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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企谷八幡心中微妙自嘲。

……

林間的風輕輕吹過，一片安詳寧靜。

比企谷八幡放棄思考，任憑言語從心底汩汩冒出：「聰明的傢伙怎麼會看得上這隻股票呢？怕是看上了，也一定是誤以為他會升值，能夠撿漏吧？本著對顧客負責，避免顧客事後投訴的態度，當然不能向聰明的傢伙推銷這隻股票。」

「實際上你只是個笨蛋，那就該向你好好推銷一番——這位客人，這隻股票毫無起色可言，從始至終都在不斷貶值，看不到任何前景，買下他就算你瞎了眼，非常適合你這樣沒眼光的笨蛋。」

「嘲笑著我的愚蠢！嘲笑著你的認真！嘲笑著相似的命運，卻將你我的道路兩分！」

比企谷八幡慢慢說完，有些扛不住由比濱結衣閃爍波光的眼神，補充道：「說不定我是潛力股哦？」

「抱歉。」

比企谷八幡猛地上前幾步，抓住由比濱結衣的手腕，由比濱結衣試圖抽手離開，他拉住對方的同時又語氣急促地補上一句：「等等！」

「噫，學生會長寫的什麼三流愛情劇本？拉拉扯扯好肉麻。」「現實里怎麼可能有這種談戀愛的場景，一點都不真實。」「戲劇不就是講究一個誇張嗎？很正常，正經人談戀愛怎麼可能掰扯什麼真真假假。」「可惡！讓櫻島學姐演這種爛劇，肯定是學生會長濫用職權！」……

將那看似用習慣、隱瞞所構建的偽物，以真心不斷雕琢，忍受每一次觸碰帶來的痛苦和困惑，仍然努力而執著地詰問……

「啊？」

傷心到哭什麼的，自己可沒有過那樣的經歷。

「雖然很怕寂寞，很怕排擠，很怕關係產生變化，很怕喜歡的地方變得陌生，很怕改變帶來傷心……」

由比濱結衣抖出精神的笑容：「小企就是小企啦。」

比企谷八幡沒有放手，依舊緊緊抓住由比濱結衣的手腕：「很不巧，這隻股票再不賣給笨蛋的話，就沒機會賣出去了——沒有任何前景，從出現開始就不斷貶值，任何時候都看不到起色，確保能虧掉投入，除了笨蛋是沒人會買的。」

真物、真物……

櫻島麻衣抬手抓住正欲離去的白影，聲音高亢。

比企谷八幡一字一句，和-圖-書慢慢說著長久以來，一直敷衍和刻意忽略的心情，他回望著由比濱結衣的目光，對方不同的形象和評價在腦海里不斷閃過，或許不知不覺間，自己被影響了，變得不那麼口是心非，留戀起社團的時光，不希望關係變化，沉迷於自己以前定義的偽物之中……

「啊？呃……哦。」由比濱結衣慌張道，「那、那輪到小企說了！」

笨蛋是活該傷心的。

「我真摯地不信！」

「我就是不信！」

「這就是扭曲的我，一個無論想做什麼，都要說不得不做的笨蛋。」

「所以……」

夜晚，比企谷八幡木木地躺在木板床上，一動不動假裝自己睡著了，腦子裡正在萬馬奔騰。

……

世界上沒有什麼自有永有的真物與偽物，只有追求真物的人和道路。

「我，真是個笨蛋……」

「誰讓我也是個沒眼光的笨蛋呢？」比企谷八幡努力扯扯嘴角，「明明也想要走出習以為常的困境，偏偏又喜歡說些看似富有哲理的話來推脫行動，明明分不清他人的真心實意，偏偏又自我意識過剩地評價他人……」

雪之下雪乃難得不動口而是選擇動手，她一手捂嘴噤聲，一手鎖喉倒拖，將白影拉離現場。

比企谷八幡反過來吼了回去：「活該你是個笨蛋！」

白影狠狠甩開櫻島麻衣的手，悲憤道：「我在叩問你的真心，而非索取你的同情！我在傳達我的愛情，而非喚起你的悲憫！夠了，夠了！我不需要你的遷就，也不需要你的溫柔！」

由比濱結衣輕微哽咽，說不出話語，她不想被看到過於狼狽的模樣，慌張轉身準備離開。

真是沒想到……我又向一個「現充女生」進行了告白。

比企谷八幡的心情有些煩躁混亂，一時間有種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又究竟是想表達什麼的糾葛心情——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這不是什麼溫柔！這是嘲笑！」

自己在不斷認識她，因為真正在變的是自己。

「……小企是什麼形容詞嗎？」比企谷八幡翻翻白眼，有些心情複雜地附和道，「啊啊、我還能不夠蠢嗎？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就敢膽大包天的開口……果然我只是個自我和_圖_書意識過剩的傢伙吧，只會從自己的眼縫裡看人。」

於是，扭曲的他就這麼圈地自守，被動等待著真物出現在自己面前。

比企谷八幡喘了口氣，對上由比濱結衣安靜的眼神。

我還真是個有問題的傢伙也說不定。

明明已經有機會了，日積月累的相處，一起經歷那麼多事情，彼此更加了解，有了歡喜的剎那和難忘的回憶，已經習慣了彼此的關係，還有小白都給自己創造出這麼好的機會，只要自己能遷就一下小企的遷就，只要自己能溫柔附和小企的溫柔——

比企谷八幡呆愣在原地，看著由比濱結衣，她咬住嘴唇無法言語，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透過淚光能看到深深悲傷著的眼神——說起來，自己有過這麼傷心的時候嗎？

向一個人表達情感，向一個人進行告白，如果被拒絕了，應該只是會尷尬和羞恥的吧？

由比濱結衣輕吸一口氣，雖然試著保持笑容，目光卻忍不住閃爍漣漪：「明明自己格外認真，卻要被對方遷就對待，怎麼想都開心不起來——小企，我拒絕你的接受……你只是被小白的計劃弄得方寸大亂，難以冷靜，又在這種情況下面對一個沒有理由拒絕的提問，所以才開口答應下來。」

自以為你的喜歡就是理所當然的表達，一味釋放的信號。

比企谷八幡無法反駁，捫心自問，這都是恐怖會長所設下的套路和圈套……嗎？

結果，依舊是她一直努力向前，從未放棄和找借口習慣。

「只要能找到借口，我就是孤高的獨行俠，不會擅自產生期望，不會因為落空而悲傷。」

初中那一次，一個現充女生經常向不合群的自己搭話，自己誤會對方喜歡自己，然後……嘶！

圍觀群眾小心翼翼地有序退場。

白影出現了……劃掉劃掉！

還好會長不在現場啊，否則不敢想會是什麼樣的發展……

沉默之中，只有情緒推壓的喘息聲回蕩著，半晌后，由比濱結衣依舊沒有回頭，只是聲音發抖：「小企，等你冷靜下來，明天再說吧。」

「我不會去交朋友，那不過是膚淺的過家家行為；我之所以加入社團，只是被暴力老師逼迫；我在侍奉部認識ｈｔtps://ｍ.ｈｅtｕbｏｏk•cｏｍ.com了幾個關係不錯的人，但都是源於被會長強行扣押；我會在委託里出力，都是因為我不敢忤逆會長；我會因為社團即將解散而留念，肯定是找不到一個地方看書的緣故；我拒絕由比濱結衣的告白，因為那只是由比濱被扭曲的感激……」

由比濱結衣深深吸了口氣，手掌順著手腕滑動，緊緊抓住比企谷八幡的手：「我——」

「是啊，哪怕是小企，也會有希望中獎的時候吧。」由比濱結衣抿抿嘴，「但我喜歡不想中獎的小企。不想中獎也是討厭不勞而獲，不想受歡迎也是喜歡獨自思考，不想得到贊同也是習慣自省，不希望得到誇獎也是保持謙遜……大家會喜歡的，不是我喜歡的。」

「我突然也有些明白了，為什麼小企會討厭溫柔的人。」

由比濱結衣沒有回頭，罕見地爆發出情緒，聲音有些沙啞地低吼：「不要在這種時候溫柔！」

兩人認真地在空地上排練戲劇，拉拉扯扯，閑來無事的學生們正在圍觀，並指指點點地發表評論。

別舔手心了！再舔就直接把口水擦你衣服上！

由比濱從來沒變過，只是自己在不斷認識她。

人群里，本來站在一起的比企谷八幡和由比濱結衣，不動聲色地稍微拉開距離，顯得沒那麼親近，隨後內心開始咆哮。

「我在侍奉部度過的時光，非常開心。我被捲入各種各樣的事情，非常盡興。我有了幾個非常好的朋友關係。我正被由比濱結衣真摯地喜歡著。我正在度過五彩斑斕的青春，並深深沉迷其中。我是總武高的大現充……」

由比濱結衣低下頭，腳尖踩著地面輕輕磨蹭：「按照常識來說，當然就應該接受，可以試一試，因為沒有拒絕好事的理由，而拒絕好事的傢伙，一定是蠢材、笨蛋和小企。」

「微妙的關係，複雜的友誼，靠近的我，孤獨的你，並不討厭的心情……這就是無法拒絕的氣氛呢。」

「我就是愛你！」

他撓撓頭，下意識回道。

「不要在這種時候溫柔！」

由比濱結衣轉過身來，被握住手腕的手，反過來輕輕抓住比企谷八幡的手腕，她努力壓住自己因情緒顫抖的聲音：「我要和大家當朋和_圖_書友，因為不想再成為被排擠的人；我要和幾個不合群的人做朋友，喜歡他們一點都不怕排擠的樣子；我喜歡社團里的生活，因為這裡有趣又熱鬧；我向比企谷八幡告白，因為我喜歡他……」

高中，青春，社團，戀愛……我也太現充了，真是大現充。

由比濱結衣慢慢轉過頭來，心中格外害怕，怕看到一絲一毫的同情，怕看到些許溫柔。她眼角猶有淚痕地望著比企谷八幡，手腕上傳來對方的輕微顫抖，視野里是他一副喘著氣豁出去的模樣，不僅一點也不帥氣，還顯得非常狼狽。

比企谷八幡姑且吐槽道：「我還是挺希望中獎的哦……」

「這不是什麼溫柔！這是嘲笑！」

「其實結果也很好啦。」由比濱結衣嘿嘿一笑，「第一次告白的時候，小企堅決地拒絕了，第二次告白的時候，小企猶豫著答應了，等到第三次……等到……」

……

「小企不用愧疚抱歉，像平常的小企就最好了。」由比濱結衣鬆緩臉上的微笑，輕聲說道，「因為關係很好，經歷過一些特別的事情，以前還向你告白過，最近關係似乎又變好了一些……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所以才沒辦法拒絕的吧？」

「我真摯地愛你！」

「我愛你！」

唉，還總覺得自己擅長觀察別人……似乎總是會看錯。

「就像有人會不想中獎，有人會不想受歡迎，有人會不想說出的話得到贊同，有人會不希望得到別人的誇獎——這樣怪異的傢伙，大家就肯定會討厭吧。」

為什麼要拉住我？！

「小企才不是什麼蠢材……」

「明明是好事，偏偏不肯做，明明是壞事，偏偏撞上去！我絕對不會同情你，可憐你，幫助你，因為你是個連笨蛋都會喜歡的笨蛋！就像盯著一支絕對會貶值的股票買，誰勸你都不聽，這樣的傢伙就是活該虧本的笨蛋！」

「因為你以前一點也不像個笨蛋。」

……我所憧憬的自己，我所嚮往的自己，我所放棄的自己。

比企谷八幡張張嘴，立刻打斷：「等會兒，我好不容易斷了自己的後路，怎麼突然變成你在說了？」

「我不信！」

明明是個一直在謳歌青春的傢伙，卻一直否定自己的喜悅。

現在這一次和-圖-書，還是一個現充女生……也不對。

「等等！」

睡吧。

由比濱結衣愣了一下，比企谷八幡抓住空隙，拉緊了對方的手腕，情緒激動地喘了幾口氣：「對，你就是個笨蛋！明明做好決定，學會察言觀色，融入大家，不當笨蛋，偏偏又為了和幾個怪人做朋友，加入了一個奇奇怪怪的社團，和已經交到的朋友鬧矛盾！明明為社團解散感到寂寞，偏偏又說什麼這是新的開始！明明是個笨蛋，偏偏喜歡上另一個笨蛋！」

「想要的東西就在眼前，偏偏總是看不見。」

滿溢的悲傷不禁翻騰起來，翻騰起宛如憤怒的心情。

奇怪的換算方式。

無論以前被拒絕還是剛才被拒絕，但現在為什麼像是被傳染了一樣，忍不住有些相同的悲傷……

老實說有點意外，居然是在被由比濱拒絕的時候，突然間感到一種很難形容的悸動，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這算什麼？對由比濱來說，她就喜歡不喜歡她的自己？對自己來說，我就喜歡不喜歡我的由比濱？

「我更怕習慣這一切，所以是個喜歡自找麻煩的笨蛋。」

話語堵在喉嚨里吐不出來，眼底努力壓著的悲傷已經決堤，弄不清究竟是被自己的心情反噬，還是被確信的答案炸開一個口子。

以及，如今只會口是心非的自己。

模糊的世界扭曲起漣漪，不斷地晃動。

他到底聽到了多少啊！×2！

「請用你的人生，修正我的人生吧。」

「很湊巧，這隻沒有任何前景的股票，便宜得連笨蛋都買得起。」

「笨蛋，我又不會兌現，貶值還是升值都一樣……」由比濱結衣輕輕咬了下嘴唇，抓著對方的手靠近一步，情難自禁地低頭撞了一下比企谷八幡的胸口，「儘管拿去用吧，我的人生。」

那個被人際關係不斷傷害、誤解、欺騙，以至於扭曲的自己，渴望著一種不會被傷害，不會被誤解，不會被欺騙的關係，虛構出某個人能與自己產生那樣的關係，而與之相對的其他關係便被划作偽物。

自以為你的喜歡只是感激造成的錯覺，錯覺形成的習慣。

這隻是一時激動，一時同情，一時半會兒的不忍心……

由比濱結衣咬咬嘴唇，沙啞道：「那你為什麼要向我推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