不敢。」

「我需要你幫忙。」最後他說。

這樣作詩的夜晚，多麼好。冰之喜歡的男人，一直都是詩人類型，于清華是，洪南周也是。左翼作家精神世界更熱血，更激進。砸爛舊世界，創造一個新世界。他們寫文章，辦刊物，把青春和才華凝聚在一起，為創造新世界而努力。

「嗯，老習慣。」

有天在報館，洪南周接到一個電話，是從前在舞廳跳舞時認識的紅舞|女蔣曼麗打來的。

「太好了！我也在寫新書呢！哦，對了，有空也給我們新刊物寫個稿子吧，小說詩歌散文都行。」

「不為什麼。沒那麼多為什麼。就喝杯咖啡，你別想多了。」

「是啊，想我兒子了。跟他差不多大，也該學走和_圖_書路了。」

說好了稿子的事，二人握手道別。冰之被稱為「行走的約稿機」，走到哪兒約到哪兒，把丈夫洪南周感動壞了。好妻子，好編輯。

「洪先生還能記起我的聲音，真不容易啊！」

外面換了牌子，「綠約拿」，裏面的裝修還很「月亮河」，到處都是水波紋形狀，牆上還有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

「是啊！真巧！」

這不，她翻著電話本，就翻到洪先生的電話了。

冰之沖丈夫一抱拳。「客氣了！我是新女性，獨立的新女性，照亮自己，也照亮別人！」

「出什麼事了？」

「還是女作家偉大！真羡慕你！」

兩個美麗女子站在大街上手拉手說話。

這樣想著，洪南周就拿起電話，約曼麗小姐明天在綠約拿咖啡館見面。下午三點見面，不見不散。

林冰之對著穿衣鏡哈哈大笑，剛結婚第二天就想有孩子，是不是著急了點？這時，店裡跑進一個小男孩，正處於蹣跚學步階段，走路搖搖晃晃，特別好玩。冰之獃獃地望著他，眼珠子都不動一下。

「來不及了！不吃了！」

冰之衝進咖啡廳，大喊：「往哪兒跑！」

奇怪的是：路上所有穿裙子的女孩全都跑起來，像是中了什麼邪。

洪先生是翻譯官，以前喜歡帶著外國友人來舞廳跳跳舞，談談生意。這樣，一來二去曼麗和洪先生就熟悉起來。曾經打情罵俏，說過如果年紀大起來再找不到合適的伴侶，我們不如就湊合在一起吧？

林冰之買早點遇見一個人：「湖畔詩人」白鷺萍。

「噢，鬧了半天是為這個啊！我同意結婚，不過咱們得把組織上交https://www.hetubook.com.com給咱們的任何完成好，把刊物辦得像個樣子再結婚，行嗎？」

洪南周夾著小包急急往外走，頭也不回。林冰之看著他下樓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裏慌慌的。

1933年5月14日，上海。

蔣曼麗站起來就跑，情急之下差點忘記拿包，又返回來拿。畢竟是舞|女出身，跑起路來身輕如燕，起來比短跑運動員還快。

就在這個平淡無奇的早晨，發生了一些事。

「你覺得好，我覺得不好。」

「別難過，以後咱們也會有孩子的。有了孩子我教他讀書，學英文，怎麼樣？」

綠約拿咖啡廳。

「是嘛！真好！」

鷺萍說：「寫了好多新詩呢，最近手中的筆好像通了神。」

「冰之，這麼巧？你也來買早點啊？」

他輕輕吻了下冰之的額頭，開門就走。

「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氣我以前舞廳的那些小姐妹，讓她們全都看見，我找了個翻譯，一個文化人，哈哈哈！太好了，明天見！」

她正趴在玻璃上朝里張望，鼻子已被壓扁，完全不顧形象，就是想看清楚裏面的一男一女到底是誰。

「還是老習慣？」

「哦，月亮河，我知道的。」

「逼我幹嘛？」

這場「捉妖記」倒是嚇跑了敵人，也讓原本打算結婚的洪先生猶豫起來。林冰之，這樣厲害的女子，倒是娶還是不娶？

又問：「為什麼約在那兒？」

「噓！小聲點！」

曼麗小姐身高腿長，又仗著眼神好，地形熟，一個猛子扎進廚房間從咖啡廳後門溜走了。

曼麗小姐現在已不在舞廳上班，而是找了份踏踏實實的工作，在貿易公司上班，算是文秘吧，反正每天打打字，收發一下文件，挺輕鬆的，掙得少，但身心愉悅，又受人尊重。曼麗小姐工作找好后，就打算找個好人家嫁了，從此安安穩過一生。

「鷺萍，最近又寫什麼新詩了？你看起來狀態不錯！」

「我們不是真正的夫妻。」

冰之端著豆漿油條正走在樓梯上，看見洪南周夾著公文包，滿頭大汗在那兒鎖門。抬眼看見冰之，把已鎖好的門重又打開，招手讓冰之趕快進來。

洪南周進去之後，看到穿紅裙子的紅舞|女。她還是那麼漂亮。

「哎！你不吃早飯了？」冰之沖他背影喊。

話音未落，他倆發現玻璃窗上驚現一張人臉。

蔣曼麗是紅舞|女，老江湖。話里話外帶著抗拒。「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就是假裝跟您談戀愛，激怒你現在的愛人，讓她吃醋？我沒聽錯吧？」

林冰之像往常一樣，拿著小鐵鍋下樓買豆漿、油條。上海的早晨，太陽剛剛升起，和*圖*書嫩紅的顏色，像平底鍋里剛剛煎好的蛋。洪南周接連幾天熬夜寫稿子，林冰之心痛他工作太忙，想幫他分擔一些，就對他說：「這幾天買早點的活兒我全包了，你多睡會兒，一睜眼，『嘎巴』就有飯吃，美不美？」

他們結婚很簡單，只是添了兩把椅子，別的什麼也沒買。當時在傢具店挑椅子，冰之說要兩把，洪南周打算賣三把。「萬一有了小孩呢，就不夠坐了。」

「保密原則，通信原則，隱蔽原則。」

「喂？曼麗小姐，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來了？」

「為什麼？」

「冰之，想孩子了吧？」

「我願意嗎？你當我傻呀？智力有問題？拜託，你那位可是大作家，大個名人，厲害的人，狠角色！你以為她會輕易放過我嗎？我別激將法不成，被她打一頓，那可花不來！」

「怎麼不好？」

「冰之，今天中午12點，要是我還沒回來，你就趕緊離開！」

咖啡來了。

「那你呢？小說寫得怎麼樣了？」

「我這是激將法，想逼你一下！」

「說什麼呢！我是說你熬夜趕稿子，有人幫你買豆漿油條，這是多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