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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麵館

作者:松雪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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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湯餅作坊

第063章 湯餅作坊

這位「湯娘子」幹勁十足,幽州城裡銷路鋪開了,她又冒著雪,帶著夥計與禮物,揣著小郗將軍的舉薦信,直接去幽州城外三十里地的官馬場里談生意。
只用一個大鍋蓋便把八個碗全蓋上了。
之後便被遣派到了居庸關,日日守著這段烽火台。
不,不僅腦袋靈光,手藝也是一絕啊!
居庸關路途難走,尤其冬日,外頭的荒原寸草不生,大雪能覆過馬腿,不論是送什麼軍糧來都不容易,為了方便運送,大多都是烤得脫水的饢餅,這東西輕,又經放,但哪怕拿火拷熱,這東西也不會變軟。用熱水泡開了吃也能行,但那樣兒反而更難吃了。那可恨的戌號烽火台里,倒是有不少馬奶能泡囊餅吃。
李十的話音剛落呢,遠處便響起急急的馬蹄聲了。陳忠立馬握緊佩刀,警覺起身查看,從烽火台中狹小的箭洞探出頭去,才發現遠處一隊冒雪而來的車馬,正在凄迷的風雪中飛速接近。
聽見陳忠直打噴嚏,李十他們也圍了上來,一瞧都傻眼了,面面相覷,將湯餅、罐子翻來覆去瞧,也沒瞧明白。
***
飛毛把盔甲卸了,風雪如刀,他滿臉凍得通紅,一進了溫暖的地方,臉上立馬裂出好幾道血口子,他滿不在乎地將血一抹,隨便撥了點火盆邊上的草木灰把血止住,還得意洋洋:「為了搶這批新棉衣,我差點沒被黑豕那胖子一屁股坐死!今年戌號的人也來得早,好懸沒搶過!」
長城這麼長,在上頭戍守的將士也有成百上千人,如馬奶這樣有數的東西,能不能分到,一要看自家校尉的臉面和人緣,二要看弟兄們能不能打得過其他烽火台上的袍澤。李十想到馬奶便覺著一陣心酸,可憐他們這八人,大多都是擅射箭的瘦子,叫隔壁戌號烽火台那生得比門扇還寬的黑豕一撞就能飛老遠,搶馬奶之戰已輸了一整年了。
「比馬奶還要好!」飛毛似乎已經在大營里飽餐一頓,說著都在咽口水。
尤其他有一口齊整好牙,這太難得了。沈渺心想,此時平民百姓的牙到了梁老丈這個歲數,幾乎都已掉光了,像他一般還能保有一口好牙的,就沈渺所打交道的人家來看,無一例外皆是富裕人家。
聽聞當年他領著宋軍去搗遼人的哨點,頭一個去的便是他爹所在的騎兵小隊,他親眼看著自己親爹破口大罵,狼狽不堪被宋軍押走,一滴淚都沒掉,只是一個人走到茫茫荒野,挖回了他親娘被丟棄的骸骨。
他凍得呼哧呼哧喘氣,扶著李十緩了好一會兒,才揚起臉笑:「李哥,我帶了好些好東西回來!」
聽聞官家這些年決心要通西域,有一大原因便是想要當年大宛的汗血寶馬,若是能帶回來與大宋的戰馬群雜交,養出新的好馬,一定能勝過遼金手裡的戰馬。
「什麼好東西?」李十皺起臉,「營里的庖廚還能做出什麼好吃的,又是饢餅吧?」頓了頓,又忽然面露期待道,「難道你搶來了馬奶?若是有馬奶喝,倒也不差。」
「你一準也沒見過!」
更別提這樣熱乎乎的湯餅,裡頭還帶著肉塊和蔬菜。
說著,他便伸手端起碗,挑起一筷子送進口中,這嘗了一口便不得了了,他捨不得咽下去,香得話都含糊了:「好次!好!太好次了,比大營里過年才肯燒的羊肉湯餅還香……」
「好笑得很,如今他們都攢了幾塊金牌了?」
飛毛道:「我聰明唄。」
陳忠笑道:「記他一功!今年咱們又不用挨凍了。」
可那王郎君十分敬重他,又事事以他為準。
關山連綿,千山一白。
第三張,拿個盤或是碟將那碗蓋上,數至二百數。
戍卒們春夏日里便會開始囤積柴炭,幽州城裡定期也會送來,他們還養成了與遼人一般撿拾晾曬牛糞馬糞來當柴燒的習慣,平日里倒是不缺柴火用。
「那也不少了,可是純金么?」飛毛嘻嘻笑著,「那麼大一塊hetubook.com.com金子,融了換糧草能換不少呢!」
這東西吃多少回都不膩,而且這回他可厲害了,搶來了三種不同味兒的油脂罐子,方才他們吃的是棕色醬豕肉的,還有黃色雞骨味的,另外還有個飄著花椒粒和酸菜的青綠色油塊兒,他每個都掀開蓋聞聞,聞著香,便全都拿來了!
唐二片好鴨子,小心地裝進了梁老丈帶來的螺鈿嵌雜寶的三層食盒裡,那剩下的鴨架子也給他包好了,這位梁老丈每回都是不要炸,要帶回家裡去煲湯的。
單看這食盒,沈渺就知道他們一定不是普通人了,不是謝家那樣的豪富,便是馮家那樣的豪富。
第四張掀開攪合,成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餅,便能吃了!
白老三請她去,只做一道大菜——烤全羊。雖然白老三給的報酬不如馮家豐厚,只有幾貫錢,但沈渺還是一口答應了。畢竟她來汴京擺攤頭一日,白老三便光顧了她的生意,之後她開了鋪子、擴了店,他依舊常來常往。
居庸關上這烽火台,扼守要衝,戍卒一共有八人,領頭的是校尉陳忠,他是郗老將軍手底下的小兵,前幾年遼人餓瘋了來掠邊,他膽大衝鋒,立下「陷陣」之功,瘸了腿,但也被郗氏的長兄小郗將軍提拔為校尉。
另一個叫李十的回來還沒緩回來,身子不住哆嗦呢,接話道:「今年冷得太早了,咱們大營里發棉衣的都還不曾派人送衣來,到了夜裡可咋熬啊。」說著,忍不住將雙手湊近炭盆中,卻因一日長久的汗水和雪水浸泡,往年的凍瘡竟複發了,稍一受熱,便是一陣刺痛,他又忍不住「嘶」了一聲。
飛毛在大營里已經吃過一回,再吃一碗便沒那麼激動了,但還是好吃,臉上血口子還疼,可忍不住大口大口吸溜著浸滿濃湯的湯餅,見李十快要哭出來了,便故意取笑道:「李哥莫不是要哭了吧?不就是一碗熱湯餅嘛,至於激動成這樣?」可話雖這麼說,他自己手中的筷子也一點兒不停,一碗熱乎乎的湯餅很快見底,還忍不住舔了舔碗邊,似乎還在貪戀方才的滋味。
能住在御街上的人家,怪不得呢,好闊綽!
沈渺心裏奇怪,卻沒有表露出來,笑意盈盈地將裝好的食盒奉上給梁老丈,往常這時他給了錢便走了,但這次接過去后卻沒有離開,而是問道:「聽聞沈娘子每月皆有兩日是受託上門操持宴席的?」
大老粗們又猛地一仰脖,瞪大眼:「這樣拿水一澆,等一等,就能成熱湯餅了?真有這麼奇?」
「好香啊,做夢似的。」李十揉了揉被氤氳而上的熱氣模糊的眼睛,慢慢伸手去碰了碰陶碗,熱乎的,燙手呢!
李十等人接力,將籮筐一隻只運到狹小的瞭望塔上,先開了一篋,裡頭果然是一批厚實冬衣與皮毛坎肩和帽子,還有釘了鞋釘的毛靴子!李十兩眼都亮了,摸著這些衣料都不捨得撒手:「真是神了,求什麼來什麼!呦,摸起來還像是新棉呢!這回飛毛又立大功了!」
「都嫩得很,您放一萬個心好了。」
其他人也紛紛動筷子,李十才吃了一口便脫口而出:「這…這是什麼味兒啊!這是豕肉么?醬豕肉?我好像吃著醬豕肉了,這醬豕肉怎麼這麼好吃,一點騷腥也聞不見……我打從娘胎里出來,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一塊兒數到二百鼓點,李十迫不及待掀起鍋蓋,濃香隨著熱汽蒸騰一霎溢滿了小小的烽火台,香得他們魂都飛了,除了飛毛,七人都神情都呆了一瞬,一時竟沒人伸手去拿碗。
沈渺其實也想藉此機會帶濟哥兒和湘姐兒到汴京城外走走看看,權當秋遊了。
於是大伙兒便讓飛毛教他們怎麼弄這沸水湯餅,吳大趕忙去下頭抱些牛糞。長城上有積薪的傳統,畢竟若是突然遇上什麼禍事,他們要立刻點燃烽火向幽州預警,這是如武器兵械一般要日日檢視之物和*圖*書,決不能有半點差錯。
陳忠也脫下了頭上所戴兜鍪,卸下兩側鼠毛護耳,隨意抹了把臉:「之前天陰了這麼些日子,我便覺著不好,料得必有雪至,一早已遣飛毛馳書返幽州,想來很快會有消息。」
沒一會兒,下頭果然響起了扣關的聲音,李十忙又開始奮力搖動粗大的吊臂,那些送輜重的弟兄追不上飛毛,趕著他的身影趕得好懸沒跑死在路上,他們大口喘氣,將拉來的冬衣、炭以及夠八人吃用一月的糧食裝在一隻只大籮筐里,順著木齒輪上的絞繩,吱呀吱呀吊了上來。
被陳忠伸腿踹了一屁股。
飛毛是居庸關丁號烽火台戍守的八個人里年紀最小的,才十七,還是個雜胡混血。他身世也奇,爹是遼人,娘是曾被擄走的漢人邊民。聽聞他娘死後,他受不得親爹的打,便逃了。前兩年他冒死越關投宋,本要被當姦細處死的,結果他一連說出了十好幾個遼兵在關外窺伺大宋的地窩子哨點,立了大功。小郗將軍便做主將他保下了,上書回汴京,得了官家許可后,便升他任了承信郎一職,命他戍守長城。
李十奇怪了:「你就去了大半日,怎的學了那麼多字?」
自打燕雲十六州贖買回來,大宋還在邊境各州建了三十二所戰馬場,專門為朝廷蓄養戰馬,如今已經養了三十萬匹。種馬大多是陝西的秦馬、遼人手裡搶來的契丹馬、京東路產出的京東馬;另外還有西夏馬、廣馬以及從金人手裡搶來的女真馬。這些馬都是祖宗,一日也餓不得,養馬的人反而沒有那麼金貴,輪牧時在外受凍餓是常事。
那是大內東華門。
但是這汴京城裡好像沒有姓梁的大族?
吳大咬牙切齒:「天一冷,各台都派人回大營里催糧草,戌號的蒙校尉姦猾,每回都派黑豕去!可惡,仗得黑豕生得高大,他們每年都能喝馬奶吃上奶豆腐!一冬過了不說掉膘,指不定還能養出二兩肉來。」
如今湯餅作坊不僅專供軍營,還給各大酒樓食肆、糧米鋪子、雜貨鋪子供貨,幽州城裡各族雜居,有許多要出塞打獵或是牧馬的邊民、外出行商的商賈都是一箱一箱往家裡搬呢。
第一張是個冒煙的茶壺,旁邊寫了倆字,不認得。還是陳忠努力掙扎著辨認了一下,說:「好像寫得什麼水。你們瞧這不是水字!咋回事,你們水也不認得?」
而且,這如此美味又便捷的沸水湯餅,究竟是打哪兒來的呀?做這個的庖廚,腦袋也太靈光了!
不過他們好歹有飛毛,飛毛騎馬飛快,哪怕遇上暴雪也不迷路,時常能搶先。軍資庫里如新棉衣、馬奶之流的好玩意兒必須得派人去盯著,否則,自家烽火台便只能穿舊棉的,好的都叫別人挑去了。
飛毛嘿嘿地指著他們:「沒見過世面了吧?」
那牧養監監官只嘗了一次速食湯餅便定了兩千箱,讓分批送來,之後又與作坊定了長期供給的契書。
而那輛緩緩往御街駛去的馬車裡,坐著的那位王郎君,正是開封府尹王雍,當馬車駛到開封府衙門口,他便拱手與「梁老丈」道別下車了:「梁大璫,王某先行一步了。」
「那便與沈娘子訂好了十一月初八。這是定銀。」梁老丈從懷裡掏出個小銀餅來。
這算賬都算得都快笑出聲來了。
送走鄭內知,九哥兒和濟哥兒還在外繞著城牆跑,還沒回來呢,趁著天早客少,沈渺便重新坐到櫃檯後面撥算盤盤賬。算珠碰撞,脆響連聲,她聽著這聲音舒心得很,只覺著隨著算盤響,她眼前在下一場銅錢雨,只要想到幽州賣出去每一塊湯餅都有她的份,她便忍不住偷著樂。
問了飛毛,飛毛也不知,但他知道大營里沒有新庖廚:「他們還在烙饢餅呢!這東西發糧的人說,是小郗將軍領軍出去打牙祭,搶了遼人五十匹馬、金人三十頭牛,遼人的馬又高又壯,賣七十兩一匹呢。小郗和-圖-書將軍賣給牛馬商,得了好幾千兩。他便將這筆銀子交給軍資庫監使,命他去外頭一家新蓋起來的湯餅作坊買了來。那作坊也是剛建成的,主事的還是個小娘子呢!」
吳大翻白眼:「還用得著問,他哪兒是認得字啊,這小子吃獨食,指定在大營里已經把這什麼沸水湯餅吃過一回了!自然知曉是怎麼回事了。」
「有,下月只定了一家。」沈渺想了想,下月初她是去白老三在陳留鎮白家村裡做流水席呢!白老三的哥哥,也就是白老二家的大閨女那天出門子嫁人。
吳大沉了臉,架起了連弩。
「怎麼還多了一籮筐,飛毛今年真是厲害了啊,這是什麼?」李十已經迫不及待換上厚實的棉衣了,看邊上還有個巨大的籮筐,不由好奇地湊過去看,「你不會真的搶過黑豕,弄了這麼多馬奶磚來吧?」
但這是人家客人的家事,沈渺從不多嘴多問食客的事兒,她只管賣鴨子。
惹得那軍資庫的軍吏沖他直翻白眼。
沈渺也收到了鄭內知送來的有關湯餅作坊已經開始運作的消息,幽州那邊寫來的信很簡短,大致便是「萬事順遂」四個字,她自然高興得很,這意味著,一直這樣順利下去,明年說不定便能分紅了!
而且,這崔娘子好有眼光,知道找官馬場合作——她背靠掌管幽州大營的郗家,找官馬場合作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最緊要的是,官馬場這樣的衙門,油水又肥,出手定然小氣不了。
他似乎天生就是個笑臉兒,不管說不說話都是笑眯眯的,令人觀之可親,但沈渺總覺得他身上的氣質怪怪的。單看他這個人,覺著好似享受了半輩子榮華富貴,氣度高華,但他與王郎君說起話來,卻又覺著他有些低人一等。
畢竟草場太廣,牧馬小吏帶著馬群輪轉草場,好幾日都回不來,正需要這樣方便的東西。
直到陳忠眼尖,從背簍底部發現了一張帶字的圖畫,這八個人愣是湊不出四個字的大老粗們,不由好奇地伸長脖子,頭碰頭地圍攏在一塊兒看這圖上畫的畫。
李十也在舔碗,感嘆道:「小郗將軍又去打牙祭了,還是咱們小郗將軍聰明,每年都只搶一些,從不趕盡殺絕,等隔年他們又下了新牛羊崽子,估摸著養大了再去搶一回。有時這個草場打了,明年便去另一個草場劫。我在家鄉跟我爹種田時也這樣,一塊田耕了一年,明年便要休耕了,否則莊稼長不好。」
大伙兒挨個傳罐子,都備好了,便又傳茶壺,挨個加沸水。
第二張是將那干湯餅放碗里,再抓一把碎蔬丁、挖一塊油膏,又寫了四個字,這下陳忠也講解不了了,太難了這什麼玩意兒。飛毛更嘚瑟了,指著字道:「這是寫的沸水沖注!而且水一定要沒過湯餅才行。」
「你瞧瞧唄。」飛毛故意賣關子,抱著胳膊不說。
李十這才發覺,平日里最愛插科打諢的飛毛不見,原來是叫送信去了,他不免又開始為他擔憂:「這麼大雪,飛毛也只穿著夾衣,苦了他了。」
這梁老丈很老了,頭髮稀疏花白,好似因禿頭禿得連臉上鬍子都沒了,背微微佝僂著,但他身家應當很富裕,雖穿得與王郎君一般不起眼的細布素衣,但卻胖胖的,膚色也很白,一點兒也不像普通人家。
那敢情好,還省了長車的錢呢!沈渺又笑著謝了一回,那王郎君與梁老丈略一點頭致意便登車走了。
「不敢,王府尹慢行。」梁遷也謹守禮數地下車來送,目送王雍進了府衙,他才復又登車。
沈渺接過來,沉甸甸的,起碼有五兩重!她立刻笑得更真誠燦爛了些:「多謝梁老丈信得過奴家,敢問老丈家宅何處?奴家也好知曉要幾時上門、乘什麼車。」
陳忠腹中飽暖,碗底還剩點熱湯,沒捨得一口氣吃完,便小口小口往肚子里咽,他望著外頭卷進來的雪沫子,心想,真好啊,多少年沒在雪天吃過這樣好www.hetubook•com.com的熱湯餅了,有這樣一口熱乎的頂著,好似再苦再冷都能扛得住了一般。
「那是,不然像兗州的岳家軍一般,老是一不留神打得太狠了,打到人家老窩,遼人和金人的皇帝還要寫信罵官家,說好兩國邦交友好通商往來,怎的忒不守信用。聽聞官家每年都為這事兒挨罵,挨了罵便要下金牌去兗州,才能把打得冒火上頭的岳將軍叫回來。」
眾人大笑起來,唯獨陳忠眼角餘光瞥見吳大兩眼炯炯地盯著那裝麵餅的籮筐,他立刻反應過來,一把撲過去將籮筐蓋住,警惕地掃視一圈:「既然是額外買的,只怕量不多。吳大!快給我鬆開!這好東西就這麼一籮筐,哪兒經得住天天吃?下月雪更大了,路難走,飛毛再去大營里搶…啊不…領糧食還不知有沒有呢,都省著點吃!三日…不不,五日吃一回,明兒還是只吃饢餅!」
「那沈娘子下月初八的日子,可有空當?」
在居庸關,士卒們或許連自個的名字都認不得,但這個複雜的「郗」字卻死也不會忘。
「少說也有五六塊了。」
「真跟變戲法似的,拿水一衝便能得了,還香得邪門!」吳大也咽著唾沫,倆綠豆眼真變綠了,蠢蠢欲動,「弟兄們,要不別光看著了,都先嘗嘗啊!」
比起馬奶,飛毛每回都選擇替他們先搶棉衣。
等跑近了,陳忠才鬆了口氣,擺擺手讓吳大鬆開機括——那打頭跑得飛快的人,穿著宋軍的甲胄,背上綁著大宋的五色旗,上頭還綉著個大大的「郗」字。
鄭內知還催她再出幾樣口味的方子來,說是這速食湯餅在幽州城也紅火得不得了了,才做了幾批,一兩日便賣空,做得都來不及賣了——那日在謝家見過的崔娘子,果真去了幽州主持湯餅作坊上頭的商號,她化名湯宛,八月便到了幽州,一到便先拉攏幽州城內各大商行掌柜,只花了兩日便打開了銷路。
戍卒們瑟縮著圍坐一團,此刻歇了下來,才發覺手腳都凍得發麻。吳大緊了緊身上破得露了棉絮的衣裳,一邊求身邊針線好些的袍澤幫他縫補縫補,一邊抱怨道:「今年這鬼天氣,才秋末便能冷成這般模樣,前倆月還熱得狗伸舌頭,如今說下雪便下雪了,我這渾身骨頭都快被凍散架了。」
「是飛毛回來了!他這回厲害了,竟能從軍資庫那些鐵公雞手裡搶了這麼一大車回來呀!」李十也瞧見了,喜得蹦起來,也不嫌冷了,忙下去搖開城關的門。外頭沒一會兒已積雪盈尺,飛毛穿著厚厚的棉衣,外面還罩著鞣製皮革與鐵片交疊鉚合的甲胄,卻還是被雪覆成了個雪人,進得長城高台,睫毛上都凝著冰霜。
沈渺對她刮目相看,深深檢討當初那個有些懷疑謝家大娘子眼光的自己。
沈渺愛憐地摸了摸那銀餅,轉過身東看西看,見大伙兒都在忙沒人注意,她忙溜進地窖里藏錢。
人人又都翻找出各自的大陶碗來,按照飛毛說的和圖上畫的,先取干湯餅、再抓一把雜蔬、挖一勺油膏——那油膏真香啊,還沒加水呢,李十便已經聞見了,他默默地開始咽唾沫了。
之後又冒雪往前面的烽火台去了。
眾人搖頭,不認得。
他也不嫌棄,自打回了大宋,他便樂呵呵的。
「你咋知道?岳將軍真給融了,前陣子才給岳家軍換了一批夾鋼刀呢!」
矛盾得很。
飛毛因跑得快,還能雙手離韁站立騎馬,又不想再用遼人的名,便叫李十幾個袍澤給他取新名字,結果這些大老粗們壓根想不出什麼好名字,爭執了半天,覺著他跑得像飛毛腿一般快,便管人叫飛毛了。
這位王郎君三十幾歲的模樣,有一把養得烏黑油亮的長鬍子,他每回過來都穿得無紋無飾的素色長衫,但出手卻不小氣,前幾次他都是與他娘子來鋪子里吃烤鴨,吃完了再打包幾隻帶走;後來便是他時常過來買,卻不再鋪子里吃了;再後來,他時常與這和-圖-書位梁老丈一起來買。
沸水一澆,干湯餅被燙得微微響,棕色油脂遇熱立即化開,李十與同伴們又翻箱倒櫃尋東西來蓋。陳忠看他們那傻樣,恨不得拿盔帽來蓋,便去下頭伙房裡,直接取了灶上大鍋的鍋蓋,令眾人將碗挨著放好,大鍋蓋一扣。
說完自己都愣了,眼眶莫名也濕了,這一口湯餅,真把他這麼多年熬過的苦寒勾出來了。
眾人哀怨卻又有些盼頭地嚎叫了起來。
自打先前被馮家請過一次后,這幾個月,沈渺隔三岔五總有上門掙外快的時候。前陣子中秋、重陽,請她上門操持家宴的人家都快打破頭了,尤其馮家,幾乎月月都有宴會,幾乎月月都請她,徹底用金子砸開了她的心房。
天色已昏暗得瞧不出時辰,他領著手下戍卒剛結束了一趟城下巡防,人人凍得死狗一般,身上早已被雪水浸透,哆哆嗦嗦地回來后,趕忙將身上的沉重的甲胄換了,穿上補丁疊補丁的舊棉衣,升起火盆來。
梁老丈笑道:「不遠,就在御街上,回頭我派車來接娘子。」
難不成,小郗將軍請到厲害的新庖廚來營里了?可又有哪個腦殼子叫驢踢了的庖廚會願意留在這苦寒之地?
李十不免好奇了起來,心裏痒痒,嘴上卻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瞧你那樣兒!沒見過世面!」
十月本應是秋意尚濃之際,但居庸關因地勢高拔,竟早早迎來了今歲第一場雪。風裹挾著雪霰,簌簌撲進了丁號烽火台中,風聲從磚石縫隙間擠過,擠得變了調子,嗚嗚咽咽個不停。
飛毛這下嘚瑟了,昂著下巴走過來說:「不懂了吧,那是沸水倆字!」
「哈哈哈…李哥,快給我揉揉,我笑得肚子疼!」
他將母親的遺骨緊縛在後背,一路背回長城之內,尋了個漫山遍野都開著山杏花的小山坡,重新葬了。
如今遼金宋三國誰也奈何不了誰,但官家卻道「大宋無近憂卻有遠慮」,他屢次下詔曉諭各州節度使,要他們趁此和平無大戰之時,勤勉練兵、革新器械、多多養(搶)馬。
「是,勞娘子挑肉嫩的。」
「揉你個毛。」
沈渺這些前半段是聽鄭內知轉述的,後半段則是聽食客們在鋪子里喝酒吹牛時聽來的。她也深以為然啊,這位官家雖然對世家下狠手,但不可否認,其頭腦清楚還有遠見,是個當明君的好苗子!
陳忠走上前,掀開蓋一瞧,裡頭裝得東西倒有些稀奇古怪,油紙裹著一塊塊圓形的油炸干湯餅,另外還有些陶罐,有些罐里是烤乾的雜蔬碎,有些罐里是凝固噴香的膏脂肉油,裡頭似乎還能見著肉塊!還有些罐子裝滿了磨成粉末的乾薑茱萸,一掀開便辛辣撲鼻,熏了他一鼻子,癢得他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沈渺殷勤地送到門口,那瞧著很不起眼的青蓬馬車,果然是往御街去的。
那馬車便又一路向前行駛,駛過了御街,拐進了東邊的朱漆銅釘大門。
等她盤完昨日的進項,鋪子里忽而進來兩個熟悉的身影,沈渺抬眼望去,忙將賬簿收回抽屜里,笑著從櫃檯后迎出來:「王郎君、梁老丈好,可還是老樣子?三隻烤鴨片好帶走嗎?」
一陣陣嚎叫聲剛透出微亮的窗洞,在這簌簌而落的漫漫雪夜中,還夾雜著些許飽嗝的聲兒。
還有那在謝家莊子上匆匆一見的崔娘子,沈渺聽鄭內知說完都吃驚不已。那崔娘子當時在舟上瞧著生無可戀、弱不禁風似的,如今去了幽州城,竟煥然重生了般,做起生意來這般厲害!她瞧著年紀也不大,竟也知曉去了個新地方,哪怕自己有靠山,也要先拉上那些地頭蛇給些甜頭吃,讓他們知道她是來和大伙兒一塊發財的,略微站穩腳跟,才去開拓新的銷路。
「是,一月只有兩回,畢竟自家鋪子也要操持。」沈渺笑道,「一般相熟的食客會提前與奴家約定時間。但是這個月的日子已訂出去了。」
沒一會兒,便燒好了一大壺雪水化的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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