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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綾心語氣中帶著許多恐懼，她用僅能活動的那隻手胡亂地抓著杜玉的肩膀：「杜玉，你說句話，不要不說話好不好……你說句話……」

妙法寺的主持聽說醫仙顏綾心到來后，特意疏散了花房內的閑雜人等，給予了這位在江湖上遐邇著聞的醫聖傳人充分的尊重。

妙法寺的花房不是杜玉在琴音谷搭的那種簡陋的小棚，而是一座寬敞的建築，內以油紙保溫，以機關術產熱，偌大一間花房，溫暖得如同夏日煦煦。

顏綾心小聲嘀咕：「你真是個笨蛋。」

她又說：「杜玉，在她沒有病倒前，你有沒有想起過我呢？」

「藍色。」杜玉答。

杜玉看不得她那如此悲涼的笑，別過頭帶著她繼續走：「前方還有花，不過是直接種在一片泥土地上，都是紅色的……」

哪怕竭盡全力讓自己顯得堅強，可那顫音卻出賣了她。

「既然如此，那我原諒你了。」她笑了笑，笑容凄涼。

杜玉推著輪椅經過古涵音：「我會賠給你比鳳血靈芝更貴重的東西，但未來這段時間，不要再打擾我們。」

「……你還聽得到嗎？」杜玉問。他知道顏綾心的病症會逐漸剝奪她的感官，讓她逐漸變成ｈｔtps://wｗw•heｔｕbｏｏk.coｍ.com一個耳不能聽，目不能視，手不能動的廢人，最後的死法也並非病死，而是活生生被餓死——因為連腸胃都會如同被冰凍一樣停止活動。

杜玉心中一緊，身體都僵硬了。

「當然有。」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得顏綾心說：「是彼岸花。妙法寺最著名的就是一片紅色的彼岸花海，據說躺在花海中，能讓人有涅槃重生、轉世輪迴之感。」

「要回去嗎？」

「嗯？」

他推著輪椅，來到古涵音面前：「我會賠給你的。」

「顏綾心，是藍色的。」他希望她只是沒聽清。

「這是紫丁香！笨蛋一個，連這也不認識。」顏綾心開心極了。

杜玉猶豫一會，再度上下搖動。

「這個是桔梗……還是紫羅襕？」顏綾心也犯難了，她溫柔地摸著葉片，「不對，是紫桔梗，妙法寺和西域沒有往來，不會有紫羅襕。」

杜玉看著眼前琳琅滿目、爭奇鬥豔的各色花卉，頗受震撼，倘若顏綾心能夠視物，想必會因這華麗的場景而欣喜吧。他託了托背上的顏綾心，往花房的過道走去：「這裡有許多花，不過抱歉我叫不出名字，hｔｔps://ｍ•hetｕbｏｏｋ•cｏm.coｍ只能給你描述顏色……有紅的紫的，各種顏色都有……」

杜玉握著她的手上下搖了搖。

「……我是不是已經聾了？」

杜玉心中一暗，最糟糕的事果然發生了，她的病症進入下一個階段了，她現在聽不到了。

過了一會，顏綾心有些疲憊，她現在的體力不允許她如此活躍，她沮喪道：「總覺得我的時間過得好似比常人快一些，你們正年輕，我卻如同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只有和花兒待在一起時，我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少年。」

杜玉推著顏綾心坐著的輪椅車，回到琴音谷。抬頭便看見古涵音帶著人攔在院門前。

杜玉又帶著她去摸下一種花：「這個也是紫色的。」

等了一會，顏綾心有些焦慮：「杜玉，你說話……再故意戲弄我，我就不原諒你了。」

「紫色。」

杜玉還以為她有心事，便帶她走到花房另一側，將一朵蔚藍色的花遞到她手邊。

「顏綾心，你把珍貴的鳳血靈芝用給外人是什麼意思？」古涵音還是一如既往地激動，「那是天下獨一份的靈藥！連爺爺都不捨得動用！你ｗwｗ•ｈeｔubｏok•cｏｍ.ｃoｍ今天必須把鳳血靈芝交出來！」

顏綾心應當是從來沒有和人急眼過，連罵人都這麼可愛。杜玉想。

顏綾心不說話了。

杜玉伸出大手，牢牢握住她那驚慌的、蒼白的纖纖玉手。

「什麼顏色？」她又問。

被杜玉握住手后，她逐漸冷靜下來：「你還在的……對嗎？」

杜玉捻起一朵彼岸花，看著那精美的花瓣，放在顏綾心手中：「在民俗傳說中，彼岸花是冥界之花，也是重生之花。顏醫仙，我一定會找到辦法讓你恢復健康的……」

杜玉冷視著她，顏綾心也沉默不語。古涵音以為顏綾心又故意無視她，愈發憤怒了：「你不把鳳血靈芝還回來，就滾出琴音谷！」

杜玉握住她唯一能活動的那隻手，顏綾心嬌軀微顫，沒有反抗。杜玉抓著她的手，帶她去觸摸花草的枝葉，讓她親自體會草木生命的茂盛，愈是脆弱薄倖，愈是喜愛這些充滿活力的植物。顏綾心臉上露出笑容：「這是什麼顏色的？」

杜玉好歹讀了那麼多書，紫丁香起碼還是認得的，但他沒有反駁，只是故意裝作尷尬的樣子：「我們那裡沒人養花……」

杜玉推開她要去抓顏綾心的手：「她已經聽不見了。」和*圖*書

「但是，世上沒有比……」她習慣性想反駁，但卻發現杜玉已經不再理會她，帶著顏綾心回到了院子。

「杜玉？」

顏綾心不答。

杜玉心中巨顫，他很明白恢復三天健康對顏綾心這個病入膏肓的絕望之人意味著什麼，也很清楚她將鳳血靈芝用在李清雅身上的意義。

她緩緩搖頭，戀戀不捨：「這次回去，此生恐怕都沒有機會再來了。我好想再多停留哪怕一小會，好想時間過得再慢一些……」

古涵音怔在原地，看了眼杜玉，又看了眼顏綾心，滿腔怒火好像打了水漂。她忽而意識到，顏綾心是真的要死了。

「賠？你怎麼賠？你賠得起？那可是鳳血靈芝！能給死人吊命的神葯！」古涵音看向低頭不語的顏綾心，「顏綾心，你說話！又要把責任推給外人是嗎？」

顏綾心似乎被他這句話觸動了，忽然沉默下來，就在這沉默使得杜玉心中不安時，她終於說話了：「對我來說，你是個人渣，對李清雅來說，你是她的英雄。她以後一定會很幸福吧，有這麼一個人能為了她不顧一切，能在她最困頓的時候陪伴著她……真好……真好……」

杜玉剛要鬆開她的手，卻被她反手緊緊握住。

「不要……不要離開和*圖*書我……」她的聲音帶上哭腔，「我好害怕啊……杜玉……」

「什麼顏色？」她問。

她也會留戀人間，並不是她表現那般生無可戀。杜玉心中一痛，他背著她繼續走：「那我就陪你，直到你累了為止。」

古涵音大喊：「可她根本沒有給自己用！她拿去給一個外人用！」

事已至此，杜玉發現自己做什麼都是錯的，既然如此，是非對錯已無關緊要，他要做的僅有兩件事：救清雅，救顏綾心。至於琴音谷種種，他已無心料理。

杜玉看著她投入的模樣，心情也舒展開來，陪伴她辨別一株又一株花卉。

一直守在門口不說話的南宮星罕見地主動插話：「古醫聖說過，顏小姐若是病痛難耐，可以動用鳳血靈芝，鳳血靈芝可使她恢復三天健康。」

杜玉握緊她的手，沒有鬆開。他背著李清雅往來時的路走去，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我不會離開你的。」

她好像突然一下子變得脆弱了，心中的防線被這突然降臨的厄難擊穿，自以為堅定的心態在這絕望的發展前土崩瓦解。但這脆弱只是暫時的，她很快調整好了情緒，止住眼淚：「……我……杜玉，我們回去吧……我的時間不多了，要儘快把李清雅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