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只見盛裝打扮過的公孫若從房屋內走出，面上無悲無喜。杜玉身材高大，比周圍的齊國人高出一個頭，他的目光落在師妹身上，居然有些失神。

「是。」

他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日上三竿時，杜玉推開房門，只見原本安靜和諧的無涯門人影幢幢，兩個陌生人甚至被擠到他房門前，在他昨日打掃得乾乾淨淨的石階上留下烏黑的足印。

這種親近之人被突然抽離的落寞感並不好受，好像一下子被丟到一個荒涼的世界，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未免太快太突然了。」

「嗯……」她沒有看杜玉，草草起身離場。

女官躬身為小師妹……不，齊國公主端著長長的裙擺。她向葉霜月微微躬身，未發一言，款款步入鸞駕之內，那紅金色的幕簾落下，將風華絕代的齊國公主身姿徹底隔絕於世人。

就在這時，師門的房門悄然打開，那女官當即不再和師尊閑聊，而是高喊一聲：「肅靜！」

杜玉心中泛起一陣無力感。師尊和圖書看出他的情緒，柔聲安慰：「人生別離是常態，哪怕是夫妻都有中途分散的，不必太憂心。更何況，又不是天人永隔，以後早晚有機會重逢的。」

杜玉一夜難眠，等到寅時他才昏昏沉沉地入睡。

哐當一聲。所有人的目光轉向公孫若，只見她將筷子架在碗上：「我吃飽了。還有，師尊，我決定回齊國了。」

今天這一頓晚飯吃得並不如意，只有師叔毫不在意地夾著菜，嘴上說著：「姐姐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杜玉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小矮子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腦海中閃過那面無表情、盛裝華服的齊國公主，她怎麼也一點也不高興呢？

葉冷星眼睛瞪大：「我多大？我能多大？我又不老！再說，姐姐你要是不樂意，早點把骨灰給我，我也樂得繼續去周遊天下。你這門派小貓倆三隻，還凈整些無聊的事。」

葉冷星的聲音從高處飄來：「我才不，你們自己打掃，我堂堂天下第m.hetubook.com.com一魔頭，怎麼能陪你們打掃庭院？」

那個無悲無喜，如神像般生冷的美麗少女，不會是他的師妹。

杜玉筷子抖了一下，被葉冷星看在眼裡。

師尊葉霜月微微點頭：「若兒你有主見就好。回去后若是還念著無涯門，可時常寫信，以後若有機會，我和你師兄也會去齊國拜訪。」

杜玉怔怔地望著，長久無言。

被擠到杜玉門前的兩個陌生人瞟了他一眼：「有病吧你？」

玻璃……蓮子鎮持有玻璃的只有杜瑤一人，她給了師妹這個小瓶子嗎？

「對齊國人來說並不突然。他們等這一天等了許多年了。」葉霜月抬頭，「冷星，你別看著，也來幫下手。」

無涯門那沒鋪滿石板的泥土地上全是大小不一的足印，地上滿是各種零碎垃圾，以前被杜玉和小師妹認真打掃的石板上也全是黑黢黢的印記。那群齊國人毫不客氣地來了，接走了小師妹，又毫不客氣地離開，只留下一地的垃圾、腳和_圖_書印和對無涯門來說毫無價值的金銀珠寶。

今天的師妹頭一遭化了妝，換了身他這個小鎮青年從未見過紅金相間的華服，身上的裝飾五光十色、熠熠生輝。她化的是濃妝，朱唇白面，與她那稚嫩的年齡並不相符。濃妝下的師妹依然美麗動人，只是杜玉覺得她美得不切實際，像是廟堂上供奉的精雕細琢的泥塑人偶，少了幾分人味，多了幾分不可接近的生冷。

就連鹿師尊最愛的那顆果子樹下都擠滿了人，杜玉放眼望去，無涯門如同換了天地。他心中湧現惱火：「你們是誰？來無涯門做什麼？這裡是我的住所，請你們出去！」

師尊看著杜玉的模樣，有些心疼，她拿過掃帚，今天罕見地沒有偷懶：「玉兒，陪我一起打掃一下吧，無涯門被他們弄得亂糟糟的，為師看著心煩。」

「哦……哦。」杜玉也拿起另一把掃帚，目光落向師妹的房間，「師妹這就走了？」

那還是他的師妹嗎？

「她不回來了？」

杜玉獃獃地ｍ.ｈeｔｕｂooｋ•cｏm.ｃoｍ看著，看著。他沒想到小師妹突然就離開了，昨晚在飯桌上說要回齊國，今天便走了，一點也不留戀，甚至都沒與他道個別。

杜玉只找到那瓶空空如也的玻璃小瓶，這也許是師妹唯一留下的物件了。

庭院交給師尊和師叔打掃后，杜玉放下掃帚，走入師妹的房間，或者說，她曾經的房間。房屋內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個物件也沒剩下，當年杜玉帶她做的第一個風箏、她不敢告訴師尊的弄壞的鍋鏟、她的第一柄木劍，甚至杜玉去年為她買的一大包月事棉都被帶走了，什麼也沒剩。

杜玉深吸一口氣，再看了一眼這熟悉又陌生的房間，心想：杜玉，你師妹回去享受榮華富貴了，你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是。對。高興。他用兩根手指按住嘴角，扒出一個笑臉。

一時間，人聲鼎沸的無涯門落針可聞。

他聽到周圍的人小聲議論他們的公主真漂亮，以後必定能成為一位青史留名的女和-圖-書皇。杜玉想反駁那不是他們的公主，也不是女皇，而是無涯門的小師妹，是那個嘻嘻哈哈的小師妹。可是他反駁不了。

杜玉發現這群人都簇擁著師妹的屋子，昨日見過的那個女官就站在師妹屋前同師尊說些什麼。以杜玉如今的警覺性，已經能發現師叔也在一棵大樹上高高俯視著無涯門。

葉霜月看不下去，打掉葉冷星的筷子：「桌上的肉都叫你吃完了，你多大的人了還和你的晚輩搶菜吃。」

女官吆喝一聲，眾人齊齊跪拜：「恭迎公主！」之後一群齊國人聲勢浩大地抬著鸞駕走出無涯門，走下尋仙山，只留下無涯門內一地狼藉。

「是。」

杜玉想擠過人群去到師尊身邊，可尼姑庵的人實在太多太擁擠，他努力半天也只是被堵在人群外圍。他明白了，這群人就是昨日齊國派來迎接公孫若的侍從、官員或者別的什麼人。總之他們不在乎這裡是無涯門，只在乎他們要迎接的小公主。

早晚是多晚？十年二十年？是等到他和師妹都不復青春的再相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