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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謝千尋忽然清醒了，周遭那些奉承她的師弟師妹，那掃地掃茅廁的馬長老和何百愁，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假杜玉，連同這與現實迥異的化生毒宗都消失了。

夢中的杜玉和李清雅沒有華麗的衣裳，只有一身粗布麻衣，二人臉上都是驚恐之色。

杜玉啞口無言。他並不是謝千尋的理智，他是真實的杜玉。

夢中的杜玉連忙說：「服氣服氣。」

「如果我只是當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文盲，他就不會討厭我。我只要說我過得很慘，他就會同情我。我只要學不會認字，他就會永遠教我。」

「但我又不是真的傻子。」

「你以後要每天都早起練字，寫字一千個，可服氣？」

聽到毒宗弟子們的吼聲，夢中的杜玉和李清雅瑟縮成一團。

杜玉忽然問：「你……喜歡杜玉嗎？」

「我從小到大，就沒遇到過幾個能和我正常溝通的人。」她說，「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他，我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不是喜愛。我只是不喜歡看到他穿著李清雅送的衣服在我身邊炫耀，我不喜歡看到他張口閉口提到他夫人，不喜歡聽到他已有婚約的消息。要是沒有李清雅該多好，或者我和李清雅換個位置……我不知道……這個想法一定會讓杜玉討厭，我連坦誠地承認自己齷齪的想法都ｗｗｗ.ｈeｔｕｂoｏk.ｃｏm•ｃoｍ不敢……所以我什麼都不知道。」

杜玉只覺這夢荒謬中透著一絲滑稽，他也想看看謝千尋的這場夢要如何演繹，然而接下來看到的景色卻還是出乎他的意料。只見一男一女被凶神惡煞的化生毒宗弟子押進來，這男女不是別人，正是杜玉和李清雅。或者說，是夢中被虛構出來的杜玉和李清雅。

謝千尋摸著下巴：「喂，你們倆是什麼關係？」

「大師姐，這是我傳家寶，請笑納！」

眼前的光線重新綻放，一眨眼，二人來到一條喧鬧的街上。杜玉一眼就認出這就是化生毒宗外那條步行街。謝千尋身邊出現許多毒宗的弟子，有男有女，他們眾星拱月般擁護著謝千尋：

杜玉喉頭艱澀：「他值得你喜歡嗎？」

「真正的杜玉肯定不會抱我。」

謝千尋興奮地說：「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未婚妻了！這就是對你們盜竊宗門財產的懲罰，你可服氣？」

人真是複雜的生物，一個姑娘居然有截然不同的兩副面孔。杜玉以前聽師尊說，那些渾不在意、嘻嘻哈哈的人，內心深處的負擔其實遠比任何人都要重。哪有什麼出淤泥不染、內心堅韌強大的謝千尋，只有一個迷茫不知所措，只能用虛假的外殼保護自己的小女孩罷了。

「那你可以回去heｔｕbｏｏk•ｃｏｍ.ｃｏm了嗎？」

杜玉無奈地笑了：「也許真正的杜玉什麼也不懂。」

杜玉閉嘴了。

謝千尋怨恨地盯著杜玉：「你為什麼又出現了？就非要破壞我的美夢嗎？我說了我現在不想清醒。」

「你要是再打擾我，我就把你忘掉……」

裘紅衣站出來：「大師姐，這二人以下犯上，依我之見，不如推出去斬了！」

謝千尋還想搶回去：「你幹什麼？……這裏沒你的事！」

眼前的景色再度變化，杜玉彷彿回到了花火節，他甚至看到了穿著華麗衣裳的李清雅和小師妹。

「不但如此，還要每天去猜一百個字謎，可服氣？」

「大姐頭，我們去吃面吧！」

謝千尋出了一會神，直到身邊的裘紅衣提醒她，她才猛地醒悟過來：「大胆刁民，可是你們在偷我化生毒宗弟子的錢袋？」

「我知道。我還要說多少遍？」謝千尋掙脫杜玉的手，「在現實中我一無所有，難道在這裏我還不能享受嗎？」

「所以，我希望我什麼都不知道。」

「千尋，這都是假的。」

「你以後出遠門必須每天給我寫一封信報備，可服氣？」

杜玉抓得讓她吃痛，謝千尋不滿地揉著手腕。

「服氣服氣……」

謝千尋滿意地嗯了一聲，她正吃著水果，忽然見門外兩個弟子一路跑進來：「報！hetubook.com.com大師姐，我們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抓到兩個想偷我們弟子錢袋的村民！」

杜玉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謝千尋到底對他怨氣有多重？

李清雅怔在原地，最後被人架走了，只留下夢中的杜玉在原地瑟瑟發抖。

漸漸地，她的哭聲平息了。

「不要。」謝千尋搖頭，她站起身，走著走著身姿變得窈窕，成了少女模樣，「我不要回去。」

杜玉問：「那你為什麼不和他說？為什麼……為什麼要在花火節的晚會上跑開？」

周遭的氛圍一下子沉寂下來，謝千尋落寞地看著自己的手腕：「我不知道。」

夢中的杜玉和李清雅雙腿打戰，顯然被嚇得不敢說話了。

謝千尋抹了抹眼淚，又踢了他一腳：「他什麼都懂！他很聰明！他什麼都知道！你根本不了解他！你不許再說他的不是！」

「服氣服氣……」

謝千尋一拍桌子：「誰膽子這麼大？居然敢偷我們的錢！帶進來讓我看看！」

謝千尋擦去淚跡，破涕為笑。她轉頭看著杜玉：「我寧願永遠留在這裏！」

謝千尋站在人群中，目光複雜地看向李清雅：「你看，她多漂亮。」又指向另一邊站在原地穿著格格不入衣服褲子的謝千尋：「你看，她多蠢笨。」

謝千尋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是我的理智，你就是我，你難道不知道理由和圖書嗎？」

杜玉看著她的背影，此時的她穿著一條漂亮的裙子，那裙子的樣式和清雅在花火節上穿得一模一樣。這個出身名門的姑娘其實是在羡慕清雅這個小鎮姑娘嗎？

夢中的杜玉和李清雅連忙跪下：「謝千尋大人饒命！謝千尋大人饒命！我們只是走投無路，實在餓得不行，被逼無奈才去偷貴宗的錢袋的！」

「你不是討厭他嗎？」杜玉坐在她身邊，一個虛假的夢中人身份更不容易引起謝千尋的排斥。

他看見謝千尋那手舞足蹈的模樣，知道她又陷入夢中了，便伸出手搶過她的驚堂木：「千尋，夠了。」

謝千尋已經沉浸在這美好的幻夢中了，她一邊應付著師弟師妹們的奉承，一邊大剌剌地坐在首座上，屁股還沒坐穩，就見賊眉鼠目的裘紅衣給她端上一盆葡萄：「大姐頭，請吃水果。」

杜玉不應。他跟著這群人走到化生毒宗內部，他看到何百愁穿著下人的衣服在掃茅廁，看到馬長老可憐兮兮地拿著抹布在擦窗欞。化生毒宗內到處都是謝千尋的雕像，大堂正門還掛著一塊牌匾：千尋專位！

「千尋！」杜玉聲音提高了許多。

她臉上浮現出本不該屬於她的深沉。

小謝千尋對他拳打腳踢：「你不許罵他！你閉嘴！」眼裡浮現淚花，顯然又要哭了。

謝千尋大怒：「餓得不行了就能去偷東西了嗎和*圖*書？人生在世，不能偷不能搶，你們有手有腳，怎麼能做這種事？」

內心深處的謝千尋遠不如她外表表現得那麼堅韌、強大、樂觀、目空一切，真實的她脆弱、敏感、自卑、逃避一切。

李清雅結結巴巴地說：「回大人，我們是未婚夫妻的關係……」

「斬了！」

杜玉耳朵發癢，他覺得這些話是不是有些耳熟，好像他以前在蓮子鎮教導謝千尋不要吃霸王餐時說過類似的話。這姑娘在夢裡真是活學活用。

「斬了！」

「也許他只是自以為是。夜郎自大。好自矜誇。桀驁自恃……」

「師姐！你是我的偶像！」

「哼。」謝千尋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一塊驚堂木，她猛地一拍，「我為人慈悲，就不斬你們了。但是，為示懲戒，從今天起，你未婚夫的婚約就改成我了，你從哪裡來的就回哪裡去吧！」

「我討厭他，但你也不許說他壞話。」小謝千尋倔強地說。

小謝千尋打累了，瞅了他一眼，孤單地蹲坐在一邊。

「誰會在意我們？」她問，「在他眼中，當然是李清雅更重要。所以我討厭他。」

「服氣服氣……」

謝千尋像是短處被人揭開而應激的小姑娘——或者說她本來就是個小姑娘：「難道不行嗎？！在夢裡我還不許喜歡他嗎？！我就是想當著李清雅的面搶著他，現實里做不到，夢裡還不許我這麼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