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明崢用背把門碰上，有些不知所措地偏了下頭，沉沉地喘了一口氣……但很快對方又追上來，拉著他的手，深深淺淺地吻他的臉頰、嘴唇、脖頸……
是楊一潔。她拿著保溫桶走過來，猶豫地問：「……鄭老師呢？我把這些給他，我以為是酒店的，結果還的時候酒店那邊又說這是鄭老師的……」
視線里，鄭觀語走到酒店那個有些舊的旋轉門等了會兒，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阿麥給他送了一把傘過來，他接過來，撐著傘走進了風雨里，沒再回頭。
「你就沒騙我？」鄭觀語插著兜問他，「你才是故意騙我，讓我以為你是個有很多苦衷委身於人的小可憐，搞半天你才是這劇組裡的太子爺，我有跟你甩過臉么？」
「你說呢？」
他覺得很舒服，也很羞愧。
明崢煩躁地搖頭：「我不知道，你別問我。」
高小羽：我只是想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酒店的燈是暈暗的黃，有種令人發困的舊感。雨傘、劇本、煙，他們手上的東西掉了一地，門都還沒關好，理智先飛到了九霄雲外。
鄭觀語對他眨眨眼：「你是好奇想試試，還是一直就對我有點想法？」
門響了，他知道是誰。沉默了會兒，別無選擇的明崢恍恍惚惚地去開門。
明崢：「……」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鄭觀語已經重現了昨晚那個姿勢——他半跪下去，解開了明崢的褲子。
離得近了些，鄭觀語順手去拿明崢手裡的劇本，掃了一眼明崢在看的那一頁，表情微妙地變了變，隨即才道：「你到底叫什麼名字……這台詞真是夠傷人心。我當時問過李導陳舟真正的名字到底是什麼，到底是不是陳舟，他告訴我，那其實不重要……」
他心裏氣得要死，但很和_圖_書快就逼迫自己鎮定下來，覺得對付鄭觀語這種偽君子應該冷靜處理，不能過於失態，當下就淡淡答一句：「隨便你吧，愛說不說。」
「問我叫什麼名字。」
明崢大步走到前台，說他要一包煙，一盒火柴。前台問他要哪一種，明崢說了陳舟抽的那一種煙，對方很遺憾地告訴他，那種煙這裏不賣，他們有更好的煙，可以考慮一下。
鄭觀語怔了怔：「我對你還不夠真心誠意嗎，你還想我怎麼證明？？」
「你沒想過我為什麼不信嗎？」明崢問他。
鄭觀語幾步走過去撥開那大片的芭蕉葉，小聲叫他：「跑什麼？」
明崢慢慢捏緊手裡那包煙，緩緩道：「你問我一次。」
鄭觀語很真誠地發問：「為什麼？」
沉默了會兒，鄭觀語開始認真解釋：「喝醉的狀態是很奇怪，你好像會覺得自己看到的、聽到的都是幻覺，世界都搖搖晃晃的……我看見你，我聽見你，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幻想。如果我開口跟你說話……你消失了怎麼辦？我不太希望那是我的幻覺。」
……誰也不放過誰。
嗯，可以。台詞背多了，說什麼都像是在念台詞。
「別躲。」鄭觀語聲音似乎都是潮的，貼著他的耳朵，黏糊糊地吻，「不要躲。」
明崢不信，還是盯著他。
高小羽：能告訴我，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嗎？
鄭觀語一副要賴著不走的樣子，笑著打趣道：「這麼勤奮，要不要給你對對戲？」
楊一潔看了看他，點頭，一臉我懂的，湊近小聲對他說了句：「放心，我會保密的。」
鄭觀語湊近了些看著他笑：「反正從頭到尾我講什麼你都半信半疑，我是不是演的有什麼區別嗎？」
嗯，鄭觀語是演員，m.hetubook.com.com他隨隨便便就能把別人演哭。
楊一潔把東西遞給他，猶豫了下，又問：「你和鄭老師要一起回山莊嗎？我叫了車。」
明崢睜大眼。
他倒是覺得保不保密也就那樣了，鄭觀語那樣子就是恨不得全劇組都知道他們有點什麼。
高小羽：你說實話。
這不是戲，明崢第一次那麼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腦子裡呼啦啦地飛過很多片段，混亂不堪。
明崢閉了閉眼，轉身就要關門——鄭觀語趕緊扶住門板，拉住他的手腕一帶，身體貼在一起……
鄭觀語只是朝他擺了擺手，沒回頭。
頓了頓。
明崢打斷他，轉移話題問：「你什麼時候醒的？」
「好吧，那我問你。」鄭觀語也決定坦白了，「你昨晚為什麼褲子脫了又穿上？」
明崢衝著他的背影喊：「——不用了。」
明崢低頭，看見鄭觀語的鞋和褲腳都濕了，外面雨很大，應該出去是買煙的時候弄濕的。
……
明崢對他的信任已經在心中降到了負值，鄭觀語此刻說什麼都不想相信。
等他的背影看不見了明崢才轉身往電梯那兒走。他心不在焉的，有人在身後叫都沒太聽清楚，叫了兩遍才明崢才聽到的。
對於一個總是跟你繞彎子的人來說，鄭觀語覺得能當面講這種話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值得鼓勵。
門外的鄭觀語對他笑了笑，把買回來的那包煙和火柴塞他手裡。
躲不開的。
這一段對話很簡單，但倆人的情緒都有很多層次。明崢記得當時劇本圍讀，鄭觀語一時興起試了試這段戲，把編劇給演哭了。
鄭觀語還真愣了下，看了看他的臉色，小心地道：「我也不是有意的，當時確實頭很暈，沒什麼力氣，聽了幾句就睡著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鄭觀語看了看他，很配合地問了那句台詞：「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他擅長把一句很曖昧的話講得十分正經，文質彬彬。
這一幕是陳舟陪高小羽走到警察局門口，兩人在門口站了會兒，高小羽制止了陳舟跟隨他進去的動作，兩人進行了片中的最後一次對話——
「真的。」鄭觀語笑了笑，樣子十分很真誠懇切，「模模糊糊聽到幾句話而已，聽著聽著我就睡著了。」
明崢不理他，撇開頭去另一邊。
陳舟：這就是我的名字。
陳舟看著他，沉默。
每次單獨跟他待在一起，明崢總覺得自己會掉進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里，每次被這樣看著他都會有錯覺，鄭觀語似乎下一秒就會撲過來強吻他。
丟下那段話，明崢不想再去看鄭觀語是什麼表情，這段話已經夠他難為情了。他突然覺得非常焦躁，想干點什麼，摸了摸口袋，沒有橄欖了……抽煙怎麼樣？不錯，雖然大多時候他還是討厭煙味，但此刻似乎可以試著抽一抽，看看能不能讓心情平靜一些。
明崢認認真真答他：「我還有一個名字，叫燕明崢，但我媽家那邊不讓用，你叫我現在這個名字就可以了。陳舟可能騙了高小羽，但燕茂那件事，我只是將錯就錯，想讓你知難而退而已……嚴格意義上說，不是故意騙你。」
叮一聲，電梯來了，明崢要走進去，鄭觀語扯住他一隻胳膊死死拉著，也不說話。電梯門關上，又往上去了。
「吃人嘴短，不敢吃了。」明崢又去看另一邊，「不想吃騙子做的東西。」
鄭觀語又換到另一邊問他：「辛辛苦苦做的飯你吃一半就走了，也不體諒一下廚子的辛苦。」
高小羽笑著搖搖頭，不再發問，和-圖-書扭頭走進了警察局裡。
電梯外面放著芭蕉盆栽作為裝飾。鄭觀語走過去的時候，一片葉子剛好擋著明崢的臉。
明崢提著鄭觀語的保溫桶回了房間，沒事做，他最後選擇拿起了床頭的劇本翻了翻，心煩意亂地翻到了最後一幕。
從這部電影開拍到現在他心裏一直都亂糟糟的。很多時候他都在懷疑角色做出的選擇，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陳舟會做出那些選擇……他曾經很坦白地告訴過李志元，他不懂這個角色，可李志元說要的就是他心裏的不確定和猶豫，因為這個角色有一種模糊于邊緣的特性。導演說，他和高小羽就是這種互相折磨的關係，吊著對方一口氣，誰也不放過誰。
明崢：「……」
明崢說了聲謝謝，但那一刻已經覺得不想抽了。
燕明崢。鄭觀語笑了笑，感覺這名字真是挺適合他，很武俠的名字，他長得真的很像武俠片的男主角。
明崢喘著粗氣，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撞進了腦袋裡，轟——世界彷彿也安靜下來，他那一刻聽不見任何聲音。
莫名其妙。明崢在心裏懷疑鄭觀語就是等著自己去追他，他心說我偏不，不上你的當。
他冒著雨去給自己買煙，但買回來，自己反而不想抽了。
明崢搖頭：「不用，還有點事……你自己回去吧。」
……還跟你演上了。
明崢按了電梯，看上去似乎已經恢復了平靜，全不在意的樣子：「哦，原來如此。」
鄭觀語靠近他一步，語氣滿含好奇：「你是看著我的臉硬了么？」
明崢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窗外的大雨。
明崢只能攬著他先進房間……鄭觀語扯著他的衣領，很果斷地吻上來。
明崢提高音量：「——下那麼大雨你去幹嘛？」
說完就扭頭走了。
「因為……」明www.hetubook.com.com崢斟酌著字句，「你每一次給我的感覺都很快，很急。去年我們第一次認識……半個月不到，還沒怎麼互相了解你就說喜歡我，你老是用拍電影時用的那種眼神看我，用說台詞的語氣跟我說話，我有時候分不清，我……鄭觀語，我不知道該把你放在什麼位置看待，更不想跟你糊裡糊塗地就搞在一起，你懂不懂？」
「不讓我進去坐坐？」鄭觀語笑著問，「我可以陪你抽支煙。」
他低頭捏著手裡那包白沙，看上去很冷靜：「別的事我不想解釋什麼，就這樣。我以後不會再騙你，希望你也別跟我耍心眼。」
為什麼不賣，明崢有些神經質地問那個前台。這個問題顯然把對方問住了，對方愣了下，再次告訴他，真的沒有，要不要別的。
明崢突然就覺得有些搞笑：「這兒有攝影機在拍嗎，你演什麼演？」
明崢對她道：「先給我，到時候我給他就行。」
鄭觀語嘴唇先碰到他的耳朵，然後是鬢髮、眉骨……
他對著劇本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進了一個困局裡。
還是沒回頭。
鄭觀語攤了攤手：「沒醒過，我一直醉著，話都聽得含含糊糊的，一直沒醒。」
為什麼？
鄭觀語失笑：「哦，騙子。那你說說，我騙了你什麼。」
鄭觀語走到他邊上，沒說什麼，沉默地看他跟前台糾結為什麼沒有那種煙。
他身上好像還有外面雨的味道，有點潮。嘴唇貼在一起廝磨的時候明崢身體微微戰慄了一下，過電的感覺……和拍戲時完全不一樣。
聽了會兒鄭觀語才聽不下去了，打斷道：「行了，我去幫你買。」
鄭觀語：「什麼？」
陳舟：……耳東陳，船的那個舟，我叫陳舟。
「我不想抽了。」明崢搖搖頭，「我看劇本打發時間，你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