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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麵館

作者:松雪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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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久別重逢

第103章 久別重逢

說完她還趕忙跑回灶房裡去。
何況催產生下來的孩子身子弱,阿桃娘連奶都還沒有,阿娘那幾個好姊妹便在不待客時輪流看顧她,湊錢給她買羊乳又親自給她縫肚兜、洗尿戒子,一口米湯一口奶,幾個勾欄院的妓子把她養活了。
烤魚和蝲蛄事先就備好配菜、有底料了,等會做起來很快,便先做大盤雞。
果然,謝祁他一身月白薄透的衫子,背靠書海,坐在竹搖椅上,手裡握著半卷書在看,搖椅輕輕晃著,他渾身都透著清閑自在。
「我太想你了。」
照這樣下去,估摸著亢奮的阿桃晚上睡覺也能摟著她娘能一口氣說到天亮都不帶歇的。
沈渺就這樣看著大伙兒陸續進來,抬著酒捧著食,他們把院子填滿,也好似把她的心漸漸填滿了。
鐵鍋燒熱了,用油滑鍋,蒜片熗得焦香,先把皮蛋倒進去炒出香氣,加入開水,很快湯便會煮得奶白,加鹽和蝦米干,調好了湯底,才把莧菜倒下去,莧菜要嫩久不必久煮,煮著紅莧菜變軟滲出胭脂紅的菜汁來了,這就好了。
院子里擺上大桌,點上烤魚爐子,放上一大盆紅亮冒尖的麻辣蝲蛄,再端來一大盆燉得濃香的大盤雞,一桌都滿滿當當了。
謝祁也睡著了,卻沒有鬆開抱住她的手臂。
阿桃連忙應了,趕忙加快速度將雞毛都鋪平,還扭頭囑咐唐二和福興幫她看著點,別叫麒麟和雷霆踩了。這才匆匆穿過廊下,先進灶房裡倒了茶水、絞了熱帕子,才掀開門帘子,走進鋪子里。
哪怕什麼都不知道,他仍舊能感同身受一般,不住地用手輕柔地撫著她的頭髮和背脊,像在安慰一個委屈的孩子。
雖說輕如鴻毛,但和鴨毛一樣,這東西一根都不能浪費。
她問不下去,抱住親娘嚎啕大哭。
後來,她被阿娘孤注一擲遠遠賣了,心裏也惶然不已,她怕阿娘回去會被打死,也怕自己會被抓到,又怕離開大名府是才出火坑又入虎穴。
沈渺站在她身後,也學著她樣子好奇地往外看,見她看得入神,還故意小聲問道:「阿桃啊,你看什麼呢?」
但她的心口還是突然像被熱湯潑了似的,燙得生疼。阿桃步履沉沉地走回灶房裡,想來想去,還是撅著屁股,偷偷摸摸地抓著帘子兩邊,把臉藏在兩片帘子縫隙里往外窺看。
說著說著聲音便低了下去。
半晌,便有兩隻手臂堅定地回抱住了她,將她往懷裡帶得更加緊密了。沈渺不想說話,謝祁也沒有多問,只是這樣安靜地抱著她。
她一直埋著頭,吃得又安靜又斯文,來沈記吃湯餅的食客每回都是嗦得呼嚕呼嚕響,這女子卻無聲無息,吃得很慢,好似從沒吃過這樣的好東西,每一口都細細品味。
院子里沒見阿桃和阿桃娘,唐二說她自打親娘回來了,便嘰嘰喳喳沒停過嘴,先把沈家院子逛了一圈,把家裡的人狗貓驢牛都認了一圈,連不在家裡的追風都介紹了。
「這瓜真的嫩,一定好吃。」福興還在歪著腦袋端詳藤蔓上結的絲瓜,再次問道:「要不你去問問娘子,做個絲瓜湯?」
夏日成片的陽光落在地上像反光的碎鏡片似的,他坐在碎金里看書,那麼好。
讓每一塊山藥都裹上醬汁,就可以加上沸水,蓋上鍋蓋小火慢燉了。
夏風靜靜地吹動著桂樹濃綠的葉子,細微的沙沙聲中,似乎將久別重逢的團聚與隔世無法傳達到的祝願都吹向了高高的夜空,散在了點點星子里。
這是她平凡的和圖書一日。往後歲歲年年,她還會有無數這樣的日子。
「成,那我這就摘。」福興把木桶擱下,興沖沖取了籃子來,開始摘絲瓜、采莧菜,「今年這絲瓜生得勻稱又胖乎,比往年都好。你們瞧,這嫩瓜瓜蒂都還青綠。」
她望著謝祁閉目沉睡的樣子,望著他的鼻樑一側落下淡淡的投影。
阿桃雖覺著這女子有些古怪,還莫名有些眼熟,但她惦記著院子里的一地雞毛,便也沒多想,只是洋溢著笑臉道:「這位娘子請坐,先喝點茶水、用熱帕子凈凈手,一會兒湯餅就好了。對了,鋪子里還有上好的瀌肉,要不要也切一盤來。」
走進去,院子里,秋毫勤快地在櫻桃樹下給謝祁刷洗書院的青衿衫子,晾衣繩上已經曬了兩雙鞋了。他見到沈渺也忙起身行禮:「沈娘子好,九哥兒在屋裡。」
這樣痛苦不堪的人生路,她與阿娘、嬢嬢們相依為命。
她好多次夢見過阿娘,夢見她回來帶著她逃跑,夢見她終於攢夠了錢趕回大名府,卻只能背走一塊碑,好多次都是在夢裡哭著就醒來了。
拿了熱水來,她又熟練地取過個簸箕,把唐二燙下來的雞毛都收集起來。一會兒洗乾淨了重新晒乾,這雞毛可以做毽子、雞毛撣子,還能賣給專門收雞毛的小商販。
人在死亡時,聽說最後失去的是聽覺。她好似也是這樣,那時她早已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了,意識也在漸漸模糊剝離,但她還能隱約聽見父母的痛哭聲,也能聽見媽媽最後對她說,對不起啊菘菘,是爸媽太貪心了才留你這麼久,你一定很痛苦吧?從今天以後就不會痛了,你走以後不用擔心我們,下輩子,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快快活活的。你別怕,爸媽會一直想著你,念著你,保佑你……
——你們不要再念著我了,還是忘了我吧,你們要過自己的日子,要平安,也要健康啊。
至於粘下來的蟬,阿桃已經打算好了,雖然只有幾隻,但也不能放過。
鋪子里立著個頭戴幕籬、身形削瘦的中年婦人,她穿得青布褙子洗得泛了白,沒有坐下,反倒有些局促地站在鋪子里,兩隻手緊張地攥在身前。
尤其陳汌,這兩日他跟著鄧訟師熬了兩夜整理卷宗,前些日子還跟著鄧訟師打那樁「牛產官司」。當對面的訟師引經據典把鄧訟師堵住嘴時,他竟硬是從《宋刑統》犄角旮旯里刨出條「畜醫過誤」的律令。幫鄧訟師轉敗為勝,辯贏了這場「給牛接生一屍兩命」,究竟是牛主之責還是獸醫之責的官司。
如今真正的、活著的阿娘就在阿桃面前,她明明也過得很好、沈家所有人都對她好,可她還是又突然委屈了起來,酸澀翻湧直衝鼻腔。
沈渺對他笑了笑。
令人呼吸都寧靜起來的雪松味道將她包裹著,沈渺也愜意地閉上了眼。
燉雞的空隙,順帶把絲瓜也做了。
雷霆守在門口舔了舔她的手,麒麟被湘姐兒抱著梳毛,陳汌在給十一郎、十二娘棚里的換乾草。
沒想到的是,從不午睡的沈渺竟然就這樣被他抱著睡著了。等她醒來時,滿屋子都被夕陽照成暖黃色了,她像一隻貓似的蜷趴在謝祁的懷裡。
沈渺又搖搖頭。頓了頓,她忽而默默走上前,張開手臂擁住了他。
放好湯餅,她抱著托盤走得一步三回頭,心裏覺得像,但還是沒敢貿然搭話,她的阿娘怎麼可能會在這裏?那可恨的吝嗇鴇母恨不得在她身上栓上鎖鏈,怎會放她m.hetubook.com.com出遠門?
除了大盤雞、鹹蛋絲瓜湯、上湯紅莧菜,再把烤魚、麻辣蝲蛄都做一份出來大家一起吃。
阿桃沒認出來呢,還跟正撈大魚丸的沈渺咬耳朵,「娘子,外頭那娘子……好生奇怪。」
那女子猶豫了會兒,幕籬下的眼眸似乎越過阿桃看向了不知何時站到了櫃檯邊的沈渺身上,有些遲疑地看著沈渺道:「我能不能留在這兒,以工抵債?」
處理這些蟬時,阿桃耳朵尖,好像聽見了有馬車漸近停在門口的聲響,正想出去瞧瞧是不是有客上門,就聽唐二喊她:「桃兒,你快幫我把灶上的熱水舀一盆來褪毛,快快快。」
氣得阿桃杏眼圓睜,綰起袖口就要爬樹逮這搗蛋貓。那邊福興拎著水桶澆菜畦,順手捏了捏架上垂著的絲瓜,扭頭衝殺雞的唐二咧嘴:「絲瓜正熟,咱們跟娘子說一聲,今兒摘兩根煨湯可好?」
阿桃嘴角嘗到咸澀的味道,才發覺自己落下了淚,她趕忙用袖子抹去。
小時候,有一個與阿娘要好的嬢嬢因為嗓子壞了,便被鴇母打發去調-教小丫頭們。後來她又病了,就被趕去干雜活、住下房,吃得飢一頓飽一頓。
九哥兒和濟哥兒每回休沐歸家,剛養出些圓潤氣色,待回到書院不出半月,兩頰便瘦平了。待下個節慶歸來,很快又給沈娘子喂得臉頰豐潤飽滿。娘子總笑這是「每逢佳節胖三斤」。
***
她重新又將臉靠向了謝祁的胸膛,閉上眼。
阿桃蹲在溝渠旁用皂角洗雞毛,之後再用破爛沒人用的帕子吸干雞毛的水分,便攤在通風處晾曬,她仔細忙活著,一時又把方才聽見的馬車聲響忘在腦後了。
油炸知了,又脆又香呢!
三人心思全在絲瓜上,絲毫沒留意到前院的動靜。
雷霆和麒麟圍到桌角邊,被香氣吸引,蠢蠢欲動地扒拉著人的褲腳討食吃。
唐二一手抓雞翅膀一手拿碗裝雞血,順帶回頭問一句:「要挑硬些的,才嫩。」
這幾日它們日日扯著嗓子叫,忒聒噪了,讓人大中午都睡不好,實在是擾人清夢的壞蟲。
沈渺險些破功,趕忙把面撈出來還多撈了幾個魚丸蓋在上面,澆上湯,便笑著塞給她:「不要編排客人,快端出去吧。」
他卻立刻便蹙起了眉頭:「阿渺?你……怎麼了?」
唐二和福興等人都已經把雞肉切塊、絲瓜刨皮、莧菜洗凈了,連松花蛋都剝了殼,就等她來大展身手了。
沒想到阿桃的命這麼硬,竟然這都沒打下來。她阿娘便也認為這是天命,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和阿娘同一間屋子住的嬢嬢們就一起幫她打對外糊弄,幾個勾欄院的好姊妹相互扶持、隱瞞,真的讓阿娘用布條勒住肚子,躲躲藏藏的,愣是瞞到快臨盆才被發現。
阿桃娘剛來,正好做幾道大菜歡迎她。
來到這裏,她便沒了歸途了。
這樣晚上就足夠豐盛了。
——爸媽,我真的很好。
可也沒給要養孩子的阿桃娘行任何方便。
天氣一熱,蟬聲就踩著暑氣揚起來了。
鄧訟師從此視他為親子一般,日日帶在身邊,還說自家兩個兒子加起來都不如這徒弟半根舌頭靈光。如今連衙門裡的推官、司曹都認得這個還沒府尹那公案高的小訟師了,所以這兩天陳汌累得走路都打晃,可不得好好睡一覺。
大盤雞用肉質緊實的土公雞是最好的,剁成塊后,便開始準備其他配菜,雖沒有土豆和洋蔥,但大宋有一種叫樓蔥的食物,和_圖_書長得有點像頂球洋蔥的變種,味道也挺像的,是洋蔥的最佳替代。
日頭正毒,熱得連雷霆都蔫了,趴在地上直吐舌頭。阿桃擎著長竹竿在樹蔭底下粘蟬,碎花衫子洇出深一塊淺一塊的汗漬。
阿桃回頭把手指放在嘴上噓了聲:「娘子,我指定是眼花了,我總覺著這位娘子這身形與我阿娘好相似,可她還在大名府呢……」
她自己都吃驚,她竟然能黑甜無夢地睡了那麼久。這竹搖椅承載著他們兩人,還在輕微地搖晃著。
阿娘便日日讓她去接濟那位嬢嬢。她便告訴阿桃,當初鴇母發覺她阿娘有了身孕,便把給她阿娘下了重重的落胎葯,吃得阿娘肚子疼得滿地打滾。
只是再怎麼想念,都見不到了。
外頭那女子也已吃好了。
大盤雞里的土豆便只能用山藥來替代了,雖然兩者毫不相像。
天色漸暗,重新回到沈家小院的沈渺,就跟充飽了電似的,大步流星、精神抖擻。
菜一道道出鍋,沈渺便讓唐二出門去找阿桃母女兩個,又使人去叫謝祁和硯書。
鴇母便又動了心,收了手。
她一定是太想阿娘了。
彩波嬢嬢會給她縫布老虎,摟著她唱好聽的曲子哄她睡,碧儀嬢嬢每回出去陪客唱曲,都會挑客人沒怎麼動過的好菜,用食盒裝了帶回來給她吃;她每長大一歲,阿娘和嬢嬢們都會湊錢為她裁新衣、還會偷偷收買廚役,煮添了兩個蛋的湯餅給她吃。
變成沈大姐兒后,她想,她要聽話,在這裏,也要健健康康、快快活活地生活下去。
「什麼?」阿桃吃驚地扭頭看向沈渺。娘子吃錯藥了,這人可是吃湯餅不給錢哎!
湘姐兒和陳汌都進屋子歇覺了,她正好抽空把這蟬粘了,別叫吵醒了倆孩子睡覺。
老巷子清涼,隔絕了外頭的溽熱,沈渺踩著不算特別平整的碎石路,心裏也很悵然。
沈娘子天蒙蒙亮便與九哥兒上早市了,兩人逛了一圈,別的沒置辦,單拎回三隻小公雞。說是見著今兒早市上的雞肥美,便饞了想試試做個大盤雞。
剛穿過來的那幾日自然也沒辦法隔絕對家人的思念,看風會想、看雲也會想,哪怕看一隻圓滾滾的白茄子也會想。
可惜那幾個嬢嬢後來有些被贖身出去做妾,有些病歿了。勾欄院里的女子,能康健活過四十的極少,好些都是花一樣的年紀便沒了。阿桃娘是因為有她——有她這個不能斷舍的牽挂,才忍住了千難萬難熬下來,不然她也可能早就撐不住了。
如今領著她娘出去逛汴京城了。
那女子只是站著,半晌,才搖了搖頭。
察覺到有人在門口,謝祁似乎原本以為是硯書或是秋毫,便只是抬了抬眼,一看清是沈渺,立刻便坐了起來,掩飾不住地驚喜:「阿渺,你怎麼過來了?鋪子不忙么?」
院子里很快便談笑熱鬧了起來。
那可是女兒親手給她端來的湯餅。
阿桃驚詫道:「那…那要不叫我們傢伙計跟您回家取錢去?」
直到遠遠聽見沈娘子一如往常地喊了她一聲:「阿桃,有客來了!要吃魚丸湯餅,你來招呼客人,我去灶房燙魚丸下湯餅。」
這樣的反常舉動讓阿桃心裏忽然漫起一陣難以置信的悸動,她僵直地轉過頭來。
「知道,這時節也沒有多軟的,留兩個大的、長得歪歪扭扭的回頭做成鍋刷子就成了,其他的趁著嫩都摘下來吃了。」福興越說越饞了,他前東家也很會做絲瓜,還很風雅地取名叫「虞思羹」。
沈渺一看他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樣子,便禁不住微笑起來。
她是因阿娘和嬢嬢們相互幫襯才活下來的。而嬢嬢們和阿娘似乎也因為她,在最骯髒悲慘的境地里有了慰藉。阿桃始終難忘,後來,彩波嬢嬢病得只剩一把骨頭,臨走前,卻對阿桃說:「這輩子幸好有你,沒白活一場。」
舀一勺送進嘴,咸鮮里透著清甜,舌尖一抿就化了,夏天吃起來清爽又鮮嫩。
至於莧菜,要挑紅梗的,當日從地里掐回來,莧菜新鮮是最重要的。
沈渺怔怔地走到了西巷,下意識的,腳步便停在九哥兒的小宅子門口。
阿桃眉毛一挑,面上泛起慍色,剛要張嘴,就聽自家娘子的聲音笑盈盈從身後傳來:「行啊。」
沈渺先將山藥切成滾刀塊,放進清水裡洗去表面的黏液,就開始挑茱萸辣醬,再備上蔥姜蒜,切好碼齊。便起鍋燒油,做大盤雞油不能省,多一點油雞肉炒起來好吃。
這一刻,她的內心極其平靜。
那女主握起筷子,低頭挑湯餅吃,頭上的幕籬卻也沒摘下來。
硯書正在門口和周大一起餵驢鏟屎,見到她來,熟稔地揚起笑道:「沈娘子來了,九哥兒在裡頭看書呢。」
之後皮蛋切月牙瓣,墨玉似的凝著松花紋,青黑的蛋清裹著溏心,這樣的是最好的皮蛋。
燈籠在晚風中搖晃,有餘挑完水回來,謝祁和硯書先踩著一地暖黃進來,接著福興也從顧家買了酒回來,最後是唐二氣喘吁吁地拉著都哭成了倆核桃眼的阿桃母女進來。
阿桃見她放下筷子,忙出去收碗筷,順帶收銀錢:「娘子吃好了?一共二十文。」
她彎起眉眼,笑著招呼所有人:「快都坐下,洗手吃飯了!」
幸好阿娘沒有看走眼,矮子牙保果真是個好人,把她帶到了汴京,還把她賣給了沈娘子。
阿桃雖沒怎麼讀過書,不懂這裏頭有什麼典故,還覺得這話挺有道理——誰家過節不是七碗八碟地供著?那麼多好吃的不胖才怪呢。只有九哥兒聽這話笑得停不下來。
天涯海角雖遠,也遠不過換了人間。
湘姐兒已經拉著陳汌擺好了碗筷,端坐就位,沈渺把莧菜和絲瓜也放好,天色正好全黑下來。
沈渺笑著搖頭,趕忙擼著袖子開始做今兒的晚食。
不用多翻動,略燜半刻,等絲瓜軟塌塌地伏在砂鍋里,碎蛋黃已經熬成了沙裹在絲瓜上,再加一點點水,不要多,能咕嘟出濃郁的湯來就行,最後撒上鹽和枸杞子,便成了。
那女子依言低頭將幕籬摘了下來,重新抬起頭時,秀氣白皙的瓜子臉上,一雙丹鳳眼都哭得紅腫了,方才吃湯餅,她幾乎是在吃眼淚拌湯餅,可還是一口一口吃得精光。
——我找到了真心喜歡的人,也有了很多很多的朋友。
阿桃愈發覺著有些眼熟了,心裏卻怎麼都不敢相信,於是將湯餅放在那女子面前時,她便下意識地放慢了動作,眼睛也不住地往那女子身上偷瞄。
那女子卻低頭吶吶:「沒帶銀錢。」
她月份太大了,這時候落胎容易一屍兩命,鴇母不想蝕了本,便用催產葯把阿桃催下來,準備她一落地就掐死的,結果她剛生下來不像皺巴巴的紅猴子,反倒眉眼清秀,翹鼻子櫻桃口,極像阿桃娘。
正所謂蚊子腿也是肉,當然是讓娘子炸烤魚時順帶炸了,她當零嘴吃。
唐二和福興憨笑著應承,頭腦簡單的人從不多想。獨阿桃抿嘴偷樂——哪裡是饞嘴,分明因著謝家前陣子來下聘,九哥兒向書院告了假,如今是最後一日了和*圖*書,娘子變著法要給他補油水呢。
沈渺實在快忍不住了,笑著揚了揚下巴:「既然決定要留下,便將幕籬摘下吧,也好讓我瞧瞧你。」
那女子終於坐下了,兩隻手習慣性地交疊在腿上,纖細的身姿坐得背脊筆直。
如今正好是午時,鋪子里冷清,只留了沈渺一人在前頭盤賬,阿桃這會子才會難得進來將樹上的蟬一網打盡。
她個頭不算高,踮著腳尖也勉強夠著枝椏,偏生麒麟躥上樹杈搗亂,竹竿往東探,毛爪子就往東撲;竿稍向西挪,貓影又往西跳。
***
沈渺點點頭:「知道了。」
雖然在勾欄里的日子很苦,可是她也是從來沒有離開過阿娘一天,如今日後要獨自一個人了……她坐著矮子牙保的車上咬著牙不敢哭出聲。
汴京城有專門替軍器監收購雞毛的小販——他們將雞毛販給軍器監做箭羽,還有些軍旗上也會糊上雞毛為標記,用來傳遞信息。
阿桃把粘下來的蟬揣兜里,跟著道:「毛也要多的才好吃!」
那女子顫抖著抬起手,撩開了紗,生了細紋的眉眼緊緊地望著小鳥兒似的飛進裡頭的阿桃,一張與她幾乎如出一轍的臉上,早已淚如滿面。
阿桃出去了,朗聲道:「湯餅來咯!」
阿桃從帘子縫裡出神地望著那女子,腦海中全是過去和阿娘、嬢嬢在一起的日子。
九哥兒把這宅子的鋪子改成了書房,她便沿著前廊邁過門檻,掀開帘子一瞧。
阿桃於是又找著伸手請道:「那您坐吧,我進去給您端湯餅來。」
沈渺悄悄地走出了院子,漫步往西巷去。
「馬上來!」她便趕忙放下竹竿子進灶房去了。
看清了女子的面目,阿桃啊地大叫了出來,眼淚奪眶而出的同時,人也飛跑了過來。她緊緊地摟住了阿桃娘,嘴裏還不住地哭嚷著:「娘你怎麼來了,你來了不告訴我!阿娘,阿娘你好不好啊?我走了以後,荀媽媽有沒有欺負你?嗚嗚嗚——」
盛在白瓷盤裡,絳紫色的湯里,有青有黑有紅,顏色豐富還很香。夾一筷子,莧菜嫩得在齒間打轉,皮蛋的醇厚裡帶著草木清氣,末了還有點兒回甘,湯鮮味美,用帶著皮蛋香味的莧菜湯澆飯吃,還能收穫一碗香噴噴的粉色米飯。
她有些失望,又不捨得收回目光。
沈渺笑意清淺地搖搖頭。
「我明明長大了,我能自己掙銀錢了,我什麼都學會了……」她把自己緊緊地埋進娘削瘦的頸窩裡,哭得滿臉都是鼻涕和眼淚,「可我還是好想你啊。」
她留阿桃和她娘單獨好好敘敘舊。
把雞肉炒到表皮微微焦黃、肉變色,雞肉的香味也出來了,就可以加上大料、她的獨家自製豆瓣醬一起炒出紅亮的油來,再把山藥瀝干水分和樓蔥也放進去一起炒。
青皮削凈、切滾刀塊,七月的絲瓜真是嫩得下刀都能出水。用砂鍋熱油,蒜瓣拍碎爆香,鹹蛋黃用勺子碾碎,沙沙地煸出油來。接著下絲瓜,只聽「滋啦」一聲,鍋里便白氣騰起,鹹蛋黃的香氣就裹著絲瓜的清氣往鼻子里鑽。
夏日里莧菜和絲瓜都長得特別好,七月的絲瓜是最嫩的,摘下來,和鹹蛋黃一起做成鹹蛋絲瓜湯,鮮甜清爽,特別好吃。莧菜一整個夏天都有,四五十天就能收穫一次,挑葉片鮮嫩的採摘下來,和皮蛋一起煮,也很美味。
唐二手起刀落,頭也不抬地說:「你起晚了沒聽著么,哪裡用得著你來問,娘子早上起來就看上那絲瓜了,還讓咱們記得把莧菜也薅兩把,要跟松花蛋一塊兒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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