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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冷又餓，手還生疼，她回家時，發現茅草屋裡遭了賊，什麼東西也不剩了。杜瑤蹲在原地，不知道未來是怎樣的。她本來是怕鬼的，自這天以後她就不怕鬼了。

因為他最顯眼，她很討厭頑皮活潑的男孩。也因為他皮膚最白|嫩，和他站在一起時，她就像個小黑鬼。

小小的杜瑤站在杜笙身後，她穿著的是很樸素的麻衣布鞋，細嫩的胳膊露在外面，因風吹日晒而發紅甚至發黑，與這幾位未來即將成為她兄長的孩子比起來過於不堪了。於是她試圖將手藏在身後，卻又感覺到身後射來的下人的目光，便狼狽地將手蜷曲著，以一個怪異不自然的姿勢站立。

但爹還是死了。他死的時候沒有任何響動，好像只是暫時睡過去，打了個盹似的，杜瑤晃著他的肩膀，給他喂餅子，結果爹就直接倒在地上，嘴唇煞白。

杜瑤悄悄打量著那個應聲的男孩，希望他以後能不要欺負自ｈttｐs://wwｗ.ｈｅtｕbｏok.cｏｍ.ｃom己。說實話，她對「杜家」這個詞沒有任何概念。爹是個四海為家的人，他從未說過自己歸屬於何處，直到不久前他的肺癆病發作，才在一個夜晚喊她到面前，說：「丫兒，你爹撐不了多久了，以後你回老家杜家去，你的爺爺、叔叔都在那裡，他們都是好人。」

她一個勁地搖頭。她不想接觸陌生人，在她有限的認知中，陌生人都是不友善的，他們的目光總是充滿嘲諷與鄙視，她無法想象在一個全是陌生人的大府邸里該是怎樣的噩夢。

杜瑤被嚇傻了，她坐在牆角，懷揣著娘親給的手鏈，不知所措。最後，她還是鼓起勇氣，將爹背了出去，就在一片荒郊野嶺中刨了個淺坑，將爹埋了進去。直到蓋土的時候，她才發現坑太淺了，爹的手都露了出來，她的手指甲都爛了，只能跑去抓了一捆捆沒人要的野草蓋在墳地上。wｗw.ｈetuｂｏoｋ•ｃom•cｏｍ

「最後那個就是你三哥，杜玉。」

所有人都對她微笑以對，她卻總覺得她與這些人之間隔了一層透明的堅壁。

她想，如果她能穿上黑色的、長長的衣服，能將手藏起來就好了，這樣他人就看不|穿她的難堪了。

杜玉沒了迴音，她以為杜玉走了，可等了一會，又聽到他爬上牆頭：「杜瑤杜瑤，一起去玩嘛，我爬牆好累的……」

因為爹死了變成了鬼，娘死了也變成了鬼，妹妹死了也成了鬼，她需要怕自己爹娘和妹妹嗎？而且，如果自己也變成了鬼，就不會挨餓，不會手疼了。

很討厭。

她從下午刨到第二天早上，立碑又花了一個上午加一個下午。從始至終都沒有人幫助她，她也不知道人死應該做些什麼，只是按照記憶中娘親的講述做著一些孝子該做的事。

那位她最討厭的三哥杜玉，騎在牆頭，朝她喊：「杜瑤杜瑤！杜瑤杜瑤！出來一起玩和_圖_書~」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多月，她越來越自閉，幾乎是躲著所有人，她唯一的朋友就是自己別院的一口水井。她會對著水井說話，水井會默默聆聽她所有的抱怨。

「大哥，二哥，三哥。」杜瑤說話時聲音都在發抖，她也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膽小，她不像是在喊自己的三位兄長，更像是在喊三頭猛獸的名字。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某一天。

這三個人里，她最不喜歡就是三哥杜玉。

那個顯眼包就是杜玉，與他的兩位兄長比起來，杜玉則是一個完全沒長大的小男孩，看起來比她也長不了幾歲。杜瑤覺得杜玉也有些娘娘的，不是氣質，而是長相，眉眼像極了林月嬌，跟個小姑娘似的。

「我爹死了。」她平靜地回答。

「從今天起，她就是你們的妹妹，你們要像對待親姊妹一樣照顧她，明白嗎？」杜笙對並排站著的三兄弟嚴肅道，他是個讀書人，很少會特意展露父親的威嚴，然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今天是個例外。

林月嬌牽著她的手，細聲細語：「杜瑤，那邊是你的大哥，叫杜琰。」杜瑤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個子最高大的那個少年，他嘴角已經生了絨毛，比其他人顯得成熟一些，眼睛瞪得很大，看起來好像是個容易發怒的人。

那對夫妻對視一眼。就這樣，杜瑤被他們帶走，坐上馬車，抵達了位於梁國西南角的一座小鎮。她被告知，這裏以後就是她的家。

「是！明白了！」其他人還未答話，三人中個子最小、面相最稚嫩的那個男孩便像個顯眼包似地大喊。杜瑤心想，這樣的男孩子她見得多了，嗓門大又吵鬧，總愛以嘲弄同齡的女孩為樂，以前有個這般大的小男孩，朝她作鬼臉，哈哈大笑：有個女乞丐！乞丐也有女的！哈哈！

雖然好像所有人都對她尊敬有加，可在住了一段日子后，杜瑤還是發現了端倪。她總是聽到有人在背後議論她，她偷偷去聽，發現其ｈttｐs://m•hｅtubｏｏk•cｏｍ.ｃｏm他人都在說爹爹的事，說爹爹當年怎麼和老太爺鬧掰，怎麼離家出走的，說得好像她杜瑤也應該被趕走一樣。杜瑤落荒而逃，她不敢聽這些閑話，也不知道如何去回應。

「不要。」她躲在陰影里。他知道三哥杜玉經常和李氏的小姐一起，她也很不喜歡那個叫李清雅的，皮膚又白又細膩，年紀比她和杜玉都大，總好似在遷就其他人，也就杜玉那個傻蛋什麼都察覺不到。

就在她迷迷糊糊的時候，一對夫妻走到她面前，溫柔地問：「小姑娘，你知道杜琯在哪嗎？」

十二年前。

被稱作杜瑛的少年則單薄了許多，他的眼神虛虛的，總在左顧右盼，杜瑤覺得他是個當賊的好手。而且，杜瑤看得很清楚，杜瑛總是有意無意翹起小指，有點娘里娘氣的。

在緊張與不安中，杜瑤就這樣作為杜家四小姐住進了杜府，別人不再喊她女乞丐、小黑鬼，而是叫她小幺——至少這點她很滿意。

「那個是你的二哥，叫杜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