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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就職不久的國語老師，拿起保溫杯喝了口茶水，暖乎乎的紅茶香氣盈滿胸腹，暫時驅散晚冬的寒意。

閱讀理解題，答得都相當規範標準，滿分沒什麼問題……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懟來懟去。

「停停停！」由比濱結衣只覺考試PTSD發作，連忙說道，「不管怎麼想的，分數依舊是這樣啊……呃，小白要不去找老師抗議？」

……

嗯？這個書名兒有點耳熟……

國語老師掃了兩眼，雪之下雪乃……哦，年級第一有力競爭者，聽說是歸國子女，那麼以故鄉為題倒也不是虛空構事。

【彼時，鄉里鄉間大概傳著流言，都說周家那誰在城裡發跡了，你一眼我一語，那誰便成了豪紳，做了豪紳又不給家鄉捐款，還要帶著母親遷出去，那自然就可恨起來——都是一個泥坑裡打滾的狗，你怎麼能把自己舔乾淨？髒水自然跟著來了。楊二嫂是自覺正義的，佔一下我這地主老財，忘記鄉情之人的便宜，當然理直氣壯，反倒是我不善言辭，支支吾吾，一點也豪橫不起來，怕是做鬼心虛。】

白影興緻一來，拿著筆在試卷後面寫寫寫。

【想要成為孩子們的希望，想要孩子們成為未來的希望。】

【我在朦朧中，眼前展開一條生機勃勃的平坦大道，大人和小孩歡聲笑語地走在道路上，去往我無法想象的嶄新世界。】

【如今，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為孩子們走出一條路來，相比于當時朦朧的想法，現在我的希望清晰了幾分，或許在活人的世界，我的希望已經成真了，曾經的孩子們順著大人的路，已經把希望一步一步走通，新的孩子們活在一個我無法想象，充滿希望的世界里。】

比企谷八幡瞄了一眼，只能說好死。

【彼時蹉跎茫然幾年，勉強在北平謀得生存，隱隱找到人生前路，勉強安穩之下，便返回家鄉將母親接到北平，既是闊別二十年的第一次返鄉，也是最後一次。】

【故鄉故鄉，已故之鄉，若非遠望，何來故鄉？】

「休想糊弄過去！你肯定是那麼想過的吧？！桀桀桀！勇者就這麼怕敗給我嗎和*圖*書？！」

本來漸漸沉浸式閱讀的國語老師，想著魯迅的一生，又想起自己如今上有老下不打算有小的狀況，心頭不禁浮出感慨，時代雖然不一樣了，但人的苦惱大抵相通，都是為生活計啊……

這不是白君輕小說的名字嗎？

看看作文寫了什麼樣吧，題目是《未來》，大概是標準主題的內容吧……

什麼上課看手機和輕小說，都屬於常態問題了，總是容易咋呼呼地起鬨，有時候覺得年輕人真有活力，有時候又覺得這活力折騰得腦殼痛。稍微管一下吧，反倒容易被討厭，不管吧，于情于理又怎麼都說不過去。

【魯迅先生還未坐上離鄉的船，故鄉就已經離他很遠很遠了吧。】

【遊子戀故鄉，故鄉厭遊子。悵然有所失，恍悟無新事。】

【曾經，我在文章里如此希望。】

【遊子對故鄉，總有幾分樸素的好感，若是旁人指點幾句，還得臉紅脖子粗地吵嚷起來，那夢裡黃澄澄的明月，綠油油的瓜地，奇詭幻麗的山海經插畫，書屋草園在腳步中連成一線，哪裡有不好的地方了？】

白影發現事情並不簡單，狼顧回眸。

首先把一疊試卷里翻出白影的試卷，粗略掃一眼卷面——很好，卷面至少可以理直氣壯地扣分。

無慈悲地扣了個大分。

於是不同情了。

「白菌才是該想想以後怎麼稱呼部長，今天過後第三學期就已經結束了……」

【分高些，一定要再高些，才能壓住別人一頭，不枉我夙興夜寐的苦讀。】

這傢伙改性了？！

噗！

她摸出手機準備看看輕小說，忽然發現比企谷八幡也在看輕小說，不禁心頭蠢蠢欲動。

嗯？！

算了，大概是白君發現好玩的事情，興沖沖地湊上去了吧。

【我所懷念的故鄉，將那些懷念的事情，以一種令我啞口無言的方式，摔開在我面前，如今想來仍是意氣難平。】

國語老師愣住，將試卷翻來翻去，確實是白影，沒拿錯試卷啊。

國語老師不由嘖嘖稱奇，感覺以後應對起來輕鬆的同時，莫名又有點失落，試卷里偶爾有這麼一份不那和-圖-書麼標準的答案，批改起來倒也是種新奇的體驗……

【孩子是未來的希望，大人是孩子的希望。】

國語老師先將這份試卷放到一旁，開始批改其他試卷。

閱讀題先看格式，再看內容，尋找標準字句進行貼合，根據重複率給予分數。

【苦悶之間，重逢兒時的好友玩伴，本應是一件能開懷暢聊之事，終究還是在閏土一聲老爺的叫聲里，讓心情再度沉悶下來，再也無法提起往日的那些趣事，只能談論些生活瑣事。】

嗯，不出所料，拿出全部實力的話，白影的閱讀理解題都找不到扣分點。

安心院不知道白君在寫輕小說的事情？

名言填空題，不出所料的滿分。

【但又能談論些什麼呢？都是一個苦字，苦得五花八門，苦出繁雜百味，在口齒間翻來覆去地咀嚼，直到味蕾麻木嘗不出滋味，便在心頭沉悶下來。】

「可以看看《我才不要去異世界》，非常有趣好玩，是……啊！我差點劇透了，總之很不錯，文筆上乘，劇情有趣……」

白影：「通過我與我假裝魯迅的衝突刻畫，生動形象地凸顯出現實與幻想的參差不齊。表達了文章里人生難題依舊是人生難題，並沒有隨著名人作古而改變的社會現狀，既表現出現實的困境，又借魯迅之口，體現出努力抗爭，心懷希望的理念……」

抹殺自我，回憶標準答案，雙眼掃描一份份試卷，莫得感情地連連下筆進行勾畫。

安潔莉娜拿著書包，心底吐槽一句，看了眼時間……距離放學還有一會兒啊。

白影隨口道：「哦，看來比你高。」

【我想：真好啊。】

【我大可以大胆地暢想，反正都是死人了，也不會再有人跳出來與我爭吵。】

雪之下雪乃愣了下，正想開口，忽然注意到白影桌下的手，正朝自己比著惡形惡狀的揉捏動作。

雪之下雪乃微笑道：「白菌雖然沒什麼自知之明，但是運氣挺不錯的。」

「啊——！為什麼會扣分這麼多？！我都已經按照標準格式答題了，居然給我扣這麼多分！難道我還不夠正確答案嗎？！」

安和圖書潔莉娜探頭瞄了一眼，瞬間被刺傷眼睛，不禁吐槽道：「這明明是不錯的分數吧！」

【我大抵能體會幾分，這難與人說的心情，並非是多麼失望，只是帶著自嘲和沉默。人終究要在頓挫里堅強，魯迅先生離開故鄉，要走未來的路，我回到故鄉，也要走未來的路，都告別了心中擅自期待的光景。】

雪之下雪乃淡淡道：「如果那姑且不算是問題，最後幾段話呢？從作文的角度上來說，完全割裂開來了吧？讓你寫作文，沒讓你記錄自己怎麼寫作文。」

【我假裝自己是魯迅，寫完最後一筆，自覺文章分外正確，主題積極，想必能得一個高分，只是一回頭髮現考試時間要到了，連忙像是被野豬追趕一般，匆忙將正確答案填充在試卷上。】

作為國語老師，他大致知道一些周豐二的事迹，父親出軌，父母離異，與父親終生斷絕往來，後來當了老師。據說並不健談，人多的時候，他總是要找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沉默寡言，若是有人注意到他，他會拘謹地甚至是勉強地笑笑。

【死後雖然孤單寂寞，卻也無需為謀食苦惱，不用因意見不和，與他人唇槍舌劍，為各種事情大動肝火，來回奔走。有工夫看書思考，反倒是清閑了不少。近日整理生前所作文章，想起《故鄉》，細看之下，回望當年，忽生感慨。】

【我想，總是有希望的。我在文章里記下的心情，依舊是現在的心情，甚至更加熱烈和確信起來。】

國語老師別過頭去噴茶，差點把脖子給扭了。

國語老師正心情複雜間，忽然看見最後幾句話，他盯著最後幾段話眉頭直跳，深深吸了口氣。

我還夏目漱石呢！

他之前文化祭搞事，用學校廣播給雪之下雪乃告白，難道是告白成功，成熟穩重起來了？

白影忽然表情一變，若有所思地坐下來，看著試卷上的分數感慨道：「我這麼坦誠的作文得了低分，未嘗不是一種真實……對哦！可以在最後加上幾筆這片作文分數不高的DLC補充！」

雪之下雪乃眼角微抖，姑且保持沉默。

不出所料，希望，努www.hetubook.com.com力，未來的道路，理想的方向，屬於所有學生都會選的主題，唯一的差距只有文筆和記憶力，給分的標準也是如此。

「噗——！！」

【對於遙遠的事物，懷揣希望之人，總是不吝於送上讚美祝福之詞，無論遙遠的是未來，抑或者過去。魯迅先生返鄉之時，也是懷揣著憧憬與美好，事實卻讓他大失所望了吧——愛嚼舌根，貪小便宜又陰陽怪氣的楊二嫂；麻木謙卑，皮膚上每一道風霜都是鴻溝的閏土；來來往往，在文章里一個名字都沒記下，一筆概括的親戚們……】

國語老師頗有些面目猙獰地拿起試卷，我倒要看看你寫了什麼玩意兒！

安潔莉娜悲傷捂胸。

又在打情罵俏哩，還是別摻和比較好。

【我希望那孩子以後，能夠不需要為了生計，像我一樣四處奔波，為了謀食辛苦輾轉，領略有鄉不能回，回鄉不是鄉的苦悶。不需要像閏土一樣飽經風霜，將苦味嚼到嘴唇麻木，沒有需要見誰都點頭哈腰的沉悶。不需要像楊二嫂一樣，桎梏在生活的困境里，讓自己變成一個狹隘刻薄，通過傷害別人來慰藉自己的人。】

【考得好才能上個賺得多的體面好班。】

【我只覺心頭太悶，我習慣苦悶沉默，以至於寫的文章也格外沉悶。】

【我是魯迅。】

安潔莉娜興沖沖地問道。

活動教室里，白影拿著試卷無法接受。

「不用。」

「低分？」

作文需要略微放緩一些，簡單掃一眼。

改完所有試卷，國語老師疲憊地揉著額頭嘆了口氣，隨手拿過白影的試卷看起來。

這些青春期的孩子啊，管起來真是費心費力得很，自己這還不是班主任呢，有時候就已經頭大了——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上學讀書不好嗎？總是整出各種花樣。

【現在的活著的人，已經不需要為生活忙碌奔波，一刻也不得清閑，需要滿頭夜以繼日地維持生活，或是為了維持生活而苦惱，他們只需要忙碌一陣子，便足以維持生活所需，將大把時間留給孩子、家人和理想。人一旦清閑下來，身後沒有什麼猛獸追趕，心頭沒有太多沉悶，自然不hetubook.com.com會麻木，也無需為生活折腰折膝，再有些老爺之類的稱呼。人與人意氣相合既是好友，趣味不同也能共存，廣闊的生命誕生不了狹隘的戾氣，再大的矛盾也能如孩童吵架打架，發完一時脾氣，繼續開開心心玩耍。】

嗯？以故鄉為題？

這和魯迅先生的祝福與期望，真是相差甚遠。

「真是遺憾，白君自尋死路，這次又是年級第二名。」雪之下雪乃不經意般說道，「之前白君提議過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偶爾看。」

唉，該上班了……

我為什麼會來當老師？

【收回遠望，磨去彷徨，勇毅之人，夢既心鄉。】

作文題目以魯迅《故鄉》里最後一句話為主題，需要結合原文進行寫作，因為教材中本身就有這片文章，所以也是在考驗學生對課堂知識的掌握能力，算是有些難度。

國語老師拍拍額頭，清空雜念，低頭開始翻閱試卷。

比企谷八幡應了一聲，覺得無聊也不用找我，去找由比濱不好嗎？

寫得還行，給個高分。

他稍微恢復了些精神，拿過桌邊堆積起來的國語試卷。

國語老師喝了口茶恢復精神力。

……

「會扣分很正常吧？」雪之下雪乃指指點點道，「首先是假冒名人口吻來寫作文……」

「？」

「當然記得，誰考年級第一，誰就算一次獲勝——但你沒同意啊。」白影意味深長地說道，「嗯嗯嗯？莫非勇者想要在塵埃落定之後，突然出爾反爾，打自己的耳光？」

比企谷八幡：「？」

白影震聲道：「魯迅曾經說過，一切都是他說過！我這是為了體現廣大學生編造名人名言的特點，是為了融入集體！」

嗯？

「你聽說過《我才不要去異世界》嗎？！」

由比濱結衣看不太懂這高深領域的博弈，只能投以同情的目光……唉？我同情小白乾什麼？他年級第幾？我年級第幾？！

【如今我已辭世多年，但我相信曾經投身的火焰，是決不會熄滅的，走出來的路一定是有人前仆後繼的。宏兒——文中是化名，如今倒是無需用化名了，他是三弟的三子沛兒，後來取名周豐二。】

「比企谷同學也看輕小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