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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悄悄戀著你

作者:蘇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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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9 我與你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Chapter 09 我與你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電腦藍屏是錯誤更新引起的,在安全模式下進入控制面板,刪除顯卡驅動后安裝上新的,硬碟也有點小問題,備份數據,將分區磁碟格式化,關機重啟——
八達嶺上的長城牆都沒有你的臉皮厚!
陸驍笑著說沒關係,問起小姑娘叫叫什麼名字。
正鬧著,舞台上炸耳朵的搖滾樂突然一停,余笙扭過頭,看見舞台下的人群中劈開一條窄窄的路,一個拿著吉他穿著黑色套裝的人走到舞台邊沿,長腿一抬,直接跳了上去。
唐青瓷靜靜地看著余笙,看了好久好久,好像要透過時間和光影將這結局看個明白。她看得眼眶都發酸了,眼睛里浮起一層晶亮的霧,抬起手,什麼東西自指尖垂落下來,亮閃閃的,帶著光澤。
「抽我的吧。」

104

母親說出的每一個字里都帶著小心翼翼的味道,拘謹得近乎可憐,可憐得讓人不忍拒絕。
唐青瓷想,還來得及嗎,已經丟掉的東西,還能找回去嗎。
「會情郎」三個字在舌尖上滾過一遭,余笙將打火機的蓋子彈開又合攏,咔嗒咔嗒地繞著玩,半晌才道:「拉肚子,上廁所去了,回家不許亂說啊,傳到我耳朵里當心我揍你。」
俏俏把他從房間里推了出去,討厭討厭,就你這樣的,擱在網文里,都活不到收費章節!
陸驍自年假結束就沒閑著,出差三次,元宵節都是在飛機上過的,也沒顧得上問起俏俏的期末成績,讓小丫頭逃過一劫。
余笙笑了笑,轉過去,和唐青瓷並著肩膀靠牆站著,道:「我就想從你嘴裏聽到『天長地久』四個字。」
她說,陸驍,我想把一輩子的溫柔都給你,只給你。
俏俏點點頭,突然覺得眼眶有些酸。
余建國少年離家,移居北方多年,老家已經沒有什麼直系親屬,都是遠親,大部分余笙和俏俏都沒見過。余建國教他們認人,這個是三姨奶,這個是四叔公。
身後傳來輕笑聲,陸驍斜躺在那裡,一手支著臉側,道:「北朝樂府詩歌中寫的『含情出戶腳無力』,大概就是這樣的情形吧。」
「可憐的丫頭,」老太太抹著眼淚,「走的時候還沒有灶台高,一轉眼就要嫁人了。記得去看看你媽媽,她也想你啊。」
俏俏脆生生地回答:「十九歲了,有對象,畢業就結!」
南方的冬天沒有雪,但是陰冷,風吹過來,俏俏縮著肩膀打了個哆嗦。余笙看她一眼,脫下身上的夾克外套丟過去,斥著:「凍傻你!」
鄭可彤看著俏俏,特別認真地說了一句:「還有沒有同款女朋友啊,我想給我哥找一個!娶了一個你,幸福全家人。」
新的一年了,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唇邊浮起笑容和白色的霧。
余笙突然從位置上站起來,同值班經理說了句什麼,然後快步消失在舞台後方的黑暗中。
——青青,你想不想,我是說可不可以考慮一下,到英國讀書,和媽媽一起生活,給媽媽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俏俏在半開著的玻璃門上輕輕敲了敲,道:「不介意的話,我幫你看一下吧。」
唐青瓷拿過遙控器關上電視,走到飄窗前,架子上支著畫了一半的油畫,正要拿起畫筆,電話又響了。
余笙摸她的腦袋,笑著道:「哥得攢錢給你娶嫂子!」

103

110

陸驍低下頭,摸了摸小丫頭胖嘟嘟的小手,眼底有細碎的暖意。
人啊,難有十全十美,要麼長得好,要麼成績好,要麼身材好家世好,能佔據一項已是老天青睞,樣樣都占自是萬中無一。
他的好姑娘,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那些聲音很近又很遠,好像與他們隔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那點自戀又顯擺的小樣全被人家看了去。

107

有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俏俏睜開眼睛,眼底是細碎的晶瑩的水光:「我很好,放心吧,叔叔嬸嬸都很疼我,余笙和陸驍也是。四叔公說,我笑起來的樣子很像你,眼睛彎彎的,嘴邊有笑窩。以後,我一定要多笑。」
有個詞語叫「萬幸」,萬中無一的幸運,俏俏想,這真是個美好的詞。
餐廳里再度安靜下來,俏俏的電話就是在那時打進來的,她應該在室外,隔著話筒能聽見爆竹燃燒和小孩子的尖叫聲。雜亂,但熱鬧,那才是節日該有的樣子。
「真長大了啊,知道感恩了。」余笙幫俏俏攏了攏外套的衣襟,防止風灌進去,他摸摸俏俏的頭髮,金工實習做多了,掌心難免粗糙,溫度卻是暖的,「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我永遠是你哥,天塌下來也是先砸我。」
雪越發大了,紛紛揚揚,陸驍一邊同俏俏聊天一邊向外走,用人拿著外套披在他身上,試探著問:「這麼晚了還要出去,要叫來司機嗎?」
下了飛機還要換乘火車和大巴,旅途勞頓,俏俏枕著余笙的肩膀睡著了,她夢見很小的時候,媽媽還在,抱著她,唱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哄她睡覺。
短髮,洗掉了染色,只剩乾淨的黑。臉上掃著薄薄的妝,越發顯得神情淡漠,瞳仁卻是艷麗的,像貓,高貴漂亮。她不看手中的吉他,也不看場下的觀眾,盯著虛空中的某個角落,輕輕地唱——
服務員拍了張照片給俏俏,說她也覺得這個爆米花特別好吃。
真是巧啊,巧得都忍不住相信世界上真有緣分這東西了。
俏俏在電話里同陸驍開玩笑,說:「送你點核桃仁,讓你補補腦子!」
極淡的煙熏嗓,有種滄桑的味道,卻不壓抑,淡漠與柔情,煙火與金屬色,全在那把嗓子里,真真是老天爺賞飯吃。
陸驍只在成君待了兩天便回去了,學校和工作室一堆事情等著他,實在太忙。余建國和白太后難得回一次老家,要留在這裏過元宵節。余笙在讀研究生,年假只有十天,他也要提前回去,俏俏樹袋熊似的抱住余笙立起的行李箱,伸出懇求的「爾康手」,道:「哥,把我帶走吧!我能洗衣疊被煮茶做飯,居家旅行,必備良品!帶我一塊回去吧!」
陸驍抱著她,眼底聲音俱是溫柔,他說:「我把自己送來了,算不算最好的新年禮物?」
唐青瓷說了句新年快樂,聲音里沒有半分情緒。
好到要藏起來,不能給你們看!
天黑下來時,她訂了外賣,魚肉海鮮,一大桌子,店家以為是多人用餐,送了好幾副餐具。唐青瓷拆開包裝,將餐具擺在桌子上,然後拍了張照片,發在朋友圈裡——祝大家新年快樂。
余笙有點心猿意馬,他看著唐青瓷的嘴唇和她唇間的煙,低聲道:「《紅豆》會唱嗎?給我唱兩句吧。就唱『可能從此以後/學會珍惜/天長和地久』那幾句,我想聽。」
洗手間的架子上搭著三條毛巾,俏俏拿下來一條沒用過的,用溫水沾濕,在臉上擦了擦,權當降溫。
俏俏臉色紅得不能再紅,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枕在他的肩膀上,凌亂的心跳漸漸平定,一種比心動更加溫柔的情緒漸漸浮上來,那便是長相守。
俏俏笑起來:「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我考上了Q大,當地最好的大學,陸驍說我是超常發揮,相當於創造了個人生命史上的奇迹。哦,對了,忘了介紹,陸驍是我男朋友,陸地的陸,驍勇的驍,他也在Q大,讀博士,很優秀的人,也很帥。他設計的作品拿了獎,還上了雜誌封和*圖*書面呢,特別好看。我很喜歡他,非常非常喜歡。」
「這腿可真長,還細,身材也好!笑起來真好看!」
顛沛半生,回過頭時才發現最重要的親人都已失散,身邊空空蕩蕩,那種滋味的確不好受。可是「補償」二字,說起來和做起來,都不容易。
我一直以為,避免失去的唯一辦法,就是不去得到。不伸手碰到火,就不會被灼傷。
電話掛斷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是親戚家剛上初中的小女孩。小女孩梳著馬尾辮,眼睛很大,亮晶晶的。她剛好聽到俏俏念的英文詩,崇拜道:「姐姐,你口語真好!平時是怎麼練的呀?」

109

余笙有些錯愕,像是被嚇著,重複了一遍:「英國。」
電話那端一陣安靜,余笙搶在唐青瓷切斷電話之前,說了句正經的:「希望你開心,希望我能讓你開心,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寶貝。」陸驍的唇貼在她耳邊,每一個字都極盡溫柔與旖旎,仔細聽一聽,簡直能要人的命。
陸驍笑了笑,道:「再怎麼忙,督促你好好學習的時間還是有的。送給你的那些英文詩集都看了嗎,念一首給我聽聽。」
尾音裡帶著悵然的味道。那份悵然讓唐青瓷覺得心酸。
唐青瓷的眼角逐漸濕潤,臉上卻慢慢浮現起笑容,不再是以往冷艷的樣子,透出小女孩般的嬌憨。她道:「明年的今天,我最喜歡的歌手在曼徹斯特的體育館開演唱會。如果我們能在現場遇到,我唱《我願意》給你聽。」
唐青瓷向前一步,自陰影里走出,站在有聚光燈的地方。
余笙嘴上還叼著煙,只剩短短的一截,俏俏抬手奪下,掐滅了。
好看的人走到哪兒都討人喜歡,幾個還在念中學的同輩想跟余笙打招呼,又不太好意思,紅著臉躲在角落裡偷偷張望。
俏俏拆開一看,硬幣就硬幣吧,居然還是一毛錢的,好歹給個一塊啊!
窗外是喧鬧的夜與節日,窗內是薄薄的黑暗和彼此的呼吸,光影混亂|交疊,在眼前折射出夢境般的虛無。
唐青瓷接過來,咬在嘴上,道:「火機呢,有嗎?」
「這是我們兩個的約定,」唐青瓷向後退了幾步,身影再次融進黑暗裡,藏住唇邊的笑容,「不許讓第三個人知道。」
I'd like to live with you in a small town.
Where there are eternal twilights and eternal bells.
The faint chime of ancient clocks like droplets of time.
And sometimes, in the evenings, from some garret -- A flute .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
共享無盡的黃昏和綿綿不絕的鐘聲。
古老時鐘敲出的微弱響聲,像時間輕輕滴落,
有時候,在黃昏,自頂樓某個房間傳來笛聲……
余建國還真沒想到這一茬,嘿嘿憨笑,奉承著還是老伴兒心思細。

102

余笙伸出一根手指,抵著俏俏的腦門把她推開,道:「少來,我是急著回去完成學業,為國為民,你是急著回去談戀愛,浪費資源。咱們倆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不屬於同個戰壕,還是別攀交情了!」
兩員幹將端著茶杯互通八卦,最後一錘定音——那一定是支有故事的圓珠筆!
余笙怔在原地,腦袋裡飛快地浮過幾行資料——

108

為什麼會來?因為他需要她,他的生命和感情里缺失了一部分,空蕩蕩的,又冷又疼,需要有人來填補。她願意治愈他身上所有的清冷和孤獨,無論在什麼時候。
陸驍摸了摸她的頭髮,對余笙點了點頭,道:「多謝。」
陸驍這傢伙,出手倒是大方。
「放心吧,丈母娘大人!」余笙嘆氣,「我一定會對你閨女特別特別好的!」
友情局約在了一家名叫「HBZ」的酒吧,余笙打車過去,盯著牌匾看了半晌,道:「HBZ——這名字有什麼深意嗎?」
那人一開口,余笙身邊的同伴就愣住了,驚訝道:「女的?那氣場,我還以為是個爺們。」
唐青瓷打擊她:「文盲!閃電的直徑是五米!你想要一個直徑五米的水盆腰嗎?」
余笙是最不像學霸的學霸,他愛好多,朋友也多,抽煙喝酒文身,沒有半點老實孩子該有的樣子,也正是這種反差感,讓他變得更加亮眼。
氣氛很好,溫度也熱,唐青瓷脫了外套,裏面是一件白色的半袖T恤。台下坐滿了人,她誰也不看,只抱著自己的吉他,粵語唱得字正腔圓,非常有味道。
俏俏也蹲下來,挨在余笙身邊,像兩根並蒂生長的胡蘿蔔,她咬了咬嘴唇,道:「唐總是個特別好的姑娘,你得用心對她,特別特別用心才行!」
在與往事有關的回憶里,那是僅有的美好與溫情。
年輕媽媽滿含歉意,小聲道:「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有些感情一生只能給出一次,用盡全力去愛的人也只有一個。
真丟人啊。

101

你來到我身邊的那一刻,春天也來了。
俏俏想,我的「萬幸」小詞典又要更新了——萬幸,喜歡與被喜歡的人都是陸驍。
然後,再沒聽助理說什麼,徑自斷了線。
會客廳里的自鳴鐘嗒嗒嗒地向前走著,馬上就要十二點了,萬家團圓,辭舊迎新的時刻。宅子里的大部分用人都放了假,只留下兩三個,越發顯得空寂冷清。
俏俏坐在墓碑旁,頭靠在上面,用袖子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塵,小聲道:「媽媽,你走的時候我還不到十歲,如今,我都十九歲了,你是不是都要認不出我了?」
抬起手,碰一碰媽媽的臉,指尖上傳來冰涼的觸感,俏俏閉上眼睛,想象媽媽就坐在身邊,她一定會像三姨奶那樣,摸摸她的發頂和臉頰,手上有老式雪花膏的味道。
陸驍是出來拿資料的,對電腦出問題的女孩道:「先開會,其他事情過後再說。」說完,故意自俏俏身邊繞過去,抬手摘下了她綰髮用的圓珠筆,別在文件夾上,拿走了。
孩子只是年紀小,又不是傻,什麼程度的鬧肚子能鬧三四個小時,小孩看了余笙一眼,撇撇嘴,再沒說話。
俏俏聞到極淡的雪松木的香氣,那是陸驍慣用的香水味道,掌心下的肌肉流暢緊緻,光滑的、火熱的。
表情是冷的,歌聲卻是暖的,對比中撕扯出令人目眩的光,彷彿那個唱歌的女孩本身就在閃閃發亮。

俏俏「嘖」了一下,小聲嘀咕著:「真摳門!」
俏俏吐吐舌頭,道:「哥,你別生氣,他不是這個意思。」
七八個人在大廳里,熱熱鬧鬧地湊了一桌子。余笙作為長期性失蹤人口,甫一露面,便收到各方友人的慰問。啤酒白酒葡萄酒,三輪下來,餘生耍賴討饒,嚷嚷著,你們是想讓我去黃泉路上走一走嗎?
余笙奪過唐青瓷指尖的煙,煙尾和_圖_書處留著淡淡的口紅印,余笙側過身子,面對著唐青瓷,將那抹紅色挑在指尖,他道:「那天在遊樂場,有句話我沒有說完——我的心不是小區,是城堡,住著我的小公主,公主的名字叫唐青瓷。公主,我感受到你在恐懼,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麼?」
一首唱完,有人鼓掌,有人起鬨,都是善意的,沒什麼過分的話。
小藍盒原樣打開又原樣扣上,余笙將盒子丟回到俏俏懷裡,道:「大過年的,你哥在廣場風口裡蹲了三四個小時,不是為了這種東西。告訴陸驍,少把他那些奸商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明知故問!
余笙的目光一直擱在舞台上,收不回來。他看見那人上台時帶了張吧椅,一腳撐地,一腳支在椅子的橫樑上,腿形筆直修長。那人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麥克風調到合適的高度,低頭撥弄了兩下琴弦。
白湘寧老佛爺似的扶著余建國的手臂,深深嘆了口氣,道:「陸驍也是個可憐,闔家團圓的時候,只他孤身一人,有家不回,必然是鬧了矛盾。你說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陸然何那樣的媽,真是想不通!」
不然,對不起這些年吃過的狗糧。
余笙將煙頭碾滅扔進垃圾桶,眯著眼睛四處張望陸驍把車停在哪兒了。俏俏沒看他,從袋子里拿出幾盒巧克力,分給親戚家的小孩。余笙瞄了一眼,進口的,死貴死貴。
……
陸驍扯開襯衫的扣子,露出線條流暢的胸口,他說,別怕,我只想抱抱你。
一片葉子落下來,正掉在俏俏的膝蓋上,形狀細長,像柳葉。
余笙終於將那根煙捏碎,連同火星一併掐在掌心裏,只餘一點紅色留在指尖。他轉過身,背靠著牆壁,和唐青瓷看著同一個方向,輕聲道:「我說喜歡你,是真的,我說我一定會回來,也是真的。再見面的時候,唱首《紅豆》給我聽吧,我很想聽到我的小公主對我說出『天長地久』四個字,那該是怎樣的場景啊。」
唐青瓷:「要不要再給你磕個頭啊,帶響的那種。」
什麼程司湛什麼許知燃,在那一刻統統被抹去了姓名。
下飛機之後,陸驍租了輛車,抵達成君鎮時天都黑了。在酒店辦入住時,前台主動跟陸驍聊了幾句,告訴他晚上在綠地廣場有舞獅和煙火表演,早點去能佔個好位置,看得清楚些。
白湘寧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氣得咬牙,小丫頭片子,等不及要做陸家人了是不是!
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陸驍出神般默數著當空落下的雪花,一片一片一片……直到用人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問他什麼時候開晚餐,他才發覺自己在窗前站了整整三個小時。
笑起來的時候就可以假裝你還在。
唐青瓷看他一眼,將頭湊過去,火光一映,越發顯得唇色艷麗。
看舞龍舞獅煙火表演的人群早就散了,空氣里殘留著濃重的火藥和硫黃味兒。
就好像她也有人陪,也在和家人團圓。

97

可是接下來,卻沒人顧得上注意歌手究竟是男是女了,因為唱得太好,老天爺賞飯吃的好嗓子。
只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
俏俏看表演看得正興起,餘光瞄見余笙接了通電話,那廝斜咬著一根煙,壓著嗓子應了幾聲,突然握著俏俏的手臂,道:「跟我來。」
過年走親戚,免不了遭遇三連問:多大了?有對象沒?啥時候結婚?
余笙歪在一旁,擼起衣袖看了看腕表,八點多一點。過年嘛,天越黑越熱鬧,晚些回去也不會被懷疑,他對陸驍道:「十二點之前,必須把人送回來,太后還在氣頭上,別上趕著找罵。」
俏俏也拿了根仙女棒,銀白的光芒盈盈閃爍,像是捧著個小太陽在手上。
燈光暗淡,那人又穿了身黑,還是短頭髮,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
余笙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是一條皮質手鏈,上面有墜牌。墜牌是淺古銅色,正面是貓爪圖案,背面是衝壓的字跡,寫著——流浪貓,無主,能吃,賞口飯吧官人。
(語音08)
年輕媽媽說小名叫喬喬,喬木的喬。
俏俏摸摸鼻子,有點想笑,又忍不住感動。
陸驍長嘆一聲,俏俏推推他的肩膀,臉還紅著,道:「我要去洗手間。」
俏俏裹著余笙的外套湊過去,手一伸:「哥,新年快樂,大吉大利,給個紅包吧。」
俏俏鉤過扔在床腳的外套,從口袋裡翻出一顆奶糖,剝掉包裝紙塞進陸驍懷裡,哄著:「吃這個吧,甜的,比尼古丁味道好多了。」
我與你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最好是一對一單獨輔導,門一關,我和你……
想走的走不掉,俏俏被拘在鄉下,陪著家裡老人聊天說話剝核桃仁。日子雖然無聊,核桃仁卻極好,飽滿香甜,俏俏私藏了一包她親手剝的,留給陸驍。
俏俏看著他:「因為我在唐總面前幫你說好話了,一車一車地說!」
俏俏恍惚覺得自己正在燃燒,熾熱的感覺自身體內部透出來,呼嘯席捲。耳鬢廝磨間她的手指碰到陸驍的腰帶,金屬帶卡觸感微涼,她瑟縮了一下,陸驍反手握住她的腕,帶著她,讓她的掌心貼在他腰間的皮膚上。
余笙險些把白眼翻上天,俏俏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遞過去一個天鵝絨的藍色禮盒,道:「這是給你的,陸驍說祝余小學弟新年快樂!」
英國。
唐青瓷握著電話愣在那裡。
唐青瓷第一次不敢看一個人的眼睛,她皺了皺眉,終於露出一點脆弱的樣子,低聲道:「你是不是要出國了,留學?」
陸驍收起攤放在膝蓋上的文件,從年輕媽媽懷裡把小姑娘接了過來。這一抱不要緊,小姑娘賴在他懷裡再不肯挪窩,奶嘴都不要了,攬著陸驍的脖子玩他的襯衫紐扣。
乾淨清透的聲音。
小女孩:「姐姐的英語老師叫什麼名字啊?」
唐青瓷給保姆放了假,她一覺睡到中午,飯也沒吃,打開影碟機看各國經典恐怖電影,在鬼哭狼嚎中過了一天,遇到精彩的情節,也會被嚇一跳,算是極度無聊中的一點小刺|激。
酒店的床單上帶著一股清潔劑的味道,當陸驍傾身覆過來時,俏俏的所有感官只嗅到一種味道——雪松木的香氣,清新淡雅,一如他身上白襯衫,又如他英俊精緻的臉與眼睛。
余笙帶著幾個小孩蹲在石雕的背風處,他攏著打火機上跳出的火光點了根煙,想著,再過十分鐘,就十分鐘,姓陸的還不把人送回來,他就要發飆了。
你啊。
俏俏想了想,選了女詩人茨維塔耶娃的那首《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余笙頓了一下,將打火機收進口袋,故意道:「暫且信你一次!」
余笙鬆開她,後退一步,笑著指了指她身後。不等俏俏轉身,腰上一緊,竟是被人抱了起來。萬丈銀河、流光星辰齊齊向她撲來,形成金色的光霧將她籠罩,喧囂吵鬧的雜音急速退去,耳邊只剩安靜的呼吸和帶笑的聲音。
那聲音吵得人心煩,唐青瓷險些唱錯歌詞,她皺了皺眉,聲音里的金屬色越發濃重,沖淡了柔情。唱完最後一句,不等伴奏放完,她就站起來收吉他。
三月,開學了,102寢室的四個小丫頭又聚在了一處,各自從老家帶了一堆特產。寢室長鄭可彤撲過去挨個擁抱,笑著道,想死哥了,過來,哥抱抱。
余笙還在等著,俏俏沒敢在衛生間里多磨蹭,出來時,正看見陸驍將揉皺的www.hetubook.com.com襯衫脫下,換上煙灰色的毛衣,行動間露出勁瘦的腰、緊實的腹還有胸口,他半轉過身,斜方肌線條明顯,鎖骨處凹陷精緻。
「余俏,你可太棒了!你這麼優秀,讓別人怎麼活啊!」

100

長輩嫌冷不願湊熱鬧,余笙帶著幾個同輩的孩子出來看表演。幾個小孩在念初中,還算聽話,乖乖圍在余笙身邊,沒有到處亂跑。
前奏輕輕而出,是一首詞曲皆美的英文歌——
零上三度並不比零下三度暖和多少啊,凍死爺爺了。
先開始的是舞獅表演,樹梢上屋檐下,掛起了顏色各異的彩燈,通明透亮,燈火如晝,映出新春佳節的熱鬧喜慶。有舞獅隊的地方就有耍龍燈的,十三節的長龍,披著漂亮的龍衣,內里置著油燈,繞著紅色的寶珠翻騰跳躍。
余笙愣了愣,這手鏈怎麼跟他給流浪貓大年年做的貓牌一模一樣?
俏俏回憶了一下她學習英語和鍛煉口語的過程,看原文詩集、早起晨讀,堅持聽力,每一個步驟都有陸驍參与的痕迹。她不由得臉色一紅,道:「首先你得有個認真負責的好老師。」
山中古寺傳來零點的鐘聲,在小鎮上回蕩,新的一年了。
俏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驚訝著:「陸驍?陸驍!你你你你……你怎麼在這兒?我穿越啦,還是在做夢?」
雅思和GRE都已經考過,分數接近滿點,大四時GPA毫無懸念地達到了4.0,出國深造只是時間的問題。
「辛苦了。」陸驍坐在他對面,笑著道,「余笙小哥哥親自上門送特產,這是妹夫才有的待遇吧。」
我願意。
萬幸,她在失去媽媽之後遇上了余笙一家人;萬幸,她在情竇初開,天真懵懂的年紀,遇見了陸驍。
「你心跳得好快,」陸驍低下頭吻一吻俏俏的額頭,兩人離得太近,鮮潤的唇輕輕擦過耳側,「是因為我嗎?因為我才跳得這麼快嗎?」
耳邊似乎有哭聲響起,細細的,微弱的,哀求著,掙扎著。
開學后第一次聚餐吃的是火鍋,等餐位時服務員送了一小碟爆米花,咸口的,蟹黃味,比俏俏之前吃過的都要好吃。她特意跑去問服務員爆米花是不是在外面買的,什麼牌子。
鏡子上映出一張羞怯又動人的臉,眼波盈盈,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同。
煙酒氣濃得散不開,有人伸手過來,攬著余笙的脖子要同他玩牌,行動間帶起一股香水味,是個女的。
余笙說:「我們就不上去了,在這裏等你。」
是鷹,就該飛在高遠的地方。
長發披在肩上,工作時有些礙事,俏俏拿了支圓珠筆當發簪,將頭髮綰成髻,露出纖細的脖頸和白似雪片的小小耳垂。
陸驍動了動,俏俏跳下床,落地的瞬間才發覺腿麻得厲害,連膝蓋都是軟的。
那女生面有不甘,挑著眉毛,道:「什麼樣的姑娘,能勾走我們小余哥的魂兒,哪天帶出來,讓我們見見。」
一兒一女,學歷傲人,樣貌出挑,白太後站在眾人艷羡的目光里,甚是自豪。
余笙扛著行李箱下了飛機,家都沒回,先去了陸驍住的金譽園,從箱子里搬出一堆東西——臘腸、臘肉、年糕、甜酒,還有俏俏親手剝的核桃仁。
小女孩:「……」
她依稀記得幾句歌詞——月兒明,風兒靜,寶貝寶貝,快快睡……
陸驍無奈:「怎麼聽起來像罵人。」
她一直活在被愛里,享受著世上最好的東西。
「英國,」余笙抿了抿嘴唇,報出一個學校的名字,聲音很輕,卻沒有任何猶豫,「只是去留學,讀博士,我一定會回來的,不會留在外面,我保證。」
余笙「嘖」了一聲,嘀咕著:「等小爺有對象了,一定天天朋友圈直播秀恩愛,虐死你們!」
余建國一愣:「你是說陸驍來過了?不能吧,我沒見到人啊!」
余笙目不轉睛,這身形,這氣場,這不好招惹的范兒,可真眼熟啊。

106

陸驍調整了一下後視鏡,透過鏡子看見自己的眼睛,裏面有著明顯的溫柔,他笑著道:「是啊,在送外賣。」
他說,不等了,開飯吧。
陸驍換好衣服拿了鑰匙去停車場取車,開關車門時響聲明顯,俏俏「咦」了一聲,道:「陸驍,你也在外面嗎?」
余笙敲了敲煙盒,反手遞過去,他也靠著牆,站在唐青瓷身側,臉上帶著一點笑。
恰巧路過的白太后:「……」
可是我偏偏遇見了你。
拜祭媽媽那天是余笙陪俏俏一道去的,還有一個負責帶路的表哥。公墓在山上,晨霧繚繞,呼吸間有泥土的味道和雨後清冽的氣息。
余笙沒說話,相當於默認了。
「人家都是按名點歌兒,」唐青瓷磕了下煙灰,「你怎麼按詞兒點?」
窗帘微微晃動,半空中一彎上好的月。
俏俏連忙點頭:「對啊,這個牌子的巧克力可好吃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聽筒里傳來敲擊鍵盤的機械聲,俏俏坐在院子里的果樹下,搖頭晃腦地道:「陸驍啊陸驍,你為什麼總是那麼忙?」
余笙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拿出陸驍送的打火機,彈開蓋子,按了按,火焰跳出來,映在他的掌心裏,也映亮了一雙黑色的眼睛。
比預定的時間多給了十分鐘,冒著被太后數落的風險,余笙已經很夠意思。
鑼鼓聲、鞭炮聲和觀眾的呼聲掌聲混在一起,流彩繽紛中,映出光燦明亮的熱鬧非凡。
還省著點花,你是怕我拿去買東西,店家找不開零錢嗎!
這個零食品牌有點冷門,不太好找,俏俏逛了七八家超市才買到。負責陪逛的鄭可彤五體投地,佩服道:「您才是吃貨的最高境界!」
火苗映在兩人中間,像一朵艷麗的花。
俏俏探頭看一眼,看到電腦屏幕上一片藍,飄過一串串的代碼和參數。
只有陸驍一個人,用人仍然依照規矩做足了十二個菜,象徵著一年有十二個月份,每個月份都有十二分的美滿。
同伴嚼著聖女果小聲嘀咕:「新來的駐唱嗎,以前沒見過。」
墓碑照片上是一個秀氣的年輕女人,微笑著,眉眼彎起來,甜美清秀,從面相上看,是個有福氣的人,誰能想到她會被丈夫失手打死。
余笙叮囑幾個小的留在原地等他,不要亂走,然後帶著俏俏從看表演的人群里擠了出來。
她在這裏生活了十年,直到母親去世,父親余立軍入獄,才被余建國夫婦帶走撫養。
余笙不由得坐直了身體,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偌大的別墅靜寂無聲,沒有半點新春佳節的歡喜感,像個無人居住的空房子。
俏俏出生在南方,一個叫成君的小鎮,據說歷史悠久,在秦朝時便已存在。
拿過手機一看,余笙的名字跳在屏幕上,再看一眼時間,十二點過十分。
自上次不歡而散,她和母親已有大半個月不聯繫,猛然聽見對方的聲音,還以為打錯了。
俏俏臉色通紅,抓過陸驍的手,看了看他的腕表,眼睛里含著鱗波似的光,小聲道:「最晚十二點,我要回去。」
再然後是余笙,那傢伙一張口就討人嫌,笑著說,快,認認真真地給哥拜個年,哥給你發紅包。
余笙看她一眼,唇邊彎起戲謔似的柔軟,故意道:「自然是好姑娘,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挺好的,你就該去更好的地方,」唐青瓷無意識地接了一句,語畢,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抬頭,聲音不由得拔高兩度,「你說你要去哪兒?」
台下的觀眾https://www.hetubook•com.com立即注意到他,掌聲里夾雜著議論,多半是女生,嘰嘰喳喳——
天降神兵,女孩恨不得千恩萬謝。
俏俏之前提起過,別看余笙一副痞子相,其實計劃明確,他從不混日子,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早就想得清清楚楚。
小女孩:「姐姐的英語老師叫什麼名字啊?」
陸驍守著一桌子菜撥通了陸然何的私人電話,是助理接的,委婉地表示陸夫人現在不方便接聽電話,有事的話,她會代為轉達。
她第一次這樣心疼一個人,也是第一次這樣喜歡一個人。
除了偶爾看了一下手中的鍵盤,余笙的眼睛一直凝在唐青瓷身上,見她看過來,立即回以燦爛熱情的笑。
風大了,燈影搖曳,有暗影落在陸驍臉上,映得一雙眸子深不見底。
俏俏撿起葉片,用手指一點點擦乾淨,然後貼在唇上,輕輕吹響。
喜歡滿得快要溢出來,再也不能裝作不在意了。
——我要留學了,去英國。
「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我也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余笙道,「心意我領了,東西就免了。我同意你和陸驍在一起,不是圖他的家庭條件,更不是銀行賬戶里的數字,只是覺得他能對你好。如果有一天,他做了混賬事,就算他拿寶璣壘道城牆堆在咱家門口,我也照樣打折他的腿。」
余笙有意給白湘寧長臉,讓她心情好些,特意搭配了一身拉風的衣服。踝靴、工裝褲、修身款的夾克外套,兩條腿長得無處安放,有種站直了就要一頭撞上房梁的錯覺,頭髮用髮膠定過型,英俊利落。
余笙嘴角一抽,行吧,是我高看你們了。
余笙在一旁哼哼著:「男朋友兼職家庭教師,還不用給家教費,這筆買賣做得好啊,穩賺不賠!」
陸驍在大宅里等了她一整天,影子都沒見到。
余笙從小就是孩子王,街坊鄰里的同齡人都歸他領導,他抬手一揮,招呼幾個孩子:「走,哥帶你們放鞭炮去。」
白太後手里兜著一把五香瓜子,邊嗑邊道:「滿院子的進口巧克力糖紙你沒看見啊?那是鎮上的小超市能買到的東西?肯定是外人帶來的。你沒帶我沒帶余笙沒帶,你猜還能有誰上趕著給咱們親戚家的孩子送吃的?」
噹噹當,問題解決。
「哥,我好像還沒有認認真真地跟你說過一聲謝謝。」俏俏揉揉鼻子,有點不好意思,慢慢地道,「三姨奶說我可憐,我一點都不覺得,我被保護得很好,擁有很多很多東西,我很知足,也很開心。即便沒有陸驍,我也是幸福的。」
願新年,勝舊年。多喜樂,長安寧。
俏俏脫口而出:「他叫男朋友。」
余笙嘴上叼著煙,斜她一眼,道:「咱倆一個輩分,憑什麼要我出錢給你壓歲?」
「想得美!」余笙眼睛一橫,「臘腸裏面絆了耗子葯,吃的時候小心點!」
余笙聽見自己的心跳,「嘭」的一聲。
「叫吧,」陸驍收起電話,輕聲道,「送我去機場。」
余笙的聲音里永遠帶著三分笑意,只是聽著,都會讓人心情變好。
陸驍拿出打火機,給余笙點了一根煙,道:「我欠你一個人情,也欠你一聲謝謝。」
墓園裡沒人,靜悄悄的,表哥的手沿著台階一路指上去:「左手邊,第三個。」
是陸驍的電話先響的,兩聲之後便斷掉,然後是俏俏的。
輕緩的柔軟的調子汩汩而出,在山間晨風中慢慢回蕩——
小姑娘愛湊熱鬧,已經到了綠地廣場,背景里一片雜音,笑著說今天有舞獅表揚,外面可熱鬧了。小商販坐地起價,平時五塊錢一個的棉花糖,今天統統二十塊,余笙甘當冤大頭,給同行的幾個小孩一人買了一個,心疼得心頭滴血。
年夜飯是在三叔公家吃的,老式平房的堂屋裡支起三張圓木桌,長輩一桌,晚輩一桌,沒成年的小孩另坐一桌。
唐青瓷身體里的血液急速冷下去,看著兩個人的影子,自虐一般又問了一句:「去哪兒?美國?」
俏俏先推門進去,陸驍握住她的手腕,關上門,將她抵在門板和胸膛之間。屋子裡沒開燈,有星光落進來,隱約能聽見鑼鼓聲和人群的喧鬧聲。
後來,雲境工作室的兩位項目經理髮現自家老闆似乎多了個詭異的習慣,放著好好的派克鋼筆不用,專用圓珠筆,還是身上有裂痕的。
「不是駐唱,」服務生送來小食,笑著道,「一學生,唱得不錯,偶爾來玩玩。」
不止一個觀眾喊著:「女神!再唱一首吧!上次唱的那首粵語歌,好聽!」
三姨奶,俏俏是見過的,聽說小時候還抱過她。
「也行啊,」余笙嘿嘿笑著,「就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那樣磕!」
陸然何依舊沒有回來,也沒打個電話問候一聲,和小時候一模一樣。也不知是在賭氣,還是故意晾著他。
陸驍說,請轉告陸夫人,陸驍祝她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觀眾一邊鼓掌一邊挽留:「再唱一首吧,沒聽夠呢。」
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天際。
余笙一放假就陪著雙親回了南方老家,沒來得及和朋友聚一聚,不少人都等著他呢,剛下飛機就有信息飛進來,問他什麼時候有時間,大夥聚一聚。余笙挑了一個順眼的回復:半小時后見。
同伴解釋:「HBZ就是『喝不醉』三個字的首拼啊。」
余笙拖尾巴似的將幾個小孩帶到小河邊,一人分了幾個仙女棒,囑咐他們小心點,別炸著手。
I was a little girl alone in my little world
我是一個小女孩獨自在這小小的世界
who dreamed of a little home for me.
夢想有一個小小的家
I played pretend between the trees,
我計劃將它隱蔽在樹叢中間
and fed my houseguests bark and leaves,
用書皮和葉子招待我的客人
and laughed in my pretty bed of green.
在我可愛的綠色床上歡笑
……
「真殘忍,」陸驍抵著她的額頭,故意道,「我可是坐了好幾個小時的飛機才來到這兒的。」
大鍋土灶燒出來的農家飯,盤大量足,香氣撲鼻。臘腸、米酒、竹筍燒肉,還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特色菜,俏俏拍著肚皮仰天感慨,每逢佳節胖三斤!
老太太九十高齡,穿著黑色的舊褂子,腕上一對纏著紅線的銀鐲,叮噹作響。她摸了摸俏俏的發頂和臉頰,枯瘦的手指間有老式雪花膏的味道。
陸驍上飛機時,已經是凌晨時分,飛機上乘客不多,他的位置靠窗,身邊坐著一位抱小孩的年輕媽媽。小孩兩歲多一點,是個女娃娃,行程過半時打著呵欠醒過來,一眼看到陸驍,伸出藕節似的手臂,意思很明顯:要抱抱。
都去開會了,辦公區里只有女孩一個人,自言自語著:「怎麼死機了,PPT還沒有拷貝出來,陸總等著用呢!」
余笙閃身躲開,笑著道:「沾上香水味回家說不清楚。」
還是壞心眼的明知故問!
俏俏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她沒有問陸驍為什麼會突然跑來,事實上,這個問題也沒有問的意https://www.hetubook.com.com義。
年夜飯呢,又叫團圓飯,不能不吃。
麻煩陸老師以後多教育教育我,
余笙累得腰酸背痛,大大咧咧地往沙發上一癱,道:「都是我妹讓我帶回來的,死沉,麻煩把運費結算一下,首重20公斤,續重十公斤以內每斤14,超重另算。」
一個小孩極會說話,抱著巧克力的盒子,對俏俏道:「姐姐,你好半天沒回來,原來是去給我們買巧克力了!」
俏俏上前一步,踮起腳,嘴唇貼合的那一瞬,看到陸驍的耳朵上的曜石耳釘,帶著光芒,細碎璀璨。
「還有三個半小時啊,」陸驍輕笑著,碰一碰她鎖骨上的凹陷,「你說究竟是太長,還是太短?」
余笙身上有著強烈的少年感,永遠朝氣昂揚,永遠恣肆瀟洒,燦爛笑起來的樣子比夏日的陽光更炫目。
月兒明,風兒靜,寶貝寶貝,快快睡……
俏俏道:「買給陸驍的,他一忙起來就顧不上吃飯,辦公室里備點小零食,關鍵時候能救急。他挑嘴挑得厲害,甜的不愛吃,辣的不愛吃,這個爆米花應該能合他胃口。」
俏俏迎上去,吻住他,說我不怕,有你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唐青瓷不是愚笨的人,自然聽得懂這句話里的意味。她垂下眼睛,睫毛微微顫抖,煙霧彌散開來,遮住了她的表情。
親戚家的小孩碰了碰余笙的手臂,小聲道:「余笙哥哥,俏俏姐姐去哪兒了?」

陸驍英俊溫雅,骨子裡有股貴族氣,在氣場全開的余笙面前也毫不遜色,他將打火機放進余笙手裡,道:「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的性格並不好,認識俏俏之後,才變得細緻溫柔,才有了衝動和熱忱,是她改變了我,也是她拯救了我。所以,我再不會像喜歡她一樣,喜歡上其他人。」
電視里傳來喜慶的音樂聲,孩子們手牽著手興奮地喊叫著。
餘下三個人一致嫌棄她——流氓!
愛之所以溫暖,就在於它能夠治愈時間都無法撫平的傷口。
零點的鐘聲一過,俏俏的電話最先打進來,說新年快樂啊唐總,新的一年,祝我倆干吃不胖,瘦成閃電!
陸驍叫住他,從茶几下拿出個小盒子,推過去,道:「寶璣不要,這個總行吧?」
余笙也脫了外套,穿了件黑色的運動背心,手臂上箍著漂亮的肌肉線條,燈光在皮膚上映出略深的小麥色,露出些許文身的影子,健康、乾淨,還有點性感。
母親猶豫了一下,道:「青青,媽媽想了很久,這些年的確虧欠你太多,怨不得你會恨我,對不起。我已經和現任丈夫辦理了離婚手續,你想不想,我是說可不可以考慮一下,到英國讀書,和媽媽一起生活,給媽媽一個補償你的機會。我只有一個女兒,卻越來越生分,我怕有一天在街上碰到,媽媽都認不出你了。」
成君縣很少下雪,氣溫一直在零度以上,小橋流水,山巒青翠,有石橋和農田,淳樸的農家景色。
「哪兒來的小帥哥啊,以前沒見過。」
「會說話嗎,」余笙站得有點累,原地一蹲,「那叫自由戀愛。不過,目前處於努力階段,還沒追到手。」
「其實,十二點半也行。」俏俏轉轉眼睛,臉色紅彤彤的,「最晚不能超過四十。」

99

歌唱到一半,有鍵盤加進來,唐青瓷抱著吉他回身看一眼,愣了愣。
俏俏忍不住八卦:「說說唄,什麼時候跟我唐勾搭在一起的?」
余笙高中和本科時都和陸驍是校友,讀了研才分開,算得上半個學弟,他打開盒子看了看,經典款寶璣腕表,一塊會報時的人民幣。
朋友起鬨:「名草有主了?」
曼徹斯特,英國第二大繁華城市。
「人家又不是來看你的,為什麼要讓你看見?」太后「嘖」了一聲,「更何況,大過年的,你把俏俏放回去,萬一那個陸什麼夫人又找她麻煩,連個給她撐腰的人都沒有!動動腦子,傻老頭!」
除夕,註定是個不眠夜。
他的小姑娘祝他新年快樂,她說,新的一年,她要加倍喜歡他。一年一年這麼累積下去,變成龐大的禮物。
又一個天鵝絨的小藍盒子,比之前那個小了些,蓋子彈開,金屬色打火機躺在裏面,限量的定製款,邊角處刻著余笙的姓名縮寫。
廣場另一側立著一尊大石雕,旁人都擠在別處看舞獅表演,石雕附近冷冷清清。俏俏甩了甩被握住的手臂:「抽什麼風啊你,表演還沒結束呢,我要回去看!」
唐青瓷沒說話,拎著外套和吉他徑自從舞台上跳了下去,拐進了員工專用的狹窄通道。她沒直接離開,而是貼牆站著,有人路過,被她攔下,啞著嗓子道:「有煙嗎?給我一根。」
俏俏睜大眼睛,驚喜的感覺淹沒一切感官,彷彿寒冬凜然而退,轉眼間便是春光四月。
余笙從錢包里摳出一枚硬幣,又從煙盒裡撕下一塊金色的錫箔紙,包在硬幣上,擱在俏俏手中:「拿去,省著點花。」
雨後地面微濕,她慢慢走過去,看見了媽媽的臉。
唐青瓷調了調琴弦,道:「行啊,就唱這個吧。」
陸然何安排了一場酒會,時間在除夕夜,地點是陸氏名下的一家星光宴會廳。
俏俏根本沒聽見余笙都說了些什麼,眼睛只看著陸驍,一臉的難以置信,回不過神。
陸驍用房卡打開門,先洗澡換衣服,從浴室出來時,聽見手機在響,接起來一聽,果然是俏俏。
據說,時間會把所有遲到的「對不起」,統統變成「來不及」。
唐青瓷轉頭看向余笙,那一瞬間,她想了很多,太多的東西融在眼神里,讓那記目光變得格外深遠。
俏俏脫口而出:「他叫男朋友。」
余建國小聲同老伴兒商量,要不也讓俏俏提前回去吧,余笙也走了,把她自己拘在鄉下,連個陪她鬥嘴的人都沒有,多無聊啊。
俏俏從南方老家回來后,才登錄教務網查詢期末成績,退步了十五名,那叫一個慘。
余笙也不瞞,笑著道:「追著呢,快了。」
俏俏甚是佩服自己,一邊自我表揚一邊擺了個黃飛鴻的經典造型,腳尖在桌腿上輕輕一踢,電腦椅順勢轉了半個圈,就看見陸驍站在身後,笑意盈盈。
余笙看她一眼,笑著:「知道心疼哥哥了?不錯,長大了。」
一根煙抽到底,才看見俏俏的影子,蹦蹦跳跳地從廣場另一側跑過來,手裡提著個袋子。
余笙一貫滿身痞氣,他笑了笑,偏頭將火苗吹滅,挑起眼睛,像某種危險的肉食性動物,道:「我不喜歡聽客氣話,也不需要那個,好好待我妹妹就成。」
如果她真的去了英國,她和余笙之間,是不是也會變成「來不及」……
你好啊,喬喬,我要去見的人叫俏俏。
一對一專業指導,不收學費,還溫柔體貼。

98

不然,太后真的要罵人了!
天氣一點點暖和,心也是。俏俏帶著好不容易買來的小零食去了雲境工作室,午飯時間,陸驍依舊在開會,俏俏照例去休息室等他,路過辦公區時,看見一個年輕女孩急得團團轉,像是要哭出來。

105

道理都明白,還是懶得動,陸驍躺在俏俏的胸口上,閉著眼睛,道:「我想抽煙。」
……
余笙,其實我也喜歡你,喜歡了很久。只是我太害怕,怕所有愛情都會變成爸爸媽媽那樣子,潦草收場,各自老去。
酒店的空氣有些悶,還有一股廉價的清新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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