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月出驚山鳥
第二十九章 罪與罰
杜玉忽然醒酒了,他猛地搖頭:「不行。國相,不行!曹小姐與我說過,她的夢想是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在劍道大成前,她想要保持身心的純粹!國相你也是練武的,應該知曉心境對武者的重要性!如何能去做破壞她心境的事呢?」
但此時,他也不至於不解風情到去戳破一個小姑娘對未來美好的憧憬。
杜玉直接跨門而入,無視了師尊的指責。
杜玉連連搖頭:「可是……可是曹小姐不是執意追求劍道?」
祝酒詞說完,筵席上一片火熱,載歌載舞,好不熱鬧。諸多賓客們也捧著酒杯來回走動,與同僚們混些交際。
原來曹小姐不知情嗎……這算什麼,某種意義上強制婚姻嗎?
公孫默在主座上說些杜玉不感興趣的場面話,他聽得心不在焉,只注意到不遠處飛檐上賞月的紅毛狐狸。
「是。她一個女孩兒,生父遭難,自己又背負諸多壓力,經歷西京這番事,我也不願再讓她為了齊國而去逼迫自己。姑娘最終的歸宿都是嫁人生子,你又是人中龍鳳,竹秋對你也頗為中意,不如……」
唯一知曉的是,這世上多出了一位仙君,正如月照溝渠,重新點亮的此方人間。
杜玉擺手:「免了免了!雲盟主,我師尊和師叔都不愛此虛名,也不會過問江湖事,權當我們不存在就好!」
見杜玉昏昏沉沉的模樣,公孫默繼續加火:「杜玉,這件事對你只有好處。竹秋貌美如花,在西京內也艷絕一時,她能與你做妾,你是佔了大好處。她如今年歲也不小,其餘家的小姐十六歲就嫁人,她都快二十二了!我實在不想看她在劍道上繼續蹉跎時光了!」
公孫默搖頭:「我知曉了。既然你不同意那此事就作罷吧。你走吧走吧,你都醉成這樣了,還是早些回去吧!」說完,揮手將杜玉驅趕。
「嗷,哦哦哦。」雲起塵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那就,那就不入榜?」
西京之危終於在一場苦戰後宣告結束,誰會想到本次西京最大的危機不是來自化仙教,而是來自那位無涯門的師尊呢?至於始作俑者的杜綵衣,屍首經杜玉確認后被懸于城門旗杆上,以此慰www.hetubook.com•com藉飽受折磨的西京城百姓。
見杜玉迷迷糊糊地被送走,公孫默臉上露出苦笑。曹竹秋從拐角的陰影中走出來,她不無得意:「義父,你試了他兩次,怎麼感覺反倒你才是那個小人呢?我早說過……杜玉他和別人不同……他才是我看中的人。」
「對杜玉放心了,但對你還不夠放心。」公孫默搖頭,「他雖然願意等你,但這世間變幻何其多,可別落到最後求了劍道,成了和義父這樣的孤家寡人啊!」他走到沉默的曹竹秋面前,告誡:「要記得,練劍莫要只練劍,從來沒有一種武道是悶頭苦修能修鍊出來的。想想看若兒,她不專心練劍,劍道卻驚艷世人,卻是為何呢?」
「不入榜。」
「師叔?……是指……」
道長呵呵一笑:「這麼說來,這小姑娘還未入門入派?」
葉霜月咽了咽口水。
晚宴上觥籌交錯,參与過那場驚世大戰的武者們將自己灌得半醉半醒,宣洩死裡逃生的喜悅。
告別了雲起塵,杜玉搖搖晃晃沒走幾步,又被一個人攔下。杜玉本有些不耐煩,定睛一看,發現正是未來的皇叔丈:「國相……!」
公孫默見他醉醺醺的模樣,不禁皺眉:「你酒量還需磨鍊一二,走時從國庫提幾箱陳酒回去,好好練一練。且借一步,我與你談些要緊事。」
「小」和「道長」兩個字不怎麼搭,杜玉回過頭,發現是雲起塵手裡抓著一個小冊子和硬筆走來。
杜玉喝多了酒,結結巴巴:「但我……我是和若兒情投意合啊……曹小姐她、她……」想了半天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詞,腦子都不靈光了。
「那就好,小杜道長,我想著下次更新雲榜,寫信讓六扇門將貴師尊列為榜首,不知仙君可同意否?」原來正道聯盟還在惦記這檔子事,這群人雖說不失正義,但也愛些虛名計較。
「四季觀能修仙嗎?」小裴語出驚人。
杜玉糊裡糊塗:「沒有!」
「因為……因為……」小裴偷瞄了杜玉一眼,「我也想成為能鏟奸除惡的仙人……」
公孫默自嘲一笑:「他倒是赤子之心,如此這般都不上www•hetubook•com.com當,還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雲起塵頗為失望,但只能拱手道:「那、那就依小杜道長了。若是貴師尊改了主意,可隨時書信聯絡我們。」
杜玉只覺一陣寒風吹過脊背,陡然一激靈,酒意都消散不少:「竹秋?娶了曹小姐?」
她說過,她想要先追求劍道,等她成了天下第一的劍客再來找他……如果在這裏就聯合公孫默娶了她,算是逼迫她放棄劍客的夢想嗎?她會想要早早的嫁人生子嗎?
杜玉毫無疑問喜歡曹小姐,喜歡她那般獨特的氣性,純粹的劍客,桀驁中又有一絲溫婉。但曹小姐真的會想嫁給他嗎?
「小杜道長!」
四季觀的道長道姑還以為她說的仙人是指葉霜月,孰知她說的仙人卻是指杜玉。
杜玉還想說什麼,但被兩個小太監擁上:「駙馬,這邊走,小心台階哈~」他腦袋又暈乎乎了,怎麼這麼快就成駙馬了?駙馬不都是軟飯王專屬嗎?他杜玉——嗝——還不至於那麼軟飯吧……
杜玉目光落在國相身邊的空位上,今日的筵席,唯獨三人沒來。葵思戀沒來,是不能來,師祖強調過她不能過多深入人世,和杜玉相認已經是在禁限邊緣試探了;再就是小師妹與師尊沒來。師尊知曉她若來了,所有人難免拘謹或尷尬,索性借口調息婉拒,至於師妹……是杜玉讓她去陪師尊,她們師徒倆應該有交心話要說……杜玉希望她們之間不要生出隔閡就好。
公孫默說:「做個妾也無妨,以你仙門弟子的身份,做個妾也不算失了身份。」
「我當然喜歡她!」杜玉脫口而出,他旋即冷靜下來,「但喜歡不在一朝一夕,所謂情深不壽,既然我與曹小姐兩廂情願,何必著迷於這一時的儀式呢?」
杜玉無意義的啊啊兩聲,大腦緩慢笨拙地處理這些信息。
「小杜道長,沒喝醉吧?」
見曹竹秋陷入深思,公孫默一邊感嘆一邊往大殿走去:「知莫大乎棄疑,行莫大乎無過,事莫大乎無悔也……」
三人皆是一愣,卻是道長哈哈大笑:「好志氣!你年紀輕輕,怎麼一來便想著修仙?這世上千萬年才出一hetubook.com•com位,你便這麼想成仙?」
杜玉踉蹌地走到公孫默安置他們師徒的大院,便見師妹趴在茶亭的石桌上睡得香甜。背後滿月如銀盤,面前佳人賽美玉。杜玉將她抱起,送回她的房間,蓋好被褥后,又想起師尊,又這麼醉醺醺地推門去到師尊的房前。
杜玉躺在師尊的軟榻上,迷迷糊糊說:「師尊你如何與我算賬?你在雪地說的那些話可……嗝,可不全是無辜的。要算賬,也是弟子我算賬……這賬還算不完……要從師尊你跳過殺法直接傳授我玄法開始算……」
葉霜月咬緊下唇,眼神中除了屈辱、抗拒,更多的竟然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釋然與喜悅。她將杜玉的腿托住,就這麼如小媳婦似地為他脫鞋。
「額,要立傳出書嗎?杜鵑道人當初也是請正道聯盟出過板書的……」
杜玉茫然地看著她的動作,發現他真的一點也不懂女人。
公孫默皺眉,好像頗為不悅:「這麼說你不喜歡竹秋?」
他抬起酒樽一飲而盡,這酒勁比蓮子鎮的黃酒要大多了,杜玉喝了兩杯便有些暈乎了。他讓服侍的太監別再倒酒了,自個兒則晃晃悠悠往殿外走。
主席台上的公孫默有些上臉,他高舉酒樽:「……某閑話已盡,此次西京之難,多虧諸位相助!從今往後,諸位若有需求,儘管告知某,某必全力相助!」
「杜玉?不……我與他沒有……太大的關係……他是公主的心上人……你們自己去找他要聯絡方法啊……」曹小姐被一群貴族小姐簇擁著,有些應付不來。
「桀桀桀,老夫當然是個良善人,一直是以打漁為生,你們怎麼會懷疑老夫呢,桀桀桀……」這是謝靈道那老鬼被幾個老前輩懷疑,正自我辯解呢。
「那、那、那我願意!」
他猶豫了一瞬,叩響房門:「師尊,師尊……」
杜玉身邊除了四季觀的前輩,其餘人倒也不敢離他太近。這其中心思說來也奇怪,一時半會道不分明,杜玉倒也樂得清閑。
眾人齊齊高舉酒樽,連連稱好,氛圍一片熱烈,連那些穿梭的太監舞|女臉上都映照出興奮的紅光。
「你那是道姑。」杜玉糾正。這小丫頭好像m.hetubook.com.com對自己格外崇拜?
「師、師……」杜玉忽然驚醒了許多,他現在是惡弟子,可不是那個楷模弟子杜玉,騙人要先騙己,既然這樣做能幫師尊消解內心的壓力,那他豈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這酒勁兒太大了,他想,難道他酒量真的這麼差?怎麼其他人沒這麼醉啊……
杜玉打了個酒嗝:「我反正是惡弟子了……也不差那一點啦。」
葉霜月關上門,深吸一口氣,面向杜玉:「之前走火入魔的事,還未與你算清賬……」語氣嚴厲,儼然一副師尊氣勢。
坐在杜玉身邊的兩位四季觀的道長笑著說:「杜道友,你身邊這小姑娘可不像喜歡喝奶的性子啊。她是杜道友的妹妹?還是……女兒?」
小裴被餵了個大餅,登時激動起來。杜玉倒是苦笑著搖頭,哪有那麼容易功成名就,他那日巧合救了小裴,二人的命運僅僅有此一次交集而已,以後未必還能再見到這小丫頭。
「這下放心了?」
那個低眉順眼的曹小姐會是曹小姐嗎?
在杜玉身邊,那被曹小姐撿來的小裴拘謹地捧著酒樽,不知該用何種姿勢飲下。杜玉一把捏起樽杯:「小孩子不要喝酒,那邊兒有羊奶。」小裴乖巧地哦了一聲,她才不會說羊奶一股腥味,她一點也不喜歡。
「這次戰得不夠爽快哇!我這功夫還是太差了,還得繼續遊歷遊歷!」這是杜琰酒後感嘆。
房門被突然打開,師尊身著睡衣,立在他面前。那睡衣寬鬆,朦朦朧朧勾勒出她身體的曲線,可惜杜玉眼前有著重影,根本看不分明。
四季觀的二位前輩聞言大喜:「好後生!有此志氣,從此便入四季觀,在我兄妹二人名下修武。等到日後你功成名就,再去尋杜道長,也算一段佳話了,哈哈哈……」
「杜玉,賢侄,賢婿,你只要點個頭,我便做主讓竹秋嫁給你。」他一連換了三個稱呼。
杜玉拍了拍她的腦袋:「若是一意只為修仙,那你哪怕在仙門也修不成。依我看,四季觀是天下聞名的大教大派,這二位又是梁國聞名的武學泰斗,你不如拜入四季觀下,若是學有所成,再去求
https://www.hetubook.com.com仙問道也不遲。」
他剛說完,便忽然意識到自己在發酒瘋,剛要住口道歉,卻看到了更不可思的事情:
杜玉坐直身子,倚靠著床頭,看著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師尊:「師尊,惡弟子抓了你的把柄……你不應該聽我的話嗎?你……」被酒精刺|激的大腦不知哪裡發了病:「你爬過來,給我捏個大腿再看能不能原諒你~」
道姑也噙著笑意:「若是不嫌棄,可以來我四季觀,雖說不如杜道友傳承正統,但也算半個修道之門。」
他咽了唾沫,伸出鞋履:「師尊,如果不想我將你的小心思告訴給師妹,就先給我脫鞋、寬衣……」
他聽到最熱鬧的一小簇人里傳來斷浪的聲音:「我這次可是立了大功,那仙君吃了我一記都差點招架不住!」杜玉聽得搖頭,繼續往外走。
杜玉跟他走到殿外一角,便聽得公孫默說:「上次與你說過被打斷,這次我便重新問你一次。你可願娶了竹秋?」
「也免了!」
那個口口聲聲說要算賬的,威嚴的師尊,那個傾國傾城,寵愛無度的葉霜月,居然真的彎下那豐|滿的身軀,向著他爬來……
這二位之前還為師尊掠陣過,德行出眾,杜玉對這對兄妹頗為客氣:「早些我與傾城劍路過綠林鎮,從化仙教手中救下了她,姑且算是曹竹秋收養的妹妹吧。」
這些人,各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圈子,而他杜玉的生活圈子就在那個小小的無涯門裡。
杜玉低頭看向小裴:「小裴,你想要去四季觀嗎?」
「你!」
「玉兒……你……」葉霜月語氣一頓,嚴厲了幾分,「你喝得這般醉?可是忘了我的教誨……」
小裴聞言眼睛閃亮:「那我可以去……四季觀嗎?我也可以當穿黑白袍子的道士嗎?」
「葉冷星師叔。」
「這件事上本相是家長,還是能做主的。你只要答應下來,她那邊本相去勸說,趁著你們離開西京前把婚事辦了,如此一來她也能有了家庭的牽絆。」
這世間諸多事往往便是如此無常,那禍害了多少人的化仙教聖女,如此輕易地死在牢房中,至於她死前到底有無悔改之意,會不會覺得愧對了商無悔,是不是還堅信自己是仙人轉世,都不得而知了。

