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爸媽只提了一點要求，不希望找圈內人。
鄭觀語感覺他那口吻跟個小少爺似的。
明崢本來已經把手機接過來了，結果兩秒后又還了回來，還遞了另一個過來：「鄭老師，你拿我的手機打過來吧，我不記得自己的號碼。」
鄭觀語看了看明崢的手，又看了看那塊不停往下滴的蜂蜜塊，正在猶豫是用手拿還是直接湊過去咬一口，直接咬似乎太輕浮了，可他的手剛剛撿過蘑菇有點臟直接吃是不是不太講究……
明崢徒手捏著那塊蜂蜜，粘稠的汁液順著他的手往下落。
「一棵樹而已。」他道，「這才多高，十多米的我都爬過。」
鄭觀語摸了摸口袋，掏出兜里的火機遞給他：「你要幹什麼，燒山嗎？」
「……明崢！你下來——太危險了！！」
鄭觀語疑惑：「畹町你也很熟嗎？」
鄭觀語看了他一眼，挑了下眉：「可以嗎？」
那是因為一日三餐阿麥都盯著，鄭觀語已經很久沒有放開吃過飯了。
叫岩麗的阿姨做飯很快，沒一會兒就做了三菜一湯端上來。
明崢慢慢靠近一簇樹冠，隨意摘了兩根樹枝點燃……這是幹什麼啊！
腦子裡胡思亂想著如果告訴爸媽自己喜歡一個小演員會怎麼樣，鄭觀語沒注意腳下，踩到一個坑差點摔倒，邊上的明崢趕緊拉了他一把。
鄭觀語好奇：「你爸媽不住這裏嗎？」
熱量爆炸的東西。
明崢點頭：「我媽媽就是畹町人，我在那裡出生。嚴格意義上講，我算畹町人，住這邊只是因為在這裏拍戲，弄島這裏以前有事會來，所以也有房子。」
還真采蘑菇嗎……
鄭觀語無語了片刻才接過那支很新的手機。
鄭觀語扭頭看他：「你看過？」
蜂蜜。
「……好吃。」
鄭觀語把手機遞過去，說：「給我留個你的電話。」
鄭觀語老家在蘇州，初中隨家裡人去了上海。
明崢：「《朝夕》，對嗎。」
他有些不滿道：「你好像在笑我？」
以往都是別人要他的電話微信，沒想到他也有跟人要電話的一天。
菜都很好吃，尤其是那盤野生菌，畢竟是難得的山珍，有種說不出的鮮味。這頓飯吃得鄭觀語很高興，很滿足。
鄭觀語無奈道：「那是演ｍ.hｅtｕｂｏok.coｍ.coｍ的！！我根本不會爬樹！！」
他落地的時候帶起了一陣風。距離拉進的那一刻鄭觀語心臟狂跳，看著明崢把手裡的東西舉到自己跟前，笑著道：「看。」
明崢搖搖頭：「沒關係，你走慢一點。」
「為什麼……」鄭觀語笑了笑，「可能是因為對你有所圖吧。」
鄭觀語瞥了他一眼：「笑什麼！」
他剛說完話，明崢看到了什麼，彎下腰，手撫過樹腳下的一片枯葉——鄭觀語看到枯葉下藏著一小簇菌類。
「可那部片子要的不就是懵懵懂懂的感覺？你那時候的狀態很合適。一輩子也就那麼一次了，是很難得的回憶。」
鄭觀語沉默了會兒，糾結道：「萬一有事呢？你還是跳下來的，這裏不是片場有保護措施，你……」
明崢笑著道：「因為把你當好朋友。」
明崢又問：「你會抽煙，身上有火機嗎？」
鄭觀語點頭：「嗯。」
「我就運氣好吧。」鄭觀語謙虛了句，又含糊道，「不然也不能碰上你，交到你這個朋友啊。」
「那不然呢？」明崢道，「怕臟？我取蜂塊之前用濕巾擦過手，沒事兒，不臟。」
他能去拍電影完全是個巧合。某天他和以往一樣去上學，在街口買早餐的時候肩膀被拍了拍，一個男人打量他很久，問他，你想不想拍電影。
這眼神……就是真喂我毒藥我都吃。鄭觀語笑著彎下腰把野菌採下來，小心翼翼地放進明崢的外套里。
明崢震驚得睜大眼。
打量了一會兒面前的森林，鄭觀語突然道：「這算原始森林嗎？」
他是很有價值的一個演員，各種角度而言，都是。
說罷他轉身就攀上了那棵樹。
明崢挑了挑眉，在心裏感嘆這個人真的挺會說話。
明崢擺擺手：「因為在片場的時候……你吃飯吃得好少，我還以為你不怎麼愛吃米飯。」
明崢搖頭：「我媽媽去世了，我爸……不跟我們住，我別的家人都住畹町。」
「……」
明崢搖頭：「你多吃點，不夠我讓岩麗再做。早就該請你來的，就是……我有時候不太方便，太不好意思了，你要走了才請你吃飯。」
一開始鄭觀語完全沒反應過來，明和圖書崢動作太快了，幾下就攀到那棵樹的中段，捏著枝丫輕輕一躍，跳到了一根枝幹上。
走著走著，明崢突然在一棵樹下停下了腳步。他仰頭看了看，問身邊的鄭觀語道：「你喜歡吃甜的嗎？」
鄭觀語自詡是個文明人，頭一遭見人在自己跟前爬樹取蜂蜜，即使明崢爬樹的樣子十分輕盈嫻熟，但他還是看得心有餘悸。
舉著手等了半天的明崢問：「我喂你？」
明崢搖頭：「哪裡！沒有。」
明崢瞥了他一眼——莫名的，鄭觀語感覺他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柳永晝導演的片子。」鄭觀語道，「你應該聽過吧？香港幾個拍武俠的名導里，他是最賣座的。他明年有一部新戲要拍，劇本很不錯……你如果有意向，我可以帶你去試戲。我看過劇本，你很貼男二號。」
明崢搖搖頭，把手裡的外套遞過去，道：「你站著等我一下。」
鄭觀語想了想，問：「你當演員是因為……喜歡電影嗎？」
「……你在樹上還有空拿濕巾擦手？」
「……你不記得自己的號碼？？」
鄭觀語剛想什麼，手機有電話打進來，他直接把來電掛了，沒過一會兒又有消息鈴聲，只好點開看了看。阿麥問他要不要回來，要不要去接他。鄭觀語回復完后，突然想起自己居然還沒有明崢的聯繫方式。
看上去幾乎沒有使用痕迹。他輕輕滑了下，屏幕直接亮了……這手機連密碼都沒有。
四目相對，鄭觀語先避開了他的目光。
這一口下去……
鄭觀語心事重重地存好明崢的號碼。
他父母都是知識分子。自他有記憶起，他們就一直待在高校實驗室里搞研究，忙得根本沒什麼時間照看他，小時候鄭觀語都是姥姥帶大的。
明錚疑惑地反問他：「不行？」
明崢似乎不想再聊這個話題，把火機還給他，又把手裡的蜂塊往鄭觀語那兒遞了遞：「感覺你吃不了太多，我只拿了一塊。來，吃吧。」
這樣子怎麼混娛樂圈？愁人。
幾分鐘后明崢拿著東西從樹上躍了下來。
「感覺和我以前見過的不太一樣。」鄭觀語想了想，「很原始吧。我還挺喜歡這種地方，我第一部 戲就是在森林裏面拍的……當時我們hetubook.com.com在山上住了快有小半年。」
好朋友……誰要跟你做好朋友。
鄭觀語目瞪口呆，仰著頭不知所措，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好。
面前的明崢有些惋惜地道：「如果你們跟我們去畹町就好了……那裡更好玩。」
畹町？
明崢把外套和裏面的野生菌直接遞給岩麗，蹲下開始洗手。鄭觀語也走過去洗了洗，溪水涼絲絲的，看上去非常乾淨。
這跟自己也太像了吧！鄭觀語瞬間對他共情了，點頭道：「我懂。」
鄭觀語屏息凝神看著他動作，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
「……」
明崢有些奇怪：「什麼片子？」
「鄭老師，你……」他有些手足無措，「我把你當好朋友。」
鄭觀語放下碗，又惆悵地嘆了口氣。
那個男人叫李志元，一位藝術片導演，是他發現了鄭觀語。
「我和鄭老師比不了的。」明崢道，「你那麼年輕就拿了那麼多獎了，我們都很羡慕你的。」
明崢洗完手才指著身邊女人對鄭觀語介紹道：「鄭老師，這是我阿姨，岩麗。」
這段時間鄭觀語和他的相處都十分克制有禮，明崢真的沒想到那一層去。
鄭觀語愣了下才道：「還行。」
明崢顯然是聽過導演名字的，他詫異地提高聲音：「柳永晝？」
鄭觀語站穩后連忙放開他的手：「……不好意思。」
開了個頭就收不住了。他天生就有戲感，臉又那麼適合大熒幕，註定是要走這條路的。
平時也沒什麼機會爬山遠足，感覺體力消耗有點大，鄭觀語一不留神多吃了一碗飯。明崢注意到了他的好胃口，吃了會兒就看著他笑起來。
明崢搖頭：「一開始是因為我媽媽，她喜歡電影，我後來了解多了才慢慢喜歡。其實我家裡不想讓我當演員，他們不希望我跑太遠，因為家裡也需要我幫忙……但我又很想試試看自己行不行，所以還是出來拍戲了。」
感覺到明崢的指腹碰到了自己的上唇，鄭觀語腦子一炸，還沒來得及反應……明崢已經把手收了回去，問：「好吃嗎？」
明崢：「我不需要演，你在下面等著吧。」
父母觀念傳統，總覺得他做演員不是什麼體面的事情，一開始就不太支持他拍戲，對娛樂圈很有偏見和*圖*書。他們知道他的性取向後更敏感了，三令五申不讓他在圈裡找男朋友，也不准他沾染那些不好的習氣。
吃完那塊蜂蜜，明崢帶著他繼續往密林里走，大概半小時他們才走到目的地。這一路算是收穫頗豐，明崢的外套里已經裝滿了各種各樣的野生菌，還有順手採的一把橄欖。
——蜂蜜。
「嗯。」明崢點頭，「因為以前經常換號碼，我也不太喜歡玩手機，不太記得這些。」
鄭觀語糾結了會兒：「要……用手吃嗎？」
鄭觀語跟她笑了笑。那女人看到他神色也只是淡淡的，沒什麼反應。
「我小時候就在山裡長大。」明崢道，「其實不太喜歡住樓房，感覺好悶。」
所以也不怪他這麼多年一直不談戀愛，這又是拍戲又是跟家裡博弈……根本沒什麼心思去亂搞。他不亂搞，但貼上來找他的人是真不少，男男女女都有，可是看來看去……都差點意思。
鄭觀語失笑：「每次別人說看過那部片子我都有點不好意思。那時候好小，也不太懂拍電影是怎麼回事兒，感覺有意思就跟著李志元跑去拍了……整個人都是懵懵懂懂的，現在看以前的自己，總感覺很傻。」
鄭觀語撐著腿喘氣，抬起頭看，面前是一座建在溪邊的竹樓。有個穿著裙子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池邊洗菜，看見他們回來，抬高聲音對明崢說了幾句話，大概是他們的民族語，鄭觀語聽不懂。
走出竹樓的時候，鄭觀語調整了下自己的語氣，問：「你有意向拍武俠片嗎？我知道一個角色很適合你。」
鄭觀語很好奇，但感覺明崢不想多聊，識趣地不再多問。
那一年他只有14歲，直接就出演了《朝夕》的男一號，那部片子讓李志元拿了一個金熊。
鄭觀語被他的語氣戳到笑點：「怎麼這麼愛說帶我去玩啊。」
他很早就察覺了自己的性取向，二十歲的時候選擇跟父母出櫃。當時鬧得非常難看，被打得在家裡養了一個月的傷。後來父母知道他也改不回來了，沒辦法才慢慢接受了這個現實。
鄭觀語笑著道：「片場的飯不好吃，你這裏的飯好吃。你請我來家裡吃飯，難道還不讓我吃飽？」
風過林梢，周身的森林靜默著。明崢看著鄭觀語的眼神，隱隱
和-圖-書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有沒有毒我一眼就看得出來。」明崢認真地看著他，「沒關係，你就當摘著玩兒吧，不敢吃的話我來吃。」
明崢愣了大半天，還是有些不明所以。
「為什麼？」
「我不想跟你當好朋友。」鄭觀語嘆了口氣，「我有些喜歡你，你一點都沒感覺到嗎？」
去世了？
鄭觀語笑著問：「能吃嗎？不會中毒吧！」
鄭觀語愣愣地看他在那根樹枝上行走，心一下子吊起來。
鄭觀語這種演員十分罕見，說他是天才演員也不為過。他不管演什麼都能給人留下記憶點，拍文藝片他能拿獎，拍爆米花片能帶動票房……
「為什麼不住城裡面？」
明崢指著那小堆野菌道：「鄭老師，你來摘吧。」
「你……」鄭觀語皺著眉，「很危險，為什麼要爬樹？摔下來怎麼辦，被蜜蜂蜇了怎麼辦？」
發現鄭觀語的語氣不太對，明崢微微退後了一步，皺著眉問：「捧我？」
鄭觀語淡定地嗯了聲：「你想拍嗎？我去溝通的話，你有八成把握能拿這個角色。」
鄭觀語慎重道：「我想捧你。」
吃完飯，該走了。
「看過。」明崢說，「拍得很好。」
明崢又道：「謝謝鄭老師這段時間一直指點我怎麼拍戲，我很感激，也很喜歡你這個朋友。以後你來這邊一定要找我，我帶你去玩。」
「算。」明崢道，「怎麼了？」
他只是順著話說下去，但明崢卻沒想那麼多，直接把手送過來，拈下一塊蜂蜜塞進他嘴裏。
走進竹樓里一看，大多是竹制和藤編的傢具，空間很寬敞，似乎是改良過的傣家竹樓，內里裝修得十分精緻。鄭觀語參觀了會兒，感覺這竹樓特別涼快，屋內有淡淡的香氣，問明崢是什麼味道，他說是艾葉，可以驅蚊的。
一路不咸不淡地講著話，不知不覺地已經走進了山林腹地。越往裡走空氣就越濕潤，隱隱似乎還看得到霧氣。明崢對周身的環境十分熟悉，一直帶著鄭觀語走平坦的小路。
大概是因為動作有些笨拙，鄭觀語隱隱感覺明崢在笑自己。
明崢慢悠悠走著，笑著對他道：「你在《朝夕》里不是也這樣爬過樹嗎？還在樹上睡覺。」
一提要走了鄭觀語就惆悵，他嘆了口氣：「……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