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經營日常
豆蔻用力咬著從外城買來的饃饃,氣不過道:「這是沈家阿姊想出來的點子,結果卻被他們拿去掙銀錢。」
她為此想了一道應景的新菜。
雖然此時汴京城的粽子絕大部分都是甜的。做法是:「用糯米淘凈,夾棗、栗、柿干、銀杏、赤豆,以茭葉或箬葉裹之」。本朝著名美食評論家蘇軾也曾曰過:「不獨盤中見盧橘,時于粽里得楊梅」——他竟然愛吃楊梅棕。好小眾啊。
沈渺雙手撐著下巴,靜靜地望著眼裡閃閃發亮,正誇張地跟李狗兒比劃秦淮河畔張掛的走馬燈能延綿幾里長的李嬸娘,不禁翹起嘴角。
沈渺一噎:「也就?這也太貴了!」
沈渺一回頭,就看到了腰上掛著一大串鑰匙、走路丁零噹啷響的葯羅葛。
葯羅葛還追問不休:「沈娘子真不想租嗎?真不動心嗎?一月只要三十貫,河邊的兩層鋪吶!」
沈渺便趁機和他打聽康記關張的原因。
財哪能露白?沈渺當即撇了撇嘴,否認道:「胡說,哪兒有這樣天上掉銅子的好事?你快告訴我,我立刻背上麻袋就撿去。」
一番折騰下來,她好似…也成小地主了。
想到這裏,她又想到了康記。
臨近端午,街上賣九子粽、艾葉、松子和五色絲的挑擔小販多了起來。
「那沈娘子站在此處做什麼?」葯羅葛怪道。
如今雛鴨身上的「鴨黃」漸漸褪去,翅膀和尾部的羽毛也都長出來了。李嬸娘還傳來了喜報,最能吃的那一批鴨已長到一斤重了,小的也有六兩重。
沈渺當然也不能錯過端午大節。
那葯羅葛倒是很清楚,又與沈渺相熟,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那康掌柜啊,原本只是一家小店的掌柜,他雇了個手藝很好的老庖廚,做的一手好羊肉湯餅,這康記的生意便是從那老庖廚的羊湯起來的。後來生意愈發好了,康掌柜便盤了這個大鋪子,又多雇了幾個廚子,一同賣起其他菜來。最開始生意也還不差,後來嘛……」
「多謝了。」幾人又把車趕過去。
好嘛,沈渺秒懂了,忍笑道:「好好好,等嬸娘有空了隨時來家裡。」
葯羅葛把眼睛往沈渺身上一頓,但他沒說什麼,只是笑道:「後來么……生意不景氣,那老庖廚自持手藝好脾氣也有些差,惹得灶房裡其他廚子哀聲怨道,便合起伙來擠兌老庖廚,整天吵得烏煙瘴氣,康掌柜便把老庖廚辭了。這下康記的菜品一落千丈,客人又更少了。再後來,弄新的營生沒弄起來,連新雇的廚子也辭了一半,最後么,便虧得夥計的月錢都發不出了……就這樣關張了。」
「我知道。」沈渺忙道:「我讓唐二跑一趟就成了,不打緊的,李叔快回家去吧。」
李嬸娘這才滿意地摟著李狗兒往巷子里走。李挑子收拾行李慢了一步,他用扁擔挑了大件的行李,還從包袱里翻出來一盒子雨花石,憨厚地笑道:「不知買什麼給湘姐兒他們,挑了一盒子石頭,拿去給孩子們玩吧。」
「就那個穿醬色衣裳背湘竹書箱的呀。」沈渺指過去。
沈渺還給了李嬸娘一筆錢,專門用來多買幾隻抱窩的母雞——它們是鴨場的孵化員,一隻母雞能孵十到二十枚蛋,而且還會敬業地用爪子翻蛋。
外城搭棚子的有些像後世的自助快餐店,農戶供應什麼蔬菜,今兒棚子便做什麼菜,而且和*圖*書大多以素菜配饃饃為主,不能點菜,但量大管飽和便宜。
狗兒那臉起碼圓了三圈啊。
「沈家阿姊一日吃三頓,下午還時常做點心。」李狗兒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麵皮。而且沈家阿姊做得還特別好吃,根本不可能剩下,他每日這麼吃,吃完就坐著練字、寫課業,很快便像吹氣般胖了起來。
沈渺團膳能做得起來便是找准了定位,外城這些開這種棚子團膳也是如此。
果然沒等多久便聽見了鐺鐺的鐘聲。
不過也可能是康掌柜沒能取得正店招牌的原因。這東西不太好弄。
李狗兒驚喜道:「真的?什麼東西?」
因此他以往時常挨邱先生的戒尺打。
沈渺琢磨了片刻,覺得算無遺漏,又放心了。
顧叔父接過酒坊時,只剩了如今這一間小鋪子、一缸子酒麴和一屁股債。顧家現在都還緊巴巴地守著這小鋪子,也不知債還完了沒有。
還有,她答應了要給九哥兒做燒肉粽的。
李嬸娘嘴說個不停,已經四十多歲的她,仍舊穿著簡樸的葛布衣裳,包著頭巾,身上甚至還有鴨子的味道,但沈渺看著神采飛揚、滔滔不絕說著金陵風物的她,心頭卻莫名溢出一點點澀然。
沈渺俯身細打量,這難不成是扮的媒婆?沈渺無奈地看著她那頭扎得一大一小、亂七八糟的發包,這也不知是不是她自己扎的。
躡手躡腳走到灶房裡,裡頭全是魚丸的香氣。唐二和福興正接著做魚丸,見她回來,笑道:「今兒魚丸湯餅賣得格外好,娘子昨日做好的那些都賣光了,我們倆加緊再做些。」
李嬸娘之前幫沈渺養在家裡的十幾隻小白鴨和專業孵蛋的老母雞也運到鴨場了。這些鴨子都養了半年,每日一隻鴨就能下兩個蛋,第一批下的三十多個蛋,都交給最愛抱窩的老母雞孵了,如今也孵了十來天了,再過半個多月又能出殼些小鴨子了。
「你先前不是想要比曾家那小子更好的九連環嗎?這回阿娘給你買了烏衣巷王家蒙學做的九連環!上頭還刻著王氏家訓的謎語,銅製的,可漂亮了!還有那什麼《六朝圖志》。臨走前,你不是問阿娘金陵城是什麼樣子嗎?阿娘嘴笨說不出來,這本書里全是圖畫,也有字,阿娘認不得,反正上頭畫了白鷺洲和石頭城,好看極了!對了,還有雨花石,說是這種石頭金陵才有的……」
「噯?這不是沈娘子嗎?」
如今訂餐量已經接近兩百份。
宋朝是榷酒制度,只有出錢買了官府酒麴的「正店」才能釀酒售賣。其他農戶、百姓、官宦和宗室人家釀的酒不可出售只能自飲。
排除一些天生便是惡人的人,有時候,大部分人之所以狹隘掐尖,只是因為她並不知曉廣博的人生應該怎樣度過。譬如李嬸娘,四十多年了,她從沒見過這九道城門外的世界。
沈渺看得有些難受,後來去鴨場看鴨子時又把家裡一些堆在倉庫吃灰的舊桌椅板凳、鍋碗瓢盆給他們帶過去了,還給他們幾個孩子帶了湘姐兒、濟哥兒和陳汌以前的舊衣裳舊鞋子穿。
當然,還得把種鴨挑出來。
他們感恩戴德,沈渺要走的時候一路送,送到驛道邊,還一直站著目送她的車離去。
李嬸娘夫妻倆甚至不先回家,說什麼都要先繞道去私塾等狗兒下學。
她旁邊,謝父也簪了一頭花https://www•hetubook•com.com,臉頰上塗了兩坨大紅胭脂,連眼皮和嘴唇都被塗得紅彤彤的,鬢角留下來的兩縷風雅的頭髮被編成了辮子,他脖子上還系著紅綢布,頂著不堪入目的妝容,睡得十分狼狽。
這幾日出門買菜時,有時路過康記的鋪子,她也會駐足停下來看一看。那鋪子門板上還貼著招租的紅紙,看來還沒租出去。
沈渺仰起頭看得入神,康記的鋪子雖說有點舊,但是佔地廣,比她兩個鋪子合起來都要大,而且還是兩層樓。鋪子背後便臨著汴河,二樓有違章搭建出來的露台,能站在上頭眺望江景。
外城裡也有好幾家鋪子專門做團膳了,有的專門在城外的九大津渡碼頭搭棚子現炒現賣。城外碼頭離陳留、陳橋鎮更近,能直接從大量的農戶手裡買到不少便宜的蔬菜瓜果,而且他們做的團膳專供縴夫營、包夫,運營起來的方式又和沈渺有些不同。
譬如顧家的小酒坊便掛著已斑駁的「正店」牌子,這是他們家祖傳下來最值錢的東西——說明他們家原本也是經過官府許可能釀酒的正店酒戶。
不管!端午就得包肉粽!肉粽!
至於鴨場旁邊的麥田,建完鴨場后還剩八畝仍種著麥苗,沈渺也請白老三牽線搭橋,租給了白家村信得過、品行端正的無地貧農了。
院子里一片寂靜。
「學館里孩子多,落到後頭了也是有的。」沈渺抬眼幫著找,結果很快就在人堆里瞧見李狗兒了,她看李嬸娘和李挑子還在茫然四顧呢,好笑地指著剛邁過門檻出來的李狗兒道,「那不就是狗兒么!」
「是來等學子下學的。」李嬸娘忙陪笑道。
所以她想了想,和他們先簽了兩年的契,每一季產出的麥子給她四成就行了。而且沈渺這田,在被官家抄沒之前便已種下秧苗的,沈渺也不打算算這部分的銀錢了,他們這樣還能省了糧種的錢。
李挑子這才趕忙挑上擔,追上妻兒。
狗兒讀的私塾,算是金梁橋「學區」里最好的一家,講學先生是個山羊鬍子的舉人,姓邱,進士考了二十年都不中,便放棄了科考。結果他開了私塾教書,倒是運氣好,曾經教過的童子里後來出了兩個進士。他因此聲名大噪,成為汴京城中兩大官學之外,最炙手可熱的私學先生之一。
沈渺直擺手:「不了不了,我可租不起。」
「胖了好,胖了壯實。」李嬸娘也從兒子一個月不見胖了三圈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了,親昵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又幫他把書箱卸下來,背在自己身上,拉著李狗兒的手道,「阿娘給你帶了好些金陵城裡的好東西,汴京都見不著的呢!」
困在柴米油鹽和碎布頭中打轉了半輩子的市井婦人,終於第一次走出了汴京城。她看過運河上磅礴的日出,聽過採蓮女的吳歌,走過了倒映在二十四橋的月光……這讓李嬸娘整個人像被金陵煙雨洗滌過似的,以前總斜著看人、事事不滿的眼睛,此刻明亮而有神采。
「一個月也就三十貫嘛。」
阿桃自己沒說完就笑得肩抖。
「沒什麼,這是應當的。對了,這騾車還是童漕官借給我們的,我卻不知上哪兒去尋這童漕官,恐怕還要勞煩大姐兒使個人幫我們還上才是。」
沈渺若有所思地回過頭來,河邊茶肆酒樓的各色幡子在暮色中飛揚,李和_圖_書挑子駕著車小心地停了下來,等街上一隊藩邦駝隊身邊緩緩走過,才繼續向李狗兒就讀的私塾走去。
目前除了十幾隻在下過幾場雨後因水土不服病死,其餘的都已適應了汴京的天氣,正在以麻鴨的兩倍速度茁壯成長。
才剛到門口,隔著牆都能聽見裡頭響亮的誦讀聲,榆錢落了滿地,學館里看門的小童子撿了滿兜,見有騾車停下來,便卷著衣兜上前詢問:「來找誰?」
若是沈渺,這麼大的鋪子便絕不會做什麼親民的湯餅生意。其實當初康掌柜就應當下血本把這鋪子裝修得華麗一些,定位不敢比樊樓,也該比汴京城中的那「七十二家正店」吧?
而且他們全天供應,據說是好幾個廚子拖家帶口合營的,輪流掌勺,即便深夜也亮著爐灶不休息。
李嬸娘和李挑子的目光這才定住了,看清后,兩人都慢慢睜圓了眼——那長得跟個發麵饅頭似的,竟是他們的狗兒嗎?有些不敢認,兩人又眯起眼,仔細辨認著五官,終於認出來了,好像…好像真是啊!
「哪個?」李嬸娘都快蹦起來了,還是沒瞧見熟悉的、生得瘦瘦一條的兒子。
他笑眯眯地迎上來:「沈娘子想進去看看嗎?我正好帶了房主交託的鑰匙呢。」
劉豆蔻還特意跑去買過兩份來吃,味道倒是不差,而且賣得極為便宜,一份三個素菜的熱飯菜才十二文,若是只打一樣菜夾熱饃饃吃,甚至可以只要七文錢。
但李挑子知道狗兒不是故意三心二意糊弄學業,這孩子自己也急啊,但有時就是寫不出來。他和李嬸娘又不識字,也幫不上他什麼忙。
當初沈渺就跟李嬸娘說好了讓她來當鴨場顧問的,這樣她能兼顧家裡還能掙點銀錢,而且她也沒想當周扒皮,人家剛回來便讓人上崗也太不像樣了,於是笑道:「不忙不忙,嬸娘這一路本就辛苦了,歇幾日應當的。」
而且阿桃、福興也在呀。
回到楊柳東巷,沈渺便讓李嬸娘和李挑子趕緊帶狗兒回家,自己也好好歇息歇息,她又相邀道:「今兒李叔和嬸娘都好好休息,明兒來我家裡吃晚食,我好好做一桌子菜為你們接風洗塵。」
阿桃抱著一摞高高的面碗進來,放進池子里,扭身擦了擦身上腰上的圍裙,跟沈渺努了努嘴,忍俊不禁:「今兒謝郎君可被湘姐兒抓來玩了一日了。先是玩什麼剃頭的戲碼,之後謝郎君說什麼也不讓她糟蹋鬍子,湘姐兒便又讓謝郎君扮新娘子,她則要扮喜娘,就是專門給新娘子梳發理妝的那個老媽媽。陳汌和有餘則扮滾床童子……」
沈渺也笑得肚子疼,湘姐兒每回玩家家酒,她從來不搶什麼新娘子、大官夫人的角色,她想要扮的角色一直都跟別的孩子不同。她最喜歡當女將軍、媒婆、喜娘和剃頭匠了。
李嬸娘卻直接擺手婉拒,一本正經地道:「我和你李叔都說好了,明兒讓他帶我回一趟娘家,我買了兩匹絹布給我娘,她還沒見過金陵的布呢。」
沈渺便也陪著一塊兒,反正私塾不遠,她也沒什麼急事。而且她早就瞥見騾車上鼓鼓囊囊的幾個大包袱了,除了衣物行囊,想來李嬸娘夫妻兩個給狗兒從金陵帶回來不少好玩意兒。
沈渺笑:「辛苦你們了。」
李狗兒也看見了爹娘,興奮地攥住背帶跑了過來:「娘,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段https://m.hetubook.com.com時日謝家的九哥兒搬過來了,李挑子便常讓他拿著課業去問九哥兒,問了果然見效,狗兒在私塾里省了好幾頓打。但大姐兒路上說九哥兒也回書院去了,那狗兒不會又挨打了吧?
沈渺看他們高高興興回了家門,才轉身推開自家的院門。
狗兒當初辟雍書院沒考上,李嬸娘也是費了不少銀錢又尋了這位邱先生兄弟的表姨的三嬸子的門路,才將他塞進去的。不過讀了一年下來,家裡為支應每年的巨額束脩十分吃力,狗兒讀得也十分吃力。這讓李嬸娘心裏也有些打鼓,或許明年要改行讓狗兒去跟老賬房學算賬了。
越想越有可能,李挑子更急了。
「狗兒這兒!」沈渺揚起手叫他,「你阿娘阿爹回來了!快過來!」
「破費了,這不便宜吧?」沈渺含笑謝過。
總之,沈渺先前便覺著康記的經營定位好似有點不合理。賣湯餅真需要用這麼大鋪子嗎?包括後來康記學著弄團膳也是,有點稀里糊塗就趕鴨子上架似的。不過現今人家都不開了,沈渺心裏再多主意也算馬後炮了。
身後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喚聲。
她也不靠這些土地吃飯,讓一成糧食給佃農,他們便也能更好把孩子養大。
除此之外,濟哥兒和謝祁都將休沐回來過節——大宋法定節假日,端午休沐一日。
這樣好地段的鋪子租起來一定價格不菲。
「哪裡的話!娘子莫要見外了。」
「怎麼都沒見著狗兒啊?」李嬸娘踮著腳,四下張望,有些著急,「他還沒出來呢?」
八卦完,沈渺便跟葯羅葛道別了。
那一家子六口人,知道沈渺只要他們四成租子且不扣糧種的份例后,在契書上畫押摁了手印的當日,便立馬從白家村搬到了麥田旁居住。
陳汌和有餘都被扎了兩根衝天羊角辮,額頭上點了紅點,嘴上塗得鮮紅的胭脂,挨著睡;湘姐兒在他倆邊上睡著,她亂蓬蓬的頭髮里也戴了一頭花,還搓了個泥糰子貼在臉頰上,這……
他們借了鴨場與麥田相連的一個角落,以鴨場的磚石圍牆為承重牆,用幾根木棍搭了四間茅草屋,就這樣住下了。
除了多買幾隻母雞孵蛋,洪八還說其他鴨場會用缸或者木桶孵蛋——在木桶里鋪上棉花、谷糠,放在灶房的灶台附近,用灶台剩餘的餘熱來孵蛋,但需要有人十二個時辰不斷地看著,每天還要人為翻蛋兩三次。這法子有點費人,但也是到了產蛋高峰期的時候,母雞不夠用,不得不用上的法子。
邱先生的家就在金梁橋外靠近大相國寺的榆樹下,因此也有人管他家叫榆樹下學館。
之前沈渺便聽李嬸娘說過,顧家以前是巷子里最富有的人家,鋪子都有三四間,城郊還有一大片田地。但是顧家祖父腦殼昏了,偏疼爛賭的小兒子,也就是顧屠蘇的小叔。家業被敗光了不說,顧小叔被賭坊逼債而死,後來顧祖父自己也叫氣死了。
廊下四仰八叉地睡了一地人。
但沈渺,是一個堅定的咸粽子主義者。
沈渺笑道:「他們做得也不一樣啊,沒事的。」
「我先歇幾日,等我從娘家回來,我便每日一早都去鴨場那兒幫襯,等你請的人做事都熟了,我便兩日去一回,省得他們偷奸耍滑,把你這個東家瞞著。」李嬸娘忙又補充了一句,怕沈渺心裏不舒坦,她還解釋道,「畢竟狗兒還小,家裡也要
www.hetubook.com.com顧。」橋下有畫舫駛過,坐在船頭的歌伎抱著琵琶彈著曲,船身遮擋住了對岸葯羅葛的身影。
她快步跑走,扭頭便去路邊老嫗提籃子來賣的小攤上買新鮮粽葉去了。
「那你們車停到石墩後頭去等吧,別擋了大門。」童子指著右邊,「再有一刻鐘便敲鐘了。」
李挑子也沒見人影,也把手攥在一起了,擔憂地揣測道:「不會是課業沒完成,叫先生留下來打手板了吧?」狗兒在家寫先生布置下來的課業,時常一日才寫幾個字,早起端著飯進屋,見他提筆寫了倆字,晚上再去看,在桌前枯坐了一日,毛筆都幹了,還是只有倆字。
她心裏倒沒有不舒服,反倒感嘆,真是不能小看大宋商販推陳出新的能力啊,這裏不愧是以商業聞名的朝代。汴京城其實各行各業競爭都不小,尤其是內城,街市上鱗次櫛比全是商鋪,賣什麼的都有。
沈渺也跟著站在旁邊,看著這些鳥雀般衝下台階的童子、半大孩子,心裏忽然也想起託付給謝父的湘姐兒、陳汌和有餘,也不知謝父帶孩子帶得如何了?應當還好吧,陳汌和有餘都很乖,湘姐兒雖皮了點,但也不算很折騰人…吧?
細論起來,她只是自己努力經營自己的鋪子,沒有使陰私手段害過人,旁人經營不善關張了,也不能賴她生意好吧?
原來是未經調查盲目擴張和員工管理問題。沈渺哦了一聲,但這葯羅葛看她的眼神怎麼有點意味深長?她可和康記沒往來!
沈渺笑道:「哪裡胖了?你娘渾說,走,上車去,有什麼話回家說。」
而且,根據李嬸娘之前養小白鴨的經驗,只要肯用魚料、田螺摻穀子喂,這鴨子大概一個半月便能長到五到六斤,就能運到鋪子里做烤鴨了。
沈渺看得抿住嘴,用盡全力才沒笑出來。
聽聞這生意極為火爆,連管理縴夫營的都綱偶爾都去光顧。
但她把田租出去倒不是為了當地主,純粹是沒這個精力打理這片田地,現在鴨場規模也沒法一下擴大到十畝、養幾千上萬隻鴨子,撂荒了又可惜,不如租給別人種。
學生們背著書囊像潮水般歡呼著涌了出來,李嬸娘和李挑子早下了車在門外張望。
此時地租一般在土地產出的五成糧食左右,若是肥一些的田,甚至有要六成租子的。但沈渺決定要得少一些,因白老三帶來的那一家子貧農夫妻倆有四個孩子,卻連雙鞋都湊不出來。
「我和你爹剛回來,你過來,讓娘好好看看。哎呀……」李嬸娘這才笑出來,又上下把他拉到身邊來看了又看,又有點難以置信,「一個多月沒見了,你長高了些…也…也胖了。」
轉眼半個來月過去,鴨場漸漸步入正軌,有李嬸娘幫忙指導,洪八一家人也很快熟悉了鴨場的生活和這群金陵白鴨的習性,鴨子喂大了一大圈。
她這輩子頭一回出遠門,還見識了這麼多好東西,她當然要回娘家顯擺去!去娘家炫耀完,再去小姑子、大姑子家走一趟,最後還要去巷子里各家都轉個遍,哪有空在大姐兒這消磨?
葯羅葛笑容不變:「沈娘子嫌貴的話我是不信的。沈娘子生意興隆,想來幾日就掙回來了?」
至於快食店,丁五石因日日做大鍋菜,整個人都瘦了些,但胳膊卻更粗壯了。如今他顛起那麼沉的大鍋來都得心應手,做起菜來也越來越麻利了。
沈渺斬釘截鐵:「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