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沒人開口說話。
明崢把紙接過來擦了擦臉,點頭:「主要今天在房間里拍,總覺得特別悶。」
明崢走到桌前坐下,沒一會兒,鄭觀語也回來了。李志元走過來,跟他們講了幾個動作要稍微調整一下,末了又提點了明崢一句最好演到什麼程度——要真親,要動情。
開拍之前,他倆一起坐在一條長凳上發了會兒呆,看攝影師調整機器的位置,放空了會兒。
鄭觀語從劇本里抬起頭。
明崢看也不看他,又重新把水龍頭打開:「……最後洗一遍。」
「我爸帶著人回來。他沒哭,我覺得他是個混蛋,真的,我從沒見他悲傷過。」
「Hi,雨,你好。」
鄭觀語看他這樣子,覺得他們很有必要聊一聊。於是他裝作看不見衛生間外工作人員若有若無的視線,關上門,把他和明崢鎖在裏面。
「那天我哭了,我從沒那麼傷心過。」
鄭觀語哦一聲,順手扯了兩張紙遞過去:「你是不是對煙味有點過敏啊……學那麼久了聞著還是難受?」
鄭觀語托著下巴看——
他臉上不斷有水珠和_圖_書落下來,額角的頭髮也濕了些,看上去有點沮喪。
「你吃的那個冰淇淋。」
「我奶奶是個很善良,很可愛的老太太,是她養大我的。我愛她,她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鄭觀語——」
鄭觀語心一沉,皺眉問:「你……怎麼眼睛這麼紅?」
「其實當時我沒感覺你嘴裏有煙味。」鄭觀語客觀評價了下,「只吃出了點巧克力味,還挺甜的。」
「我沒躲你,我只是覺得自己身上不太好聞。」明崢道,「因為煙味很臭我才不高興的。我嘴裏肯定有煙味,你還在戒煙,我只是不想讓你聞煙味,覺得不太禮貌。」
鄭觀語覺得有點無聊,索性翻開劇本開始隨意地看。
明崢捏著手裡的餐巾紙,還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鄭觀語已經開始寬慰他了。
「雨,在我奶奶死之前,我不知道我是同性戀。」
「你可能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要從這裏開始講……你先看下去吧,我現在腦子有點亂,我覺得從這裏開始講似乎更有條理一些。」
鄭觀語又因為這句話傻眼了https://m•hetubook•com•com。
但有些話得說清楚,不然拍不下去。鄭觀語輕輕扯了下明崢的手臂:「你……覺得跟我親很噁心嗎?剛剛似乎在躲我。」
「那一次是她的生日,我爸回來了。她收了一支我爸送她的鐲子,把我送她的銀鐲子脫下來了。等我爸走了,我莫名其妙地跟她發了火,我告訴她,把那隻鐲子脫下來丟掉,她不肯。我生氣了,我從沒那麼生氣過,我開始口不擇言,我告訴她,她戴的這支鐲子是髒錢買來的,她的兒子是個毒販子,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他買的東西都帶著血,不幹凈。我想跟我爸劃清界限……真的,我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希望我爸一輩子都別出現在我們面前。」
鄭觀語坐了會兒,感覺自己心跳聲正常了才站起來。
明崢還沒回來,鄭觀語走到衛生間找,門沒關,他在洗手池前洗手。鄭觀語靜靜等了他一會兒,想等他洗完再說,但明崢一直反反覆復地洗,一遍一遍又一遍……
……
明崢背了過去,不想讓他看到。
「我奶奶一周
https://www•hetubook.com•com后就死了,我覺得,或許是因為這件事吧。」隨意翻了一頁,正好翻到高小羽的一段獨白,也是他送給方雨的故事,他寫封信的時候,電影剛好進入高潮。
「這件事像我奶奶去世一樣,發生了。」
「等他送我回到家,看著他離開后,我察覺到自己喜歡的是男人,我全都明白了。就是這麼簡單,我自己也覺得很扯,可確實就這麼發生了。」
「應該還要拍很多次,我猜。」鄭觀語道,「你沒問題吧?」
鄭觀語茫然了下:「啊?」
鄭觀語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按住水龍頭的開關,制止道:「我確定你的手洗乾淨了,浪費水幹嘛?」
「……」
明崢說完就後悔了。因為他感覺鄭觀語又開始……那樣看他了,看得人有點受不了。
「被煙熏的,剛揉了幾下。」
攝影指導跟李志元在商量怎麼調整布景,周圍的工作人員都在忙忙碌碌,好像沒人注意到他們。
「開著。」明崢對他這個舉動很有意見,「別讓……誤會。」
于情于理……似乎都該溝通一下。
其實還https://m.hetubook.com.com吃了個草莓味的冰淇淋,怎麼沒吃出來草莓味。但明崢沒問他,很顯然,這問題有點愚蠢。
該誤會的人早誤會了。鄭觀語沒理,湊近了一步去看他的眼睛,眼角有點紅。
再拍一遍……一次都快拍吐了。
「如果有問題,你好像就是我的問題。」
對視幾秒后,氣氛又從尷尬變成了曖昧的尷尬。
明崢下巴稍微揚了揚,道:「導演叫我們去再親一次了。」
但能這樣坐在一起似乎也挺好的,就算不說話心裏也很安靜。
他有些煩躁地去窗邊站了會兒,李志元走過來,說待會兒要再拍一遍。
「我們走路回去,走了四個小時。四個小時,我只問了他的名字,我似乎喜歡了他四個小時,也許吧,我不確定,我沒再見過他。」
明崢嘆了口氣,把自己湊到對方跟前,問:「你有沒有覺得我身上很難聞?」
「……試戲的時候,我看你挺會親的,還以為你做好心理準備了。」鄭觀語道,「反正只是拍戲,又不是真的,你忍忍吧。如果配合不好只能一直重拍,是你自己受罪,咱們也不能這麼別彆扭扭的,不然和-圖-書拍的時候我也拿不准你是什麼意思,總是怕……」
沉默了會兒,氣氛尷尬中帶著詭異。
「……巧克力味?」
「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有頂撞過她,但那一次……」
明崢偏開臉:「……哦。」
可明崢說完就打開門走了出去,沒給他回答的機會。
明崢想了想,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這是我送你的故事,也是我在失去自由前寫下的最後一封信……我希望把這些講給誰聽聽。你快回北京了,你把我的故事帶回北京吧,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我想講講發生的這些事,挺無聊的,希望你別介意。」
「守靈的第三天,我已經感覺不到自己有什麼情緒了,我變得有些麻木,好像變得有點像我爸了。尤其是我奶奶下葬那天,我恍恍惚惚,似乎身體還在這世界上,靈魂已經去了別的地方。那天在墳山,我留到很晚,我想自己回去。轉過身我才知道還有一個人在等我,那個人叫阿耀,是我爸的馬仔。我爸讓他在那裡等我,讓他陪我回家。」
聽完,鄭觀語傻眼了。
鄭觀語覺得這樣拍下去很有問題,明崢很明顯在躲,這麼拍怎麼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