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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娶何聊

作者:永閾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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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憶夢蝶

第七章 憶夢蝶

我垂眸望著雪中點點落梅,思緒翻湧複雜……我當時很感激他,卻不敢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見到他身邊還有一群武藝高強的護衛,我以為,他救我另有所圖,又擔心自己病情不穩,傷了他,於是不辭而別。
「對不起!大人對不起!」門外人慌張道。
他:「……」
他求我幫忙,只有夏天心活著回來,局勢才會扭轉。
她磕頭認錯:「是屬下糊塗,罪該萬死。景公子今早回來后,又病發了,昏睡了許久。殿下特意叮囑我們不許打擾,不巧茜雅公主來了,屬下只是攔了攔她,沒想惹惱她的……」
我將韁繩遞給了他:「正好在這附近巡邏,不想回去了。」
「你哭了?」楚夜麒緊盯著我的眼睛,抬手觸碰我的眼睫,一串晶亮的淚水留在他的指尖……
這莫名其妙的,怎麼又誤會我和流景了?我哭笑不得。「我眼睛本來就很亮的,月光照著,就更亮了。」我據理力爭,仰頭使勁兒朝他眨眼:「你看,這會兒是不是也很亮?」
「之後主持方丈又試了好幾種毒藥,都對她無用。我想,如果那女子真的能御百毒,那千絲斷的毒對她有沒有影響?」
我微僵:「怎,怎麼特別?」
我拿過一個酒杯,盛滿清露,仰頭飲盡杯中酒,滿口苦澀:「夏天心捨命救他,一定想要他好好地活下去。如今,他要回國了,又有了喜歡的人。前程似錦,愛人相伴。我應該祝福他的,是不是?」
我蹙了蹙眉,不禁一抹冷笑:「是誰讓你謊稱自己有身孕的?」
他抓我的手幾分用力,眸中劃過傷色與痛意:「你想要我早點回去。」
我考慮再三,只能抱著試一試的想法,跟隨嵐祁來到夏國。
這二人已然變成了仇人,每次見面兩句話不到就開始吵,語氣一個比一個狠,臉色一個比一個差。
而我夢蝶,並未在意,不值一提。
「你說什麼?!」我和茜雅陡然一僵。
我不由地想起楚夜麒送我宮絛時說的那番話……他只愛夏天心一個?無人能夠取代?來生傾盡所有?
他:「……」
茜雅雙眼密布血絲,臉上稍稍解氣,拔出利劍,又指向絨芝:「本宮想殺誰就殺誰!誰還敢廢話!本宮也一併殺了!」
我驚住:「他們來這做什麼?」
「殿下,這些東西,你還是收回去吧。」我冷冷道:「我覺得……這些送給絨芝合適。她有了殿下的孩子,恭喜殿下了。」
為什麼?魏太醫忠於楚夜麒,他敢這麼說,必是受了楚夜麒之命。楚夜麒想要絨芝此時有孕……
我嘆了嘆氣:「母親當年書信給各國,希望銷毀天石,然而還是有很多國家私藏著天石,甚至將天石視為鎮國之寶、傳家之物,視為他們絕對權力的象徵……所以,妖獸還是會出現。」我眸色一轉:「殿下一直關注妖獸的案子,熟知歷年妖獸的案宗,之前派流景去追查過幾次妖獸……殿下也是想幫忙救助那些妖獸吧。」
我心口莫名一痛。對於楚夜麒來說,夢蝶早已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就算在找夢蝶,也只是為了治流景的病。
我:「……」
「殿下怎麼了?」我望著楚夜麒。他卻冷冷瞟了眼阿永,阿永不敢再說……
「這怎會是你的錯?王爺和王妃對我有恩,他們有難,我豈能坐視不理?即便你不說,我也要來報答他們的恩情。」
嵐祁眸中一閃而過複雜的情緒,映著燭火,流變縷縷金色,他沒有說話。
昨晚我做了個怪夢,夢見我身處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數不清的戰艦以鐵鏈相連,戰鼓擂動,喊殺震天。我抱著沉香古琴四處尋找著楚夜麒,卻在船艙的牢籠里看到了夏天心!我跑去告訴她,楚夜麒十分愛她,一直在等她。我向她道歉,不該竊取她的人生,我勸她回來,可她猛地轉過臉來,那張臉卻布滿青紋,猙獰如鬼!我嚇得翻身坐起,如今還心有餘悸……
他咬字道:「即是高興,你哭什麼?」又道:「我說了不要為了我傷心,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事流淚!我若負了你,我若一走了之,娶了他人,你便把我忘了,徹徹底底地忘了!這世上還有很多人想對你好,會好好照顧你,疼愛你,陪伴在你身邊……」
「回公主話,臣女的確不敢殺她。她是一條人命,不是什麼小貓小狗,殺死了,臣女要擔責任的。」
當年,楚夜麒將我救出斗獸場,送到明蘭王妃這裏,經過明蘭王妃的救治,我穩定了住了病情,後來我隱居在崍巫山,慢慢恢復了容貌。
他牽過我的手,拉著我往山上的神廟走去,好似雪中漫步一般,邊走邊聊了起來:「妖獸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嵐祁暗金眸子沉了沉:「郡主就這麼同意絨芝跟去楚國了?」
我低眉垂眸:「臣女怎是護著她,臣女是在為公主著想。楚皇明旨召殿下回國,必是要委以重任。公主在這個時候殺了他的人……恐怕不妥。」
「嵐祁……」這種話不該他說的,我轉而道:「快戌時了吧,原本定好要去西市巡邏,嵐祁你先過去吧,別耽誤了正事。」
墨筠王未能穩住情緒,當場就將他打暈了過去,此後兩家結怨,不相往來。
炭火熏眼,空氣一瞬凝滯,望著桌上的一應物什,他面沉如玄鐵:「她跟你說,她懷孕了?」
我啞了啞,綳直了身子,一動也不敢動:「殿下誤會了,赤眼妖獸突然出現,皇上委以重任,命我半月內抓到妖獸,我一下子忙不過來,御林軍、巡捕營都要聽我安排,全城布網,日夜巡邏,所以……沒能親自登門,還請殿下恕罪。」我說得恭敬又討好,楚夜麒卻並不買賬,臉色依舊難看。
「她叫夢蝶,這名字還是我給她取的。」
「還說沒事,你喝了多少酒?」他抓緊了我的手臂。我腦袋如灌了漿糊,面前楚夜麒的俊顏變成了兩個,三個……
她一副誠惶誠恐、小心翼翼的模樣兒,完全沒有之前和茜雅對抗的姿態。
母親最懂楚夜麒,送金銀珠寶、兵符權力,都不及把凝結著夏天心性命的沉香古琴送給楚夜麒。
「我們院里有這種花?」
酒壯慫人膽,酒後吐真言,大概就是我現在這狀態了。
他轉而將酒壺遞給嵐祁:「把它拿下去。」
我:「……」
楚夜麒:「……」
「殿下沒讓我進內院……屬下還沒探得消息。」
話說得難聽,絨芝也不免滿臉慍色。
「最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夏天心的權勢和尊貴!她一點兒也幫不了殿下!」我一陣胡說八道:「難道……因為她會唱歌跳舞?」
他劍眉一蹙,層層慍意加深:「夏天心,絨芝到底是你什麼人?你這麼相信她?」
視人命如草菅,草菅人命。
我方覺失言。楚夜麒是知道九夜天石的厲害的,他的舅父謝煊將軍曾經想從天石里獲取蓋世神力,卻遭到反噬。前車之鑒,楚夜麒又豈會使用天石?
他:「……」
他這人真的很喜怒無常。「要不,我把沉香古琴收回來,再親自送一遍?殿下能原諒我嗎?」
「夏天心,你自己照照鏡子,剛才一聽流景會留下,你眼睛都亮了!你對他還有什麼想法不成?」
「恩……」他應了一聲,面色又沉了下去。突然,他轉眸看過,鳳眸劃過驚異:「我剛才沒說千佛塔的妖獸名叫和-圖-書夢蝶。」
他怒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喜歡她了?」
他聲音微沉:「我們找她,是為了千絲斷……」
我上前給他斟酒,卻被他一把抓住我:「我不喝,你也不許再喝。」
「殿下,我不要聽這些!」我猛地推開他,情緒洶湧,酒意混亂理智,不受控制地說道:「殿下你不要太過分!你要走就走,為什麼還要送我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些讓我誤會的話!你以為喜歡上一個人,只是一時興起,過後就能忘掉嗎?你做得到,我做不到!我喜歡殿下,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我都不可能忘掉!絕對不可能!」
我頓住,愕然道:「她和千絲斷有什麼關係?」
酒勁沖昏了我的頭,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我覺得她沒有夏天心漂亮!性格也沒夏天心好!也就比夏天心高點,可那胸,太平了……」
我凝肅道:「你別告訴我,你是一時興起,編個謊話去欺騙公主,用殿下的孩子來做擋箭牌?」
並不在意……
我望著酒壺裡的清露酒,一圈圈漣漪彷彿我破碎的夢:「如果今天是夏天心知道這件事,她會怎麼做?會傷心憤怒?還是會成全絨芝?替殿下歡喜?」
我:「!!!」
除了楚夜麒,還會有誰要這麼做?楚夜麒即將回國,而絨芝歌姬的身份眾人皆知。聽說錫蘭公主初次見絨芝,便極力反對她跟著楚夜麒。楚夜麒若想帶絨芝回國,讓她懷上孩子、給她名分,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我微怔,隨即又明白了過來:「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成婚。這麼多年,你忠心耿耿留在王府,替郡主敬孝道,替她輔佐墨筠王,掌管神策軍。你不願另謀仕途,不願娶其他女子為妻,是在等夏天心回來吧?你喜歡的人、想娶的人,一直就是她,我知道。」
我:「……」
「她歷經苦難,不太相信人,我雖然救了她,可她防範心重,不願告訴我她是誰,我只得給她臨時取了個名字……」他沒再往下說,轉眸望向空寂的雪夜:「臨澤萬春樓的舞姬原籍也是楚國人,也毀了容貌,常年帶著面紗。於是我們找去了那裡,可她不是那隻妖獸。事後,陳益達的人盯上了我們,將她秘密擒去了審問,結果用刑不當,她無辜慘死。他們將計就計,將舞姬偽裝成妖獸殺害的模樣,引你到臨澤……」
「殿下?」我腳下一僵,夜深人靜,雪壓松枝驚落一瀑雪雨。
他神色微異地看了我一眼:「母后曾給過我一小塊。」
「她是所有妖獸案件裏面,唯一一起零傷亡的案子。她沒有傷人,自願被抓。被關押的那四個月,情緒穩定,沒有任何入魔、殺戮、瘋癲的癥狀,主持方丈一直派人監視著她,發現她除了面相長得猙獰,其他都和正常人無異。」
我心中一驚,誰惹茜雅生氣了?
嵐祁凌厲道:「絨芝身為暗夜使,這輩子都逃不脫暗夜的身份,她懷有異心,妄想自由,壞了規矩,郡主可以立刻處死她的!」
我冷下了面容:「我命你守護好殿下,不是給殿下惹麻煩!公主是何等身份?你竟敢對她動手?還把朵兒給害死了!」
「它天天想你……」他說得溫柔,也蹲下身來,揉了揉它毛絨絨的腦袋:「這兩日它格外焦躁不安,總想著要出去。我以為它發現了什麼異常,一路跟來,卻是想見你了……」
魏太醫?魏太醫隨護楚夜麒多年,醫術不弱,不可能誤診!
「屬下處事不當,釀成大錯。只要,只要……郡主不傷到孩子,屬下願受任何懲罰。」她楚楚可憐地摸著腹部,一臉護犢心切的表情。
阿永見我出來,喜道:「郡主果然在這兒!殿下到處找您。」又道:「殿下身體不適,卻擔心郡主,硬是要來見郡主……」
啟靈山的神廟,是洛神教的最高神殿,夏國以洛神教為尊,百姓信奉洛神教,敬我為「神女」。如今赤眼妖獸作亂,眾人更是寄希望于神廟,祈禱眾神早日驅除妖獸。
見她如此模樣,我心中也不免一涼,看來她很想給楚夜麒生育孩子,得知不孕,打擊不小。
我心中一寒,他急著來此是擔心絨芝嗎?「沒在這了……我跟她聊了會話,已命人送她回去了。」
「郡主,你醉了。」嵐祁伸手來扶我,我急忙按住了他,繼續道:「嵐祁,趁現在還來得及,就按照當初說的,準備撤離吧。」
「沒,沒說吧?」我心底一陣慌亂,忙道:「殿下不是一開始就說要找夢蝶嗎?然後說到這隻妖獸,她不是夢蝶嗎?」
他冷峻的面容忽而撕開一抹冷笑,我離他有些近了,他伸手一撈,我便撞進他懷裡,他掌著我的軟腰,俯看我,劍眉斜飛入鬢:「你不能幫他,不能對他好,更不許喜歡上他,否則,我就殺了他。」
若是一年前,或者四年前,楚夜麒喜歡上絨芝,為她做任何事情,我也只會感動和羡慕。就像當年我得知楚夜麒有喜歡的女人,我不曾痛心、難過、嫉妒、或是憤怒……
「是。我聽說景公子又病重,想去看看他……他這會好點了嗎?」
她笑容陰森又狠厲:「你可別在這裝好人了。父皇想給楚夜麒賜婚,楚夜麒卻說他已有心愛之人,且許諾了對方要娶為正妻?」她盯向絨芝,又對我冷嘲熱諷:「夏天心,我真為你感到羞辱!楚夜麒的正妻原本應該是你,你喜歡他這麼多年,還險些賠上一條性命!到頭來,竟不如這勾欄里下作妓|女!」
他薄唇微抿,鳳眸如炬,看得我整個人都快靈魂出竅!
哐當大響,門外有人摔了碗碟,打斷了嵐祁的話。
兜兜轉轉了一大圈,他可能做夢也沒有想到,我就是夢蝶,我會和夏天心長得相似,以夏天心的身份來見他……
宛路走後,我呆坐了良久,一顆心不知要往哪裡放,整個人頹乏無力。直到嵐祁進來,喚了我好幾聲,我才回過神來。他面色凝重又肅殺:「郡主,又出命案了。」
我急忙恭敬道:「公主息怒,絨芝不懂規矩,冒犯了公主,是該懲戒。可她是殿下的人,即便要殺,也得問問殿下不是?」
我騎馬抵達啟靈山下,陸校尉哈著冷氣迎上來道:「郡主忙了一天,這麼晚了還來神廟呀?」
「私心上,我當然想殿下多待些日子,但是殿下肩負重任,早晚是要回去的。」這是實話。
我微怔,停住了腳步:「殿下千萬不要使用它!若是覺得它神奇或是難得,捨不得棄掉,私存起來也沒事,但千萬不要佩戴和服用!」又道:「殿下一定要相信我母親的話,九夜天石十分凶煞!它雖能短時間內激發人體巨大的潛能,讓病弱者振奮精神,讓習武者功力大增,可它同時也會反噬身體,使人經脈異亂,瘋癲入魔,重者一夜暴斃!」
楚留殿在萬國山莊之中,我特意增加守衛,一是保護楚夜麒的安全,二便是監視各國使節。
又道:「殿下再多派些人保護絨芝吧,茜雅可能還會找她麻煩。她原是歌姬,無權無勢,只能依靠著殿下……」我垂了垂眸,視線落在腰際上的宮絛,於是將它解了下來,又將一隻收在錦囊里的紫水晶戒拿出,還有髮髻上他剛送給我的黑檀木發簪,一一放在了他面前。
原來如此,這個疑點也解開了。和-圖-書楚夜麒殺死了甄初紫,陳益達為了報仇,一直派人盯著楚夜麒。楚夜麒突然去萬春樓找夢蝶,陳益達想知道原因,結果殺了夢蝶,一來嫁禍給楚夜麒,二便是引我來臨澤,一箭雙鵰。
接著阿永的聲音傳來:「還不快退下!」又道:「殿下,您沒事嗎?」
「屬下謝郡主不殺之恩……」
我沒怎麼在意,視線落去了隨後進來的宛路身上,他手裡抱著個琴匣,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沉香古琴!
我胸口如壓了塊重石,呼吸都提不上來。
我鬼使神差喊了一句:「慢著……」
我哪裡會相信,情緒洶湧一發不可收拾:「絨芝就這麼好嗎?殿下為了她不顧世人的非議、不顧眾人的阻攔、不顧自己的前程……她若長得像夏天心,我也就認了!可她一點也不像呀?殿下看上她哪一點了?」
嵐祁面上難掩怒意:「郡主別想這些了,他就是個混蛋!他對不起你,對不起心兒!若心兒還活著,不可能放過他,更不會忍氣吞聲在此借酒消愁!心兒敢愛敢恨,對方若負了她,她必十倍還之!」
他面色如常:「下午發生了什麼事?」
妖獸作亂,九門封鎖,皇城只入不出。皇上命我半月內必須擒住妖獸,巡捕營全城布網,重點鎖定了幾處疑點,日夜監視。
我眨巴著眼睛,楚夜麒凶起來的樣子為什麼也這麼好看?「殿下,你開玩笑的對吧?」
我:「……」
他重重放下酒壺:「你不知道心兒不能喝酒?」
我只得道:「你放心,你娶的人,就是她。若夏天心回來,我會向她解釋,我們是假夫妻,我只是想將我的神策軍權移交給你……」
我驚了又驚,沒錯了,梁州司門山千佛塔,說的就是我。
我扭了扭腰,推開了楚夜麒,羞赧道:「殿下,不早了,我讓人護送你回去吧?外面不安全。」
「呸!」她狠狠啐了一口,戾氣橫生:「她膽敢對我動手!實屬大不敬!管她是誰的人!格殺勿論!」
他一時沉默,緊緊牽著我:「這幾天『萬國山莊』的守衛增加了兩倍,是你安排的吧。」
我如實陳述,又道:「怪我多嘴勸了幾句,茜雅沒處撒氣,才會把朵兒給殺了。對不起。」
我忙道:「這酒不醉人的,劉大廚特釀的清露酒,喝幾杯沒事,殿下要不要喝一杯?」
沉香古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凝結了夏天心的一條命。也許是夏天心捨棄了琴,給了楚夜麒,讓它保護著楚夜麒,活了過來。
我的確不能喝酒,因為醉酒後,我很難控制住情緒和異能,容易暴露身份。
她驚了驚,瞟了眼嵐祁:「提,提過……」
他冷冷一笑:「夏天心,你無不無聊?」
「心兒,落雁留在你這吧,它其實很捨不得你。」他墨瞳幽幽閃動,意有所指,面上流露的情意和難捨:「還有流景……他也會留下來。」
可這一年,發生了這麼多事,楚夜麒送我的每一樣禮物,對我的每一次甜言蜜語,都成了今日傷我的武器。
「殿下,不帶這樣逗人玩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怎能說反悔就反悔?」
「絨芝不是殿下喜歡的人嗎?」我有些糊塗了。
原來是這樣……他不怕妖獸,兩次救我,不是無緣無故,不是舉手之勞,他是為了尋找夏天心!他窮途末路,無處可尋,只能追蹤著妖獸,抱著僅有的一絲希望,希望妖獸出沒的地方,夏天心也會出現?
「這些我知道……」他聲音沉穩,濃密的長睫遮住了眼中的光:「九夜天石會被人體吸收,舅父曾就深受其害,險些喪命。後來被藥王谷救治,也只多活了兩年……」
燭煙捲著酒氣蒙住了眼,我的視線模糊成一片彩色泡影,咯咯冷笑比哭還難聽:「恭喜殿下守得雲開見月明,終於找到了執手白頭的女子……」
他伸手掂了下芙蓉戲魚酒壺,發現裏面的酒已見底,一計刀眼剮向嵐祁:「你讓她喝酒了?」
只聽絨芝低聲回道:「妾身乃宮外之人,不懂宮中禮儀。殿下臨走時吩咐過,景公子在養病,任何人不得進內院。公主發再大的怒火,妾身也不敢違命。」
當初我來夏國,做過很多準備。我這樣的奇異體質,不可能長久假扮夏天心。所以最穩妥的方法就是我先在這待上兩三年,待局勢穩定,我便將神策軍兵權讓渡給嵐祁。然後我再以體弱多病為由,淡出眾人的視線,歸隱山林……
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不是呀,我挺擔心他的病,」我立刻皺起了眉頭,收住嘴邊的笑:「回頭得讓慕神醫也給他看看,再帶他去趟藥王谷……聽說南海那邊有個仙島,說不定……」
「郡主。」他打斷我,眸光幽深無底:「你為什麼突然做此決定?」
男人的話,真的不能多信。
「算了,我改主意了,他不能留。」
楚夜麒低頭不語。
我猶豫著要不要進神廟,突然一聲狼嚎傳來,我微驚,轉眸就見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現在山道上……
我呵斥絨芝:「混賬東西!還不放開公主!」
鮮血沿著冰冷的利劍緩緩流出,滴落素白的雪地。朵兒的胸口漸漸開出一朵猩紅的血花,她雙眼圓瞪著,臉部扭曲,整個人痛得瑟瑟發抖!
我簡單地以為,假扮了夏天心,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荷香說她昨天早上從園裡采了些很美的花,今早不知道怎麼就不見了。她懷疑是同屋的秀妍偷的,兩人為了這點事大吵起來了。」
陡然,她奪過侍衛的劍直刺而來!
「昨天,西市七彎巷巷尾發現了一具男屍。死者是名郎中,身上多處抓傷,頭骨碎裂,手臂被肢解,能造成這種死狀的,多半是赤眼妖獸。皇上已得知此事,可能很快就有聖旨過來,命郡主負責徹查此事。」
宛路瞧著我的面色道:「郡主要不要親自去送一趟?」
楚夜麒:「……」
他眸中有隱有愧歉:「郡主再這麼喝下去,會出問題的。」
他道:「我留在王府,是因為王爺和王妃對我有恩,郡主捨得下他們,我卻舍不了。如果要成婚,我想娶的人也不是她,而是……」
我驟然又明白了過來:「殿下之前去臨澤找神醫醫治流景,實際上是去找那位舞姬夢蝶?以為她就是當年的夢蝶?可以救流景?」
遠處幾聲烏鴉亂叫,山頂空寂,回蕩山間。
一次機緣巧合,我救了嵐祁,他發現我原本的容貌竟然和夏天心一樣!於是告訴我,夏天心失蹤在龍回海上,至今未歸,明蘭王妃思女成疾,一病不起;墨筠王無心朝政,自責頹廢;神策軍也跟著一蹶不振,軍心渙散。而皇后一黨勢力膨脹,西北王氣焰囂張,威懾皇權。夏國皇室岌岌可危……
她不向公主認錯,跪我幹什麼?
「她說是魏太醫診斷的,殿下難道不知?」我挑眉冷視他。
妖獸還沒找到,傾城樓也沒什麼客人,我坐在鵲橋仙雅間看著跪在地上良久的絨芝。
「我打算今晚住神廟。」
可我為什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慘然一笑:「心兒這樣的性子真好……」
「她被抓后,官府原本要放火燒死她,主持方丈慈悲為懷,給她餵了毒藥,想要她安靜地睡死過去。可是,那女子喝下了劇毒的曼陀羅花液,卻只是昏睡了半天,又活了過來,m.hetubook.com.com安然無恙……」
忽而一道白影掠過重檐八角攢尖亭直竄到我裙邊,正是落雁。它撒嬌般地蹭著我的腰肢,圍著我和楚夜麒歡樂地轉了好幾圈。
嵐祁多次求我來夏國,若我坐視不理,明蘭王妃就要病死了。王妃一旦離世,鍾情的墨筠王很可能會隨她共赴黃泉。神策軍沒有了墨筠王,如同沒有了主心骨,很快會分崩離析。而夏國沒有了神策軍,覆滅之日必不久已。
他:「……」
我身上一暖,他已牽住了我的手,滾燙的大手將我冰涼的手包裹在掌心,溫柔地捂了捂:「你這些天都沒好好休息吧,臉色這麼差,又消瘦了。」他動作和言語這般自然,好像我們已是多年的情人,毫無生分、拘謹和羞赧。
我不禁道:「殿下有九夜天石嗎?」
我蹙緊了眉:「你跟了殿下這麼久,可有聽見他們說找一個叫『夢蝶』的人來救流景?」
廊橋織煙霧,殘雪污窗紗,天色灰濛欲沉,似在醞釀一場暴風疾雪。
宛路道:「郡主,殿下就要回國了,王妃命我把這琴從庫房拿出來,說是送給殿下作為離別禮。」
我進門一看,就見茜雅抬手要扇絨芝,而絨芝巧妙往後一退……茜雅撲了個空,身子沒站穩,直接撞到了廊柱上!腦袋磕得砰的一響,聽著不輕……
我將手從沉香古琴上縮了回來:「不了,你送去吧。」
「大師說,那個夢蝶……很有可能是受九夜天石的影響異變成那樣。夢蝶百毒不侵的原因,也是因為九夜天石。後來她失蹤不見,也許是被天石反噬,暴斃死了。即便她能活到現在,她能化解千絲斷的毒,那是因為她的身體比千絲斷還毒!就如同一潭深不見底的黑水,萬般顏色匯入其中也影響不了它。她這樣的身體,若是和景公子換血,不但救不了公子,還會立刻害死他!」
我心中一陣觸動,不知怎麼眼眶竟然微熱,視線有些模糊。
「我認真的。」他一字一頓,氣息全都拂在了我臉上,緊抿的薄唇線條極美:「你讓人把沉香古琴送來,自己卻不出現。什麼意思?你打算以後都不見我了嗎?」
皇后獨寵茜雅,茜雅恃寵而驕,宮中無人敢惹她,平日里我也要禮讓她三分,絨芝竟敢如此應對?!
絨芝如同受驚的小白兔般,竟抱住我的大腿道:「郡主救救妾身,妾身剛才糊塗了!妾身沒有冒犯公主之意,妾身被公主嚇著了,所以才會抓了下公主的手……」
他平靜道:「宣德二十三年,楚國梁州司門山發現了一隻妖獸,梁州駐軍連同司門山十數高僧將她擒拿,關進了千佛塔。我找了過去,千佛塔的主持與我相熟,讓我見了這隻妖獸……」
我道:「宣德二十三年,距今已經七年了,殿下還在找她?還想幫她治療?」
我微驚,阿永?殿下?我兩三步走去推開了房門。風帶飛雪,傘透幽光,昏暗的廊道下,楚夜麒一襲墨衣深沉入夜,描梅花青色油紙雨傘襯得他俊顏蒼白,似有病容。
因為這個方法,並不可行。
一聲毛骨悚然的尖叫,絨芝的婢女朵兒,竟被茜雅直刺胸膛!
有時候我也會去想,若沒有那場「千寂之亂」,楚夜麒和夏天心早就兒女成雙,闔家歡樂了吧。
我……有點後悔自己多管閑事了。
我穩定住情緒道:「殿下指的是臨澤那位被妖獸殺死的舞姬嗎?她的乳名就叫夢蝶。」
窗外風聲嗚咽,飛雪撲撲如砂石打在冰綃窗紗上,聽著令人心煩意亂。
我心頭如被重擊,一潭深不見底的黑水……是啊,我這樣如妖如魔的身體,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怎麼可能救得了別人?難怪楚夜麒會欲言又止……
「他的病反覆無常,我決定讓他能好好養病……陪著你。你若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可以隨時跟他說。」
「還會有什麼問題?問題都出現了……」
他:「……」
處死絨芝容易,可楚夜麒那邊如何交代?他必會追究到底!
雪一連下了好幾天,遠山蒼白一色,樓閣冰凌垂掛,地面積了厚厚一層冰雪。
可這世上,沒有起死回生之術,只有取而代之之法。
我:「……」
我怨惱交加,醉意洶湧而上,索性道:「殿下真有意思,誰不知道你喜歡絨芝?你守身如玉這麼多年,遇見榮之後,許她服侍在旁,讓她住進楚留殿,為了她不惜得罪廣陽侯,殺了甄初紫!如今殿下還拒絕皇上的賜婚,讓她有了身孕!殿下想娶她為妻吧?」
我:「……」
我有些莫名地開心,嘴角不由地上揚,之前楚夜麒總是警告我遠離流景,現在怎麼又變了想法?我道:「流景重病纏身,別說他幫不了我什麼,就是他要幫我,我也不會讓他操心的。殿下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流景,其他有什麼要我做的,殿下儘管吩咐。」
被天石影響過的人,即便撿回了一條命,穩定住病情,也無法治愈。藥王谷的弟子們各地奔走,到如今,也沒找到治愈之法,只是稍微延長對方一些壽命。
「怎會是氣殿下?我在替殿下高興呀……」我嘴上這麼說,淚水卻流了出來。
鮮血流了一地,朵兒痛叫了幾聲死在了血泊中。
這是什麼套路?
我臉面不自覺地發燙,手上的溫度漸漸蔓延去全身,周圍的冰雪也跟著融化。
我並非存心護著絨芝,而是擔心絨芝顯露出功夫,與茜雅的人大打出手,事態就變得更加嚴重了。若追查到神策暗夜使身上,父王和楚夜麒都得擔責任。
我最擔心的三件事情都出現了:被人懷疑是妖獸,楚夜麒要回國,他愛上了別的女人。
絨芝一臉平靜道:「公主剛才那一巴掌將我婢女的臉都打腫了,若是打在妾身的臉上,殿下問起來,妾身不知該怎麼回答呢?」
果然,茜雅如掌摑面,面色剎的鐵青,氣得雙拳緊握,瑟瑟發抖。
他冷毅的面色緩了緩,徑直走進了屋裡。餐桌上幾盤菜早已涼透,雕花紅木筷還擱在筷架上未有動彈,唯有酒杯里盛了半杯清露酒。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我:「……」
「夏天心?你幹什麼!」茜雅果然將怒火轉移到了我身上!
她愕然僵住,倏地抬頭,一臉驚慌失措。
「你不回去?」
萬國山莊是僅次於皇宮的重地,朝廷專為接待外賓貴客修建,裏面住著各國使節及諸侯王公貴族。我道:「赤眼妖獸和九夜天石有關,凡是擁有過九夜天石的人都有嫌疑。當年各國瓜分天石,幾經流轉,夏國這邊還有幾位皇室和諸侯私存了天石,剩下的就是『萬國山莊』里的友邦皇族了。像北漠小太子這類皇族嫡子,很有可能從父母那得到過九夜天石……我們都派人重點監視。」
楚夜麒看清是我,加快了腳步,至身前,又將肩頭的狐絨裘袍解下,搭在了我的肩頭:「天氣這麼冷,你穿得太少了。」又道:「你怎麼也來神廟了?」
他:「……」
我不禁被它逗得一笑,俯身抱住了它:「好久不見,你吃胖了呀,殿下將你餵養得真好~~有沒有想我?」
她滿臉悲傷之色:「若不是魏太醫的診斷,屬下便是借一萬個膽子,也不敢亂說的。可魏太醫為何要欺騙妾身……」
我不動聲色道:「在公主眼裡,人分三六九等。可在殿下眼裡,只有他和圖書喜歡的和不喜歡的,不曾有貴賤之分。絨芝雖是歌姬,但殿下看重她,她的身份也就變得貴重……公主應該聽說過甄初紫的事吧?甄初紫因為對絨芝姑娘不敬,殿下不僅把他殺了,還安排人揭發他的往日惡行。他不僅姦汙過數位良家少女,他的詩詞作品也是剽竊了他人的成果。他名聲盡毀,人人唾棄,死後還被貶為庶人,不得列入宗譜。殿下看重絨芝姑娘,容不得任何人欺辱她。所以臣女建議,公主還是先問過殿下后,再處置絨芝不遲。」
「沒有……是炭火迷了眼。」我慌忙擦拭,眼睛卻有些暈眩襲來,腳下如踩了棉絮般。
「為什麼?」
嵐祁冷然:「殿下該問,心兒她為何要喝酒。」
他暗暗咬牙道:「若知你如此在意他,我就不該帶你來這裏。你在泰黎族過得自由自在,無所憂慮。我卻害你捲入這險惡的政局,害你被他傷害。」
落雁可能被我們無聊的對話雷到了,發出一聲輕微的鼻息聲,轉頭四處遊盪去了。
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掩蓋,我不知道,自己還能騙他多久。
更何況……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處死絨芝?絨芝尚且是以真面目去愛著楚夜麒,而我假扮著夏天心去欺騙他的感情。
我:「……」他明明是來找錫蘭公主的吧?我往他後方望了望,卻沒見到其他人。
如一道驚雷劈下,我身形驟僵,目瞪口呆!夢蝶,那是我之前的名字!
「恩。」他眸色幽幽不明:「我想幫他們,還想找一個人,名叫夢蝶。」
我說這一番話,重點不在絨芝,而在甄初紫。茜雅與甄初紫有過不清不白的關係,甄初紫行為如此不堪,茜雅心裏肯定不好受。算我回敬她剛才那番羞辱之言。
嵐祁望了望我的面色,說道:「絨芝假孕,是楚夜麒的意思?」
可事實遠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
我驚住:「殿下不帶流景回楚國嗎?」
他僵住,看我半晌,眉宇卻一寸寸鎖緊:「末將恕難從命。」
「我不同意,又能怎樣?楚夜麒為了給她名分,拒絕皇上的賜婚,還讓她假裝懷孕,欺瞞眾人……」
樓下傳來戲子幽怨的唱腔,斷斷續續,風聲如泣,絲絲冷風自窗縫中漏入,孤燈搖影寒。
一旁嵐祁沉眉道:「神策暗夜使每月必服的解藥中有一味麝香和紅花,久服不孕,你這孩子從何而來?」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楚夜麒提起這段往事,我還以為,他忘了救過我。
我驚訝道:「殿下為何要救她?不怕她傷害你嗎?」
她道:「所以,殿下並不在意找這個人的。」
嵐祁無動於衷,睨著他道:「殿下昨晚在神廟做什麼?殿下給不了郡主承諾,卻又去擾亂郡主的心!」
「心兒!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
我冷冷道:「暗夜使是怎麼訓練你的?你今天的腦子是被門夾了嗎?」
我心頭大震,如被他扇了一巴掌,羞愧難當。我口口聲聲說,為了報答王爺和王妃的恩情才會來夏國,而現在,卻因為楚夜麒,就想要離開?
一陣沉默,燭光幽涼,他清俊的面容映照出稜角分明的肅黯,看我的目光尤為複雜難辨。
不知哪句話說錯了,他面色陡地一沉,鳳眸眯成了一條危險的線:「夏天心,我讓流景留下陪你,你好像很開心。」
她戟指怒目:「你是在護著這個賤人嗎?」
他轉眸看著我,眸色晦暗不明:「你不覺得,這隻妖獸很特別嗎?」
我的心很痛,酒氣熏得我眼睛一片朦朧:「嵐祁,我想回泰黎族了。」
夜深,山下的皇城暗沉一片,花燈夜市關停,百姓閉戶不出,街巷深深,了無人跡。
我道:「待諸事安定,我便求皇上賜婚,將我們的婚事辦了。」
茜雅何曾受過此等屈辱,她掙不開絨芝的手,氣得目眥欲裂:「來人啊!把這賤人殺了!」
我心頭一震:「什麼命案?」
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
他:「……」
他:「……」
妖獸作亂,九門封鎖,楚夜麒原定回國的日程被擱淺,眼看就要過年了,他還無法回去,楚國那邊一定也著急。
我:「……」
我心中咯噔一跳,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如果她能抵禦千絲斷的毒,那她就有辦法救流景的命了是不是?」
手上的溫熱沿著手臂一直蔓延到臉上,我面紅耳赤道:「根據死者生前的社會關係,重點鎖定了幾處疑點,日夜監視,不出意外的話,妖獸近期還會發作一次,到時候一擊斃命,解除危機。」我道:「殿下放心,此事拖不了多久,我會儘快抓到赤眼妖獸,你也能早點回楚國。」
我:「!!!」
「恩,她是被我救走了。」他說得輕鬆自然。
這幾天我聽了到一個流言,說是錫蘭公主來夏國不是為了接楚夜麒回去,而是偷跑過來找青鈺先生。青鈺先生俊逸博才,錫蘭公主痴情已久,可楚皇不同意這樁婚事,逼得青鈺先生出了國,錫蘭公主仍不放棄,追了過來……也不知這流言的真假,楚夜麒會不會同意錫蘭和青鈺相處。
「郡主,你不能喝酒。」嵐祁按住酒壺,不許我再往杯中倒酒。我推開他的手,給他也倒上一杯:「你陪我喝點吧。就今天喝一點。」
「你給我閉嘴!你這麼說話,是在故意氣我嗎?」 他面上絞痛翻湧,目光冰冷似一把冰刀在我心上剮刻。
剛到楚留殿門口,一記清脆的耳光從裏面傳來,茜雅公主尖利的聲音十分刺耳:「你當自己是什麼狗東西!膽敢阻攔本宮?」
我眼前一片模糊:「我原以為他還愛著夏天心,就算不能和夏天心相守,至少心底存有一席之地。」
我:「……」
他眸色微顫,掠過我讀不懂的情緒:「她雖然沒有攻擊性,但臉上和身上布滿了青紋,所以才被當做是妖怪。我想帶她來見明蘭王妃,讓王妃看看她到底患了什麼病。可她好像不相信我,途中自己跑掉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妖獸不是妖,而是中了九夜天石魔毒的人。魔性發作之時,才會異變被人發現。否則,平日里就跟正常人一樣,極難覺察出異常。
楚夜麒母親早逝,明蘭王妃憐憫他的身世,將他當做自己的兒子一般對待。尤其後來楚夜麒自請來夏國做質子,王妃逢年過節都要接他來王府吃飯,常常做些點心和衣物送去楚留殿。楚夜麒和夏天心的感情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青梅弄竹馬,兩小無猜嫌……
沉香古琴,傳說由上古神木打制,火燒不化,常年恆溫,夏季觸手冰涼,深冬暖如火炭。當年千寂之亂,在寒冬臘月的龍回海上,楚夜麒因為有它的保護,保住了體溫,不至於被凍死。可這琴輕巧,只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楚夜麒活著回來了,夏天心卻一去不返。
陸校尉猶豫著道:「郡主,睿王殿下和錫蘭公主這會在神廟。」
他:「……」
「不是,我們在找另一個人……」他目光在我身上流轉,深邃不可讀:「當年,你在龍回海上失蹤,我四處找你。我想著你一直很熱心地救助那些妖獸,所以一有妖獸出現,我便尋了過去,希望你也會出現在那兒。」
絨芝小心翼翼看著我,見我沒再追究,才道:「今日多謝郡主解圍,屬下魯莽衝動,犯了大m.hetubook.com.com錯,請郡主賜罪!」
「是。」
次日晨,我找了個借口去九華山莊巡視,楚夜麒說夢蝶能救流景,不管可不可行,我要具體問一問流景和古怪大師。
與之相比,神廟卻燈火通明,山路盤旋而上,沿途搭建了許多帳篷,是母親特命神廟給皇城裡無處居住的人臨時準備的。幾天不到,帳篷已人滿為患,很多有家可回的人也跑來這裏睡,彷彿睡在神廟附近,妖獸就不會找上門來。
眾人微驚,齊齊向我看來……
「荷香就長在抄手游廊那邊的荊棘叢里,原本沒人信,可宛路說他昨天也看見了,去了趟議事廳回來就不見了,應該是被荷香給采走了。」
清露酒味甘清冽,易入喉,然腹中滾過一遭,後勁卻很大。
冬日斜照,雪漸漸消融,空氣愈發凜冷。通往楚留殿的小道花木盡敗,道路泥濘,我走得急,很快臟濕了素色的裙衣……
翠姨拍著肩頭的積雪進了屋,嘴上念叨著:「這些丫頭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為了這點事就在園裡吵了起來,郡主要不要再去睡會?」
我搖了搖頭,回神道:「殿下,朵兒死了,被茜雅殺了……我沒能保護好她,抱歉。」
凌厲寒劍掠過灼眼的光芒,我急忙避閃!她卻不是來刺我的!?
「殿下既然喜歡絨芝,為什麼還要對我好!不,這不是重點,我要說的是……絨芝她幫不了你啊!她只是歌姬,還會壞了你的名聲!殿下要回楚國,楚國那邊派系林立、朝局動蕩,各皇子結黨為政、奪嫡激烈。殿下多年未歸,勢單力薄,根基未穩。那邊有多少人會擁護你?又有多少敵人要對付?在這緊要關頭,皇上想與殿下聯姻,幫殿下壯大勢力,殿下應該答應才是啊!為什麼感情用事,為了絨芝誤了前程!」
「不了。」我原本就沒了睡意,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問道:「她們為了什麼吵架?」
我道:「這院里好幾棵梅花樹呢,再采點回去不就行了?」
可命運這個東西,真的很無常,二人定下婚約不久,千寂王發動叛亂,劫持了楚夜麒。夏天心為了救他,再也沒有回來……這成了墨筠王和明蘭王妃心裏永遠不可愈的傷疤。即便後來我回到了王府,他們依舊無法接受楚夜麒。
我:「……」
四下極靜,鴉雀無聲,眾人嚇得面色蒼白。
我的心莫名一痛,如被尖刀劃過:「絨芝,假孕的事,若是殿下授意,我尚且饒你性命。但朵兒的死,你必須負責!以後她的家人,由你來照顧。她的後事,也要好好替她操辦了。以後你若再敢任意而為,招惹是非,我必嚴懲!」
我心頭一揪:「因為什麼原因?」
可今天,我真的不知要怎麼辦了。
這麼遠遠看著,她的側臉的確有些像茜雅。所以茜雅才會格外討厭她,高貴的公主,怎能容忍一個青樓歌姬和自己長得相像?茜雅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只要碰見她,就會找她麻煩,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起衝突了……
忙了一天,又是白忙一場,各種捕風捉影的線索,卻沒有發現赤眼妖獸的蹤跡。
砰的一聲,我手中彩瓷酒杯被捏得粉碎,嵐祁陡驚,連忙打開我的手一看,好在手掌沒被劃破皮,只是印出了一道道鮮紅的痕迹……
窗外狂風卷著大雪,撲扑打在窗欞上,薄薄的窗紙一陣沙沙抖動,似要被風撕破。
「所以,殿下才救了她嗎?」
不娶何撩,宛路這四個字總結得鞭辟入裡。
我抖了抖大腿,掙開她的手:「還不去給公主磕頭認錯!」
她如遭重擊,跌坐在地,嬌容瞬間煞白。
我一陣心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如果我能幫助流景解毒,那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呵,他喜歡絨芝,心裏沒點數嗎?還要我來舉證!
他眸色冰冷滲人,暗暗咬牙:「只因他楚夜麒移情別戀、要回楚國?你就不想在這待下去了?你是在賭氣、在逃避!我不答應,不是因為天心,而是因為你!你嫁給了我,卻想一走了之,留我一個人在這一輩子,留王爺王妃無子無依?這與當年的夏天心有何分別?而你當初決定來此,又是為了什麼?」
我心頭一沉:「景公子的病又惡化了?」
「原本好了很多,上次麗春河之後就沒犯過病,身體也愈見轉好。大家都以為換血之法有了成效。可不知為何……今早病情來得兇猛。」
「賤人!」她狼狽地捂著額頭,抬手還要打絨芝,卻被絨芝一把抓住了!
可憐朵兒什麼也沒錯,只因是絨芝的婢女,茜雅殺雞儆猴,用她泄憤!
當時墨筠王質問楚夜麒:「心兒呢?沉香古琴為什麼在你手上!」言下之意,為什麼不是心兒抱著沉香古琴回來?
「不是梅花,說是特別漂亮的七彩花,形狀像牡丹,又有點像玉茗,從沒見過。」
「殿下我跟你說,我也會唱歌跳舞!而且比她唱得好!殿下不信?你聽著啊!」我已經昏了頭,一個婀娜的旋轉,甩水袖、拈花指、眉目流轉、氣運丹田……唱了起來:「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嵐祁漠然:「殿下找郡主有什麼事嗎?」
「可能吧……」他蹙緊了眉,欲言又止:「可我們追著赤眼妖獸尋遍了楚國和夏國,也沒有結果……」
他神色一滯,猛地抓住我的肩,有些用力,幾乎要將我的心也一併兒捏碎!
她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妾身知道錯了,還望公主看在殿下的份上,饒妾身一命,妾身懷了殿下的孩子……」
我:「……」
他沒有回我,全身帶著冰雪的冷意襲來:「絨芝還在你這?」
一時無話,夜靜深沉,道邊松柏遮去了月光,楚夜麒的神色也不可辨。
我穩聲道:「千佛塔那隻妖獸的案宗我看過,說是這妖獸原本躲在司門山的深山裡,進山狩獵的獵人發現了她,報了官府,眾人輕易就將她抓了。之後在千佛塔里關了四個月,突然有一天失蹤了?」
可能我和絨芝的動作都有些滑稽,茜雅怒極反笑:「夏天心,你這是想救她嗎?這賤人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使些窯子里的手段勾引楚夜麒,你不恨她嗎?不想殺她嗎?」
她惶恐伏地:「郡主恕罪,因,因為,古怪大師並不贊同此法!屬下也就沒有稟報。」
我道:「人聚得越多,越不安全。清點一下,那些有家可回的人全部責令回家。」
絨芝面上滿是驚懼:「公主饒命!妾身知錯了!」她又抓住我的裙邊求助:「郡主救救我!我不能死!我若死了,殿下的孩子也就沒了!」
「我也住這。」
「不!不是的。」她驚慌又失落:「是魏太醫說的,屬下也不知道,屬下還以為自己懷孕了……」
可如今來看,夏天心在他那裡只是口頭上的喜歡。
雪亂人眼,我看著窗外花燈迷離,心中一片渾濁:「你說我來這裏,能救很多人,能穩定住朝局,能帶來太平與安定……可現在,我好像連自己都救不了了。」
絨芝在我面前不敢造次,急忙鬆了手,轉而跑到我面前跪了下來……
可他說完這些,又去皇上那裡說要娶絨芝為正妻?
「那你為何不跟我說!」
「好像是青鈺先生過來拜神,錫蘭公主跟了過來,然後,殿下也來了。」
楚夜麒直接問道:「你去楚留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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