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相
吹了蠟燭,穆成澤翻身上床,接著伸手一撈將沈青砂撈進懷裡,這才道:「好了,想問什麼趕緊問吧,在我睡著之前。」
「不管她是不是有意下毒,摔你出去那一下可是心狠手辣得很,這麼危險的人……留不得。」他完全可以確定那女人是真的想殺了青砂,如果不是他動作快,在青砂腦袋磕地后立刻就抓住了她,懷裡的人現在恐怕已經去見閻王了。只是一想,就讓他后怕不已。
她低垂著頭,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彷彿傻了一般,其實她只是在思考一個很嚴肅也很迫切的問題——被親近之人陷害應該是什麼反應?戲本子里的那些個女主角似乎動不動就氣得嘔出血來,可是吐血這麼高難度的事情,她顯然做不來。說真的,她現在只想打人,將這個百分之九十是兇手的可惡女人暴打一頓。
穆成澤顯然沒興趣在李茵茵面前和她討論這種事,所以他伸手一拉,讓她坐到自己懷裡,平平道:「說正事。」
低頭隨手把玩著他垂在胸前的一縷頭髮,沈青砂笑笑,「我不過是想送葉姐姐回家。」
虛偽地客套了一番后,終於又打發走一個,沈青砂不顧形象地往桌上一趴,「穀雨,水……餓……」
眼看著下面候著的侍衛就要應命走過來了,沈青砂餘光掃過司音卻見這女人一臉平靜,心頭忽然就一凜。不行,不能就這樣被淑妃禁足!真被看管起來了,她就徹底被動了,若司音真有什麼后招或者幕後主使之類的,她可就徹底完了。
李茵茵獃獃坐在那裡,像一尊雕塑。齊召為她而死,母親為她而死,為什麼不恨自己?為什麼不恨自己……沈青砂最後的話像一道逃不脫的魔咒,在她耳中縈繞。
比如眼前這位,翹著蘭花指輕拭眼角,哀哀嘆息,「宸妃姐姐真是太可憐了。」
沈青砂平靜旁觀,眼底有冷冷的笑意晃動,看來想要將戲演得爐火純青又恰到好處,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呢。
沈青砂搖搖頭,嘆道:「真是個痴情的笨蛋,他一定沒想到,自己屍骨未寒,他拚死維護的女人就已經轉投了別人的懷抱。」
冷冷一笑,淑妃盯著沈青砂,「這恐怕就要問沈貴人了。」
鯉魚湯?沈青砂微微一愣,抬起頭望向一旁立著的音才人,淡淡道:「那是音才人特意煮了送給我吃的,只是我素來是不吃魚的,這一點我宮中所有人和皇上都能證明。但音才人說湯是她親手所煮,如此心意青砂又怎能辜負,於是收下后便送去給宸妃娘娘了。那湯是否有問題,我確實不知。」
伸手指指她身後的書櫃,接著指指不遠處的書桌,再指指角落裡的梳妝台,「姐姐的每一樣東西都有固定位置呢,書架和書桌的位置都在中間,梳妝台卻在角落。最重要的是,書桌上的書每天都會變,而梳妝台上從來都是乾乾淨淨的。所以我想姐姐應該和我一樣,是真的對衣物首飾沒感覺吧。」
點點頭,穆成澤吩咐道:「送賢妃回去。」
沈青砂茫然地睜開眼,覺得腦袋昏沉沉的,眨了兩下眼睛去適應屋中的燭光,獃獃地四下張望著,顯然還弄不清狀況。慢慢擁被坐起,她閉目努力回想一下。唔,她只記得自己摔了下去,然後……神智迅速一清,連忙抬手去摸自己的腦袋,一摸之下她呆了呆,頭上都是紗布……天,難怪覺得腦袋這麼重,她果然是撞到頭了!
笑著搖搖頭,傅芷蘭只當她是個孩子。
「朕有話和音才人說,你們都退遠一點,誰敢偷聽,格殺勿論。」穆成澤避開她的觸碰,冷冷道。
李茵茵咬著唇,還是不說話。
沈青砂淡淡地說出最殘忍的一句,「她也是自殺,也是為了保護你。」
「是……」荼蘼瞄一眼沈青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從他懷裡抬起頭,沈青砂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你生氣我不是看不出來,只是當時我不想和你扯上關係。」
她沈青砂留下來說好是為了幫穆成澤的,如果反而要他來保護,那不成笑話了?所以,說她處心積慮也好,巴結奉承也罷,沈青砂未雨綢繆地開始和賢妃搞好關係。
雖然皇上和沈婕妤都吩咐過要一切從簡,但畢竟是第一位回家省親的嬪妃,禮部還是將場面布置得相當隆重。
後宮出了這樣大的事,連常年住在道觀中修行的長公主也給驚動了。衛無雙可是她看著長大的,當下心疼得不行,直說這後宮陰盛陽衰,不適合衛無雙養病,非得將衛無雙接去道觀好好調養。穆成澤對這個姑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除了怒瞪將消息傳到老人家耳中的夙王爺,也只得答應。
「怎麼會這樣?」穆成澤和淑妃齊聲問道,聲音是一樣的詫異。
沈青砂和傅芷蘭兩人到達鳳凰台時,眾嬪妃都已到了,一個一個站得齊整。大約是怕打擾到太醫為衛無雙診治,所有人都在門外候著。隔著那麼長一段石階沈青砂都能瞧見穆成澤臉色陰沉得簡直可以下暴雨了,看來衛無雙的狀況並不樂觀。
「娘娘好記性。」
「我可以帶你去。」
「小主,若雅姑娘替淑妃娘娘看您來了。」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懷月的高聲提醒。
沈青砂抑鬱了,好吧,她是比較能吃一點,真沒想到吃得多也會有危險。看來,想要在這深宮裡安然無恙地活下去,真得和孫太醫學點醫術了。
「你這是準備和我講佛?」傅芷蘭何等聰明,輕輕一笑帶過這個話頭。
她的話沒有破綻,可是,她說得太平靜了,一個正常的女人說起第一次合謀殺人時絕不該這麼平靜。一心求死的心態導致她過於放鬆,鬆懈得連一點點偽裝都忘記做了。
「你說過你是汨羅村人,和葉楚是同鄉,但你沒說你和齊召也是。」
衛無雙搬去了高而偏僻的鳳凰台,同時關於她身體狀況每況愈下的傳言也通過孫冶臨的口傳了出來,然後迅速在這所有人都很無聊的深宮中傳播得盡人皆知。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宸妃娘娘怕是快不行了。
「沈婕妤,你可有哪裡不適?」
拖著忽然間沉重了百倍的腿挪出裡屋,衛無雙似乎已經挑好了要帶走的東西,正迎過來。
穆成澤溫柔地撫摸沈青砂的臉頰,輕聲感慨:「青砂,你知道我多慶幸中毒的不是你。如果這次是你,肯定就沒救了。」
「沈婕妤還需要靜養,你們先退下吧。」知道再演下去恐怕要穿幫了,穆成澤連忙打發那幾個女人退下。
沒有向諸人解釋宸妃中的是什麼毒,孫冶臨對穆成澤行了一禮,請求道:「方才諸位小主在外面說的話,微臣在裏面都聽見了,不知皇上可否讓微臣問幾句話?」
「沈家小姑娘,你的定力好像變差了。」無奈地揉著她的頭髮,穆成澤不忘打擊她。
驚訝地捂住嘴,黑白分明的眸子飛快地眨呀眨,表現出一個得知自己懷孕的女人應有的驚喜。而實際上,沈青砂正拚命咬牙忍住笑意,腮幫子綳得酸疼酸疼的。
撇撇嘴,她轉去書桌,拉開一個抽屜,裏面放著幾本書冊,拿出來一看竟是太后的手札。本能地想要放回去,畢竟偷看別人手札可不是什麼好行為,心裏這麼想著,手卻不聽使喚,心頭湧起一陣陣難以抑制的好奇,她忍不住還是翻了翻。
咦?意外收穫呢!沈青砂眨眨眼,轉過頭去看穆成澤,一副好奇的模樣。
「為什麼這麼在意她?」穆成澤好奇。沈青砂不是重情之人,不會無緣無故如此在乎一個人。
孫冶臨長長嘆息一聲,「《醫行罕紀》上有記載,孑歸、燕窩和魚同食會造成中毒,嚴重可斃命。這就和綠豆不能與狗肉同食,否則會脹肚腹瀉甚至致死的常識一樣。有些食物單獨吃是無毒的,但同食便會相剋。只不過,燕窩名貴,孑歸更是尋常百姓不會用到的藥材,是以這三樣相剋並不為常人所熟知。宸妃會中毒正是因為吃了加了孑歸的鯉魚湯而後又不巧吃了燕窩。」
再然後沈青砂悲催地發現自己飛的方向居然正對著讓她莫名恐懼的長長台階,原來直覺真的很准。
「什麼?」
「想不通就別想了,」戳戳她「巨大的腦袋」,穆成澤笑道,「用腦過度,我怕你腦袋裡面真的會出血。」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同時看向孫冶臨,神色詫異。
沈青砂心不在焉地隨口問:「為什麼?」
這樣想著,忙加快腳步走上去,上氣不接下氣地行禮,「皇上,淑妃娘娘。」
「我是從你宮裡拿的孑歸,你會不知道?看見我送來一碗加了孑歸的魚湯,知道魚、孑歸與燕窩同食會中毒的你立刻便想到了這個惡毒的主意,不然你要如何解釋,你不吃魚又不吃燕窩?」
看見他,衛無雙鬆了口氣,理智也回來了,「青砂不太舒服。」
「沈貴人是在教本宮做事嗎?」淑妃淡淡道,聲音並不嚴厲,話卻是極嗆人。
沈青砂搖搖頭,「不是因為你想害我,是因為你害我時流露出的仇恨。然後我就開始回憶,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會讓你這麼恨我。我想了很久,除了齊召,沒有別的可能。這樣一假設,你的舉動就合理了——葉楚死時,你會陪我一起守靈,還莫名其妙地對我發了一通脾氣。其實你那天是來探我口風的,你想知道第和-圖-書一個接觸屍體的我有沒有發現什麼對你們不利的罪證。我早該想到的,葉楚若真和你交好,不會從沒對我提起過你。」
「葉楚沒有認錯人,她和我的確是認識的。小時候我也住在城郊,和她鄰村,葉楚是我小時候唯一的朋友,唯一的。」
扶著穆成澤微微顫抖的手,她緩緩站起來,安撫地笑笑,「我沒事,可能昨晚沒睡好,剛剛站久了些,所以頭有點暈。」
沈青砂笑著搖搖頭,說:「不,你們殺葉楚,不是因為被她認出,而是怕她想起多年前你就已經離開汨羅村去劉靖府里做婢女了。」
「音才人,你那盅鯉魚湯里可曾加什麼特別的配料?」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說你白痴?」沈青砂放緩語速,一字一字道,「因為你認賊作父,害死了親生母親。」
「我想去看看衛姐姐。」對於衛無雙的中毒,沈青砂覺得很內疚自責,畢竟那魚湯是她送去的。
司音驚得退後兩步,「你……皇上……」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眼前的狀況顯然已超出了她能理解的範圍。
伸手將她的腦袋按進披風裡。
話音剛落,轎子也落地了。
這下就算他再笨也明白了,青砂是在向他解釋。這個認知讓他很詫異,這丫頭居然會主動向他解釋。
這樣簡單的一個字,忽然勾起兩個人的回憶。曾經,不管穆成澤說什麼,沈青砂都會千依百順地對他說「好」。不知從何時開始,變成穆成澤不問緣由地對她說「好」。
「你能不能派人去汨羅村查一查?」她的聲音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恍惚憂慮,不知是不是她太過敏感,總覺得這件事牽扯出的真相會比她料想的要多得多。
可是,這次他似乎算錯了,直到他說完,這丫頭都沒有一點反應,只是兩手抱著腦袋,目光獃滯一動不動。心頭一緊,別真是撞傻了吧?三兩步衝到床邊,伸手在沈青砂面前晃了兩下,「丫頭,你沒事吧?別嚇我啊。」
穆成澤點點頭,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才人不必緊張,微臣說了魚湯沒有問題。不過微臣還有一個問題,才人平時吃燕窩嗎?」
「為什麼?」
「但我確實不知,請娘娘明察。」
沈青砂沉默以對,她騙得過任何人獨獨騙不了穆成澤。是的,對於葉楚的死,她一直不曾放下,一直都覺得這件事並未真相大白,找不出齊召維護的人,她便無法安心。所以即使過去了這麼久,她還是能立刻想到司音和葉楚死亡之間的關係。
將青砂拉進自己懷裡,不管身前身後無數道目光,輕輕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低低囑咐:「乖,記得你說過的話。不管發生什麼事,有我在,回來再說。」
果然,淑妃的目光再次轉到沈青砂身上。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審問,身後的大門突然被推開,一臉疲憊的孫冶臨走了出來。
沈青砂撇撇嘴,「姐姐不妨直接說我任性散漫不合群好了。」
真是好吵啊!內心一聲無奈嘆息,沈青砂認命地抬起頭對眼前的一堆女人微笑。穀雨說得對,她又忘了這些人的名字。
「嗯?」
臨行前一晚,沈青砂在收拾明日要帶走的東西,穆成澤在一旁看摺子。自那天從上陽宮回來后,穆成澤便有事沒事地賴在她這裏。沈青砂知道他是不放心,而她並不討厭穆成澤待在這裏,所以什麼也沒說。
司音頓時手腳冰涼,看皇上的神情,今日恐怕是來和她算賬的。剛才還欣喜嬌媚的神情瞬間變為雙目含淚,她咬著唇,可憐兮兮地問:「是不是沈婕妤生臣妾的氣,在皇上面前說了什麼?」
「現在不行,因為你必須昏迷三天,表姐也一樣。」穆成澤解釋道,「表姐打算借這個機會出宮調養,而我不希望在那之前再有人找你的麻煩。」
看著穆成澤的側臉,她緩緩踮起腳尖,貼近他的臉頰,輕輕落下一吻。
孫冶臨向淑妃行了一禮,而後目光在沈青砂和音才人身上繞了一圈,緩緩道:「回淑妃娘娘,其實微臣覺得宸妃娘娘中毒可能只是個意外。」
閉上眼,她輕聲說:「好。」軟軟糯糯的聲音,千依百順,曾是他永遠也不想聽見的一個字,但這次卻不只這一句,「我沒敷衍你。」
沈婕妤……沈婕妤……沈婕妤……
扶著婢女的手緩緩離開,走過沈青砂身邊時,目光微一交錯。不知為何,她竟是一點也不替沈青砂擔心,即便如今情勢完全對她不利,也仍相信她絕不會有事。
舒適的馬車轆轆前行,車中之人低垂著雙眸,雙手疊放在膝上不知不覺絞緊,沈青砂對自己說:「沒事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等回去找沈子寅問清楚就好。」
「咳咳咳……」意識到闖禍了的某人顧不上自己還咳個不停,連忙無比狗腿地拿自己的衣袖去擦。
當年她自己也是登記過的,薄薄的幾頁紙上其實並沒有多少信息,而這個原名叫李茵茵的女人更是格外簡單——因為她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女。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沈青砂很認真地思考著,沒有父母,沒有親人,還真是無從可查的身世。唯一有些價值的就是那句「汴京城郊汨羅村人」。嗯,想起來了,司音是提過她和葉楚是同鄉。
穆成澤立刻問道:「如何?」
「我不愛吃,嗯,應該說幾乎不吃吧。」
一直未開口的傅芷蘭站出來贊同孫冶臨的看法,「臣妾也覺得此事當是個意外,沈貴人和音才人本性如何,皇上必然比臣妾更清楚,她們斷然不會做出這麼狠毒之事。」
「青砂……」耳中傳來穆成澤驚慌失措的叫喊聲,這樣緊張的聲音還是第一次聽見呢。
「呵——」穆成澤輕笑一聲,起身去給她倒水。
對穆成澤點了點頭,淑妃喊道:「來人,將兩位小主帶回各自宮裡看管起來,在查明真相之前,沒有本宮手諭,不準踏出宮門一步。」
盯著一臉平靜的沈青砂瞧了許久,衛無雙甚為惋惜地嘆了口氣,「看來,我似乎錯過了一場好戲。」
沈青砂嘴角輕輕一勾,倒也沒表現出太大的情緒,只是有一點失望而已。別人或許聽不出來,她如何聽不明白,司音這看似混亂的一番話分明是把所有責任都往她身上推。司音,這個總是一副可憐兮兮、膽小怯懦的女人,果然並不簡單呢。不管這件事到底與她有沒有關係,至少她如今的舉動,不是一個平日待她姐妹情深模樣的人會做的。
「皇上真的很疼婕妤呢。」若雅笑著走到床前給她行禮,「我家娘娘知道婕妤受了驚嚇,動了胎氣,特地讓奴婢給婕妤送了最好的安胎藥來。」
「我就說嘛,姐姐這樣的家世樣貌怎麼會遲遲嫁不出去,原來是姐姐自己不想嫁。」吐吐舌頭,沈青砂笑眯眯地打趣。
低頭摩挲眼前的紙張,掩蓋掉自己眼中的欣喜笑意,這種不動聲色的溫柔,不管多少次,都能讓她覺得感動。
雕龍琢鳳的寶馬香車前,穆成澤伸手要扶她上車。沈青砂卻忽然覺得腳底生了根一樣,她緊緊攀著穆成澤的手臂,緩緩側過臉,「穆穆……」
輕輕順順沈青砂柔順的長發,穆成澤忽然道:「我不喜歡這句詩。」
看著那些人走出大門,沈青砂又努力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一頭栽進穆成澤懷裡,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呵,利用?音才人,魚湯是你主動熬的,孑歸也是你自作主張放的,我要如何利用你?」沈青砂慘然一笑,緩緩道,「其實你本來是想害我的吧?只是你不知道我不吃魚,也不吃燕窩。」
孫冶臨目光一轉,「那沈貴人呢?」
繃緊的神經因為這句話瞬間崩斷,李茵茵面色慘白得嚇人,表情扭曲,「你說什麼?」
或許,她需要回一趟家,回去找沈子寅認真談一談。
撇撇嘴,沈青砂無所謂道:「只要每日都有好吃的,我就覺得開心。她們不開心,是因為她們想要的太多,得不到就不開心,不開心就更得不到,於是死循環了。」
「就因為我曾在劉靖府中當過婢女,沈婕妤就這麼懷疑我?」李茵茵料到她沒證據,所以死不承認。
「噗……」正在喝水的沈青砂,瞬間噴了穆成澤一身。
穆成澤緩緩「嗯」了一聲,環在她腰間的手不動聲色地收緊,沈青砂話中的那個「唯一」終還是讓他的心微微一痛,下巴擱在她頭頂輕輕蹭了兩下,說:「青砂,你要乖乖的,不可以有事瞞著我。」
「大不了我以後都聽你的就是了。」底氣不足地囁嚅道,「我只是沒想到司音居然會武功。」
原來這丫頭也有害怕的時候,忍住笑意,穆成澤摸摸她包得像個粽子似的腦袋,「胡思亂想什麼呢,你不相信冶臨的醫術?」
事到如今,李茵茵也放鬆了下來,知道死到臨頭之後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於是她也輕笑一聲,用腳勾了凳子出來坐下,「在你屋裡看見葉楚靈位的時候,我就知道你遲早會查出來。本想著先下手為強,沒想到終是棋差一招。不過,你也真厲害,都快三年了,你是怎麼懷疑到我身上的?就因為我想害你?」
「我扶你進去躺一會兒,表姐你去找冶臨。」口中說著「扶」,卻是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快步走進裡屋,半點拒絕的機會也不https://m•hetubook•com.com給她。
哽了一下,穆成澤不禁失笑,哭笑不得地說:「你撞到的是後腦勺,不是臉,毀什麼容啊!」
「看妹妹氣色也確實不太好,我就不打擾了,改日再來看妹妹。」
沈青砂想要走過去,卻不知怎的腳突然一軟,衛無雙嚇了一跳連忙衝過來扶住她,驚叫道:「青砂,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聽到「宸妃娘娘中毒昏迷了」這句話時沈青砂臉色驀地一寒,不過大腦還很清醒,聽到後面,稍稍安下心來。衛無雙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否則穆成澤沒心情調查真兇。將手中茶盞慢慢擱下,被當作嫌犯的某人慢條斯理地起身整整衣服,然後一臉平靜地往外走去。
整整一個下午,羲和宮中訪客絡繹不絕,沈青砂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麻木應對著。宮中之人就是這樣,勢利現實,當日她被陷害時,沒人幫她說一句話,現在她罪名洗清又有了身孕,一個個便急吼吼趕過來巴結,當真是……可恨又可憐。
沈青砂搖搖頭,「也沒什麼,就是總覺得心裏有點不踏實,怪怪的。」
心裏很開心但又有些無奈地捏捏她粉雕玉琢的小臉,「你不說後半句我會更開心。」
穆成澤聽他一再問及燕窩,心下瞭然,只怕表姐此次中毒和燕窩脫不開干係,而看司音的神情……他眼珠一轉,突然想到了司音想問的是什麼,既然司音猶豫著不敢問,那不如他來代勞,也免得讓別人覺得他偏袒青砂,「沈貴人,你既不愛吃燕窩,那每月分配到你宮中的燕窩豈不浪費了?」
「的確很像意外,」淑妃點點頭,「不過就此下定論恐怕有些武斷了。此事既然書中有記載,那就保不齊有心之人暗自記下。」
「哦?音才人,沈貴人所說可是真的?」
聽見自己的本名,李茵茵反而鎮定了下來,平靜地看著沈青砂問:「你來做什麼?」
司音臉色有些不好,喃喃道:「為何我從來沒收到過?」
不理會她的裝傻,沈青砂自顧自說:「你知道嗎?齊召其實是自殺的,就在我面前,那把刀直沒入柄,他笑了兩下就斷氣了。」
托著腮,沈青砂有些泄氣,她是怎麼了,竟被這女人蒙蔽了這麼多年!認真地反省了一番之後,她重新振作精神,沈青砂是不允許自己認輸的。自己犯下的錯要自己糾正,失去的東西也要親手奪回來。
「你這樣子怎麼可能沒事?青砂你別嚇我,你先坐下,我去找冶臨來。」從來沒見過沈青砂這副虛弱的樣子,衛無雙緊張害怕到幾乎亂了方寸,扶著她在凳子上坐下,就要往外奔去。
沈青砂埋頭吃東西,充耳不聞。飛快解決掉一小碟杏仁酥,懷月也正好送客回來了。掏出手帕擦乾淨自己香噴噴的爪子,沈青砂笑眯眯起身,「好了,差不多該去找賢妃娘娘了。」
被點到名的司音只得硬著頭皮走出來,低著頭,聲如蚊蚋,「是,是有這麼回事。」
淑妃淡淡一笑,「姐姐心善,不知這人心險惡,要知道看人總是隔著一張麵皮,很多時候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小巧的唇緊緊抿著,沈青砂從他懷中脫開身,很大力地點點頭,翻身上車。
衛無雙一愣,「你知道?」
沈青砂微微一怔,是嗎?自己居然有這種小動作?「你沒事觀察這些幹嗎?」
頭頂傳來一聲嘆息,「你當時滿頭是血,我被你嚇壞了,一急之下就讓冶臨這麼說了。」
傅芷蘭淡淡問,「何以見得?」說實話,她心中真的很好奇,沈青砂是怎麼看出來的。
「你呀……」傅芷蘭笑嘆一聲,神情一如長姐面對頑皮的小妹,無奈卻又嬌縱,「這宮裡就你整日都這麼開心,不知道煩惱似的。我要是皇上,我也會喜歡你。」
「蒙皇上聖恩,內務府分配給臣妾宮中的燕窩都是上等的,臣妾怎敢浪費?」沈青砂不緊不慢地回話,「大部分臣妾都讓人分送給各宮小主了,自留的一些賞了貼身伺候的婢女和內監。」她有些凄涼無奈地笑了笑,「臣妾不曾帶家生奴才進宮,之前又出了白芙為舊主宋氏出賣臣妾一事,想儘快讓身邊之人對自己忠心,也只能靠多賞些物件兒了。」
「她為什麼會自殺?」
筆記是從太后出嫁后開始記的,那些她還未出生前發生的皇家秘事讓沈青砂格外感興趣,飛快地翻著頁,突然,沈青砂目光一滯,彷彿連呼吸都停滯了。
很快地瀏覽完抄本,沈青砂起身打算叫懷月拿點吃的進來。這幾天因為要假裝昏迷,穆成澤下了旨,沒他吩咐誰也不準進來。剛穿上鞋一抬頭,突然發現方才還空無一物的桌上憑空多了一個信封!
「你知道表姐吃東西一向不多,也沒什麼特別愛吃的。其實都是因為舅舅從小就教她凡事有度、事不過三,你沒發現她每樣菜都吃得差不多,喝湯只喝三勺?正因為如此,所以中毒不深,再加上她身體底子好,才會這麼容易脫離危險。如果是你……」穆成澤突然停下話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十足一個壞蛋樣。
是錯覺吧,傅芷蘭笑笑,跟了上去。
「嗯,我幫你去查,你聽話好好歇著。」抬手摸摸她不曾束起的頭髮,「別擔心。」
沉默片刻,傅芷蘭看著她慢慢笑起來,「我一直都很想有個妹妹,就像你這樣乖巧聰明的妹妹,可惜,一直沒能如願。倒是有兩個借宿在我家的表妹,都是看見胭脂水粉就兩眼發光,整日里討論的不是張家公子就是李家少爺,每日除了繡花還是繡花,還沒及笄就眼巴巴地盼著嫁人了。」
以探詢的目光望向一直沒說話的穆成澤,只見他快而小幅度地一搖頭,而後眼珠飛快轉了一圈——還沒看出什麼,你照實說,我再觀察觀察,一定會有破綻。
穆成澤當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模樣,「這後宮的事朕不便插手,你處置便是了。」
次日,有人來報,音才人懸樑自盡了。穆成澤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吩咐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你姓李是隨母姓,你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不是詢問,是陳述。
「你也認為這次的事是她做的?」
一瞬間,腦中閃過無數殘破的畫面。
衛無雙眉毛一挑,湊到沈青砂耳邊問:「莫非,你是真的有喜了?」
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沈青砂在黑暗中瞪他,「為什麼我會有喜?」
「想要我幫你查什麼?」穆成澤突然問。
無聊地揪住他的披風帶子,沈青砂嘟囔道:「總覺得你會說『危險』『擔心』什麼的。」
眼前這個穿得很專業、夜探閨閣的黑衣人,可不就是衛無雙。
忙著批奏摺的人頭也不抬,「你思考問題的時候喜歡敲桌子,停下了就說明思考完畢,要開口了。」
一頭黑線地收起發簪,沈青砂上上下下將她好好打量了一遍,確定她的確是安然無恙、活蹦亂跳,這才無奈道:「姐姐,你非要用這種方式出現嗎?」
傅芷蘭不禁秀眉微蹙,荼蘼是她從娘家帶來的婢女,最是穩重不過,若非大事,不會如此失態。於是她也跟著緊張起來,「什麼事?」
若雅面色微僵,沈青砂這句話可真是以柔克剛,讓她一句到了嘴邊的「趁熱喝了吧」堵在喉中。訕訕笑了笑,她不甘地退出門,「婕妤既然無恙,那奴婢就不打擾婕妤休息了。」
沈青砂聞言立刻倒回床上,垂著眼皮,一副無精打采、很是虛弱的模樣。穆成澤遞給她一個無限同情的眼神,語氣卻是極近溫柔,「朕晚上再來看你,你好好休息。」一邊說,一邊摸摸她的小腹,然後才戀戀不捨地站起身。
「不是我做的,我怕什麼?」沈青砂不以為然,「比起這個,我倒是更想看看,究竟是誰想要陷害我。」嘴角冷冷勾起,那麼冷的笑容,連帶著整個人都變得凌厲起來。傅芷蘭一愣,定睛再看,眼前分明是那個溫和如水的沈青砂。
沈青砂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旁觀的穆成澤淡定解釋道:「我沒碰過她。」
調好一張琴放回去,沈青砂平靜道:「欠下的債,時間到了自然要還,只不過有人選擇用心還,有人選擇用血還。」
淑妃冷哼一聲算是應了,穆成澤對她點點頭,沈青砂成功接收到他目光中的意思——放心,有我在。回以一個極淺的笑,沈青砂垂首恭立,一路上跳得有些紊亂的心卻是徹底放下了。
「我……我只是覺得……鯉魚湯也不是什麼稀罕之物,想著也許……不是我送去的那一盅。我送去的湯絕對沒有問題,而且我也不知道沈貴人會把這湯送給宸妃娘娘。皇上、娘娘,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真的……真的不關我的事。」司音臉色慘白,結結巴巴地解釋。
李茵茵的面部神經不受大腦控制地輕輕抽搐了兩下,她笑得有些僵硬,「對不起,我還是沒想起來,不過,看見這麼恐怖的事情,婕妤不怕嗎?」
孫冶臨點點頭。
這一吻來得太突然,穆成澤大腦空白了幾秒,保持著一個傻乎乎的表情轉過臉來。雖然青砂一直都乖乖地任他抱抱捏捏,但從未主動和他親近過,今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卻做出如此舉動,實在是太不正常。這幾天青砂不對勁,他感覺得到,只是她不願說,他也就不勉www.hetubook.com.com強。
看她將葉楚的骨灰罈和靈位仔細包裹好了放進箱子里,穆成澤微微一愣,招招手,將她拉進懷裡,「你終於肯放下了?」
只是她每看一樣東西便忍不住觸景傷情一陣,半天過去了,一張案幾也沒收拾好。而沈青砂已然快手快腳地調好了所有琴的音,還順手牽羊了兩本孤本琴譜,也不打擾她發獃,徑自轉進裡屋去整理了。
滿滿當當的書架上幾乎都是佛經,沈青砂掃了一眼沒什麼興趣。幾個打開的梳妝匣里分門別類地放著各類首飾,看起來很值錢的樣子,不過還是沒興趣,又不能變成錢。
「你怎麼做到的?」沈青砂表示很吃驚,傻子都看得出來,淑妃分明是要藉機教訓教訓她,居然會因為她摔了頭就妥協了?
聽到音才人死訊的時候,沈青砂和衛無雙正在上陽宮整理東西。
沈青砂獃獃坐在書桌前,一時間心亂如麻。一陣清風吹亂面前攤開的書本,她卻仍是獃獃看著,石化了一般。不知過了多久,空洞的眼睛緩緩一眨,她面無表情地將手中的書本重新放回原處。
「沈婕妤,你可算是醒了。」
訊息接收完畢,沈青砂微一頷首,迅速收回目光,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接招。
穆成澤一愣,只聽她又道:「我不是對誰都會說『好』的。」
而門剛好在這時被推開,表姐慌亂緊張的臉第一時間映入眼帘,穆成澤也給嚇了一跳,脫口問:「怎麼了?」
努力維持的面具終於破碎,李茵茵看向穆成澤,慘然一笑,「轉投別人的懷抱?呵,沈青砂,這一句你可真說錯了。」
停了停,穆成澤又問:「那豈不是查不出宸妃所中為何毒了?」他眉頭緊鎖,聲音也變得乾澀無比,緊張地看著孫冶臨。
衛無雙一聽這聲音,本能地就想跳窗逃走,不過被沈青砂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只得很心虛地和來人打招呼,「皇上……你怎麼來了?」
衛無雙醒后的第二天一早,沈青砂也終於「醒」來了。面前,穆成澤一臉欣喜激動地握著她的手,扶她坐起身,輕輕喚她:「青砂……」
「不,宸妃中的是什麼毒,微臣已經知道了。」
忽略她的話,沈青砂搖頭嘆氣,「不得不說,劉靖看女人的眼光實在不高,居然會選你這麼白痴的女人當棋子,難怪會輸得那麼難看。唉,這宦官挑女人,果然是好不靠譜。」
說出了從未對別人說過的話,傅芷蘭忽然覺得一身輕鬆,她長長吁了口氣,也不由笑了起來,「我常常想,會不會是閻王在我投胎時剛巧打了個瞌睡,讓我錯投了女兒身。」
沈青砂平靜地看著她,心中一片悲哀——幸好她是沈青砂,戴著單純的假面對誰都不肯完全相信的沈青砂,否則要多傷心?被信賴之人背叛,想必比被仇人捅了一刀還痛吧?
穆成澤不屑一顧地看著那幅畫,眼神微黯,唇邊溢出一絲嘲諷的笑容。這幅畫是他那個渾蛋老爹畫的,旁邊那句詩是太后所寫。那是他們剛成婚不久之後所畫,那時候太子和太子妃當真是人人稱讚的一對神仙眷侶,只可惜,終究是……不能只若初相見。
「好。」
按照穆成澤的安排,第三天夜裡衛無雙終於「醒」了過來。孫冶臨一臉凝重地對眾人說,宸妃此番雖是救了過來,但身體非常虛弱,很可能下半輩子都只能卧病在床了。
「我雖與衛姐姐同住羲和宮,可對於此事確實不知,淑妃娘娘何不先問問衛姐姐身邊之人?」沈青砂坦然迎上她冰冷的目光。
嘆了口氣,沈青砂不得已抬起頭來,反問:「娘娘懷疑我知道這三者相剋?」
「沈婕妤昏迷的這幾日可把皇上和我們擔心壞了。」
「沒有為什麼,就如你一直相信我。在表姐和皇叔都對我產生懷疑的時候,只有你從始至終不曾懷疑過我,也只有你一眼就能看穿我努力隱藏的難過。」
穆成澤漂亮的桃花眼突然眯了起來,就在剛才,司音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惑,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對於全神貫注盯著她的穆成澤來說已經足夠他看真切了。
穆成澤腦袋「嗡」的一聲,第一個念頭是青砂頭上的傷出問題了,忙衝進來,托住沈青砂失了血色的小腦袋一番檢查。
「我也是剛剛才猜到,正打算明早去和姐姐確認。」確認了自己的猜測,沈青砂便一刻也不想再耽擱,「姐姐你能不能悄悄帶我潛入音才人宮裡,不讓別人發現。」
「笨啊,有孕難道就一定要生出孩子?還有小產這招可以用的。或者,我們可以從宮外抱一個被人遺棄的嬰孩回來,有個孩子的話,你在宮裡的地位也會比較穩固。」
衛無雙恨恨咒罵一聲,不情不願地翻窗離去了。
「為什麼這麼覺得?」
被他的話嚇到,沈青砂身子一僵,卻還是很固執地開口:「你編的謊要怎麼圓?這種事遲早會被揭穿的。」
——快裝暈。
司音面色微變,青砂話里分明是在指責她方才推卸責任恨不能劃清界限之舉。只不過,聰明過頭有時就會變成自作聰明。沈青砂其實並無此意,那不過是她隨口編的借口,她總不能說不送給你是因為你本就有意與我親近,不必浪費東西來拉攏你吧?
荼蘼這一舉動很是失禮,傅芷蘭有些不快地提高了聲音,「怎麼這麼吞吞吐吐的?」
現在已是冬天,穆成澤身上罩著寬大的披風,將瘦小的沈青砂往披風裡一裹,背對著衛無雙道:「表姐,我們先走了,你要是不希望冶臨來找人,最好趕緊回去。」
「我腸胃不好,魚湯腥氣太重,喝了會吐。至於燕窩……」沈青砂有些遲疑,頓了一頓,低下頭小聲嘀咕道,「真想不通,鳥的唾液和羽毛有什麼好吃的。」的確是小聲的嘀咕,只不過剛好夠所有人聽見罷了。
確認般地摸摸後腦勺,又微微動了動脖子,覺得似乎真的沒什麼不適,沈青砂緊張的心總算鬆懈下來。她眨了眨眼,問道:「衛姐姐怎麼樣了?」
李茵茵瞳孔迅速一縮,她明白沈青砂是在激她,所以她緩緩深呼吸,對她的刻薄無動於衷。
呃,刺客?!沈青砂一驚,迅速拔下頭上的發簪打算當飛鏢扔出去,關鍵時刻,黑衣人轉過臉來和她打了個照面,手中簪子險險收住,沈青砂一臉錯愕,「姐姐……」
眼睛飛快一掃旁邊的司音,沈青砂表示——裝暈前,我可以打她嗎?這樣才能更真實地表現我的憤怒。
沈青砂微微一笑,專註地將牆上的琴一一取下來擦拭調音。
為免夜長夢多,她和孫冶臨打算儘快離宮,卻也明白這一走只怕不會再回來了。畢竟是住了這麼久的地方,總要帶些什麼留在身邊做個念想,所以一大早便拉上沈青砂偷偷摸摸溜進上陽宮,打算拿些太后遺物帶走。
青砂抿抿嘴,自從在他面前摘下面具之後,好像就什麼情緒都瞞不過他了。這種感覺很奇怪,有點挫敗,有點擔心,卻也有點喜悅。
「劉靖以你相威脅,讓你娘對太後下毒,為了你她做了,然後她因為愧對太后,選擇了自殺。」當年一直不明白李嬤嬤這樣的人有什麼軟肋可以被劉靖威脅,今日終於解開了疑惑,「如果我猜得不錯,劉靖後來應該是通過你,將那種毒藥交給宋知秋讓她去毒害宸妃的。李嬤嬤臨死前曾留下血書,血里就有那種毒藥,你若要證據我可以找來孫太醫。」
她卻並不說話,只是淺淺笑著,枕著他的手臂慢慢睡去。
衛無雙不以為意,「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卧床不起的人怎麼可能出門?我有事過來見你,又不能被人發現,只好這樣了。」
得到准許的沈青砂雙眸一亮,幾乎是立刻一躍而起,足尖一點便向司音撲了過去。一記響亮的耳光眼看就要落在她那張令人厭惡的臉上,可是挨揍之人顯然不會乖乖等著被打,司音後退一步抬臂輕輕一擋。在別人眼中她只是輕輕一擋,可是沈青砂卻感到一股大力撞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後她便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飛了起來。
完全無視了衛無雙,沈青砂一提裙角直奔向那個現在不把她當累贅的男人。
孫冶臨搖搖頭,「《醫行罕紀》並非《本草綱目》《千金方》等廣為流傳的醫書,此書基本已失傳了。微臣也是偶然間得到了一本,莫說沈貴人和音才人,便是宮中御醫,怕也難找到一個看過。所以,微臣才覺得這應該只是個意外。」
次日,穆成澤送她出門,她難得地穿了一套極為華麗的衣裳,卻更襯得她蒼白纖瘦,弱不禁風,無害而惹人憐惜。
累贅累贅累贅……沈青砂嘴角一陣抽搐,覺得很受傷。怨念地瞅了衛無雙一眼,功夫不好怎麼了,犯得著一個兩個都當她是累贅嗎?也不知道含蓄一點。
傅芷蘭聞言淺淺一笑,「青砂,你知道嗎,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喜歡,直覺告訴我,這一定是個活得很自我很隨性的小姑娘。你看,果然如此。我這江離宮冷清慣了,也就只有你願意往這兒跑。」
衛無雙默默收回目光,沒有再說話,開始專心整理手中的書籍。
坐進穆成澤專用的轎中,沈青砂從他胸前探出腦袋,壓低聲音問:「你都不問我要去幹嗎?」
「醒了?」
更加無奈地閉了閉眼——好吧,只和_圖_書准打一下,打完立刻裝暈。
「你有了身孕,朕晉了你為婕妤。」穆成澤輕輕撫上她的小腹,無限柔情地對她解釋。
傅芷蘭趕緊兩步跟上,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別怕。」
「是啊,皇上最近心情也不很好,姐姐瞧我這一宮的人,可不是個個都提心弔膽的,就怕一不小心說錯話惹皇上生氣。姐姐自己也小心些,來,懷月,送……嗯,姐姐出去。」
「是嗎?」淑妃不以為然,「姐姐心地善良,不願懷疑別人,看來這個壞人也只能由我來當了。」
半卧在太后的床上,沈青砂不知不覺神情又開始恍惚起來。穆成澤從側面看不出她目光空洞,以為她是在看牆上掛著的那幅畫——畫上一個女子正俯首彈琴,一名男子在她身旁看著,好一派琴瑟和鳴的溫馨畫面,一旁的留白處題了一句詩——人生若只如初見。
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之後,一道頹然的聲音說:「拿去燒了吧。」
「怕什麼?屍體還是死人?」沈青砂不以為意地輕笑一下,「我爹說過,死人一點也不可怕,他驗了半輩子的屍,也沒遇見個詐屍的。反倒是活人,隨時可以讓你變成死人。說起來,齊召也算是被我給逼死的,但我只是問他在維護哪個女人,誰知道他突然就發了狂,先是想要殺我,失敗后立馬就自殺了。」
好不容易挨到日頭偏西,羲和宮終於重歸安靜,沈青砂疲憊地倒回床上,隨手翻開枕邊的一本書,那是賢妃差人送來的——記載了上百種食物相剋的手抄本。她本人沒有親自來,也沒有讓荼蘼來探望,連此物都是懷月轉交給她的,看起來彷彿很敷衍,但沈青砂明白,這才是真正的關心。
「齊召?婕妤在說誰?我不認識。」李茵茵一臉困惑地問,裝得比真的還真。
太后離世后,上陽宮便一直空置著,屋中一桌一凳都還保持著當年的模樣,如今看在眼裡只覺陣陣傷感。手中握著一本《蓮華經》,衛無雙溫柔地撫著封皮,這是太后最喜歡的一本經書,總是放在手邊,隨時念上兩頁。物是人非啊……心中輕嘆一聲,將它放進帶來的錦盒中。
認命地閉上眼,她恨恨地想,那女人肯定是故意的!這一路摔下去,她肯定要死了。嗚,早知道就聽穆成澤的話乖乖裝暈了。緊接著腦袋一痛,她便真的失去了意識。
她轉開目光,微笑著看向身後滿滿當當的書架,語氣難得的溫柔,「也許她們覺得我才是個怪人吧,可我真的不喜歡胭脂水粉,不喜歡繁複華麗的首飾,一拿起繡花針就頭疼,更是一點也不渴望嫁人。」成親之後,相夫教子,從此人生全部圍著別人打轉,那樣的生活她不敢想象。
擱下一本批閱好的奏摺,穆成澤表示很無辜,「一不小心就發現了。」
「沈婕妤的確很生你的氣,不過她沒在朕面前說什麼,因為她打算當面對你說。」確定那些人都已走遠,穆成澤解開披風,露出被他夾帶過來的沈青砂。
「嗯?」迷迷糊糊應了一聲。
穆成澤效率很高地替她從內務府調來了新人入宮時填寫的資料冊。
藉著兩個女人說話的工夫,穆成澤自顧自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完全一副置身之外、準備看戲的架勢。
衛無雙接著道:「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忽然發現司音長得很像一個人。」
被她這樣直白地一描述,眾人突然覺得一陣噁心,連淑妃也沒忍住皺了皺眉,繼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看你們二人說得都有道理,這真相一時半會兒還真查不清。但本宮眼裡向來揉不進沙子,所以這真相是一定要查出來的。」她轉向穆成澤,問道,「皇上,您怎麼看?」
「既有此事,你方才為何不說?」淑妃聲音平平,只是任誰都感受得到一股壓迫感。
「嗯,最終還是以意外處理了。」將水遞給她,穆成澤說得很隨意。
心中暗罵一聲,渾了個蛋的,這女人居然會武功!
穆成澤一臉平靜地說:「因為你有喜了。」
「意外?」淑妃的嗓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個調,孫冶臨的話對她來說倒真是意外,聽孫冶臨剛才的問話,她本以為兇手左不過就在這兩人之中,如果是沈青砂當然最好,不是也沒關係,反正除掉誰對她都是好事。
「我說完了,可以走了。」扯扯穆成澤的袖子,沈青砂從他腿上跳下,一刻都不願多待地往外走,卻在推開門的一刻,很冷很冷地說,「說真的,我不知道你憑什麼恨我,你殺死我最好的朋友,讓最愛你的兩個人為你而死,你為什麼不恨你自己?」
垂死的老人對她激動地叫嚷:「是哀家錯了,你不該留在這裏,你應該離開,對,你應該馬上離開!」
「讓你不肯乖乖聽話,現在知道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了吧?早說你那是三腳貓的功夫,遇上有些武功底子的,根本連自保都成問題。」穆成澤坐在桌邊優哉游哉地打擊她,等著看這丫頭奓毛吃癟的可愛模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欺負青砂成了他的一大樂趣。
自知理虧的沈青砂乖乖閉嘴,往裡挪了挪,分出一半床榻給他。
怎麼會是這樣?她一心報答的主人竟是逼死母親的兇手?!李茵茵揪住衣角,覺得自己的大腦已不能思考。
「不,你一定是知道的,這宮中就只有你一個人用孑歸,也只有你宮裡有孑歸。自己一直使用的葯,你怎麼會不知道藥性?不然你為何不吃魚也不吃燕窩?因為你怕中毒!」淑妃還未開口,一直沉默的音才人突然跳了起來,指著她,無比激動地說。
長吁一口氣,她抬手摸摸纏得厚實的腦袋,秀眉仍是微微蹙著,幽幽地說:「我知道有些腦袋受傷的人,當時看起來好像一點事也沒有,其實裏面已經出血了,然後……然後突然就死了。」
穆成澤無奈皺眉——別鬧了,聽話。
「不,我說的是世間萬物。姐姐有沒有發現,得失心越重,就越容易失敗;越是在乎,就越容易失去。」
沈青砂抿著唇,腮上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她有預感,淑妃接下來就要把矛頭指向她了。
深吸一口氣,沈青砂勉力壓下自己的憤怒,雙手握拳,緩緩抬起頭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著司音,許久,她終於開口,只是那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語調,「為什麼……我一直把你當作姐姐……你為何要害我?」
「據宸妃身邊的司棋和司畫交代,宸妃就是在喝了你送去的鯉魚湯后出現不適繼而昏迷的。」淑妃冷冷看著她,「不知沈貴人對此有何解釋?」
「宸妃娘娘中毒昏迷了,淑妃懷疑……」荼蘼偷偷瞄了一眼沈青砂,飛快道,「懷疑是沈貴人所為。皇上派小安子來請娘娘和貴人一起過去。」
「可是你不喜歡被人護在身後。」揉揉她不曾束起的頭髮,穆成澤抵著她的頭頂,輕聲說,「沈青砂不是一個沒用的、只能靠別人保護的弱者,她一直在努力變強,想要保護自己、保護身邊的人。」
早已習慣了她的無禮,傅芷蘭只是嘆了口氣,轉向穆成澤道:「皇上,臣妾有些不適,想先告退。」
這樣的舉動,穆成澤當然要有所反應,於是他故作為難了一下,對淑妃道:「畢竟都是有位分的,再說也還沒確定就不是意外,依朕看,看管就不必了吧。」
「據本宮所知,沈大人熱衷於收集記錄各種離奇死亡的案件,作為沈大人長女,從小耳濡目染,想必沈貴人對這些也略知一二吧?」
抬頭瞧見穆成澤那一肚子壞水的笑臉,她更加惆悵,低頭悶悶道:「我要喝水!」
「我也一直將貴人當作親人,但萬萬沒有想到,貴人心計如此深重,竟利用我的毫不知情來替你完成毒害宸妃娘娘的陰謀。」好一口能使黑白顛倒的伶牙俐齒,沈青砂暗自感慨,這女人當真不簡單,只是為什麼?一直都在努力掩飾存在感的她,為何今日不遺餘力地要置她于死地?莫非……司音背後還有主使之人?那又會是誰?
早有準備的穀雨麻利地遞上溫度剛好的茶水和點心,同時很不給面子地揭穿她,「小主,剛才那個是何選侍,您又忘了人家是誰。」
沈青砂無奈地嘆了口氣。
穆成澤心微微一沉,這樣的微笑他太熟悉,青砂已經很久不在他面前這般假笑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握住沈青砂的肩,他低下頭,溫柔地問:「青砂,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
司音轉過臉去看沈青砂,雙唇嚅動了好一會兒,似乎很想說些什麼卻又很是猶豫不決。
日子忽然間就平靜了下來。
轉過臉對上穆成澤認真的目光,沈青砂的臉色卻更加蒼白,終於勉強一笑,溫和、乾淨、完美無缺的笑容。
「當年我們證實了司舞是劉靖的人,於是我們忽略了你,如今想來,劉靖為什麼非得只安插一個棋子進來?我若是他,一定會多多益善。」
「你有的是機會送她回去,沒必要等到現在。」穆成澤就是穆成澤,從來都是這麼直接地揭穿她。
抿了抿唇,小小的酒窩一閃,她輕聲說:「我想回家看看。」
沈青砂輕輕抿了抿唇,指責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沉默了一會兒,她小聲說:「對不起。」
沈青砂淺淺一笑,「有了姐姐這句話,我就更https://www.hetubook•com•com加確定了。」
穆成澤每說一句,她的手便揪得越緊,沉默了許久后,她鬆開咬得發白的唇,聲音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為什麼……你會知道?」她從未對別人說過自己的想法,從小到大,哥哥也好,沈驚風也好,都儘力將她護在身後,讓她遠離危險,從來沒有人問過她是不是喜歡。
「妹妹說的也不無道理,只是本宮還是願意相信人性本善。猜疑過甚只怕容易造成冤屈,那便不好了。」
惆悵間突然想起一件很關鍵的事,「對了,我暈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麼?我是不是不用被禁足了?」
兩人正說笑著,傅芷蘭身邊的婢女荼蘼突然急匆匆地衝進來,壓低聲音道:「娘娘,出事了。」
沈青砂的語氣似隨意又似意有所指,傅芷蘭試探著問:「你說……聖寵?」
「我來是想告訴你,我想明白你那碗魚湯要害的是誰了,以及為什麼這麼做。」
「孫太醫,宸妃娘娘到底中的什麼毒?你是不是知道是誰下的手?」淑妃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覺得自己再不開口,孫冶臨這啞謎還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
「皇上,」傅芷蘭慢她兩步趕過來,行完禮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宸妃如何會中毒?」
「何必說我,姐姐不也活得很自我很隨性嗎?」沈青砂眨眨眼,慢悠悠道,「旁人都道是傅丞相打小將姐姐當作男兒教導,不教針織女紅卻讀了滿腹經綸。在這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世界里,才女儼然是個異類。其實,這是姐姐自己的選擇吧?你應該是很喜歡現在這種生活方式的吧?」
李茵茵雙眼瞬間睜大,顯然因為這句話而震撼,而疑惑。
面對孫冶臨那雙洞若觀火一般的眼睛,音才人只得點點頭,老實承認道:「加了孑歸,我說了那湯原本是替沈貴人煮的,她心肺弱,平日里也會用孑歸補身,我還是從她那裡拿了孑歸回去煮湯的。」其實話說到這裏就可以了,偏她突然以手掩口又驚恐地補上一句,「莫非是這孑歸有問題?」
「你要睡這兒?」微揚的反問語氣表示出說話人的詫異。
李茵茵不以為然道:「那不是意外嗎?」
最終連傳說中影衛的一片衣角也沒瞅見,沈青砂鬱悶地撇撇嘴,坐下來慢條斯理地打開信封。裏面裝的果然是有關李茵茵的調查結果,內容不多,她看得很快。放下薄薄的信箋,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腦中一根根散亂的線終於慢慢連上了。是的,這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所有困惑都解開了。一切的一切,意料之外,卻又合情合理。
無奈地嘆了口氣,穆成澤輕拍她的後背,幫她順過氣。然後他起身脫掉外袍,端起桌上的燭台放到床頭,用眼神示意她睡到裏面去。
「李茵茵。」沈青砂淺笑吟吟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她去江離宮去得很勤。宋知秋一事中淑妃娘娘的表現,讓她充分認識到,這個有著明艷外表卻殺人不見血的可怕女人終有一日會成為她的大敵。而衛無雙的金蟬脫殼之計已經如火如荼地展開了,很快她便要孤軍奮戰了,雖然她還有穆成澤,但那不一樣。
「本宮只是要查出真相。」淑妃鳳目一挑,也不否認。
「朕晚上睡這兒。」穆成澤的回答很簡潔。
原來兩個在冰冷的世界里長大、不知溫暖為何物的人,靠在一起也是可以取暖的。
見穆成澤不回答,她又道:「我以為你不會讓我去。」
「皇上過來怎麼也沒讓人提前通知一聲,臣妾都沒準備。」司音顯然沒想到穆成澤會來,一臉欣喜地迎上來。
穆成澤眸中一片陰鬱,「我也沒想到。是我的錯,我沒早點看穿她的狠毒用心,還放任她和你接觸。」
「沈貴人,」果然,沈青砂暗自苦笑一聲,只聽淑妃說道,「如果本宮沒記錯,你父親在升為大理寺少卿之前,一直任職提點刑獄司吧?」
不過他雖然是在對淑妃說話,眼睛卻是看著沈青砂的,兩人無聲而迅速地進行著眼神交流。而此刻的淑妃正在認真考慮如何不傷及皇上顏面地拒絕皇上提出的這個要求,所以沒看見他們眉來眼去。
宮門外,浩浩蕩蕩的車馬隊伍,聲勢浩大得令她咋舌。
無比期待的眼神——可是我真的很想打她!可以嗎,可以嗎?
「沒想到你連這都查到了,不過我為什麼要怕?」
獃滯的目光一轉,沈青砂突然一把抓住穆成澤的手,急急道:「鏡子,有沒有鏡子?我不是毀容了吧?」
這話實是說到了那些位分不高又不甚得寵的妃嬪心裏,明爭暗鬥不怕,就怕身邊出內鬼,不但防不勝防,更有可能帶來致命一擊。各妃嬪當下紛紛點頭證明沈青砂所言屬實,確實收到過她送來的燕窩。
「我以為音姐姐與我關係親密不若他人,怎麼好拿送其他人的東西來送音姐姐,那豈不顯得生分了?」沈青砂笑容單純溫和,淡淡地說。
穆成澤太了解自己這個表姐了,即使聽不見也猜得到她問的是什麼,當下對沈青砂一招手,「走了。」
司音顯然一愣,雖然不知怎麼又和燕窩扯上關係了,但她還是點點頭,「各宮小主娘娘都有燕窩配額,我宮中雖配得不多,但每月總也能吃上幾次的。」
心頭一跳,她利落地跳起來,直奔過去,一把將信封攥在手裡,臉上倒沒顯出驚嚇,一雙眼睛反而透著好奇,骨碌碌地打量著四周。早聽穆成澤說過他身邊有影衛暗中跟著,武功高強,就如影子一樣。不過,這也太恐怖了點吧,弄得跟鬧鬼似的。
李茵茵笑了笑,緩緩道:「我和召本是青梅竹馬,後來他去學醫,說好等他當上御醫就回來娶我。誰想太后突然下旨大選,我無父無母,自然就被裡正送進了宮,沒想到入宮之後竟然碰見了召。葉楚運氣不好,剛巧瞧見我和召偷偷碰面。她和我們是同村,本就是熟面孔,所以我們躲得雖快,可還是被她認了出來。沒辦法,召只好殺了她。」
搖搖頭,給她一個虛浮的笑,聲音微弱無力,「我沒事。」
李茵茵的臉色已經白得像一張紙了,看得出她快要裝不下去了。
電光石火間,腦中轉過無數個念頭,終於,沈青砂打定主意,忽然往前一撲,對著穆成澤跪下,轉眼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做的,臣妾不要被禁足!皇上,連你也不相信臣妾了嗎?」
一雙手溫柔地將一枚長命鎖戴在她的頸間。
因為要假裝昏迷三天而不得不閉門不出的某人卻是一點也沒閑著,沈青砂花了大半天時間把有關司音的點點滴滴都回憶了一遍,當時不覺得,如今對她產生了懷疑,便很容易地發現她確實有許多奇怪的舉動。
這世間最豁達的狀態是「不爭」,而「不爭」又分為兩種,一種如傅芷蘭,不爭是因為不在意;另一種則如沈青砂,不爭是因為知道不必。
沈青砂沒有說話,許久,就在穆成澤快要睡著的時候,她輕輕叫了一聲,「穆穆……」
因為這個傳言,沈青砂最近不勝其擾,短短數日,除了淑妃賢妃,各宮娘娘們都已不請自來過了。面對一張張自負年輕貌美的臉,她實在是提不起精神,說什麼親近親近,真以為她不知道她們如此殷勤造訪所為何事?
「姐姐慢走。」
突如其來的要求讓衛無雙愣了一下,而後有些為難道:「我一個人倒是沒問題,帶著你的話……」她頓了頓問,「你不會是想偷偷去揍她一頓吧?我替你去好了,反正你功夫也不怎麼樣,去了也是個累贅。」
孫冶臨搖搖頭,「魚湯里沒有毒,娘娘中毒前吃過的其他東西里也沒有毒。」
「哎呀呀,賢妃娘娘居然也會開玩笑啊。」沈青砂調皮地眨眨眼,「姐姐剛才那句話如果被別人聽到,明天宮中的話題一定會變成這個。」
穆成澤一挑眉,「我守了你一天加大半夜,還被你噴了一身茶水,想在你這兒眯一個時辰,你居然還有意見?」
即便知道是在演戲,沈青砂也不得不說,此時的氣氛真的很溫馨感人,眼前這個一臉專註的男人也真挺耐看的。不過,總是會有煞風景的人存在。
穆成澤說話算話,送走衛無雙后便開始安排沈青砂回家省親的事宜。
「青砂,你今天怎麼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傅芷蘭擱下天青色的茶盞。
穆成澤面色一黑,好看的眉毛抽搐再抽搐,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沈、青、砂!」
「她沒事了,比你早兩個時辰醒,冶臨在照顧她。」
「她好像恨我入骨,不像一般的爭寵吃醋,可我實在想不通她為何會這麼恨我。」
「因為……」穆成澤頓了頓,緩緩說,「初相見的時候,我不喜歡你。」
欸?她還沒開口,穆成澤有讀心術不成?
她突然沒了胃口,看來明天要早些起來去見見衛無雙。將燭台挪到床頭,沈青砂正準備寬衣就寢,未上閂的窗戶突然被推開,一個黑衣人手腳利落地躥進來。
「嬪妾不敢。」沈青砂抿了抿唇,低垂的眸子中流光一轉。原本還想著時間一久,只要她不再得寵,淑妃自然就不會針對她了,如今看來,這矛盾是沒法化解了。
「有勞淑妃娘娘費心了。」沈青砂得體地笑著,「先擱著吧,等我吃些東西再喝,躺了這麼久,胃裡空得難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