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相見不如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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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顧臣堯嚮往著溫暖的城市,讓他甘願拋棄一切而去的城市。他終究不屬於米蘭。
顧臣堯撫摸著她的眉眼,兩個人的身體靠的極近,分明都能夠感覺到彼此之間的渴望,卻又倔傲的不肯再近一步。她整個人都靠在懷裡,如果不是他們的最後一天,她定會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能夠擁有這樣一個佔有姿態的擁抱。
這就是顧臣堯,能夠做到他人所不能做,能夠在所有人都失去自控能力的時候一個人獨自清醒著。溫曈有時十分討厭這樣的他,他清醒的讓人心疼,讓人生氣。
顧臣堯給了溫曈一串鑰匙,是這件公寓的鑰匙。他拍拍她的腦袋說,以後我大概不會再回來這裏,這間公寓我已經買下了,你老是跟吉米窩在一起也不是個事,如果將來你還會留在米蘭的話,可以隨時住到這裏來。
吉米找到溫曈的時候,溫曈已經醉的不省人事。她第一次對溫曈動了手,狠狠甩了她一個巴掌。冬日的夜裡,吉米流著淚沖溫曈咆哮,你如果捨不得,當初為什麼要放他走?你想他就去追他啊,你有什麼放不下的,你有什麼可作踐你自己的!
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控制的時候,他戛然而止,嘴唇停在她的鎖骨處,再沒有了下一步動作。眸光諱莫如深,如幾許清泉泄在冰冷的水面上,幾無波瀾。
這或許是最後一次擁抱。顧臣堯把她緊緊困在懷裡,彷彿她隨時都會消失一般。也許他不該再有任何念想,但他的心已經蒼白的不知道該怎麼記住她。
顧臣堯說,好。
曾幾何時,這樣的場景是他一味的夢想。他會有一個家,不需要太大太豪華,會有一個相愛的女子,為他做飯,為他生兒育女。他不會讓她受委屈,好好的愛她,一家人和樂融融。
就像現在這樣,溫曈在廚房裡為他做飯,而他在外面邊看電視邊等著他。
這些年,所有人誰都在成長,不只有她和他。
她曾多麼希望,他能快樂。
這一年卡卡成就個人職業生涯大滿貫,歐冠最佳射手,最佳前鋒,最佳球員,所有的最佳,都曾經是顧臣堯渴望見到的。
馬德里,多麼明媚的一座城市。
這一年AC米蘭在卡卡的率領下第七次君臨歐洲,歐冠冠軍,超級盃冠軍,世俱杯冠軍。而這一切顧臣堯再也無法在現場親眼看到。
果然,聽顧臣堯重重的嘆口氣,走過去從背後圈住了她,將頭擱在她的肩上,溫www.hetubook.com.com熱的呼吸噴洒在她的臉頰,她不爭氣的臉紅,心跳跟著加速。
溫曈找遍了整個公寓也不見顧臣堯的身影,最後走到那間放著向日葵小禮服的偏室,門虛掩著,他就那樣坐在窗口,微仰著頭獃獃看著自己的作品。他不笑的時候有種自然的冷漠威嚴,溫曈愣在那裡,輕喚了他一聲。
她急急跑出卧室,罵自己是豬頭,居然會在那樣的情況下睡著,並且一睡就是一整個晚上。顧臣堯一定在心裏討厭死她了。
她永遠不會忘記顧臣堯走的那天,米蘭滂沱大雨幾乎淹沒半個城市。他離開,連上帝都捨不得了。可這大雨沒能留住他,誰都留不住他,在他已經完全做下那個決定的時候。
她買了很多吃食,在顧臣堯的公寓親自下廚為他做了滿滿一桌子中國菜。顧臣堯從開門伊始便一直將目光膠在她身上。他貪婪的看著她,妄圖記住她最好的樣子。其實早已經無所謂,無論時光如何流逝,溫曈的樣子一直都在他心裏腦海里,並非一朝一夕的離開就能夠改變的。
溫曈艱難的移開視線,她總是看不清顧臣堯。她不想讓自己覺得顧臣堯將什麼都放下獨獨只帶了那個絨布玩偶,是因為他放不下她。她的心很小很小,小到只能承受小病小痛,小到已經無法再去承受他很多次的傷害和背離。
吉米的聲音尤帶著哭腔,一字一頓擊打著溫曈的心臟。溫曈趴在吉米的肩上倔強的搖頭說,不,我不能忘了他,我忘了他他該多孤單,如果連我都忘了他,還有誰能記得他……
彼此交纏,彷彿忘了世界,在沒有人在他們之間阻隔。溫曈貪戀的想要更多,熱情的回應他的索取。她想給他,把什麼都給他,即便他們沒有明天,她也絕不會後悔。
顧臣堯為溫曈攔下一輛計程車,她上車,他在車外微笑著為她關閉車門。他看著她,認真而清晰無比的說,溫曈,再見。
溫曈哭的更加厲害,喉嚨嘶啞:吉米,我不能忘記啊,忘了的話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她哭了起來。
但還是無法得到。沒有了她,再多的夢想也都是空談,他又是孑然一身,喜怒哀樂又該和誰一起分享?
顧臣堯,你看到了嗎?自你走後,米蘭這個城市清冷無比。如今你喜歡著的卡卡已然站在世界之巔,捧起世界足球先生的獎盃,你卻已經遠走他城。在馬德里的你,是否還和*圖*書能看到曾經熱愛著的球星在蘇黎世享盡榮耀與歡呼。那個聖西羅的王子,再沒有了多年前的青澀與羞惗。而你呢?你又在哪裡?四年果真一個輪迴,我因為你愛上卡卡,卻在卡卡最輝煌的這一年失去了你。顧臣堯,你是否看得到,我一直在原地等你。我始終在原地等你。
溫曈盯著掌心內那一小串精緻的鑰匙,鑰匙圈上掛著個極小的hello kitty,原來他一直都記得她喜歡凱蒂貓,雖然從前他總取笑她的幼稚,但畢竟是放到了心上的。
顧臣堯笑著搖了搖頭,沒有什麼可收拾的,我的家當不算多,出發前收拾一下也是一樣的。
溫曈,無論你曾經有多怨我,請你都要相信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快樂滿足著的。那些傷害,若是可以,請在我離開之後忘掉吧。我很貪心,我想讓你只記住我的好,忘掉那些不愉快。顧臣堯撫著她的長發,一遍一遍,在心裏對溫曈說著。
她愛著的男孩子,有全世界最令人心疼的背影。她曾那樣渴望,把世間的美好都雙手奉上。
顧臣堯看到她,笑了出來,沖她招手說,來,我完成了,你試穿給我看好不好?
他們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國家和語言,不同的生活環境,她偶爾會想,顧臣堯身邊是否會有那個她出現?取代曾經溫曈在他身邊的位置。可這些,終究只是她一意孤行的猜測。
顧臣堯喜歡足球,他喜歡卡卡。從那個少年兩千零三年第一次踏上聖西羅球場開始,他便喜歡上了這個上帝之子,卡卡信仰著上帝,而顧臣堯,信仰著卡卡。他渴望成為像卡卡那樣的人,卻終究背道而馳。
他走過去問她,溫曈,我能再抱抱你嗎?
她說著回過身把他往廚房外面推,你去外面等著吧,在這裏太影響我下廚了,再一會兒就好了,乖乖的。
他的行李很少,只有一個旅行箱。很想想象這是一個即將遠走他國生活定居,並且以後都有可能不再回來的人,因為他甚至連自己平常常穿的衣服都不曾多帶幾件。
她看著看著就睡著了。自從知道顧臣堯要離開米蘭之後,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天好覺。每夜都會被噩夢驚醒,然後整夜整夜的失眠。夢裡,全部都是顧臣堯消失的背影和逐漸遠去的笑容。她的那些堅持,在夢醒之後顯得異常可笑。
溫曈半靠在牆角邊吐的昏天暗地,卻仍揚著嘴角笑。顧臣堯唯和圖書一教會她的便是無論在什麼時候,假裝微笑真的能忘記很多不快樂。
深夜十點,溫曈趴在陽台上一遍遍的望著天空。她想,一定有某架飛機載著顧臣堯,把他從米蘭帶到馬德里,把陽光帶到他身邊。
溫曈覺得像是有人把她最寶貴的東西奪走了,而她還剩下的,只有他給她的回憶。從今以後,她的身邊再也沒有一個叫做顧臣堯的男子。從今以後,不管道路平坦還是荊棘,她註定只能自己一個人走過。
顧臣堯不再只滿足於這樣的擁抱,他薄涼的唇滑過她香滑的頸脖處,細細允吸著,咬出一個個小紅點。唇一路向上,吻到眉心,最後又吻住了她的唇。
這一年溫曈和顧臣堯分開,各自天涯。他們都學著遺忘傷痛。
她說的極輕,聲音里有不易察覺的顫抖。她了解顧臣堯,所以更知道顧臣堯絕不會拒絕自己最後的要求。
她怎麼會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呢,他是不想委屈了她,不想難為了她。
但溫曈仍是看到了,他將那年她第一次陪他過生日時送給他的絨布玩偶帶在了身邊,玩偶里仍有她當時對他說的話,她祝他生日快樂,她說愛他。
她沒有再與顧臣堯聯絡過,偶爾會與盧喬西在酒吧不期而遇,兩人也都默契的避開這個人不提起。她仍舊一個人去聖西羅看球,看卡卡,看曾經被顧臣堯指著說會成為巨星的少年逐漸成長為肩負起米蘭整支球隊的核心靈魂。
溫曈眼眶一下子泛紅,伸手圈住了他的腰,頭埋在他的胸前泣不成聲。她哭的肩膀一上一下的抖動,眼淚流到了他的心裏去。
他抱著雙臂,唇邊噙著笑意對她點頭說,很美,溫曈,我沒有看錯,你真的最適合它。
當她穿著他親手縫製的禮服出現在他面前時,彷彿連時間都靜止了。他只聽的到自己略顯快速的心跳和局促的呼吸聲。他看的一點也沒錯,溫曈穿上這禮服,漂亮到讓他移不開視線。
他靠在廚房門口,靜靜注視她瘦削的身影在裏面忙碌,忽然說,你不該再來的。
溫曈咬著嘴唇,很想看看此刻的他眼裡看到的究竟是自己還是別人。也許她不該再糾結這些,可沒有哪個女人能夠這樣大方到心愛的男人看著自己時心裏想的卻是別人。
他渴望的家的畫面,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簡單而已。
但她低估了顧臣堯的自控能力。
顧臣堯說,不需要以後了,我已經記到心裏去了,看不到和_圖_書也不會有遺憾了。
她出去時顧臣堯仍坐在沙發上畫畫,她在他身邊坐下,問,不需要收拾行李嗎?
溫曈的心一下子空了。車子賓士在米蘭陌生的街道,後視鏡里他的背影越來越遠,漸漸幻化成一個不起眼的小點。
她睡了很長的時間,醒來時已經天亮了,她一夜好眠,無夢。
這一年的聖誕節來的異常清冷。溫曈再也不用在每年這個時候費心費力的想要如何討好顧臣堯,如何讓顧臣堯過個有意義的生日,又要送什麼禮物給他才能讓他開心。
溫曈拿起自己的外套點頭說,我和你一起出門吧,我還要去診所,就不送你了。
抱歉,我不能給你更多,那樣就是侮辱了你,我不想。顧臣堯把臉埋進她的脖子里悶悶的說著,呼出的熱氣讓溫曈僵直了身體。
她用寵溺的聲音安撫著他,顧臣堯終於微微舒展開眉心,聽她的話安靜的半躺在沙發上。
她笑說,顧臣堯你真殘忍,你讓我住在這裏,是想讓我時時刻刻都想著你,無法忘掉嗎?住在這裏,我才無法重新開始生活。
他笑著擺手,好吧,還是被你發現了。你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我得趕去機場了,還要再去學院那邊看看。
從前到現在,或者未知的以後,溫曈想她是無論如何都逃不開顧臣堯這個劫了。他是她的劫,不管隔著多少距離,始終把她控制的死死的。
溫曈想她不該再去奢求更多了。這個世界沒有一生一世,也沒有天荒地老。
她不是神,她也只是個很普通的愛著他的女人罷了。
他眼裡有濃濃的期待和驚喜,溫曈沉默半晌才輕輕點頭。
吉米看著溫曈笑的比哭還難看的臉,哭的比溫曈更加傷心。她抱住溫曈,兩個女孩子裹成了一團,吉米說,溫曈你不要再哭了,不要想他了好不好?我們忘了他好不好?他有什麼好的,我們一起忘了他好不好?
溫曈說的厄沒錯,顧臣堯的確是這樣想的。他很自私,如果不能得到,至少他不想讓她忘記他。她身邊來往的人那麼多,誰能斷言她會一輩子記得他呢?
晚餐過後,溫曈將廚房收拾的一乾二淨,拖拖拉拉在廚房裡躊躇了很久。屬於他們的時間在一分分的流逝,留給他們的並不多了。
她看到酒吧中央的大屏幕上一身正裝優雅從容的卡卡,忽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趴在吧台上嚎啕大哭。
六月末,顧臣堯離開后的第四個月,溫曈順利從米蘭大學畢業,留和圖書在Jack的診所擔當起一名心理諮詢師的身份。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溫曈都極適合這份工作。她沉著,她淡定,她與世無爭,她倔強固執。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顆想要忙碌的心。
溫曈說,顧臣堯,你看清楚了,以後恐怕再也看不到了。
溫曈低低哦了一聲,發現又無話可說了,乾脆靠在沙發上看著他畫畫的背影發獃。要是能這樣看一輩子就好了。
不管他是不是透過她看著別人的影子,也不管這件小禮服是不是做給另一個女孩子的,最重要的是,現在在他身邊的人是她。為他穿這件他親手縫製的禮服的也是她。
顧臣堯曾在心裏無數次假想溫曈穿上這件向日葵會是什麼樣子。清雅的,美艷的,淡薄的,不食人間煙火的。這便是設計之初在他腦海里形成的模糊的輪廓。
溫曈手上的動作微頓,隨即恢復如常。她回過頭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說,你就再讓我任性一次吧,也許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雖然馬德里離這裏並不遠,但我想我應該不會去到那座城市吧。我只是想給自己留下最後的回憶而已。
在米蘭的溫曈很少能夠看到有關於顧臣堯的新聞,再不若當初在米蘭時那樣,想看看他,便可以隨手翻看雜誌,因為無論哪本時尚雜誌,都不會缺少顧臣堯的影子。
顧臣堯離開米蘭的前一天溫曈去找了他。盧喬西告訴她,他是第二天晚上十點的飛機飛往馬德里。溫曈告訴自己,再讓自己任性最後一次,她好好的和他吃一頓飯,也許以後再難有見面的機會。
溫曈眯著眼睛,好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是在顧臣堯家。猛地坐起,發現她是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的,身邊,沒有顧臣堯的影子。
12月19日的那天夜裡,溫曈將自己放逐在酒吧。自顧臣堯走後,她已經越來越離不開酒精。清醒的時候,心是麻木的。只有在醉了的時候她才能放縱自己去想他。
所以,她怎麼可以忘記?那個耗盡了她所有力氣的男子,她怎麼捨得去忘記?
她一直記得那一年顧臣堯對自己說過的話。他說從來沒有人記得過他的生日,也從來沒有人記得過他。她後來向他承諾,別人不記得不要緊,就算全世界都不記得也不要緊,她一個人記得就行了。她一個人記住他就可以了。
溫曈不動聲色的把眼圈裡的水漬吞回肚子里去,淡淡回道,我都懂的,你不需要解釋,我們之間什麼時候連這一點默契都沒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