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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麵館

作者:松雪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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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隨波去了

第061章 隨波去了

他緩緩轉過頭,秋毫背著書箱沖他一笑,拱手:「沈公子,奴先回去了。」便登上了車。
他幾乎整個身子都沉在黑乎乎的夜河裡,只露出了眼鼻,就這般冷冷望著那船劈開水波遠去。
但他面上還是瞬間忍住了不快,拍著胸脯道放心,一定給娘子尋回愛物,替她擦淚又多多溫言寬慰了,便讓榮大娘先領她去邊上那家清靜些的小店坐著等,他自個下去尋。
哇好遠大的志向,若是叫家中郎君得知,只怕又要氣得厥過去。
分明是這樣難得的好夢,心卻酸得很,顧屠蘇沉睡著,卻有一滴淚從他閉上的眼角緩緩滑了下來,洇進了枕巾里,染出了一塊難以磨滅的淚痕。
結果與謝祁道謝后匆匆下了車,才發現馬車停在街市上,抬頭望去,「沈記湯餅鋪」幾個大字正掛在匾額上呢。他一驚,轉身想道謝,結果謝祁抱著貓也隨之下車了。
寧奕看個正著,正要出聲提醒謝祁,卻見謝祁頭都不敢轉過去,生怕驚擾了貓,只輕微對他搖頭。他便閉了嘴,沒一會兒麒麟喝夠了水,跳下桌子在屋子裡溜達起來,順帶還在謝祁綁了麻繩的椅子腿上磨了磨爪子。
顧屠蘇最後一腳,狠狠往他第三條腿里踩去,踩了兩腳生怕踩不碎,還用腳尖左右碾了碾,直到那兩個囊袋如碎裂的雞蛋,在他腳下徹底變得扁平了。
大姐兒破涕為笑,拉過他黏糊糊的手,脆生生:
滾了幾圈,他氣若遊絲歪在榻上,掀起眼皮看向窗下,謝祁坐在窗邊的書案邊,案上左側壘了數本書,最上頭的書上還擱了個藤編淺圓筐,麒麟卧在裡頭,尾巴垂下來,一甩一甩的。
等謝家的車都走了,阿姊懷裡抱著一盆菜,才突然想起他來,從後院與前鋪相連的門口探出頭來,不解地問:「濟哥兒,你還傻站著做什麼?快進來呀!」
——顧二哥,我走了,你好好的。
若是生在富貴人家,哪用得著機關算盡?
謝祁眉眼頓時柔和下來,望向抱著貓的沈渺,上前一步越過沈濟,站到她身側,也伸出手去摸貓,細細解釋道:「我也發覺了,還特意帶它去馬行街那聞十七娘的獸藥鋪子瞧了瞧,那貓狗大夫說了,它什麼毛病也沒有,那肚子上都是吃出來的肥肉,故而顯得大。」
踢了兩腳,確信不是耍詐,他這才將麻袋扯出來。
鄭氏與榮大娘起先未曾察覺不對,在茶肆里苦等了榮大郎一個時辰,之後越等越晚,有些回過神來了,便又四下苦苦尋了一整夜,卻都沒找到榮大郎的蹤跡。她們與家僕問遍了路人,沒人瞧見,都說指定是找不著了,昨夜人這般多,被擠得掉進河裡淹死的也不少。
榮大郎滿心不情願,尤其今夜出來看燈,榮大郎為了省些茶水錢,沒讓鄭家幾個礙事兒的老僕跟來,否則也不用他親自去尋了。
正值暮時,檐下光影斑駁,竹風鈴掛在檐角叮噹作響。
正想尋個石頭坐著,略挨個兩刻鐘便回去,誰知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輕得幾乎難以察覺的腳步聲。
「不必了,秋毫,你回去與阿娘說一聲便是。」
他枕著雙臂,空落落地望著,他也不知自己在看什麼,梁木上有隻就著月光結網的蜘蛛,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吐著絲。
謝祁這才轉過身來,無奈地道:「麒麟不愛喝水,那杯子如今已給了它了,今日便是刻意放在那兒給它喝的。」
「那九哥兒留下來一起吃吧?辛苦你還繞路送濟哥兒回來了,對了,你要先回家一趟么?」
夢裡連陽光都是朦朦朧朧的,蟬聲鼓噪,巷子口的大柳樹絲絲縷縷垂下細辮子一般的綠枝條。好似他又回到了小時候,大姐兒的糖被巷子里其他混小子搶了,他拔腿便衝上去了,打了一架回來,鞋都掉了一隻,他一跳一跳,蹦躂到臉上還掛著淚珠的大姐兒面前,伸出手,咧嘴一笑。
這麼睡真不難受么?
「來了!」沈濟頓時將方才奇怪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感覺拋諸腦後,背起書箱快步跑進了家門。
沈濟莫名讓到了一邊,正覺得好似哪裡不對,阿姊又已微微揚起臉,彎起眼對謝祁道:「九哥兒來得正好,我們正商量著要做缽缽雞吃呢,九哥兒吃辣么?要不要與我們一塊兒吃晚食?」
所以,他也沒留意到。
聽得那鄭家僕險些要昏過去。
緊接著便是雨點兒般密集的拳腳,打得他頭昏腦漲,鼻血流了滿臉,兩顆牙都叫打掉了。之後,他只能蜷在地上打滾,一面呻|吟著,一面爺爺哥哥爹爹您行行好地求饒著,回應他的卻只有那人更重更硬的拳頭,他被打得眼冒金星,仰面倒地,罩著他的麻袋有幾個窟窿眼,他隱約還看到一簇簇不斷飛到夜空中,綻若繁花、燦如流火的煙火。
「狸奴之心難測矣。」寧奕大為搖頭,「但你也無可救藥了,如今算是徹底成了狸奴之奴也。」
忽然,不知哪兒來的冒失鬼大呼小叫地舉著被燒著的燈迎面衝撞過來,嚇得人人驚叫避退,這混亂之中,也不知誰的胳膊將鄭氏的髮髻撞得散了,連頭上金簪都被撞得掉下了橋。
在他與沈濟都各自凝思時,馬車緩緩停下了。
沈濟就著鹹菜稀飯,滿臉都寫著歸心似箭。
沈濟回過神來,思忖應當是到謝家門口了,他趕緊下車,心想等會走一條街便能回去了。
她美美睡了一覺醒來,李嬸娘已推車一早便送來了三十隻嘎嘎亂叫的活鴨子,唐二和福興蹲在地上宰鴨子放血,灶房裡爐火已生,羊肉與豬骨高湯的香氣絲絲瀰漫到前鋪。
也是奇了,好端端放了清水在它的水盆里,它死活不去喝,瞧也懶得瞧一眼,但只要謝祁在桌上放了茶杯,它即便只是路過也會把頭伸進去喝一口。
沈濟獃獃地站在旁邊,就見他們你一句我一句,一邊說一邊摸著貓便進去了。
顧屠蘇悄無聲息地爬上河堤,重新推起那藏在橋墩陰影中的土車子,混入人流中。
當初,榮大郎思慮榮大娘折磨兒媳的名聲已在金陵傳了出去,為了能與鄭氏成親,便讓榮大娘將金陵的宅子田地賣了,搬去明州重新置了個小宅子。買宅子花光了身家底細,這兩母子便如先前吃沈大姐兒嫁妝一般,如今吃穿用度全靠鄭家。現在好了,沒了兒子,她一個孤老婆子身邊沒多少銀錢,哪裡敢一個人留在汴京?
這問得沈濟一愣。
寧奕望了會兒謝祁、望了會兒貓晃尾巴,又無聊地掰著指頭數——還剩兩個時辰便能離開書院了。
這不缺心眼么?知道是這樣的日子還戴這樣貴重的東西出來!真是個沒用的棉花棒槌。
寧家書童無言以對,默默鋪紙,滴水研墨。
秋毫說沈娘子收了那炙鴨圖很開懷,連聲說謝。可她怎麼不再回個信呢,哪怕上頭只寫幾個字也好呀……也不知近日沈娘子可好,昨日有沒有出去看燈?
在他沒發現時,阿姊便如此順理成章地坐在了謝祁身旁。
榮大娘立即坐倒在地上哭爹喊娘,還發了狂似地撕扯鄭氏,說她是喪門星,若非她讓榮大郎去尋簪子,如何會有這樣的禍事?
陳汌和湘姐兒還睡著,兩個孩子蓋著涼被,乍一看睡姿挺端正的,結果去他們屋子裡把被子一掀開,湘姐兒身子跟腿已經扭成了麻花,陳汌也睡得對角線斜歪的。
書案另一邊置了個精巧袖珍的竹節陶香爐,裡頭點了崖柏香,輕煙裊裊,香氣幽微而散。謝祁手裡握著半卷書看得專註,竹簾半卷,和著窗外明媚的仲夏,好似蘭芝生於室中一般。
謝祁說完這個后便沒有多說什麼,其實不僅是縣試、府試,前陣子大內剛頒告了三百里加緊的諭旨,各地州府路連院試也緊趕著要在入冬前舉行,這樣緊迫的一年三試這是以往絕無可能出現的。
等貨船再也瞧不見了,顧屠蘇上了岸。他把榮大郎的衣裳和掉落和*圖*書的牙齒包了石塊扔進河裡,又將自己那濕答答的褂子和褲子脫下來擰乾,重新穿在身上。夏日他只穿苧麻的薄褂子和短褲,腳上也是草鞋,叫風一吹很快便幹了。
「誰?」榮大郎心頭一緊,下意識回頭看去。
沈濟出門時正好遇見謝家馬車,謝祁便邀他同坐,將他捎回內城,省得去城門邊擠長車了。
至於榮大郎……那貨船疾馳了一天一夜,終於停靠鄭州一處碼頭,泊船時,市舶司來查船驗貨,船老大才驚覺自己船後頭不知何時墜了個光溜的人!瞧著有胸口還在起伏著,嘴裏含糊不清地說什麼,下頭還血肉模糊,都被水泡得生白髮腫了。
***
他更沒發現,方才阿姊去洗菜時,只是拿眼瞟了一眼旁人怎麼串,串串便很利索的謝祁,如今忽然又不會串了,竟變得笨手笨腳起來,時而不小心扎了手,時而串掉了菜,於是阿姊瞥見,又微微傾過身子,取過他手裡的簽子,聲音軟軟地教他:「九哥兒,串食物,當先串較硬挺的食材,如,串蔬菜肉類混合的串,先串一芋頭,再串一塊肉,再串一片菜……也不要串得太密,要留出空,這樣泡進料汁里,入味快……」
辟雍書院里,沈濟愁眉苦臉地刮著鹹菜罐子最後一點兒底。
他呆了呆的功夫,阿姊已經笑容滿面地迎了出來:「濟哥兒,你回來了!今兒好早……啊,九哥兒也在,你們一起回來了?麒麟!長那麼大了!真可愛這圓腦袋,我抱抱你,哎呦,你肚子怎麼那麼大?」
沈渺將湘姐兒的腳從胳肢窩下拿下來,不由感嘆,孩子就是軟啊,這韌帶真好。
他與鄭氏進城來看燈,才走到外城的濟民橋便擠不動了,他故作體貼地單手護著鄭氏,另一手又牽著老娘。心裏生埋怨地想,他也是苦命,顧著倆拖油瓶,這般舉步維艱地往前挪。
沈濟聽得入了心,沉思得點點頭,沒有留意謝祁提到「你家阿姊」時微微的停頓,以及移開的目光。
謝家的馬車很大也很高,沈濟進去了才發現以他的身量甚至只需要低頭便行了,中間擺著桌案,兩邊都能坐人。他道了謝坐下,才發現對面還有個「貓座」——原本謝祁用來放古籍的小木架子,書已經不翼而飛,如今纏上了麻繩,鋪上了織錦的軟墊子,還有條絲綢小涼被。架子上還掛了繪有貓咪撲蝶的小布帘子,吊著個刻有「麒麟」二字的漆木小木牌,貓咪便躺在裡頭,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他滿心歡愉與他們打招呼,尤其唐二拉著他說個不停,之後湘姐兒也比賽似的拉著他說話,他都快忙不過來了。
他甚至疼得還出現了破碎的幻覺:他似乎瞧見大姐兒背著比她人還高的臟衣背簍,步履蹣跚,寒冬臘月在河邊搓洗衣裳,手凍得流膿;他瞧見她半夜被婆母叫起來為她倒恭桶,還指著鼻子罵她懶,扯起她的頭髮往牆上撞;他還看見她已瘦成薄薄一張紙,蜷在柴房的地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深陷空洞的眼,望向北面……
這熟悉美好的味道讓他身心立刻放鬆下來。放下書箱,洗了手,他也搬了個板凳坐在了陳汌旁邊,學著取了根細竹籤來串菜。阿姊又端來菜,溫聲為他挨個介紹,這切菜時會和菜說話的是唐二,埋頭煮湯的是福興,那磨簽子的是阿桃……
她對他露出笑來,還是他記憶中那樣溫柔的、眉眼彎彎的模樣。
很快,他便被那平底貨船隨波帶走,沉沉浮浮的,一眨眼便出了汴京外城的水道閘門,只怕天一亮叫人發覺,那船都不知到哪個州府的碼頭了。
沈濟微微低垂下頭:「我才讀了幾日書,怎好去參加?」
「那敢情好呀,九哥兒請進,我們正切菜串串呢!你來看合不合口味,我做了藤油和紅油的冷湯,夏日里吃這個最舒服了,香辣又清爽。」
——顧二哥,多謝你了。
像有一把刀子捅進他心裏,將他血淋hetubook.com.com淋刺了個對穿。
謝祁縣試、府試早已過了,只是因屢遭霉運卡在院試上。謝祁還挺平靜地想,大前年是寫完一整張策論突然斷了筆,墨跡污了滿紙,來不及重寫;前年是送炭的廂軍摔了一跤,炭盆扣在他桌上燒了卷子;去年是考棚轟然倒塌了。今年也不知會是怎樣個新鮮倒霉法?
顧屠蘇知曉他此時只是疼昏了,還有的是氣兒呢,且看老天願不願意讓這惡人得救吧。
他彷彿又看見了大姐兒出嫁時那雙盈盈的眼眸,她彎彎地望著他,溫柔與他道別。她曾那樣喜悅地期盼著,她將自己的餘生都託付給了這個潑才雜碎,可是……卻沒落得一點兒好。
回頭帶回家裡,問問家中綉娘能否用麒麟的毛紡線,頂好再用它貓毛綉兩隻貓頭小屏風來,便能將麒麟幼時憨態可掬的模樣永遠地留下來。
沈娘子。
他只好用小爐子自家煮點粥飯,配腌筍和臘肉吃。
眾人在院子里圍坐,中間放著各色切好的菜與竹籤子,阿姊放下了一盆新洗好的菜肉,轉身去裡頭搬了張凳子走過來,謝祁便狀若無意,先溫聲開口勞煩福興往旁邊挪挪,又扭頭勞煩滔滔不絕的唐二也挪挪,很快讓出個空位置來。
鄭氏是個沒主心骨的人,但她知曉自小在後娘手裡護著她長大的家僕是好的,看榮大娘每天污言穢語的也實在心裏惴惴不安,於是便聽從了老僕從的話,當即便打算雇車雇船回明州去。
這樣他身子傾斜,若非遇到大浪,口鼻大多時候都在水面上,死不了。
一團混亂后,榮大娘討不得好,只能眼神淬毒似的瞪著鄭氏,嘴裏還又咒又罵個不停。
風一陣陣拂過,激得這些巨大的篙草四下擺動,投射出來的陰影像一片片風中涌動的黑霧,沙沙作響。
兩人挨著,衣袖相觸,膝蓋偶爾一碰。
再之後,便無人知曉榮大郎的行蹤了。
汴河畔篙草蓊鬱,高過人頂。
榮大郎心裏嘀咕瘮人得很,低頭鑽了進去。
這驚心動魄的觀蓮節之夜,沈渺一點兒也不知曉。
他的心便也像那顆糖,軟軟地融化了。
鄭氏嚇壞了,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她實在懼怕榮大娘,只覺著天旋地轉,一瞬間好婆婆成了母夜叉,好郎君不知所終,這美好的世道全變了猙獰面孔似的。
幸好又要熬到休沐的日子了。
鄭家人與榮大娘一路吵罵回了明州,僕人一回家便將榮家休妻的內情揭出來,鄭家又派人去金陵再打聽,兩家很快又鬧起和離,榮大娘寡不敵眾,還被鄭家棍棒打了出去,這便是后話了。
顧屠蘇把他衣裳脫了,隨手摺了幾根草搓成繩,拴在他身上,略微等了等,瞅准遠處來了艘貨船的機會,便將他一同拉入水中,悄無聲息地潛到了船尾,將光溜溜的他兩隻胳膊拴在那船尾端的掛網上。
寧奕見他抱著貓怔怔出神,壓根不理人,心裏更覺孤獨,於是乾脆也爬起來,一疊聲叫書童研墨來:「受不了了,我要寫烤鴨頌!回頭我必要集一本食事雜錄,將吃過的美食都寫進去,再刊刻成書,獨饞饞不如眾饞饞!」
這下好了,鄭氏被榮大娘原形畢露的狂態嚇得哭了出來,幸好她身邊還有幾個親娘留下的老忠僕,連忙抄起棍棒,將鄭氏團團護住,又呵斥道:「你這當婆母的好生無理!如今事無定論,如何能這樣敗壞自家媳婦的名聲,難道是要逼媳婦也去死嗎?休要說些沒道理的鳥話,當我鄭家是好欺負的嗎!」
榮大郎一心想著,下來做做樣子,薅兩片葉子貼身上,腳下沾沾泥,消耗些時辰,便推說實在尋不著再回來。明兒叫鄭家那些當奴僕的,自來尋。
回了家,家裡人早都睡了,只給他留了一盞油燈。他便也隨意汲水沖了個涼,還將草鞋上的泥、車輪上的泥仔細沖乾淨,便躺在了床榻上。
隔了會兒,清晨第一位客人都已進來了,坐在窗邊喝熱騰騰的羊肉湯。
最後也https://m•hetubook.com.com只能哭天喊地、咒罵不斷地跟著回明州了。
「不會,這名很有趣。」
打聽到了榮家先前休妻的真相,鄭家僕面色鐵青地回到客店,他知曉自家姑娘性子弱,便先按捺不發,只是勸鄭氏不要逗留汴京,速速回明州:「元娘,你留在這人生地不熟之處,幫不上什麼忙,你那婆母又瘋又癲,與先前判若兩人,令人信不過!奴不管他人,只擔心元娘有什麼不好。總之已報了官,官府自會追查榮郎君下落,是生是死總有定論,總不能一日找不到便在此耗一日,一年找不到便耗一年吧?回家去等,也是一樣的。」
她想回家,可是回不去。
湘姐兒也跟著從沈渺的胳膊下也鑽出腦袋來:「阿兄,快進來呀!」
掀開帘子,跑進寬敞了許多的後院,他立刻渾身都被浸入了濃濃的食物香氣里。
做好后,便一副擺在他書房中,另一副送去沈娘子家中……
顧屠蘇套他麻袋時,本想著為大姐兒多打幾拳出出氣便算了,如今大姐兒過得挺好,也算給她積積福。可不知為何,當他的拳頭狠狠打在榮大郎身上時,心口卻猛然湧起一陣幾乎要將他擊垮的痛楚。
他本以為自己會今夜無眠,沒想到很快便睡著了。
她身邊有個老僕人是明白人,觀榮大娘那模樣,立刻對榮家先前的說辭有了疑心,於是一面為榮大郎失蹤報官,一面找人到內城打聽那榮家那被休的前兒媳婦的事兒,想兩廂應證應證。
自打前幾日從謝祁手裡搶了些烤鴨肉吃,寧奕便跟中了毒似的,一直對烤鴨魂牽夢縈,已經快要茶飯不思的地步了。
他站在風口吹了會兒,因生得太黑,他幾乎在夜裡隱了形,哪怕有人在橋上往下望,也只能瞧見青紗帳般的篙草投下的層層疊疊的陰影,煙火一停,下頭黑得更是只能看見河面微弱的波紋。
阿桃一邊往外走一邊咬著髮帶挽發,隨意扎了個圓頂髻,便開始卸門板開鋪子。
沈渺前段日子辦存魚搖簽,常讓狗兒去幫著看簽上的字,還給狗兒發了銀錢送了烤魚吃,這些日子賣起烤鴨來,也不忘幫襯鄰里,她不僅優先買光了巷子里各家自家養的鴨子,後來還托擅長挑選家禽的李嬸娘替她去各大鴨場尋買好鴨子。李嬸娘這下立刻成了沈渺的好嬸娘、好鄰居,從此她那張碎嘴裏再也沒有一句沈渺的壞話了。
謝祁起來后便默默拿了書來讀,寧奕……寧奕在自己塌上打滾。
像捕獵的山獸,正躡著腳慢慢靠近。
「晦氣!怎纏上了河裡的水鬼?」他趕忙讓手下解下來,既然還有氣兒便不扔水裡了,他把人往碼頭上堆爛木頭爛漁網的角落裡一扔了事,省得官衙的人瞧見過問,耽誤他做生意。
榮大郎滿臉晦氣不耐,用力撥開這些割人的草葉,腳重重地踩進鬆軟的泥地里。
此時考中一個秀才,需先經縣試,再考府試,才算有了童生的資格,之後方能參加院試,而通過院試才能稱為秀才。考秀才雖只是科舉路上最微不足道的一道坎,但卻已是普通平民想要躍過龍門很是艱難的一道坎。
「缽缽雞?」
謝祁一下一下摸著麒麟油亮光滑的背毛,心思卻早已不在貓上了,麒麟享受得眯起眼,他滿腦子卻都是「沈娘子如何,沈娘子又如何……」
與他一般滿心等著休沐的還有監生學舍中的寧奕與謝祁。
可一轉眼,幼時大姐兒的身影與聲音都被一陣大風吹散模糊,不過一揉眼的功夫,站在巷子里的他們瞬時被吹得拔高長大。這次,迎風站在他面前的,又成了那個還未出嫁時柔婉美好的大姐兒。
謝祁卻道:「我卻認為你要去。此去赴考,非求必中,是為了觀考場規制、親驗科考諸事。雖說如今學問學得還不夠深,但卻不能怯場,經過一回,你才知曉所謂科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經過一次考,往後再精讀四書五經,才不會偏頗忐忑。這是我的想法,回頭你與你家https://www•hetubook•com.com阿姊……好生商議商議。」
榮大郎滿臉青腫血污好似爛豬頭一般,軟綿綿躺在那兒,褲子中間似乎被碎掉的蛋液染深了一塊兒。
有烤鴨的香、有湯餅的香、還有辛濃花椒香。
車夫周大忍笑拍了拍他的肩,連謝家的棗紅馬兒都對他也打了個響鼻。
他剛數完,就見麒麟忽然從窩裡站起來了,抻著前爪伸了個懶腰,輕巧地跳下書堆,抬起圓溜溜的貓眼窺了窺謝祁,見那人類沒注意到它,它便迅雷不及掩耳,將貓頭伸進了謝祁的鈞瓷茶杯里喝水。
***
官家擴大科舉名額又臨時增科,可見官家擢升寒門之心愈發急切了。
他這才慢慢地掀起眼看去,方才還在打滾求饒的人,此時已疼死過去,不動彈了。
耳畔還是曾經她與他的最後一面、最後一句。
「好,我也來幫忙。」
「為狸奴之奴,吾心樂之!」謝祁義正詞嚴地反駁,不理會他,伸手招呼麒麟來,摟住毛茸茸的貓咪,先撓了撓它下巴,又取了檀木梳子來,給它梳理一身金鱗花斑的毛,梳下一大坨浮毛,也沒丟,團了起來,收在囊袋裡去。
「顧二哥,多謝你了。」
他已經決定了,休沐先不回家,先去沈記點上一隻鴨!
榮大娘自然不肯,但她如何跳腳也抵不過鄭家好幾個五大三粗的僕人,人家撂下話了,她要留下等便等,請她自便,但鄭家人是絕不會再滯留在汴京了。
喊沈渺,也從「那沈大姐兒」變成了「我們家大姐兒啊」。
這打聽的鄭家僕人好巧不巧,遇上推車去給沈家買鴨子的李嬸娘。
鄭氏頓時哭得不成樣子,哭嚷著要去找,說那是她親娘留給她的陪嫁,丟不得,無論如何也丟不得。
謝祁耳廓紅燙,低下頭,餘光下,她鬢邊一縷發,被風吹拂,飄落在了他的肩頭。
掌心裏躺著他搶回來的糖,被他攥得有些化了,黏黏的。
之後又點頭哈腰給市舶使繳了稅銀包了厚實的大紅包,補了船上柴炭米糧,忙開走了。
洗漱完,沈渺照常開始一天的生意。
「啊…其實…有些像冷淘雜蔬式『撥霞供』,缽缽雞是我胡亂取的名兒。」
那帘子上的貓與麒麟如出一轍……瞧著那筆鋒,恐怕還是九哥兒親筆畫的。
蟬鳴陣陣,芭蕉葉盪,正是午後靜謐的時辰,尚岸與學舍里其他學子都在歇午晌,唯獨犯饞的寧奕、抱貓合衣淺眠了一會兒已起身的謝祁還清醒著。
瓦子里樂聲高揚,真好個喜樂滿人間。
剛扭過頭,他眼前便一花,兜頭罩過來一隻又臭又髒的麻袋,結結實實把他套了進去,他頓時掙扎大喊大叫,卻立馬被當胸兩腳踹倒在地,疼得他撕心裂肺的嚷叫堵在喉嚨眼,眼珠子都快噎得瞪出來了。
等到書院里上課的敲鐘聲響起,眾人拖拖拉拉去學堂里上了最後兩堂課,總算挨到了散學休沐,悠長的鐘聲中,學子們真如一籠放飛的鳥雀,迫不及待地撲騰回了各自的家中。
四處都是人,卻無人察覺篙草中的動靜,人人仰首望天,驚嘆聲聲,也無人能聽見他的慘呼。
不是…怎麼…怎麼回事?他是不是突然便被遺忘了?
阿姊帶給他的好東西,剛一進學舍,便被他同住的這群雙眼發綠的餓狼瓜分了,蜜桃乾和蛐蛐餅當天便陣亡,速食湯餅兩三日也吃了個精光,之後同窗們各家帶來的存糧也很快告急。
顧屠蘇心口如錘擊,雙眼赤紅,下手再不收著勁了。
李嬸娘立即抖擻精神,滔滔不絕地講了半個時辰。
見鄭家人大老遠來打聽,李嬸娘那是嘴上火力全開,把惡婆婆如何欺辱沈氏添油加醋說得親眼所見般,還把榮大郎如何不要臉日日與母苟合都編得活靈活現,彷彿當時她就站在床邊看似的。
謝祁點了茶給他,溫聲與他交流功課,一路上沈濟收穫不小,又聽他問道:「往年的縣試在二月,府試在四月。但今年官家下旨『加科』,將縣試提前到了八月,府試在十月,你可要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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