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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下陽乃張張嘴，抬手撐著臉，低頭複雜地吼道：「還要管我——你煩不煩啊！！」

「在和你父親比試那幾年，我遇到過不少事，名和利都帶著人心渾濁的慾望，誰都在苦苦掙扎——我將繼承家業的任務給你和雪乃，確實抱有私心，但也想這份我和你父親打拚的東西，能夠讓你們以後更加輕鬆一點，提前為你們扛起更多人生的負擔……」

雪之下母親聲音顫抖，神態堅定地說道：「哪怕讓你產生打敗我的想法，也不失為可行之道。」

「放下！」

雪之下陽乃更懵了，下意識看了眼對方被酒液和一些油污弄髒的和服衣袖——有點顛覆印象，從小到大對方生氣也只是笑著給予壓力告誡，天天表面禮儀做得很好，端莊優雅……

「我出去透透氣，這裏酒味太重，腦子有點沉。」

雪之下陽乃煩躁地揮揮手。

「我的教育方式，來源於對你們父親當年的修正，他年少時是個五毒俱全的不良少年，我修正了他的人生，但同樣的方法不適於你。因為你才剛剛開始自己的人生，來自於我的外力，只會讓你的人生從正常變得不正常——這是我的錯誤。」

「人算不如天算，世事終究無常。這種想法反而成為了你們的負擔，早早壓歪了你們的人生。」

「陽乃大概不想見我吧，我不太確定能不能和她冷靜地對話，你先去詢問一下。」

雪之下陽乃鬱郁地嘆了口氣：「所以呢？母親大人想說什麼？」

「我不知道父母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一聲厲喝。

「現在你說給我自由了，但我好像都選不了啊。心裏空蕩蕩的，只想喝酒，眼睛一閉一睜就能輕鬆混過去一天……多輕鬆啊。」

雪之下陽乃張張嘴，面無表情地聽著……我知道，我昨晚就知道了。

雪之下母親：「……」

「你——」

平冢靜翻翻白眼，一句話殺死了對方的負隅頑抗。

啊哈哈哈，原來是誤會啊，那我們母女和好吧——嘔！

街道，房屋，陽光，遠處起伏的山脈，掠過的飛鳥……

「我覺得小說里那種豪門大院的封建家庭，就是我們家的模樣，你是大家長，讓我嫁誰我就得嫁誰……」

一隻手伸過來，直接奪過雪之下陽乃握著的酒瓶，甩手丟到https://m.hetubook.com.com一邊。

想讓兩個女兒能有堅強的意志和成功的起步面對人生，自己卻成為了她們堅強起來最大的障礙。

雪之下父親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別把陽乃知道昨晚對話的事情告訴大女神比較好。

雪之下父親：「……」

雪之下陽乃翻身想要伸手整理一下亂掉的衣服，手一伸又不想整理了，乾脆坐下來，伸手拿起桌子上喝到一半的酒瓶子——乾脆咕嚕嚕幾口裝醉算了……

心裏空蕩蕩的，卻不自覺喃喃。

雪之下母親皺眉，有些懷疑丈夫的邏輯思維能力，昨晚陽乃的情緒還不夠激烈？自己現在過去見她，大概率是點炸彈的結果吧？你不先去探個路？

粗魯，暴力，莫名其妙……

「……」

「你無情你無恥你無理取鬧！」

啊……原來世界這麼大嗎？

可惡的混球！該死的混球！合著還給小靜下達了這種任務是吧！也對，這倆傢伙根本就是狼狽為奸，他是算準自己最後還是得找小靜喝酒！

底線問題？

雪之下母親皺起眉，沉沉出了口氣：「走吧。」

「……為什麼啊……憑什麼啊……你……」

「好。」

這種時候，偏偏這種時候，為什麼偏偏要這種時候讓我看到你真正的樣子……為什麼偏偏這種時候才說你愛我……是你太堅強，傷心都只會冒點淚花意思一下，還是我天生太會騙人，能騙你騙十幾年，抑或者是你太蠢，能被我騙這麼多年……

雪之下陽乃不由被晃了一下，緩緩睜開眯著的眼睛。

「啊？兩位來了啊，那我就先走了。」

雪之下父親掛斷電話，稟報道：「陽乃在東邊街道一家店裡喝酒，平冢靜老師還在看著她。」

明明被中女神從小騙到大。

雪之下母親發號施令。

大女神現在已經承認失敗，就會直接面對失敗，要是演變成貓捉老鼠的局面，問題就得拖延下去了。

有些東西隔著手機聽，終歸是不如面對面的，比起擔憂兩位女神忽然吵起來，他其實更擔憂中女神逃避對話。

從周圍的痕迹上來看，大概是那通電話后，雪之下陽乃驚覺被酒友背叛，試圖逃離未果。

「我什麼我？我才不無情不無恥不無理取鬧！」

雪之下陽www.hetubook.com.com乃撐臉說道：「我想直接去國外生活。」

「……我只想喝酒怎麼辦？」

雪之下母親正摸出手機，雪之下父親示意她先等等，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嗯……她準備過來……老師，陽乃還在嗎？在就好……你們在哪兒？哦哦……好的……我們現在立刻過來，大概十分鐘吧。」

雪之下父親詢問道：「老婆，你確定陽乃就不想見你嗎？」

我也知道了，知道不是你鐵石心腸，利欲熏心，家族至上，是你過去人生的經驗……好煩啊，為什麼人一定要這麼複雜，你當個鐵血無情的大家長，我當個半殘脫身的家族逆女，那多簡單啊，都不用管了。

「……可以，只要你守住底線。」

唉……真的煩啊，這讓我怎麼說？

「在你的教育問題上，我有私心，希望你能做到我沒有做到的事情，所以對於你偏離我希望的選擇，總是會拿出強勢的質問態度，哪怕說是給你們選擇的權力，實際上行為卻在抹殺你們選擇的權力——這是我的錯誤。」

「靜姨，老爸，出去出去！不就是要我和她談談嗎？我談行了吧！那個殺千刀的混球！」

雪之下母親坐下來，看著有點呆的女兒，沉著臉說道：「現在，我們來談談我的失敗。」

雪之下陽乃從後面一個熊抱逮住平冢靜，大著舌頭說道：「哈哈……跑什麼呀？不讓我跑，嗝~你跑什麼？」

「是！」

「那確實錯得很大。」

平冢靜和雪之下父親立刻離開包間，順手關上門。

自己失敗了，那麼就要面對失敗，負擔起失敗的責任。

「不要傷害自己，不準放縱自己，有什麼困難找你父親。」

「我眼中的陽乃，是個比我同齡時更厲害的人，繼承了丈夫的八面玲瓏，也繼承了我的刻苦認真，無論學習還是為人處世上，沒有任何問題，再加上雪乃不爭氣，陽乃是未來能夠繼承雪之下家的人，對家族的工作沒有反對——這是一個月前，我對你的印象，也是錯得徹底的印象。」

雪之下母親輕聲說道：「要埋也是你埋我，但究竟埋在哪兒，我一直覺得考慮那種問題很荒謬——你父親估計是我在哪兒他在哪兒吧。」

老娘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滾——嘶！

www.hetubook.com.com「時間會給我們答案，在那之前就先前進吧……我一向覺得你父親這種話是得過且過，沒少念叨他，現在看來是我又輸給他了。其實他來教育你們或許更適合吧，我只會一頭往前沖，不撞牆就不會回頭。」

雪之下父親陪著老婆來到目標地點的包間，一眼就看到沙發上正以擒拿姿勢控制住雪之下陽乃的平冢靜。

靜。

雪之下陽乃：「？」

TMD！老東西知錯了，那就趕緊給我爆金幣，以後別管我——癲！

雪之下陽乃煩躁地抬起頭：「你還想干什……」

雪之下母親補充道：「托你父親的福，我動手很有分寸，而且你還有大學要上……別的東西我錯了很多，但讓你上學應該不會錯吧？」

雪之下母親嘆息道：「我和你父親討論過了，無論你們以後想做什麼，家裡就是你們的港灣和支撐，你父親還能撐幾十年……仔細想想，幾十年太長太長，誰都料不到會發生什麼，你和雪乃有可能忽然想繼承家業，有可能你們的孩子感興趣，也有可能天降橫禍，所謂的家業消散一空。」

雪之下陽乃出神地喃喃道：「我那時候就覺得啊……這輩子，怕是只能一邊用『母親教出來的女兒』苟延殘喘，一邊在沒人的時候心裏罵你幾句聊以慰藉。」

包間忽然縈繞著一股全武行，母慈女孝的氣氛。

「……你還是猜錯了，初中的時候滿心思如何完成你的指示，很累人啊。高中的時候，我已經覺得同齡人一個比一個無聊幼稚了，誰會和小屁孩兒談戀愛啊，而且了解更多東西，越覺得你會隨時給我牽個贅婿回來配種。」

雪之下母親只是冷著臉走上來，抬手用力在桌子上一掃。

「也是，再多猜測和理解，都不如面對面。」

喝光的酒瓶，罐子，早餐吃剩下的碗筷盤子，噼里啪啦全落在地上，不少直接摔成碎片。

雪之下陽乃有點說不出話，是不是不太對？你這要談談你的失敗的架勢，怎麼像在審判我似的？！

雪之下陽乃看到母親臉上浮現出憤怒的表情，她有點懵，越覺煩躁地回道：「我說你還想管我——」

雪之下母親：「？」

「你明明就無情就無恥就無理取鬧！」

這個人啊，直到這時候還是這麼堅強，煩得很。ｈetｕｂoｏk.cｏm•ｃom

喝酒……

平冢靜微微揚眉，繃緊的心稍微鬆開一些，雪之下父親瞥了眼包廂里的狼藉和自家老婆的狀況，連忙轉身去找老闆賠錢，處理後續狀況。

「對不起，陽乃。孩子沒有錯，是母親的錯。」

雪之下母親輕嘆道：「你……是覺得我不會同意早戀，所以沒有想法？」

希望中女神別跑，好好一起談談吧。

雪之下陽乃很頭疼，都搞不清是這狀況頭疼，還是宿醉的酒精帶來頭疼。

雪之下母親說道：「我和你父親是奉子結婚，但也不太算。其實父親知道我和你父親的事情，那時候我倆都算進入社會了。你父親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明明十幾年沒學好，只用了不到幾年就贏過了我。現在想想如果不是我懷了你，大概還得和你父親比幾年才肯認輸，不服氣又高興地帶他回家結婚吧。」

不、昨晚那位老師的手機……另一頭肯定是白影和中女神在聽，中女神肯定理解了事情的全貌，或許確實不想見大女神，但那個不想見是出於什麼情緒，可就很難說清楚了。

「喂喂！別掙扎了，別裝醉了，你媽就在門口堵著，除非你有本事正面放倒你媽衝出去！」

「我那麼想的時候，不覺得自己生存不下來，心裏沒有對未來的不安，只有逃離過去的渴望……我成績很好，會外語，早早學會社交，戴上面具誰都能騙，努力鑽研找到維生的方式不難，哪怕淪落到餐廳刷盤子，我也有那個體力和健康的身體——但我又想到這些都是你逼著我學會的，就煩啊。」

雪之下母親緩緩說道：「你想問什麼可以問，我問你的你可以不回答，甚至談話就此結束也可以，但我必須給你說清楚底線問題。」

前方街道，白影正在和櫻島麻衣大庭廣眾之下吵架……吧？

雪之下陽乃腦海里陡然閃過一幕幕不算多的畫面——父親被摔在地上、父親被摔在地上、父親被摔在地上……

「雪乃也有她的問題，我在等她主動開口……或許，她最後也不會繼承家業吧。」雪之下母親輕聲說道，「昨晚我在想，家業對我來說究竟是什麼——是父母勞累的身影，是我天真又大胆的念頭，是父親越否定我越要做到的執著，最後成為了我的追求，雖然還是輸給了你父親。」

雪之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陽乃低頭撐著額頭，聲音沙啞地說道：「你在我眼裡，就是安排一切人生的對象，什麼都已經被你安排好，我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說不定死了得埋在哪兒都被你定好了……」

「不，我的意思是說……」雪之下父親小聲嘀咕道，「老婆覺得的女兒，真就是你覺得的那樣嗎？」

「你可以慢慢試，慢慢來，失敗沒關係，失去興趣沒關係，逃跑也沒關係……決心是要慢慢下的。」

平冢靜的精神頭也不太好，總算完成任務之後，連忙鬆開雪之下陽乃，起身準備離開。

「我是很期待你在學校就能找到喜歡的人……這方面你父親說得對，一旦年紀大了，步入社會，現實問題就會纏著不放，從此無論幹什麼都得帶上功利算計的心思——年少時候遇到怦然心動的人，主動出擊牢牢把他抓住，能抓穩了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情緒已經在昨晚梳理夠了，人是得睜開眼睛看現實的。

想想也是挺荒謬的，父親認為自己做不到繼承家業，自己偏要去做到。自己認為兩個女兒可以做到繼承家業，她們偏不想要，哪怕是表達了意願的雪乃，現在也為之動搖。

兩人推門走出包廂。

作為母親，自己失敗了。

「我、我明明……」

雪之下母親深吸口氣，皺眉抹掉眼角一點點淚花，平靜道：「我只是沒有將錯就錯的習慣。」

走出店，已過正午，不那麼刺眼的陽光灑落，驅散最後一絲牙縫肉絲般的醉意。

「嘖，那家裡打算咋辦？交給雪乃？」

「我一直對暴力教育嗤之以鼻，但或許其中有我忽略的道理……現在想來，糾正你們父親的惡習，動手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

雪之下母親緩緩說道：「真正的陽乃，只是小時候面對過於強勢的我，早早學會了偽裝自己，迎合我的要求與期待，成長為在我眼中的優秀孩子。你每偽裝一次，我就被騙一次，你就打消一次自己的選擇——讓一個孩子學會這樣的本事，是我的錯誤。」

雪之下母親冷著臉，眼角卻有些晶瑩地沉聲說道：「這是底線——你可以不認我這個母親，可以當我不存在，可以指責我的錯誤，可以一輩子都不和我說半句話，都可以……你想讓我不管你，那麼就得遵守這三條，否則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