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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千尋卻根本沒在聽，她托著下巴，看著杜玉的側顏。她一直都覺得小醫生生得好看極了，不像京都那些華而不實的公子才子，他的好看不止來自外表，更來自他的品行。小醫生會認真地討價還價，會和善地對待自家佃戶，會踏踏實實地考慮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他好像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特殊的那個，不會仗著自己生得好看刻意打扮，不會仗著自己的身份而特立獨行，他好像一滴水，平靜和煦地融入蓮子鎮這個大家庭中。

「你爹娘很恩愛嗎？」

「什麼？」

杜玉心中五味雜陳，他沒有再逼迫謝千尋繼續練字，而是手指捏了捏毛筆筆尖，然後伸手點向謝千尋的鼻頭。謝千尋及時後仰，躲開杜玉的突襲，還未自鳴得意，就因失去平衡仰倒在蒲團上，杜玉也被她帶得一併倒去。

謝千尋鬼畫符的速度越來越快，看得杜玉有些心疼，他是個念書的，看不得糟蹋紙張的行為，於是連忙按住她的毛筆：「寫字要一筆一wｗｗ•heｔｕｂｏoｋ•ｃom.com劃寫，你要寫的是哪個字？我教你。」

起初，他只是出於愧疚想向謝千尋道歉，後來得知了她在化生毒宗的待遇，便自然而然萌生出幫助她的想法。但是，謝千尋是怎麼想的呢？他們就像蓮子鎮外常見的黃兒鳥，雄鳥叫一聲，雌鳥便應一聲，一唱一和，夏夜裡最是聒噪。

「我到時候和李清雅有約，不過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小師妹大抵也會跟去，再來一個也不嫌多吧。

「我娘應當是愛我爹的，但我爹當時已經有了心上人了。」

謝千尋想說其實她不認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現在認的字也差不多夠了，可這些話她沒有說出來。

「李清雅，就是你夫人嗎？就是我第一次與你相遇時你身邊那位姑娘嗎？」

謝千尋噢了一聲，拿過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好像在寫字，但杜玉看不懂她的鬼畫符。

謝千尋沒有抵抗。

「嫉，同妎，是一種多在女子身上出現的心病，故www.hetubook.com.com而為嫉。你將這個字拆分成兩部分來記就可以了。」杜玉正認真說著，忽然感覺謝千尋用手在他臉上抓了一下。

「那你下午呢？要去陪你夫人嗎？」

「你且看好，先寫偏旁，再寫主體。這個字在功法中應該出現得少，不認得也無大礙。」

杜玉摸了摸臉頰，發現手上一片黑黑的墨漬，抬頭去看謝千尋，只見這姑娘笑得牙齒閃亮，手裡一片烏黑。當今時代，武者們雖然思想前衛，但對女性的主流審美還是小鳥依人、笑不露齒，像謝千尋這樣有些男兒性子的姑娘其實並不討喜。

二人面對面，大腿因為彆扭的姿勢而交纏在一起，讓他們一時掙脫不開。杜玉看到謝千尋咽下口水的動作，看到她領口上繡的「杜玉」二字，他忽然迷糊了，他與謝千尋是不是過於親密了？

「什麼是嫉呢？」她問。

杜玉看著她那平靜的模樣，忍不住抱住了她。

「嫉。」

杜玉無奈地嘆氣：「我好心教你認字，你卻在https://ｍ.ｈｅtｕｂooｋ.ｃoｍ•ｃｏm這嬉鬧。這千字文一共一千四百個字，照這個進度，我一個月未必教得完。」

忽然，他感到下巴一熱，是謝千尋又用手把墨漬抹到他的下巴上了。謝千尋對自己的經歷毫不在意，她嘻嘻笑著：「這下你臉上全是黑的了，看你娘子還喜歡你不。」

這樣的小醫生，在她還未與他相遇前，就已經和其他姑娘情定終生。如此想著，謝千尋就沒了學字的心思。她一直都不是一個學習的人，練武也都是靠著自己的突發奇想而即興發揮，那她為什麼會如此期待畫舫之行呢？

「下午我有其他事。」杜玉來京都的目的是救師叔，他要搜集信息，找出一個最優方案。

「嫉有很多種。」杜玉想，「當你十分羡慕一個人，希望得到她擁有的某種東西時，這種感情就近乎嫉了。或者說，嗯……我舉個例子，你小時有過玩具嗎？」

杜玉難得靦腆地笑了，在陌生人面前承認李清雅是他的妻子和在熟人面前承認是兩種不同的體驗：「不完ｈeｔuｂｏok•com•ｃｏｍ全是吧，我們只是訂婚，明年才會完婚，總得按規矩來辦。」在蓮子鎮，杜家和李家都是地主大戶，兩家小姐公子的婚事自然要辦得一三四五有條有理，不至於六禮，三禮總該齊備。

「當然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月我上午都會來畫舫。」

「也許他們沒有走到一起也說不定。所以她才會這麼喜歡嫉妒別人。」謝千尋露齒一笑，這番話讓杜玉摸不著頭腦。

謝千尋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看著近在咫尺的杜玉，臉上沒有絲毫小女兒的羞態，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說話時，謝千尋站起身子，彎腰走到甲板上，她坐在日光下，手掌插入江面，感受著江水的波動。

謝千尋微微垂著眼帘，好像在看江面下遊動的細丁魚：「那你去陪她吧，畢竟她是你的娘子。」

「啊，那他們最後怎麼走到一起的？」

「杜玉，我知道什麼嫉妒了。」

「有。是一把匕首，開過鋒，很銳利，割開人的手腕和切紙一樣輕鬆。」她平靜地說出很恐怖的話語。謝千尋並和_圖_書非故意的，她只是如實敘述，當初她小時候收到的第一個禮物便是來自娘親的匕首，第二天出任務時，長老們便讓她去割開一個叛徒的手腕。她不記得當時自己是怎樣的心情了，好像是茫然、獃滯的，往後許多個日日夜夜，那個叛徒的哀嚎聲都會在夢境中響起，直到她徹底麻木。

只有外來者，才知道這樣的小醫生有多麼特殊。

「我娘親一個是個經常嫉妒的人。她老是說，她要是早一點出生就好了，早一點出生，就能早一點認識我爹。」

杜玉和李清雅約好了花火節出去遊玩，按理說是沒空的。可看著謝千尋那期盼的模樣，杜玉卻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來。年少時，他每每央求師尊什麼，師尊都會一臉無奈地答應，他很清楚有一個能包容體諒自己的人是怎樣幸福的體驗，謝千尋的生命里以前沒有這樣的人，但以後可以有。

她爹娘沒有走到一起，那她是怎麼生出來的？這姑娘學字學糊塗了嗎？

她忽然蹬了一腳，將杜玉踢開，力道並不大：「……明天還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